第二日,陳靖仇幾人一塊到街上散心。眾人素聞京中有東西二市,乃是全長安城中最繁華的所在,遂到市中閒逛。直花了四五日時間,方才把兩市逛完。果真是商賈遍地,滿街盡是奇珍異寶。還不時能遇到高鼻深目的西域客人,只看得眾人眼花繚亂,感嘆不已。
這日出得府來,眾人向城北行去,轉過一條筆直的大道。來到皇宮之前,只見宮中殿閣林立,樓臺高聳,崢嶸軒峻,一派王者之氣。陳輔站在皇宮門前,不禁長長感嘆,心情不佳,自己先回王府去了。
陳靖仇等繼續向東行,穿過幾條街道,只聽前面鬧鬧哄哄地。眾人循聲走去,轉過街角,只見一群人圍在一座朱漆大門前,正在不斷吵鬧。幾個士兵手執長矛,連忙上前喝阻。陳靖仇等不明何事,走到那群人身後,只見那些人都是尋常百姓,大聲哭喊道:“還我家人命來……賠我親人命來……”群情激動,登時亂成一團,就要向門裡衝去。士兵忙橫過長矛,厲聲喝阻,將眾人擋了回來。一百姓嘶啞著嗓子喊道:“宇文狗賊!你立刻給我滾出來!我要和你拼了!”聲淚俱下。
陳靖仇等一聽,心中都是一凜。抬頭看那門上木匾,果然用金字大書著太師府三字。陳靖仇將一個百姓讓到街邊,問他何事到此哭鬧。那百姓哭說自己原是巴東涪陵人士,多年前出外經商,月前打點了貨物,本欲回家鄉省親,哪知剛到家中,發現整個涪陵盡被毀掉,家中老幼,盡皆喪命。後經多方查察,得知事發之時,城外正好有宇文太師麾下的部隊,由一個叫韓騰的將軍率領駐紮。覺得於文太師和此事有莫大關係,所以和僥倖逃生的鄉民商議了,一齊來至宇文太師府外討個公道。說完又嗚嗚痛哭起來。陳靖仇等聽了,心中一驚,均覺憤慨,暗罵宇文太師慘絕人寰,殘害百姓。那個鄉民哭了一會,說自己還用重金買通軍中士卒,得到一封書信,一直帶在身邊,取出遞給陳靖仇,讓他給評評理。
陳靖仇等退到牆角,打開書信,陳靖仇看了一眼,念道:“韓老將軍親啟:妖星赤貫不日將至,六顆血珠須儘速取得——第二、第四萬靈血陣即將施行之際,均有身份不明之敵阻撓,楊將軍、上官將軍皆已壯烈殉國,斛律將軍並也因此錯失取得第四顆萬靈血珠之機!萬靈血之事攸關我華夏存亡,請韓老將軍於獲此信,速遣兵馬,至涪陵列陣,七日後完成第五顆萬靈血珠——至於第四萬靈血,因天時已失,本座自南嶺北歸後將親至長沙處置!不必憂之。隋太師,宇文拓親筆。”
陳靖仇念畢,將書信還給鄉民。拓跋玉兒憤然道:“可恨!又是那宇文太師搞的鬼!”陳靖仇亦是怒氣填膺,揮拳重重擊在牆上,砰的一聲,碎屑紛飛。拓跋玉兒突然想起一事,道:“阿仇……快打開泰山頂上那張地圖!”陳靖仇不明所以,但依言將地圖取出,在地上鋪了開來。
拓跋玉兒看著地圖,點頭道:“果然沒錯……你們看!”伸手向圖上指去“如果以雁門為第一次萬靈血,那麼再加上東萊、會稽、長沙、涪陵、靈武五郡。用紅線連接起來,正好在中原大地上繪出一個巨大的六角圖案!”轉過頭“阿仇,你看這圖形,和我們曾經見過的萬靈血陣法,是不是一樣呢?”陳靖仇望著地圖,點頭道:“對,我早也發現了,確實是一樣的。但這圖案和萬靈血陣有什麼關係?”
拓跋玉兒道:“當然有關係,你看,他們已取得了雁門、東萊、會稽、涪陵四顆萬靈血!如此推想,接下來宇文太師將會回到長沙,來取第五顆萬靈血了!”陳靖仇想了一會,恍然大悟,道:“可惡,我們一定要阻止他!”拓跋玉兒道:“對,人命關天,我們趕緊趕回長沙,設法阻止宇文太師!”陳靖仇點點頭,三人急忙向王府趕回。
進了王府,來到陳輔房中,陳靖仇上前說明前事。陳輔道:“什麼?你們要先去長沙,不去河西找伏羲琴了?”
陳靖仇道:“是的,師父——此事牽涉到眾多人命,徒兒認為更緊迫!”
陳輔轉過身去,道:“不準!萬一因此讓隋人先得了伏羲琴,那時我們的復國大業該如何是好?”
陳靖仇一咬牙,道:“師父,這次人命關天……徒兒,徒兒不孝,是非去不可了,請師父原諒!”陳靖仇這十多年來,從來沒有違背過師父半句話。此言一出,陳輔也是一顎,怒道:“豈有此理!……”喘了幾口氣,靜了一會,嘆道:“算了算了,你們愛去哪兒,就自己去吧!”合上雙眼,轉過身去。陳靖仇連叫數聲,陳輔只是閉目不答。陳靖仇只好跪下,磕了幾個頭,和拓跋玉兒和於小雪出房而去。
各人收拾了行李,向外走去,來到花園裡的閣樓中,卻不見獨孤寧珂,只有丫鬟嫣紅一人在那,上前一打聽,才知獨孤寧珂一早就和安平公主到西山打獵去了。陳靖仇遂將前事告訴嫣紅,讓她代為轉告郡主。嫣紅答應了。陳靖仇等方才大踏步向府門走來,正要出門,忽聽身後一人喊道:“靖仇!等等!”陳靖仇回過身,卻見陳輔從後趕來,竟也收拾了行李。
陳靖仇迎上去,道:“師父,您……您怎麼也來了!”
陳輔道:“老夫……老夫也跟你們一道去!”
陳靖仇猶豫道:“不行啊,師父……您身子目前還很虛弱,應該安心留在這休養才對!”
陳輔道:“不,老夫既然決定要走,那就是要走,你不須多言!……”陳靖仇不敢違拗,接過師父的行李,背在肩上,眾人一齊出門而去。
陳靖仇來到市集上,買了四匹快馬,眾人一路風塵僕僕,曉行夜宿,直趕了將近一月,方才到了長沙郊外。也不進城,徑往隋軍大營奔去,遠遠下了馬,將馬拴在樹幹上。悄悄步行過去。陳靖仇躍上樹頂,向營裡一望,只見營中一片狼藉,滿地皆是的木柴的灰燼,部隊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禁心中詫異,下來將所見的事向師父說了。眾人都感古怪。一齊走入營中。穿過幾道倒塌的柵欄,來到軍營中心,只見主帳仍在,帳前的空地,赫然擺著一個萬靈血陣。一人身著褐色披風,背向眾人。忽見紅光一閃,幾道光線疏忽凝聚在那人掌心。陳靖仇憶起當日泰山頂上所見,失驚道:“啊,這是……”那人回過身來,右掌中已多了一顆血紅色的珠子,冷冷地道:“哼……果真來了!我早料到你們必定會來阻止本座。”陳靖仇瞥見那人臉孔,失驚道:“你……你是……”那人道:“大隋宇文太師,今日在此親侯各位!”陳輔心中也是一驚。宇文拓的眼睛在眾人身上逐一掃過,直看得人人心裡發毛。
宇文拓眼光掃到拓跋玉兒身上,停了下來,道:“這位姑娘,如果我沒記錯,我們應該在龍舟上見過面吧!”
拓跋玉兒冷笑道:“真是榮幸!如太師這般尊貴的人,竟還記得我!——但這應該是我們第三次照面了吧!”
宇文拓奇道:“第三次……除了龍舟之上,本座又何時見過你?”
拓跋玉兒道:“太師可真是貴人多忘事,你不記得魔王砦裡的事了嗎?”
宇文拓道:“笑話,本座根本不知魔王砦是何物,更別說知道什麼事!”拓跋玉兒看他臉色鄭重,不像是說謊,不禁也心中詫異,一時無話可答。
宇文拓道:“本座知道近來一直有幾個少年人,三番兩次地與本座作對——真沒想到其中之一,原來就是你這位刺客姑娘!”抬頭望著遠山,緩緩地道:“我很欣賞你們的勇氣……你們不禁讓我想起年幼之時,跟著義父姓楊時的往事!”微微合上雙目,沉浸在回憶之中。
陳輔聽了,宛如晴天霹靂,心中劇震,顫聲喊道:“靖仇!快逃啊……宇文太師,就是十六年前的楊拓!”
陳靖仇等還沒反應過來。宇文拓早已回過頭,目光如電,道:“哼,想走……可沒那麼容易!我先問你們——為何要處處與本座作對,阻撓我的大事!”
拓跋玉兒道:“你還有臉說……你這傢伙野心滔天,草菅人命,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宇文拓聽了,冷冷地道:“哦,是嗎?”
拓跋玉兒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心中最清楚!”
宇文拓沉吟一會,轉入正題,道:“據我調查,崆峒印是你們奪走的,神農鼎似乎也落在你們手中……”
陳輔大驚,喊道:“靖仇,快……快逃啊!”
宇文拓神色凜然,厲聲道:“本座命你們——立刻把崆峒印和神農鼎都交出來,否則你們今日誰也休想離開此地!”
陳靖仇喝道:“哼,你少做夢!”
宇文拓心中怒火漸熾,道:“本座見你們年幼,實不想殺你們……你們休要逼本座非動手不可!”
陳輔見場面已劍拔弩張,急道:“靖仇,快走啊!你不知這楊拓的厲害……快啊!”伸手就欲將陳靖仇拖走。
拓跋玉兒雙眉一豎,道:“哼,宇文太師!你想動手就直接來,少在那裡假惺惺的!”
宇文拓微閉雙眼,道:“好,我宇文拓也不欺你們年幼——今日我就以單手應戰,若你們三人能讓本座動用雙手,便算本座輸了!”
話音剛落,左手緩緩提起黃金重劍,神色自若,穩穩站在陣心。陳靖仇等紛紛抽出兵刃,分三面將宇文拓緊緊圍住,蓄著力量,俟機而攻。眾人都凝神摒息,大風颳來,捲起一道煙塵,呼嘯而過,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
陳靖仇催動鬼谷之術,將寒氣聚於劍上,突然大喝一聲,一招霪雨霏霏,劍刃化為數百道白光,同時向宇文拓刺出。宇文拓雙腿不動,左手揮動黃金劍,舉劍相格,雙劍相交,錚錚錚連響數聲,火星四射。陳靖仇將寒冰之氣猛催過去,但竟如石沉大海,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陳靖仇心中大駭。宇文拓神色泰然。
拓跋玉兒一招伏虎沖天,急揮刀向宇文拓下盤砍去,宇文拓架開陳靖仇的長劍,手中黃金劍突然轉向,輕而易舉地就盪開了拓跋玉兒的來招,黃金劍順勢向後一甩,竟如長了眼睛似的,當的打在於小雪攻來的鐵環上。於小雪只覺手上一麻,鐵環幾乎脫手。
陳靖仇劍峰一轉,又是一招浪裡尋花,身子筆直向宇文拓飛去,手中長劍快如電閃,幾乎已看不見劍刃。拓跋玉兒同時使一招追星破月,身子化為一道紅影,揚刀向宇文拓砍去。宇文拓冷笑一聲。於小雪揚起鐵環,向宇文拓背心猛擲。宇文拓左手一揚,黃金劍和陳靖仇手中長劍登時架在一起。陳靖仇還待回劍進擊,哪知長劍竟被粘住了,拔不回來。宇文拓順勢一帶,陳靖仇站立不住,向前便倒,急忙撒了劍,飛身躍開。長劍順著牽引之勢,向後掃出,擋落了於小雪的鐵環。就在這時,宇文拓已回過黃金劍,向拓跋玉兒手腕上一指,拓跋玉兒收勢不住,連忙撒了柳葉刀,後躍退開。片刻之間,三人兵刃全失,別說讓宇文拓動用雙手,就是讓他腳下移動半步也難。心中大駭,半晌無語。宇文拓微微點頭,左袖一揮,那地上的刀劍,鐵環竟飛了起來,緩緩向各人身前飛去。陳靖仇等接住,又攻了數十來招,仍不能傷到宇文拓毫釐。宇文拓道:“嗯,不錯了!該我進招了,小心!”揚起黃金劍,當空劈下,勢如綻雷,天崩地裂,陳靖仇只覺腳下地面不斷顫抖,等還不知怎麼回事,就已被打倒。
陳靖仇等良久方才醒來,只覺頭暈目眩,五臟翻騰,胸中煩惡欲嘔。宇文拓已收起黃金劍,站在身前一丈之外,道:“以你們的年紀,能練到這樣的水平,已是難能可貴了!”
陳靖仇只覺五臟六腑都要吐了出來,暗罵:“可惡,竟然只用一隻手就打敗了我們!”
宇文拓走上一步,道:“勝敗已分……請你們交出神農鼎和崆峒印來吧!”
拓跋玉兒罵道:“哼,開什麼玩笑——我們就是要阻止你的狼子野心,才來到這裡。怎麼可能會將上古神器交給你這種人?”
宇文拓臉色一沉,道:“我們有約在先,你們既然輸了,就得按約定交出神器!”
拓跋玉兒道:“約定?誰和你有約定了?”
宇文拓一愣,想起陳靖仇等並未答應打敗就交出神器,但自己卻承諾如使了雙手,便不再向他們索要。心中漸怒,喝道:“我再問你們一次,你們交是不交?”
陳靖仇怒道:“我們既然敗了,要殺要剮由得你!但要我們交出神器,你這輩子都別想!”
宇文拓道:“既然如此,那我只有得罪了——”衣袖輕擺,揮掌向陳靖仇擊來。陳靖仇倒在地上,根本無法躲閃,眼看掌力就要擊在身上。突然一人斜身飛來,砰的一聲,硬擋了這一掌,向後平平飛出,重重摔在地上,噴出一大口鮮血,地面盡被染紅。
陳靖仇回身一看,心中大驚,喊道:“師父!”宇文拓也是一驚,後躍一步,道:“我,我沒想到竟會有人衝過來……”陳靖仇向後飛奔過去,抱起陳輔,見陳輔受傷甚重,已不能言語。宇文拓也走了過來,狠下決心,道:“本座再說最後一次,立刻將崆峒印和神農鼎交出,否則別怪本座不客氣了!”
陳靖仇怒道:“可惡,你!……”宇文拓道:“快點……你師父命在垂危,本座也不想與你們在此磨耗!”陳靖仇咬牙道:“好吧……但你也知道——神農鼎偌大一個傢伙,我們也不可能隨身帶著。我們把它埋在別處了!你要我們交出可以——先讓我帶走師父,我自然遵守諾言將它帶來!”
宇文拓冷冷地道:“哼……你當我宇文拓是三歲小孩不成?會蠢到相信這種鬼話?”
陳靖仇道:“你要現在殺了我們,也只得由你,但你今生今世,也休想再找到那些神器!”
宇文拓心念微動,道:“好,本座就接受你們的條件……放你們回去拿神器,但……”劍眉微揚,突然飛身搶上,右手一抄,但真是迅如閃電。陳靖仇只覺灰影一晃。陳輔已被宇文拓挾走。只見他站在原地,將右掌貼在陳輔胸前,白霧飄起,片刻間已將陳輔凍成一個冰像。
陳靖仇道:“你……你這是幹什麼?”宇文拓微閉雙目,道:“你放心,本座暫時不會取你師父性命……三日內你必須將兩樣上古神器帶來交給我!否則,恕本座手下不容情!”陳靖仇見陳輔被劫,已是無計可施,只好答應:“好……那我們一言為定——但三日之內,師父他若有個萬一,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絕不會饒恕你的!”掙扎著站起,扶著拓跋玉兒,於小雪出營去了。
幾人踉踉蹌蹌地走到先前拴馬的林子裡。陳靖仇一頭倒在草地上,喘息了一會,方才緩了過來,真不敢相信方才營中發生的事。拓跋玉兒問道:“阿仇,你真的要把兩樣神器交給宇文太師,去換你師父回來嗎?”
陳靖仇道:“如果真沒別的法子,也只好這樣了……那宇文太師實在是太強!我們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拓跋玉兒垂眉道:“說實在的,剛才我心中也很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就像我在龍舟上,第一次遇見他時一樣絕望……”
陳靖仇道:“我現在很擔心師父,不知他傷勢怎樣了?”
拓跋玉兒道:“阿仇,你放心,宇文太師為了讓我們交出神器,暫時應該不會為難陳老師父的!”陳靖仇聽了,默默點頭。
於小雪想了一會,道:“陳哥哥,我……我有辦法了!”陳靖仇忙轉頭詢問。於小雪道:“也許我們……我們應該回仙山島去,找古月仙人和然翁老仙人幫忙!”
陳靖仇猶豫了一會,道:“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可是……上次我們已經很麻煩人家了,如果再去,不太方便吧?”
拓跋玉兒道:“阿仇,我想小雪說的不錯。——到仙山島求助,總比在這束手無策強!”陳靖仇也覺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只得答應了。取出盤古斧,將當日古月所授方法細細回想一遍,比劃一陣,道:“好了!”將全身勁力凝聚斧上,向前劈出。忽然白光一閃,三人如墜洞中。睜開眼來,已是身在仙山島之南山之麓。
三人尋到路徑,直向天外村奔去。入得然翁居中,只有阿如在家。陳靖仇上前詢問古月和然翁的所在。阿如說古月去巡視他看守的一隻魔物了,七日後方能回來。然翁應該在對弈亭裡。陳靖仇等聽了,急忙向對弈亭趕去。好不容易上得山來,果見然翁正坐在石几上,對著一盤棋,低頭沉思。想是古月又給他留了殘局。
陳靖仇走上前去,喊道:“然翁老仙人!”然翁正凝神思考,不禁一愕,抬起頭來,見是陳靖仇三人,道:“哦,原來是你們,歡迎回來!”瞥見幾人身上的傷口,笑道:“你們這是怎麼了……鬧彆扭,打架了嗎?”
拓跋玉兒道:“老仙人,我們都遇到危險了……你還有心思說笑!”
然翁笑道:“哦……什麼危險?你倒說來聽聽……”
拓跋玉兒道:“我們跟那宇文太師打了一架!”
然翁坐直身子,奇道:“竟有此事,——你們將事情始末細細說來,讓老夫聽聽!”陳靖仇遂將宇文拓奪神器,陳輔被困之事說了一遍。然翁聽了,捻鬚沉思,道:“原來如此,這可有點麻煩了!”
拓跋玉兒道:“老仙人,天下能打敗那宇文太師的,恐怕也只有您和古月仙人了!求您幫幫忙!”
然翁笑道:“愛哭小姑娘這樣誇獎老夫,老夫聽了著實不敢當……”頓了頓,沉吟道:“只是老夫好幾百年之前,就已經封劍,再也不和人過招了。那些和我相抗之人,也都早已不在人世……古月仙人更是如此……”陳靖仇等一聽,心中都是一涼,失望之極。於小雪上前求道:“老仙人……求求您……救救陳老師父!”然翁站起身來,道:“唔……容老夫好好想想。天色不早了,你們先回老夫家中休息吧!”陳靖仇等謝過,自回然翁居中歇息了。
第二日清早,陳靖仇等又至對弈亭來,尋到然翁。然翁讓陳靖仇大概描述那宇文太師的劍招。陳靖仇臉上一紅,道:“那宇文太師招式實在太快,我根本來不及看清就被他打倒了。只知道他使的是一把黃金重劍。”
然翁捻著白鬚,問了那劍的形狀,沉吟一會,道:“這也怪不得你們——那黃金重劍乃是上古神器,名叫軒轅劍,威力無窮。不過就算宇文小廝不使它,恐怕你們也打不過!”沉思片刻,道:“幾日之內,便要打敗那宇文小廝是不能了,但剋制他的方法也不是沒有……”
陳靖仇道:“老仙人的意思是?……”
然翁道:“老夫雖然不再與人過招,但並不是不可點撥你們……”
拓跋玉兒喜道:“老仙人要教我們功夫?”
然翁搖搖頭,道:“不是,我只能提高你們原來的功力,這樣或可能抵擋住那宇文小廝……”當下問了陳靖仇所學何招,陳靖仇一一答了。然翁道:“原來你學的是鬼穀道術,我曾和此術始創之人有一面之緣,也識得一些……你方習得水木二象,三日之內,要學完五象是不能了。但此術威力因人而異,一些看似簡單的招數,若是能加以提高,威力也難以限量!”
然翁緩緩站起,提起木柺杖,道:“過了這麼多年,也不知荒廢沒有……”以拐為劍,使出一招流雲莿,突然凌空劈去,竟有雷霆萬鈞之勢,開山裂石之功。忽然轟隆一聲,石屑紛飛,竟將對弈亭旁一塊千斤巨石擊得粉碎,樹上枝葉四散飛落。劍氣所及,連下棋的石桌也被震裂。陳靖仇等忙飛躍閃避,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然翁道:“唉呀,不好!我的棋局!”回過頭,道:“不好意思,我剛才也沒想到威力仍這麼大!”
陳靖仇驚道:“老仙人……這?”
然翁道:“你雖也學了這一招,但仍未領悟到鬼穀道術的要旨……形神守一,力無所盡,劍既無鋒,勢不可擋!任何物都能為劍,任何氣都可傷人!”陳靖仇聽了,心中一片茫然。然翁道:“劍有形而氣無影,氣既無形,不論使用任何招式,威力也永無止境,這才是鬼穀道術之最高境界。現在時日無多,我要點撥你的,就是這無形練氣之法!但是能練到什麼水平,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陳靖忙跪下磕頭。然翁道:“這鬼穀道術乃是極強的功夫,要練到聚五氣凝於招式之中,說快也快,但也要看一人悟性。”
拓跋玉兒道:“老仙人,那你教我什麼?”
然翁笑道:“愛哭小姑娘老是心急……”沉吟一會“這鬼穀道術講究數象之氣相輔相成,方才能發揮出威力。這樣吧,既然陳小弟已學過水木之象,我就傳授給你火象之術,並木象之術的幾招!你和陳小弟相輔相成,也能算是數氣合力,或可抵擋住那宇文小廝!”卻隻字未提於小雪。
拓跋玉兒喜道:“多謝老仙人!”
陳靖仇道:“那小雪呢?”然翁道:“古月仙人已經為她喚醒了體內力量,你們不必著急,日後自有分曉……”於小雪道:“陳哥哥,拓跋姊姊,你們別管我……還是趕快學會功夫,救老師父要緊!”陳靖仇答應了,和拓跋玉兒走到然翁跟前。然翁讓陳靖仇將火木二象口訣背給拓跋玉兒聽,待得拓跋玉兒已一字不漏的背下來,又補充了幾句。那幾句口訣竟是連陳靖仇也從沒聽過的。
然翁開始講解,數個時辰後,拓跋玉兒已領悟了七成。陳靖仇聽了,原來不懂的地方也豁然貫通。然翁道:“好了,接下來。我要分別教你們應用之法!”讓拓跋玉兒在心中再把口訣細細貫通一遍,將陳靖仇叫到一旁,給他講解鬼穀道術要旨。不多時講完,把拓跋玉兒也叫了過去,授她具體的招式。拓跋玉兒站好,只聽然翁道:“鬼谷之術火象共分八招,依次為:浩氣四塞、火羽翦、星火長空、丹鳳解甲、天虹潺潺、朱雀振翅、菩提梵天、九劫涅磐。”並將各招應用之法傳畢。拓跋玉兒暗記在心。
然翁道:“那木象之術,陳小弟會的招數,你就不必再學,否則也不能達到五象相生克的目的。我教你另外三招:憑虛御風,五毒咒,怒空摘星!”拓跋玉兒記了,躬身謝過。陳靖仇一奇,心道:“怎麼這幾招連師父都從來沒提起過。”讓翁讓兩人各自習練,自己坐在一旁不斷點撥。陳靖仇得然翁指導,進境奇快,只一下午間,原來熟習的招式,威力已有明顯提高。拓跋玉兒也學會了一招星火長空。
當晚眾人回然翁居休息,第二日再來到對弈亭。然翁便點撥陳靖仇凝氣之術。陳靖仇先前練過,根基較好,得然翁在旁講解,功力更是猛進,座在地上,依法修習,片刻之間,就覺胸中氣血翻騰,好似要爆裂開來一般。但拓跋玉兒原來學的是別樣功夫,現在改習鬼穀道術,只覺愈往深處學,招式愈繁雜,處處不對,所以進境甚慢,雖有然翁在旁點撥,但練了一日,也只學到了一招丹鳳解甲。傍晚時分,陳靖仇劍刃上已隱然有無形之氣,揮劍劈去,已能隔空擊倒小樹,心中甚喜。然翁道:“嗯,你們修習總共就這麼三日,進境也算快了,兩人合力,或許能抵擋那宇文太師片刻……但要救出陳老師父,終究是困難重重!”陳靖仇聽了,心下默然,低頭無語。
當晚回至然翁居中,然翁取出兩把古劍來,分別遞給兩人。道:“這是我年輕時得到的兩把劍,你們現在功力尚淺,或許能助你們一臂之力,等將來鬼谷之術有了一定功底,就不需要這些東西了!”陳靖仇和拓跋玉兒謝過,看那劍上,一把刻著泰阿兩字,一把刻著工布。只見一把青氣隱隱,一把寒光逼人,花紋斑斕,果都是好劍。
陳靖仇吃過晚飯,又獨自來到對弈亭,將鬼穀道術練了幾遍。想到明日就要去見宇文拓,前路迷茫,不禁放下長劍,臨崖獨立,暗自發愁。只見滿天星月,交輝爭明,大地一片雪白。忽聽身後有人叫道:“陳哥哥!”陳靖仇回過身來,見是於小雪,身旁還站著拓跋玉兒。拓跋玉兒走上一步,道:“阿仇,原來你在這裡!”
陳靖仇問道:“你們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拓跋玉兒道:“我想你心情不好,應該是在這想事情。”
陳靖仇道:“我在擔心明日的事……我們雖然學了這麼多,但和那宇文太師相比,仍是相差太遠……”
拓跋玉兒道:“萬一,我們救不出老師父……你是否決定要將兩樣神器交給宇文太師?”
陳靖仇猶豫道:“那神鼎是玉兒姊姊你的,崆峒印你也要拿去還給氐人族她們……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拓跋玉兒道:“看你這麼煩惱……神農鼎和崆峒印你都先拿去交給宇文太師吧!”
陳靖仇道:“這,這怎麼行……”
拓跋玉兒道:“阿仇,我欠你的實在太多了……失去了神鼎,將來還能再奪回來,崆峒印也是如此——可是老師父若是謝世了,那你和他可是天人永隔!再沒見面的機會!”
陳靖仇道:“可是……”
拓跋玉兒道:“阿仇,別想太多了……我們明日就先拿它們去把老師父換回來!”
於小雪也勸道:“陳哥哥……人家玉兒姊姊都答應了,你就接受她的一片心意吧!”陳靖仇含淚答應。
翌日,陳靖仇天還未亮就已起來,穿好衣服,提了劍,不辭而別,獨自向仙山島南端行去。太陽昇起時分,已找到時空結點,取出盤古斧,正要使動。忽聽身後兩人喊道:“阿仇!陳哥哥!”陳靖仇回過頭,只見拓跋玉兒和於小雪正快步趕來。及至身邊。拓跋玉兒道:“阿仇,你這是幹什麼?”
陳靖仇道:“小雪,玉兒姊姊……你們別去了!”
於小雪道:“為什麼?陳哥哥!”
陳靖仇道:“萬一這是個陷阱,宇文太師在拿到神器之後,必定會將我和師父都殺死的!這只是我個人的事,由我自己來承擔!我……我不想連累你們一塊送死!”
拓跋玉兒道:“不行,阿仇——我們是非跟你一塊去不可的!就算今天不能活著離開,我們死也要死在一塊!”於小雪道:“對,陳哥哥——你忘了我們的誓言了嗎?你不是也說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嗎?”陳靖仇心中猶豫,不知如何回答。拓跋玉兒道:“阿仇,我們一塊對付宇文太師,才有機會脫險……何況,我決不會讓你獨自去送死!”陳靖仇一咬牙,道:“好!那我們就出發吧!大家一起合力救出師父,然後殺出重圍!”
陳靖仇使動盤古斧,三人只覺白光一閃,穿過時空結點,已到了隋軍大營之外。陳靖仇等從大門昂首走入,直到中軍帳裡。宇文拓早已等候在那。陳輔躺在他身側,仍被冰封。宇文拓抬起頭,神色孤傲,問道:“上古神器呢?”
陳靖仇道:“我都照約定帶來了,你自己檢查清楚!”從煉妖壺將神器取出,放在地上。宇文拓走上幾步,看了一眼,微微點頭。
陳靖仇道:“我已經遵守約定將神器交出,請你也守諾把師父還給我!”右手捏了捏劍柄。宇文拓神器到手,臉色頓緩,道:“好,既然你們信守約定,沒耍花招,那本座也依照諾言,把你師父還給你吧。”此言一出,陳靖仇和拓跋玉兒等對視一眼,萬料不到宇文拓答應得如此爽快,都是不信,集中精神,怕那宇文拓突然耍花招,忽施暗算。宇文拓卻轉身走到陳輔身前,將手平放在他胸口,一頓飯功夫,寒氣盡消。已能隱隱看到陳輔胸口上下起伏。宇文拓收回雙手,道:“你師父受傷雖重,但本座已為他簡單治療過,性命大可無憂。”頓了頓“好……沒其他事的話,你們就先將他帶走吧!”
拓跋玉兒上前道:“宇文太師,你沒動什麼手腳吧?”
宇文拓一愣,道:“動手腳?……可笑——本座向來行事光明磊落,怎麼會幹此骯髒之事?”
拓跋玉兒還待再說。宇文拓忽然正色道:“本座乃是欣賞你們的勇氣……所以才不忍傷害你們。但是——如果以後你們繼續再和本座為敵,那下一次本座將絕不輕饒!”說著轉過身去。
陳靖仇奔到陳輔身旁,只見他呼吸平緩,不禁心中微覺詫異,心想這不是久留之地,連忙將陳輔背起,打個手勢,和拓跋玉兒,於小雪一齊出了軍營。奔到營邊樹林裡,陳靖仇心中疑惑,把陳輔小心放到草地上,再細細檢查了一遍他的傷勢。陳輔身上的傷竟已好了大半,雖仍昏迷,但確實無甚大礙。回想當日情景,宇文拓那一掌,就算擊在自己身上,也非身受重傷不可。師父一個年邁老人,捱了那一掌,怎能挺到今日。陳靖仇心中實是想不明白,暗暗揣度這宇文太師的為人。眾人休息一會,拓跋玉兒找到馬匹,把馬牽來。陳靖仇抱起陳輔,兩人同乘一匹。拓跋玉兒和於小雪也上馬。眾人一齊向北行去。
趕了一夜的路,清晨時分,已至巴陵(岳陽)。陳靖仇尋了家客店,將陳輔安頓下來。忙到街上請了個郎中,到客店給陳輔診治。郎中把了脈,開了藥方去了。陳靖仇抓好藥,煎了給師父喝下,陳輔方才沉沉睡去。幾人走至房外,拓跋玉兒問道:“老師父沒事吧?”
陳靖仇道:“師父目前身體虛弱,郎中說要好好調養一段時間。”
拓跋玉兒道:“老師父沒事就好……”隔了一會,道:“阿仇,說真的……我們竟能平安出來,我到現在,還覺得好像在做夢一般!”
陳靖仇點頭道:“是啊……我真想不明白,那宇文太師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幾人細細照顧著陳輔,不想又過了十餘日,陳輔身子已逐漸康復。這日午後,陳靖仇獨自出去閒逛,望著那浩浩洞庭湖水,遊覽名勝古蹟,留連半日,戀戀不捨,至晚方歸。剛走入客店,於小雪急忙迎了出來,道:“不好了,不好了,陳哥哥!”
陳靖仇不明何事,道:“小雪,什麼事這麼慌張?”
於小雪道:“老師父正在房裡大發脾氣……我和玉兒姊姊快應付不過來了,你快過去勸勸!”陳靖仇聽了,忙和於小雪走到樓上,還沒進屋,就聽到陳輔喝道:“豈有此理!混賬,真是豈有此理!……”
陳靖仇開門進去,只見陳輔站在窗臺前,揹著手,正在來回踱步。拓跋玉兒站在一旁,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陳靖仇上前道:“師父……您怎麼起來了?您身子還沒好,快躺下!”
陳輔轉身道:“哼!我剛起來,就差一點沒被你這逆徒活活氣死!”喘了口氣,道:“老夫問你,我們的神農鼎和崆峒印呢?”陳靖仇吞吞吐吐地道:“它們……徒兒把它們……”
陳輔怒道:“說啊!……告訴老夫你把它們弄到哪兒去了?”
陳靖仇低頭道:“師父……它們……它們已到了宇文太師手中!”
陳輔氣得臉色焦黃,道:“豈有此理……老夫還聽到,你是恭恭敬敬,親自捧著去送給那楊……宇文拓的!是不是?”
陳靖仇道:“宇文太師用師父您的性命要脅,所以徒兒才不得以……”
陳輔喝道:“混賬……為師告訴你多少次了?為什麼你總是不聽?”氣得呼呼喘氣,道:“你身為大陳皇族後裔,沒有任何事比你復國大業更重要!只要能復國,甚至犧牲老夫的性命,也豪不可惜!”陳靖仇眼圈一紅,連忙跪下。
陳輔緩了口氣,道:“老夫之所以替你挨那宇文拓的一掌,就是讓你有機會把神器帶走……可你這孽徒,真把老夫一片心血都白白糟蹋了!”
陳靖仇含淚道:“弟子知錯……請師父息怒,別傷了身子!”
陳輔轉過身去,道:“你滾!老夫不想再見到你!”
陳靖仇流淚道:“師父……”
陳輔喝道:“你滾,快滾……”
拓跋玉兒走過來,安慰道:“阿仇,老師父現在正在氣頭上,我們先出去,等他氣消了再進來解釋吧……”陳靖仇只好和拓跋玉兒,於小雪一齊退出房外。
當晚陳靖仇獨心中煩亂,徹夜難寐,獨自爬了起來,走到欄杆邊,對著一彎冷月,幾點繁星,春寒透骨,心中茫然若失,真不知自己所做,到底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