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翁提起陳靖仇,三人取路下山而去,不多時已至家中。然翁將陳靖仇帶到房裏。古月將雙手分別放在陳靖仇和拓跋玉兒頭上,閉目行功,只見白霧冉冉升起。過不多時,陳靖仇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淤血來,又暈了過去。拓跋玉兒卻是臉色漸漸好轉。
又隔了一頓飯時分,古月方才緩緩將手從兩人頭頂拿開,額上滲出幾顆汗珠。道:“好了!兩人性命已無礙。”轉頭吩咐那女童。那女童答應着去了,片刻之後,取來兩顆紅色藥丸。古月遞給於小雪,讓她分着給陳靖仇和拓跋玉兒服下去。然翁託着陳靖仇,另安排房間給他休息。於小雪心中感激萬分,不知該説什麼好。
如此靜養了好幾日,陳靖仇方才慢慢醒轉,睜開眼睛,只見自己躺在牀榻上,頭痛欲裂,道:“我……我怎麼會在這裏?”心中記掛拓跋玉兒的傷勢,掙扎着爬起身,正要下來穿鞋。於小雪聽到聲音,已走入房裏來,喜道:“陳哥哥,你終於醒了!”陳靖仇坐在牀邊,摸着腦袋,道:“小雪,我……我怎麼會在這裏?我不是從山上,從山崖上掉了下來?……”
於小雪道:“是然翁老仙人救你回來的!他當時碰巧路過崖底。”
陳靖仇道:“哦,我怎麼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於小雪道:“你……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了。”
陳靖仇聽了,心中一驚,道:“啊!我暈了這麼久,那玉兒姊姊她……”説着就要跳下牀來。於小雪連忙攔住,道:“陳哥哥,古月仙人已經替拓跋姊姊療了傷,她目前已好多了……”
陳靖仇奇道:“古月仙人?”
於小雪道:“是啊!連陳哥哥的傷,也是古月仙人給治好的!”
陳靖仇道:“什麼,真的嗎?為什麼他會突然答應幫我們了呢?”
於小雪想起古月當晚所問的話,臉色忸怩,連忙轉過頭去,道:“因為,因為他見陳哥哥,冒死去為拓跋姊姊尋藥,所以,他才答應了……”
陳靖仇見於小雪吞吞吐吐,心中不信,撓頭道:“是這樣子嗎?……”
於小雪道:“是呀,所以,謝謝陳哥哥!”想起一事,道:“古月仙人還説,他要告訴我們,讓拓跋姊姊恢復光明與容貌的方法,叫我們明日清早,到院子裏等他。”陳靖仇答應一聲,放心不下,還是走下牀來,穿了鞋子。和於小雪一塊來到拓跋玉兒房中,只見她靜靜躺在牀上,呼吸平穩,睡得正香。陳靖仇方才舒了口氣,和於小雪輕輕掩門出去。
第二日天剛矇矇亮,陳靖仇便從牀上爬起,吃過早飯,和於小雪來到院中,然翁和古月站在花架旁,低聲商議,已經在那等候了。陳靖仇上前向兩人道謝。然翁道:“陳小兄弟氣色不錯!老夫沒幫上什麼忙,你還是謝謝古月仙人吧!”陳靖仇忙又上前向古月致謝。古月道:“請別謝我,要謝的話,你該感謝的是這位白髮小姑娘……她寧願捨棄自己的幸福,來拯救朋友,是她這份捨己為人精神感動了我,所以我才答應幫你們的。”
陳靖仇失驚道:“啊,小雪……”
然翁笑道:“這位小姑娘,那晚跑到亭子那兒,苦苦哀求古月仙人,額頭都磕到流血了。”
陳靖仇向於小雪道:“小雪,真是難為你了……讓你吃了這麼多的苦頭!”
於小雪臉上一紅,道:“陳哥哥……我,我其實沒做什麼!”
然翁呵呵笑道:“不錯不錯……看來大家的精神都恢復得差不多了,已有力氣互推功勞!”古月道:“好……接下來,就是關於你們同伴的事了。——你們若要治好她身上的傷,還需要兩樣特別之物。”
陳靖仇道:“仙人請告訴我們,不論付出多大代價,我們也要去找。”
古月沉吟片刻,轉頭對然翁道:“你確定可以讓他們去拿?”
然翁道:“兩位都是好孩子——應該沒問題的,就讓他們去試試吧!”
古月點頭道:“好……你們第一樣要取的,就是位於此島西側西母峯上,一枚叫血露蟠桃的仙桃。”
陳靖仇奇道:“血露蟠桃?”
古月道:“對,這血露蟠桃乃是仙界之物,擁有奇異的藥效,將它放入上古神器神農鼎內煉製,就可熬製出讓你同伴重獲光明和恢復容貌的藥物。”然翁接口道:“換言之,除蟠桃外,你們還必須取得那件上古神器神農鼎。”
陳靖仇聽了,心中一喜,道:“太巧了,兩位仙人,神農鼎正好在我身上。”然翁奇道:“你們有神農鼎?……”
陳靖仇道:“是啊,這鼎是玉兒姊姊部落裏世代相傳的神器,正好帶在我身邊!”
然翁恍然大悟,道:“哦,那可真巧啊——既然如此,你們只須去西母峯,把那蟠桃摘回來就可以了!”
陳靖仇道:“謝謝兩位仙人,那我們就出發了。”
古月道:“西母峯一帶終年瘴氣瀰漫,我給你們一顆火雲珠,可以用於驅散山前迷霧,讓你們順利入山。”
陳靖仇伸手接了,和於小雪一塊謝過。然翁道:“山上也許會有一些考驗,只要你們誠實面對自己,相信就能順利通過。”兩人告辭,正欲出發。古月忽道:“對了,還有一點要記住——蟠桃由白髮小姑娘來摘取,才能保持靈氣,此點可千萬記得!”陳靖仇躬身答應,和於小雪取路往西母峯去了。
兩人向島西走去,翻過幾座小山,已到西母峯下,果見山上濃霧垂空,雲霧飄渺。入山道路兩旁,盡是一片迷朦,對面不見,更別説辨別路徑。陳靖仇取出火雲珠,高舉過頂。那火雲珠遇到瘴氣,登時閃出萬道金光。一盞茶功夫,濃霧便已逐漸散盡。陳靖仇認了路徑,和於小雪走上山去。那西母峯層巒疊嶂,山勢險峻。漫山盛開的野花,如火似錦。山徑千迴百轉,清溪時隱時現。兩人花了將近大半個時辰,方才爬到半山,但心中喜悦,竟不覺疲憊。再向前行,空山寂寂,耳旁水聲隆隆作響,轉過一個山坳,聲音更大。抬頭望去,山頂一道白龍,從岩石上奔瀉而下,注入深潭之中。潭水激盪翻湧。陳靖仇和於小雪來到深潭邊上,眼中白霧迷濛,身上盡被水露沾濕。於小雪道:“啊,陳哥哥,好美的瀑布!”水珠飛濺,陳靖仇望着瀑布上的彩虹,道:“對,這瀑布確實壯美!”兩人繞到瀑布之側,小道卻已到了盡頭。於小雪道:“陳哥哥,前面沒路了,這可怎麼辦?”陳靖仇抬頭望去,峯頂隱隱可見,再看看那山壁上,滿是藤蘿,暗下決心,道:“我們爬上去!”扶着於小雪,二人攀着瀑布邊草木,慢慢向上挪去。約摸半個時辰過去,兩人方才翻過瀑布。再向前走幾步,爬上一塊突出的巨巖,已至峯頂。
那峯頂卻是一塊數丈寬的空地,懸崖之旁,一株桃樹迎風而立。兩人走近看時,只見樹上滿是枝葉,結着唯一的一顆蟠桃,約拳頭大小,通體血紅。
陳靖仇道:“啊,這應該就是那血露蟠桃了……”於小雪道:“這桃子竟然是紅色的,好特別!”陳靖仇轉頭道:“小雪,古月仙人特地吩咐要由你來摘取,那麼你就把蟠桃摘下來吧。”於小雪道:“好,陳哥哥!那看我的了……”走到桃樹下,掂起腳尖,雙手托住桃果,輕輕摘了下來,放入衣兜裏。兩人心中皆喜,轉身便欲下峯。
哪知剛走出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巨吼,喝道:“來人休走!是誰如此大膽!竟敢偷仙界的蟠桃?”陳靖仇和於小雪都是一驚,轉過身來,正待答話,突然白光一閃,於小雪嚇得捂住了眼睛。片刻之後,白光消失,桃樹邊已站着一個無頭怪物,一手扛着盾牌,一手執着巨斧。喝道:“我乃此山之守護神刑天是也!——你們竟不經我允許,私自偷走蟠桃!”
陳靖仇瞥眼看去,心中一驚,那刑天的嘴和眼睛竟是長在肚皮上,説不出的怪異。定定神,上前幾步,拱手行禮道:“山神大人,我們是奉了古月仙人之命,前來這裏摘蟠桃的。為的是救一位朋友,如果冒犯到您。還望恕罪!”
刑天呼呼喘氣,喝道:“豈有此理!我何時同意你們摘了?”
陳靖仇道:“我確實不知您在此山……若是知道,就不會貿然摘取了!”
邢天大怒,吼道:“你竟敢説,不知我是此山山神?”陳靖仇還待解釋,刑天怒道:“廢話少説!你們要帶走蟠桃,先得打敗我!”掄斧向前砍來。
陳靖仇和他相距既近,萬料不到他説動手就動手,看那巨斧夾着勁風,猛然砍來,片刻已到面門。已來不及拔劍擋架,急忙後躍。斧頭帖着臉頰掃過,嗤的一聲,陳靖仇胸前衣襟已多了個大口。陳靖仇雙腳剛着地,那刑天又撲了上來。陳靖仇連忙拔劍在手,挺劍招架,劍斧相交,錚的一聲巨響,迸出點點火星。那刑天急攻數招,都被陳靖仇揚劍擋了回去,心中大怒,猛喝一聲,揚斧向於小雪砍去。那巨斧本就極重,幾有三百來斤,再加上刑天膂力過人,一斧砍出,當真是開山裂石之勢,直要把於小雪劈成兩半。陳靖仇方才還只是迫不得已,出劍招架,以待時機向他解釋清楚。但見他下手豪不容情,上來竟要取人性命,心中不禁大怒,大叫:“小心!”使出一招流雲莿,飛身上前,用盡全力向刑天后背刺去。於小雪一呆,刑天的斧頭已劈到面門,眼看就要喪命。刑天聽得背後風響,急忙側身閃避,左手回盾擋住。就這麼緩得一緩,於小雪已着地滾開。刑天大怒,向兩人狂砍過來。
於小雪也掏出鐵環,和他周旋。陳靖仇心道,今日若不是將他擊敗,無論如何不能活着下山,自己性命倒不打緊,卻會誤了拓跋玉兒的傷勢。使出渾身解數,向刑天攻去,只見白影翻飛,劍勢如虹,火花飛濺,耳旁盡是劍斧相交的錚錚聲,場面已是性命相搏。刑天毫不畏懼,步法沉穩,緊守門户,將斧頭使成一個巨輪,不時又反擊幾招。眾人又鬥了一百餘個回合,那刑天力道不減,反而越戰越勇。於小雪已是體力不支,出招越來越慢。陳靖仇暗暗心驚,如此下去,己方只輸不贏。當下不急於進攻,而是左右閃避,俟機再遞出一招,以節省體力。再凝神細看那刑天的招式。那刑天出招勢大力沉,下盤極穩,似座銅鼎一般。和他硬拼,可着實費勁。但身體沉重,移動笨拙是致命的弱點。心念忽動,身形一晃,步法迅捷,已繞到刑天背後,挺劍向前探去。刑天身體笨重,迴轉不靈,只能先側身,左手提盾牌擋住,再轉過身來。陳靖仇待他轉身,連忙躍開幾步,又繞到他身後,挺劍刺去。那刑天又是如此招架。於小雪此時,也已看出了刑天的破綻。陳靖仇使個眼色,引得刑天轉身。於小雪待得刑天剛轉未轉之際,急揮鐵環向他胸前擊去。那刑天盾牌在後,斧頭在前,身子剛轉到一半,不禁前後支絀,破綻百出,連忙掄斧擋住於小雪的來招。陳靖仇抓住機會,急忙跨上幾步,架開盾牌,欺近刑天身後,一掌擊在他的背心。一股巨大的寒氣,直透入刑天肚腹。
陳靖仇一擊得手,急忙後躍。那刑天悶哼一聲,身子晃了幾晃,卻不倒地。陳靖仇心中驚駭,正要上前再補一掌。刑天突然拋開巨斧,甩掉盾牌,挺着肚皮,放聲怒吼。音波掃來,樹上枝葉盡被刮落。雙腿使勁向地上一踏。陳靖仇和於小雪只覺地動山搖,頭痛欲裂,慌忙捂住耳朵。刑天口中吼聲不斷加強,如海浪般層層疊加,狂湧而來。陳靖仇腦中,好似千萬只螞蟻正在使勁撕咬,難受至極,勉強支撐了一會,意識越來越模糊,突然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待得醒來,只覺頭腦沉重,全身疲軟,向四周一看,才發現自己和於小雪都已被捆在桃樹上,只留兩手在外。刑天舉着大斧,在身前怒目瞪視。過了一會,於小雪也睜開了眼。刑天獰笑道:“哈哈,就憑你們,也想打敗本仙?還嫩了點!”
陳靖仇道:“你,你到底想怎樣?”
刑天突然臉色一沉,走上一步,喝道:“剛才桃子是誰摘的?我要砍斷他的雙手!是這女娃兒嗎?”
於小雪心中害怕,道:“我……我……”
陳靖仇道:“是我摘的——你要砍就砍我的手吧!”
刑天道:“原來是你……好吧,那我就砍了你的雙手!”走上一步,晃晃巨斧,就要砍下。
於小雪驚道:“不,不要……不要砍陳哥哥的手!”刑天把斧頭停在半空。於小雪低頭道:“桃,桃子是我摘的,和陳哥哥沒有關係……”
刑天轉過斧頭,對準於小雪的雙手,道:“很好!既然你已經承認了,那我就砍斷你的手!”又欲砍下。
陳靖仇急道:“等一下,桃子是我要她摘下的,所以錯的人是我,不是她!”
於小雪道:“陳哥哥,明明就是我摘的……要砍就砍我的手!”
刑天用力敲敲巨斧,噹噹數聲,喝道:“吵死了……你們以為老子有閒心陪你們是不是?快説,倒底是誰摘的?”
陳靖仇和於小雪同時應道:“是我!”
刑天捋捋肚皮上的鬍子,道:“那這樣好了,既然你們都爭着承認,我也公平一點,兩人各砍一隻手!”
陳靖仇道:“不行……小雪她跟本沒有錯,為什麼你要砍她的手?”於小雪道:“陳哥哥!可是桃子……桃子真的是,是我親手摘下的啊!”刑天大怒,道:“真煩人!你們再不定出砍誰的手,老子就將你們的手都砍了!”
陳靖仇心念一轉,道:“你就砍我的吧!你是神仙,武功蓋世,怎麼能砍一個小女孩的雙手!”
刑天聽了,心中一動,肚皮上的醜臉露出微笑,顯得更加難看了,道:“嗯,小娃兒説得倒有理,就這麼定了,就砍你的雙手!”
於小雪哭道:“不要……不要砍陳哥哥的手……都是我的錯!是我摘的桃子!……”刑天也不理會,吐口唾沫,提起巨斧。陳靖仇閉上雙眼,任由那巨斧砍下。於小雪淚水撲簌而落,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哪知等了良久,也不見斧頭落下,沒有絲毫動靜,耳中只聽到山風呼嘯。陳靖仇睜開眼來,只見雙手仍在,身上繩索卻已經消失。遊目四顧,山頭空空蕩蕩,那刑天已不知去向,只餘一株桃樹迎風搖擺。看看於小雪,兀自不敢睜眼。
陳靖仇走過去,叫道:“小雪!山神……山神已經走了!”於小雪慢慢睜開眼來,哭道:“陳哥哥……都是我害了你!”陳靖仇雙手舉在於小雪面前,笑道:“你看!”
於小雪如在夢中,輕輕撫摸着陳靖仇的雙手,道:“那……那神仙……”陳靖仇笑道:“他可能是看你哭得傷心,所以捨不得砍了!”於小雪臉上一紅,滴滴晶瑩的淚珠,映照着落日的餘輝,更是楚楚動人。
兩人正要下山,岩石下忽然緩步走上一個人來,呵呵大笑,卻是然翁,道:“好好好……兩位都過關了!”
陳靖仇奇道:“過關?這是怎麼一回事?是老仙人救了我們嗎?”然翁道:“不是不是……這一切從頭到尾,都只是幻像!”於小雪吃驚道:“啊!這,這怎麼會是幻像?”
然翁道:“血露蟠桃乃是仙界之物,雖託我們保管,在必要之時也可拿來助人——但條件是他們必須通過剛才的考驗!”陳靖仇道:“原來這就是您在我們上山之時,所説的考驗啊?”
然翁道:“對,如果你們兩人互相推諉責任,那手臂可就真會被砍斷,也不可能會得到蟠桃,但是……你們兩位都是好孩子,老夫從始至終都相信你們定能通過考驗。”
陳靖仇摸摸腦袋,道:“原來是這樣!”然翁續道:“血露蟠桃乃仙界之物,只有懂得為他人犧牲者,才有資格得到它……古月仙人本來一直擔心你們,怕你們無法承受這嚴峻的考驗,所以不想讓你們涉險……但老夫向他再三保證,你們定能通過,他才勉強答應。”於小雪道:“謝謝您,老仙人!”陳靖仇也躬身致謝。然翁笑道:“不必,不必了!天底下哪個人,是一輩子都不需別人幫助的?現在有了蟠桃,你們那位可憐的小同伴就能恢復光明瞭!我們趕緊回去吧!”
三人下得山來,回至天外村中,天色已黑。走入然翁居里,古月已等候在廳上。陳靖仇道:“古月仙人,血露蟠桃已經拿到了。”古月點頭道:“好,趁着蟠桃靈氣未失,我們就馬上開始吧。”引着眾人,來到拓跋玉兒房裏。
拓跋玉兒聽得人聲,趕緊坐了起來。古月上前,授了她調息之法。拓跋玉兒盤起雙腿,端坐牀上,依法靜靜運氣。古月轉過頭,讓陳靖仇取出神農鼎。陳靖仇依言從煉妖壺中將神農鼎取出。古月見了,微感詫異,道:“你剛才取出神鼎的那隻瓷壺是?……”陳靖仇將煉妖壺舉了出來,道:“仙人,您指的是這壺嗎?這是我師父交給我的上古神器,也是我們陳朝的傳國之寶,名叫煉妖壺。”
然翁側頭打量,道:“哦,傳國之寶……原來如此。”古月向煉妖壺端詳一會,微笑着轉頭,對然翁道:“我們與這隻壺可還真有緣,都已過了千年,沒想到還能在此再度重逢。”
然翁笑道:“是呀……真令人不禁緬懷起我們當年,一起快樂度過之時光!”陳靖仇摸摸腦袋,心中不解。古月讓他將煉妖壺收起,道:“差不多可以開始了,拓跋姑娘調息得如何了?”
拓跋玉兒心中疑惑,道:“我已經調息好了,但你們要我做什麼呢?”古月不答,吩咐拓跋玉兒繼續依法調息,回頭道:“小雪姑娘,請你將血露蟠桃放入神農鼎中!”
於小雪依言從衣兜裏取出蟠桃,小心翼翼地放入神農鼎。那神農鼎頓時閃出五色光芒,滿屋光彩照人。約莫一盞茶功夫,光線漸暗,最後鼎中又恢復了平靜。
古月對於小雪道:“成了……小雪姑娘,你再去把鼎中的赤玉晶取出,然後給拓跋姑娘吞下。”於小雪走到鼎邊,俯身一看,果見鼎中有一顆晶瑩剔透的紅色水晶,輕輕取了出來,端來一碗清水,讓拓跋玉兒和着水吞了下去。
隔了一會,古月走到木榻邊,道:“好,現在我要將仙氣注入拓跋姑娘體內,好讓神農鼎與血露蟠桃之力相互呼應,拓跋姑娘毀壞之肌理即可復原。請大家靜靜等待。”説着將雙手分別按在拓跋玉兒頭頂兩側,暗運神功。
眾人摒住呼吸,不敢稍動。只見拓跋玉兒滿頭大汗,臉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轉白,如此反覆了數次。再過一頓飯工夫,古月緩緩將手移開,退後幾步,額頭上也已全是汗水,道:“好了……大功告成!拓跋姑娘,你的雙眼和容貌已復原了。”拓跋玉兒聽了,心中詫異。
然翁道:“姑娘,這是你的夥伴費盡千辛萬苦,送給你的禮物,你就接受了吧!”拓跋玉兒方才緩緩睜眼,只覺一陣強光射入眼中,又趕緊閉上。古月道:“嗯,你很長時間未曾見物,一時不適應,慢慢的調養就好了!你的容貌,十餘日後,也將會漸漸回覆,和原來一摸一樣。”
拓跋玉兒又驚又喜,心中一酸,掉下淚來,哽咽道:“謝謝你們……我……我真的不……不知該怎樣……謝謝你們才好!”忍耐不住,伏在牀沿,嗚嗚哭了起來。
然翁笑道:“別哭,別哭……這麼大一個姑娘家了,怎還這麼愛哭呢?”
古月轉過頭,對陳靖仇道:“她的身子還需休養幾日,才能完全康復。這段時間,你們就在此地好好玩會吧。”轉身出門而去。陳靖仇含淚謝過。
接下來幾日,陳靜仇和於小雪小心服侍着拓跋玉兒。此時拓跋玉兒的眼睛已康復大半。臉上傷痕也漸漸癒合。於小雪拿鏡子給她照,三人都感心中喜悦。不知不覺又靜養了半月,拓跋玉兒的傷勢已將近痊癒。
這日,三人正在房裏閒聊。然翁走了進來,滿臉喜色,見了拓跋玉兒,笑道:“啊,愛哭小姑娘,今天氣色不錯嘛!”
拓跋玉兒聽了,雙眉一揚,賭氣道:“誰,誰是愛哭的小姑娘了?”
陳靖仇樂道:“小雪,這可糟了……玉兒姊姊不只容貌和眼睛,連原來的脾氣也一塊恢復了!”
拓跋玉兒臉色一沉,扭頭不理。
然翁笑道:“好啦好啦,你們先別鬧彆扭啦……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各位!”
陳靖仇不知何事,忙走近前來。拓跋玉兒低頭根本不理。然翁咳嗽數聲,道:“古月仙人……”並不接着説下去。陳靖仇雖然疑惑,但也不敢擅問。過了片刻,拓跋玉兒再也忍耐不住,轉身道:“老仙人,您就別賣關子了,求您快説吧!”
然翁呵呵一笑,道:“還是愛哭小姑娘心急!”拓跋玉兒一努嘴,又轉過頭去。然翁笑道:“好,看在愛哭小姑娘的份上,我就告訴大家!咳咳……古月仙人他已答應,要親自去伏魔山一趟,救出陳老師父!”
陳靖仇聽了,又驚又喜,忙道:“老仙人,這,這是真的?……”然翁道:“當然是真的,難道老夫還會騙你——老夫不是早就説過嗎?古月仙人他是那種不幫則已,一旦幫了忙,就會幫到底的人!”陳靖仇高興得連崩帶跳,像個五六歲的小童一般。拓跋玉兒和於小雪聽了也是心中高興。
然翁擺手道:“且慢慶祝,我還有話説。”陳靖仇等忙靜了下來,屋中登時鴉雀無聲。然翁道:“在救出陳老師父之前,你們還必須辦一件事。至於具體是什麼事,古月仙人吩咐你們現在到對弈亭去找他,他自有安排。”陳靖仇三人一齊向然翁謝過,好似拾到寶物了一般,向對弈亭飛奔而去。然翁看着他們的背影,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時光,不禁緩緩搖頭。
三人跑到對弈亭前,果見古月早已等候在那,忙走上前去行禮。古月道:“拓跋姑娘,你休息了這幾日,現今感覺如何?”
拓跋玉兒道:“真太謝謝您了,古月仙人!我已經完全康復了!”
古月點頭道:“那就好,你要好好感謝你的同伴。是他們救了你。”拓跋玉兒眼圈一紅,又向陳靖仇和於小雪謝了一遍。古月道:“想必你們也知道了,我已經作了決定,要去伏魔山救這位陳公子的師父。”陳靖仇忙上前致謝。古月打開摺扇,輕搖數下,道:“但若要擊敗那上古魔物,還需要一樣特殊之神器……”
陳靖仇道:“古月仙人但請吩咐!不論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找來。”古月摺扇唰地一合,道:“好……在這仙山島之西南面海中,有一株叫海中建木的擎天巨樹,是支撐仙界天幕的九根支柱之一!在建木之最高處,有一把盤古巨斧。——若要制伏那饕餮,就必須用到此神器!”
陳靖仇詫異道:“盤古巨斧……這不是上古神器嗎?”
古月道:“對,那盤古斧如今由沉睡中的建木神保管。你們所要做的,就是去他那兒把斧借回——你們只須跟他説:是古月向他借斧頭,諒他也不會刁難。”陳靖仇答應了,問明瞭方向。古月取出一隻短笛,道:“這支七角海笛送給你們,你們可用它召喚我的座騎藍晶,如此便可航行至附近仙海。”陳靖仇三人道謝而去。
幾人下得山來,取路向西行去,不多時便至海邊。那海岸卻是岩石堆積而成,好似一個天然的碼頭,中間立着一塊巨石,寫着莫支灘三字。陳靖仇道:“按仙人所指道路,應該就是這了!”爬到大石上,取出七角海笛,低頭吹了起來。那笛聲隨着海風,遠遠飄了開去。過不多時,只見海面上升起一道水柱,跟着浮起一頭小鯨魚來。那小鯨魚嘶叫幾聲,向岸邊遊近,穩穩停住。陳靖仇道:“好了,我們上去吧!”扶着拓跋玉兒和於小雪,躍上鯨背。那藍晶在岸邊淺水灘轉了幾圈,掉頭直直往海中去了。
陳靖仇按古月所授方法,用不同的笛音來控制藍晶遊動的方向。約行了半個時辰,已能隱約看見前方海上,立着一株參天巨木,樹頂竟沒入雲端。再過半個時辰,方到樹下,藍晶找了個水深之地,將陳靖仇三人送到樹根上。陳靖仇躍下鯨背,立定腳,抬頭望去,只見那樹盤根錯節,枝幹交錯,童童如車蓋,又像一把巨大的綠傘。身處其中,幾乎不見日光。低頭一看,更是奇異,自己站的地方乃是樹根之一須,竟然也有一丈來粗。心中驚奇,半晌無語。拓跋玉兒也奇道:“好大的樹啊!”
三人正準備前行,於小雪突然跪倒在地,道:“陳哥哥,我的頭……我的頭好疼啊!”陳靖仇回過身,忙奔過去,問道:“小雪,你怎麼了?”於小雪捂着頭,表情痛苦,道:“我的頭……我的頭好像要裂開一樣!”陳靖仇忙扶她到一旁休息。
拓跋玉兒自責道:“對不起,小雪……都是我不好!為了我,你把身子都累壞了,這都是我的錯!”於小雪道:“拓跋姊姊,請你別這麼説。”休息了一會,道:“我在第一次遇見陳哥哥,還有後來在魔王砦和龍宮時,也曾這樣頭痛過……只是都沒這次那麼厲害。”陳靖仇讓於小雪安靜休息,等她感覺好些。本欲留她在樹底等候,但於小雪不肯,只好扶着她,順着虯枝,和拓跋玉兒一齊向上攀去。
陳靖仇怕於小雪支持不住,一路不斷在樹枝上停下休息,直花了兩個多時辰才爬至樹頂。幾人順着一片濃密的枝葉向前行去。樹枝盡頭,卻是一張巨大的臉,將近兩丈來高,皺紋深陷,好似乾裂的木材一般。陳靖仇看看腳下,自己竟已站在他的鬍子之上。耳邊酣聲如雷,那建木神雙目微閉,仍在沉睡之中。拓跋玉兒道:“阿仇,要借盤古斧,我們得先把這位神仙叫醒了!”陳靖仇答應一聲,上前鞠躬道:“建木神仙!請您醒醒,我們有事來求您!”那建木神根本沒聽見,毫無反應。陳靖仇又説了一遍。
哪知那建木神仍然呼呼大睡。拓跋玉兒心急,走上一步,朝着建木神的耳朵,喊道:“老神仙!快醒醒!我們來借東西啦!”
那建木神身子一顫,緩緩睜開眼來,又即合上,迷迷糊糊地道:“是誰?”
陳靖仇上前道:“請問您,您就是建木神仙嗎?”
建木神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低沉着聲音道:“正是……你們找我,有何事?”
陳靖仇道:“我們是古月仙人的朋友——他讓我們來向您借一把叫盤古斧的神器。”
建木神道:“啊……又要借斧頭了……幾百年前,他就跟我借過一回……”半睜着眼,道:“你們要借斧頭,我沒意見……但你們吵醒我午睡,讓我有點不舒服!”
陳靖仇致歉道:“真是對不起,我們也是無意的,打擾您了!”
建木神想了一會,道:“這樣好了……我睡了好幾百年,都沒翻身,身子有點癢……待會我把元神弄出來,你們陪我活動活動筋骨。”
陳靖仇猶豫道:“這,這怎麼行……”建木神道:“只要你們能打得我全身舒服,我立刻就把斧頭給借給你們,決不食言。”陳靖仇還摸不着頭腦,突然金光一閃,身前已多了一個七尺高的巨漢。
那巨漢使的兵刃十分怪異,竟是一塊扛在肩頭的巨石,大喝一聲,挺身過來。陳靖仇三人急忙退開,護住全身,凝神接戰。巨漢雙手一揚,那巨石少説也有幾千斤重,竟被他毫不費力地拋到半空,直向陳靖仇三人砸了過來。陳靖仇大叫不好,三人連忙閃避。巨石轟隆一聲,掉在三人身邊一尺之處,楊起一片泥塵,深深陷了下去。陳靖仇登時滿臉灰土,氣為之窒,急忙躍開,拔劍攻上。巨漢避開劍招,縱到石邊,一下提起巨石,來回揮動起來。那巨石竟成了一塊巨大的盾牌。陳靖仇等圍住巨漢,無論怎麼遞招,竟都攻不進去。巨漢手中的石頭,反而不時向外橫着掃出,好幾次都差點將眾人掃落樹去。陳靖仇只覺耳旁風聲呼嘯,根本無法近前,只能左右閃避。當下不再進招,圍着巨漢繞圈而走。剛轉了幾圈,忽見那巨漢將大石向外一甩,直向拓跋玉兒身上掃去。拓跋玉兒啊的一生,連忙俯身閃避。巨漢這一下出擊,身側沒有巨石相護,已露出老大破綻。陳靖仇急忙拋下長劍,閃身進去,片刻間已到巨漢面前。巨漢一驚,將巨石舉在頭頂,忽然醒悟,若是向陳靖仇砸下來,非把兩人都壓成肉餅不可,情急之下,拋開巨石,兩人成了近身肉搏之狀。一個膂力非凡,一個掌法靈動。轉瞬過了二十多招,誰也制服不了誰。拓跋玉兒和於小雪對視一眼,拋了兵刃,一齊上前相幫。那巨漢泰然自若,也不往外攻,只顧緊守門户,臉上神色受用,抬起頭,好似在享受一壺美酒一般。説也奇怪,陳靖仇等不論怎麼進招,始終也奈何不了他,不論多險的招式,他都能在最急切之處一一化解掉。眾人直拆了一百多招,場面竟成了膠着之狀,仍難分勝負。再打一會,陳靖仇三人已是累得精疲力竭,不禁心中焦急,勉力向巨漢攻去。但體力終究有用完之時,於小雪和拓跋玉兒支持不住,先後退開。陳靖仇再堅持一會,已累得呼呼喘氣,只剩雙手亂舞,哪還有什麼招式。那巨漢大笑數聲,突然化為一道金光,消失了。
陳靖仇好不容易盼到這一刻,一交躺倒,良久方才緩過氣來。
過了一會,那建木神睜開眼,喜道:“不錯不錯……你們打得我筋骨舒暢,這下我又可安穩睡上八百年了。”身子微微一擺,整棵樹都在晃動,樹頂掉下一把古舊的斧頭來,正落在自己面前,道:“這就是你們要的盤古斧,你們自己來拿,記得用完要還。”陳靖仇爬起身,躬身向建木神謝過。建木神道:“對了……你們還斧時,直接把它扔到下面的樹洞裏就行,別再吵醒我睡午覺,知道嗎?”陳靖仇點頭答應。建木神打個哈欠,又打起了呼嚕。
陳靖仇輕輕拾起盤古斧,收入煉妖壺中。三人害怕再吵醒建木神,輕手輕腳的攀下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