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烈與陳靖仇,於小雪急急收拾了行李。張烈牽來三匹快馬,三人跨上馬背,取路往南急馳而去。
這日在道上,正是七月盛暑天氣,流火鑠金,酷熱難當。地面都似要燃燒起來。張烈忽見前面道旁一片樹林,樹梢上閃出一個茶幌子,道:“這鬼天氣,喉嚨裏都快冒出火!我們喝一碗茶再走。”
三人馳到茶攤前,下了馬,在道旁的一張桌子旁坐下,要了三大碗茶。正喝間,張烈問夥計道:“你們這幾日,可有見過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娃娃,孤身打這兒經過?”
那夥計低頭想了一會,答道:“這位大爺!您説的可是一位身着紅衣的女大爺!”
張烈笑道:“什麼女大爺!男大爺!你且説她長得怎樣。”
夥計道:“那位女,女客官,單看衣着,倒是塞外人裝束,提着一把柳葉刀,年紀大概和大爺您剛説的一樣,昨日剛打這過去。”
張烈道:“哦!你可知她往哪兒去了?”
夥計怨道:“她一上來就打聽蘆家渡口的方向,我就回答慢得了半會,她不由分説,提起刀把,就給了我一下,你看我臉上現在還腫着!”説着用手指着右頰。張烈幾人看去,果見他臉頰上高高腫起一塊,呈紅紫之色。
張烈尋思,這必是拓跋玉兒無疑了,和陳靖仇等兩口把茶水喝完。
張烈拋給店小二一錠數兩沉的銀子,道:“不必找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那夥計大喜過望,正要道謝。張烈等早跨上馬背,揚起一片煙塵,朝蘆家渡急馳而去了。
傍晚時分,已到蘆家渡頭。這渡口背靠黃河,住户並不甚多,但四處皆是過往商賈,往返易貨。張烈等望見碼頭邊停着一艘大船,船側還有數名官兵把守。張烈不願生事,悄悄與陳靖仇,於小雪繞到碼頭一旁的林子裏,把馬系在樹幹上。往碼頭仔細瞧去,只見東邊偏僻處還停着一艘小一些的渡船,並無官軍把守。張烈與陳靖仇商議道:“我們過去問問,請他渡我們過河。”倆人遂留下於小雪看管馬匹,繞開官兵,來到船邊。船上一個老翁,正在低頭整理破舊的船帆。
張烈走近前去,問道:“老人家,請借一步説話。”那老者一愣,抬頭望見張烈與陳靖仇站在岸上,連忙擺擺手,示意他們趕快離開。張烈心中正在疑惑,還待詢問,那老者撇下篷布,早已避入船艙中了。兩人無法,只好又轉回樹林中來。於小雪見張烈臉色不快,便問道:“陳哥哥,怎麼了,是那船伕不肯渡我們過河麼?”
陳靖仇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覺得那個人處處古怪。”
張烈看看天色將晚,今日是無論如何不能渡河了,便道:“仇弟,我們先找個客棧住下,再作計較!”三人牽了馬,轉回街上來。那蘆家渡只有一家破舊的客棧,緊緊靠着碼頭,店中極為窄小。張烈讓夥計牽馬去喂,要了兩間客房,自己和陳靖仇擠一間。安置好行李,三人走下樓來,在正對着碼頭的窗下坐了。要了些飯菜,不多時,店小二把飯菜端了上來。
張烈道:“仇弟,小雪姑娘,你們趕了這一天路,想必早就餓了,來!我們吃飯!”
陳靖仇從早趕到晚,肚中早就餓得咕咕叫,説道:“張大哥!您也快吃飯吧!”舉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
於小雪稍微動了動,便放下了筷子。張烈道:“小雪姑娘,出門勞累,你可要吃飽啊!”
於小雪道:“多謝張大哥!我不餓,我已經吃飽了。”將飯菜都留給了陳靖仇。
張烈抬起頭,哈哈一笑,道:“小雪姑娘,我家那位小姨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愚兄就心滿意足了。”
於小雪臉上一紅,道:“張大哥,我覺得拓跋姊姊她很勇敢!我就什麼都不會。”
張烈道:“等救出陳老師父,我和仇弟一起求他收你為徒,到那時,你還怕學不到本事?我看啊!再過幾年,張大哥恐怕也不是你的對手嘍!”説完哈哈大笑。
於小雪道:“不,不會的!我怎麼能跟張大哥相比!”
正説着,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吵嚷之聲。聲音漸近,官兵連聲呼喝,竟還夾雜着女子的哭喊。幾人放下手中的碗筷,一齊往窗外看去。只見幾個官兵,揮舞着鋼刀,正在大聲喝道:“走開,走開!別擋着道!”村民紛紛避讓。
那隊官兵剛過,後面跟着一人,身着綠色官服,雙手叉在胸前,夾着一把拂塵,指高氣昂地向前走來。身後十餘個女子,最大的只有二十來歲,最小的才十餘歲,都被繩索捆住了手,哭哭啼啼地站成一排,被一隊官兵押押着向前走。眾人在碼頭前停步。
領頭軍官上前向那身着官服的人躬身行禮,恭恭敬敬地道:“稟報韓公公,女子都已買齊,已經帶到河邊。請公公過目!”
韓公公陰陽怪氣的道:“嗯,辦得好!”那羣女子仍在低聲哭泣。韓公公轉過頭,半閉着眼,眼光緩緩掃了一圈,對那些女子道:“哭什麼哭啊!有幸入宮服侍皇上,那是你們莫大的榮寵!還在哭個啥啊?”
女子們聽到這話,反而放聲大哭,幾人哭得幾乎暈去。
韓公公不悦,道:“你們幾個,將她們押上船去,好好關起來!我看她們還哭不哭了!”幾個官兵連聲答應,把那些女子生拖死拽,押到船上。
韓公公對那軍官道:“再過幾日,女子就足夠多了。不過,不知船上還裝得下嗎?”
那軍官忙答道:“公公不必擔心!小人昨日已扣住了這兒的所有船隻!如有需要,任憑公公調遣!”
韓公公道:“很好!等回到了大梁近岸龍舟上,我稟報過皇上,功勞也有你一份!”那軍官喜得心花怒放,連忙跪下,不住磕頭,大聲道:“多謝公公栽培!”
韓公公道:“本公公也有些累了,想上船休息。你們各自去吧!”眾士兵簇擁着他上船去了。
張烈心中憤怒,道:“這狗皇帝!為了自己享樂!竟縱容手下在光天化日強搶良家女子!真是匪盜不如!”
陳靖仇眉頭一皺,道:“張大哥!所有船隻都被他們佔了,那我們可怎麼渡河?”
張烈低頭沉吟,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
於小雪忽道:“張大哥,我猜……”
張烈抬頭道:“哦!小雪姑娘有什麼高見,快説出來讓大家聽聽!”
於小雪道:“我……我只是在猜——玉兒姊姊會不會是被官兵抓走了?準備獻給皇帝當什麼——後宮美女!”
張烈一拍桌子,站起身,道:“小雪姑娘的看法有道理,確實有這個可能。不過……”眼望河水,道:“以那丫頭性子來看,我認為她更可能是路上聽到皇帝正在蒐羅美女,就想藉此機會將計就計!”
陳靖仇奇道:“將計就計?”
張烈道:“對!她假裝被捉,然後混到皇宮中探聽神鼎的下落!”
於小雪吃驚道:“那,那不是很危險嗎?”
張烈道:“她這丫頭自恃武藝高強,又自信心思敏捷,機智過人!採用這種方法的可能性相當高!”
陳靖仇道:“張大哥!若果真是這樣,那拓跋姑娘的處境豈不是十分危險!”
張烈嘆氣道:“只要她一被發現,那就馬上小命休矣——這娃兒做事老是這樣,單憑一時之勇,顧前不顧後的!”
陳靖仇揣度一會,道:“張大哥!説不定她現在就在這艘船裏,我們何不想個辦法,潛到船上仔細找找看?”
張烈點頭道:“現在也只能如此了!但船邊守衞森嚴,我們怎樣才能上得去?”
陳靖仇想了一會,道:“張大哥!我有一個計策!”
張烈道:“哦?仇弟請説!”
陳靖仇道:“我去弄一套女子衣服,然後張大哥再去弄一套官兵的軍服,我們扮作押送女子的部隊,光明正大地走上船!”
張烈敲敲桌子,笑道:“好計策!虧你想得出,那就委屈你和小雪姑娘了!我們現在立刻分頭行動,等一會大家在碼頭邊的林子裏碰頭!”
陳靖仇和於小雪離開客店,到附近農家,花錢買了一套尋常農家女子的青布衣衫,並一些脂粉等物。再回到客房裏,陳靖仇換好衣服。於小雪給他盤起頭髮,梳了兩個髮髻,拿兩根紅頭繩一系,再用香粉塗抹一番。轉到陳靖仇面前一看,噗哧一笑。
陳靖仇不明所以,道:“好了嗎?”於小雪取過銅鏡,一照。陳靖仇幾乎認不出自己來,鏡中一個美人兒也正在盯着自己,滿臉詫異。陳靖仇忍不住樂了起來。
於小雪取出花布頭巾,把頭髮弄了一弄,包了起來。兩人打點完畢,來到樹林中,一個官兵已昂首立在樹下,腰挎鋼刀,高大威猛,好不威風!身旁樹幹上,綁着一個人,光着上身,被布團塞住了嘴,動彈不得。
陳靖仇和於小雪忙上前招呼。張烈見了二人,走上幾步,對陳靖仇上下打量,笑道:“這,這位是仇弟麼?”
陳靖仇道:“張大哥見笑了!”
張烈道:“哈哈!想不道仇弟扮起女子來,還真是個美人!真有那幾份像!”
幾人商議好上船的應對計策,正要出發,於小雪忽道:“張大哥,我,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張烈道:“小雪姑娘難得開口提問,快請問吧!”
於小雪道:“我,我覺得——那位拓跋姊姊,她心裏是不是很討厭我們?我真的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張烈搖手道:“這不是你們的錯,別放心上!我家那個麻煩丫頭,對所有關內的人,都是如此的!”
陳靖仇奇道:“張大哥,那,她,為什麼會這樣子呢?”
張烈道:“這説來話長——你知道去年發生在雁門關北邊草原的那件大事嗎?”
陳靖仇道:“嗯!張大哥指的,可是皇帝被突厥可汗圍困之事?師父曾經跟我提起過。”
張烈一拍樹幹,道:“沒錯!就是這件事!楊皇帝好大喜功,每年都會找一些勞民傷財的事來做!好比説打仗、興建土木、四處巡遊——去年他到北方,突然心血來潮,説要出長城外看什麼塞外風光。哪知被突厥可汗得知,派兵南下,發動突襲,將他死死圍困在塞外!他當時差點送了命!——幸好後來朝廷調派大軍,火速趕到北方救駕,方才得以倖免。”
陳靖仇道:“張大哥,這和拓跋部落又有什麼關係?”
張烈轉過身,續道:“那楊皇帝一向愛面子,身為一國之君,這件事讓他十分難堪,臉上無光。於是他便設法掩飾,囑咐親兵,在南返之前,在附近草原上隨便找一個部落大肆屠殺,當作這一次北巡的輝煌戰果——以便風風光光凱旋迴朝!”
陳靖仇吃驚道:“難道説——他當時屠殺的遊牧部落,正是拓跋姑娘她們的?……”
張烈道:“沒錯!正是如此!”
陳靖仇聽了,揣度半晌,道:“原來有這麼一段往事,難怪拓跋姑娘心中,會對我們漢人有這麼強烈的深仇大恨!”
張烈嘆道:“其實,她的本性也並非這樣,從前玉兒也是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可是自從那次她父母被殺害後,她整個人都變了,一心一意只想着復仇。説實在的,愚兄心中十分擔憂!怕她出事,也曾多次規勸,但她總是聽不進去……”
陳靖仇低頭嘆息了一回。張烈道:“仇弟!我們趕快走吧!不然錯過了時間,再晚可來不及啦!”
陳靖仇猛然道:“啊!我倒把正事忘了!”幾人連忙向船邊趕去。
此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星月無光,江面一團漆黑,只有零星的幾點燈影,隨波擺動。張烈挎着腰刀,當先走在前頭,押着陳靖仇和於小雪,向那艘大船行去。將到碼頭,陳靖仇和於小雪低下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走至船邊,守衞官兵喝道:“站住!幹什麼的!”
張烈走上前去,道:“自己人!買了幾個女娃兒,獻給皇上!”
另一個官兵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張烈道:“這些女娃兒刁蠻得緊,死活賴着不肯走,因此耽誤了!”
一個軍官聽得呼喝,走了過來,問道:“什麼事?”
張烈拱手,照前答了。
軍官走上幾步,燈火昏暗,看得的確是兩個女子,道:“快上船!把她們關到船底第二間艙房去!船明早就要開了,搞什麼鬼!”罵罵咧咧地走開。張烈答應了一聲,轉頭用力拽着陳靖仇和於小雪,喝道:“還哭什麼?快走快走!能服侍皇上,不知是你們哪輩子修來的福氣!”死活拖着兩人,走上船去。
船上燈火昏黃,士卒大多都已倒在甲板上睡去。張烈走到船尾,尋了個僻靜處,方才放開倆人。
陳靖仇低聲道:“張大哥,沒想到我們這麼容易就混上來了!”
張烈道:“這些官兵可真放心,晚上巡哨,連個起碼的口令都沒有!”找到船艙的入口,道:“我們先到第二艙房去,你和小雪姑娘進去找找,看我家那位麻煩姑娘,有沒有在裏頭。”
三人沿着木梯,走下船艙,轉入一條過道之中。張烈邊走邊數着門,在一間大房前停下腳步,道:“這間應該就是二號艙房了,你們進去找找看,我在門前守着,千萬小心!”
陳靖仇挈出一把匕首,撬開門鎖,和於小雪走了進去,晃亮火折,藉着微光,只見房中關着十數個女子,都靠着艙壁,坐在地上,用繩索捆住了手腳,正在低聲哭泣。陳靖仇和於小雪逐個看去,裏面卻沒有拓跋玉兒,遂轉了出來。陳靖仇對張烈搖搖頭。
張烈道:“既是這樣,我們再找找別的艙室!”幾人順着過道,小心翼翼地逐個查去。但那另外幾間艙室,門都未上鎖,裏面堆滿了兵器糧草,哪有半個人影。
張烈沉吟一會,忽道:“不妙!難道玉兒上了之前的另一艘船!早已離開這兒了?”
陳靖仇道:“張大哥!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張烈道:“我們既然來了,索性再找找!如果她確實不在此船上,再走不遲!”
張烈當先探路,三人向底艙走去。剛走下木梯,兩個士兵聽得聲音,忽然橫過腰刀,擋在梯前,喝道:“這麼晚了,你們到這幹什麼?”
張烈道:“安置女子的第二間艙房已滿,我奉公公之命,將這兩個女子暫且安置在船底艙房。”
那士兵向幾人打量一會,道:“既然是公公説的,那過去吧!”收起刀。
另一個士兵也收回腰刀,嘟噥道:“公公也真是的!抓了這麼多女人,竟多到連房間都塞不下!”
張烈急忙引着陳靖仇和於小雪走了過去,沿路細看,只找上鎖的房間,不多時來到過道盡頭。卻見艙房前上了把拳頭寬的銅鎖。張烈打個手勢,在過道外放風。陳靖仇閃到門邊,提起匕首,暗暗運力,往鎖上猛力削去,那鎖啷噹一聲斷為兩截,掉落在地。陳靖仇和於小雪走入艙房,眼前一片漆黑。
陳靖仇晃亮火折,藉着光線一看,不禁鄂然,滿地竟都是銅器,有成個的,也有殘缺不全的碎塊,直堆滿半間艙室,如小山一般,幾乎無處落腳。除此之外,更沒有他物。陳靖仇向張烈招招手。
張烈也跟着走了進來,左右轉了一轉,俯身拾起一隻銅樽,在手裏掂了掂,道:“這可奇了!官兵要這麼多銅器幹什麼?”
陳靖仇道:“該不會是那公公想要私造兵器,打算造反吧?”
張烈道:“若果真如此,那朝廷可有大麻煩了!我們等着看好戲吧!”幾人又仔細查看了一遍,除了銅器外還是銅器。
張烈道:“看來玉兒確實不在這艘船上,我們趕快走吧!”
幾人正要向外走去,忽聽腳步聲急促,數人向艙房急奔而來。張烈使個眼色,陳靖仇和於小雪低頭假哭。須臾,過道邊轉出兩個士兵,揚起腰刀,堵在門前,喝道:“你們在這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張烈上前道:“上面艙房滿了,我奉了公公之命,把兩個女娃兒安置在此……”話音剛落,忽聽過道里一人怪聲怪氣地道:“你們是奉了哪個公公之命啊?”門邊轉入一個錦袍絲冠的人來,手執拂塵,正是日間所見的韓公公,身後還跟着數個官兵。
陳靖仇等見了,都是一驚。韓公公神態倨傲,道:“哼!本公公就是奉旨監管此船的內廷太監,我何時下過令了?”張烈無言以對。
韓公公右手一揮,喝道:“把他們給我抓起來!”那羣士兵得令,揮舞腰刀,正要上前。
張烈忽然仰頭大笑,聲震屋瓦。韓公公一驚,喝道:“大膽!你,你們想造反嗎?”
張烈道:“韓公公!就憑你這幾個人!也妄想留住本大爺,太不自量力了吧?”
韓公公退後一步,道:“反了,反了!你們還愣着幹嘛?快抓住他們啊!”那幾個士兵慌忙提刀上前。
張烈右手迅速拔出腰刀,飛身衝上,手起刀落,瞬間便將兩個當頭的士兵砍為兩截,遍地鮮血。韓公公渾身戰慄,見大勢不妙,急忙退後,嘶啞着嗓子大叫:“有刺客!抓刺客啊!”聲音尖鋭異常,陳靖仇只覺全身汗毛盡豎。
那韓公公在侍衞的保護下,慌忙轉身,急急向外逃去。
張烈甩掉身上盔甲,道:“既然已被他們發現,説不得,只能硬衝出去了!”舉起腰刀,當先衝出,勢如猛虎下山。陳靖仇和於小雪也跟着往外殺去。三人合力,向外猛衝,勢不可擋。那些士兵本就不是對手,更兼心中膽祛,及至跟前,片刻間便被打得七零八落,丟盔棄甲而逃。
三人衝上甲板,正要下船。忽見跳板邊躍上一個校尉來,體格健壯,身形敏捷,落地沉穩,橫刀擋在跟前,喝道:“大膽反賊!竟敢夜闖官船,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話音中氣十足。
張烈怒喝:“無恥匪兵!竟敢公然強搶民女,大爺今日就要為百姓除害!”揚起鋼刀,挺身衝了上去,好似猛虎出關,刀鋒向那校尉當頭猛砍。那校尉也甚是了得,斜身退開一步,架開鋼刀,左膝微曲,右腿向張烈下盤橫掃過去。張烈飛身躍起,跟着踢出一腳。砰的一聲,那校尉舉左臂格住,忍着疼痛,右手鋼刀跟着遞出。張烈退後一步,舞刀進擊,只見白影閃動,兩人登時鬥作一團。
陳靖仇大喝一聲,使招葉舞術,繞到校尉身側,掌影翻飛,猛拍過去。那校尉左右受敵,漸漸不支,身上中了一掌,搖晃幾下,卻不倒下,把鋼刀舞成一堵牆,緊緊守住門户。張烈連續進招,步步緊逼。校尉敵不過,連退幾步,站在跳板上。陳靖仇急攻不下,覷得仔細,待他橫刀砍來,忽然俯身,只聽耳邊風響,鋼刀從頭頂劃過,手中長劍順勢向跳板砍去。那校尉還待挺身上前,忽聽喀嚓一聲,腳下一虛,那跳板已斷成兩截,站裏不穩,撲通一聲,濺起一道浪花,掉下河去了。河中浪濤翻滾,那校尉高喊一聲,片刻之間聲音便到了十餘丈外,浪頭打來,掙扎了幾下,便沒了蹤影。
張烈等正要上岸,忽聽遠處山後,馬蹄聲震天動地,一陣吶喊之聲,隱隱向河邊傳來。陳靖仇道:“糟糕!定是官兵報知了官府,搬救兵來了!”不多時,只聞人聲鼎沸,將近有千人之眾,向岸邊奔來。
張烈沉吟道:“現在上岸是走不掉了,愚兄倒有個計策——”
陳靖仇道:“張大哥,您有什麼良策,就儘管吩咐吧!”
張烈道:“我們立刻把船開走,此處只剩一些渡河用的小舟,諒他們也追不上!”
陳靖仇奇道:“奪船!”
張烈道:“對,仇弟!敵人為數眾多,除此之外,我們沒別的法子!事不宜遲,我們馬上開船!”
陳靖仇道:“好,那就一切聽張大哥的!”張烈讓陳靖仇升起船帆,轉身奔到船邊,雙手用力一扯,就欲解開纜繩。
陳靖仇突然想起一事,道:“等一下!張大哥!——我想先把船上女子都放了。”
張烈猶豫道:“這!——官兵馬上便至,恐怕來不及了!”
陳靖仇道:“張大哥!敵人還得過一會才到,我儘量快些!”
張烈舉目朝岸上一望,道:“好!那你快去!務必要快!”
陳靖仇跑下艙去,解開了所有女子,帶着他們上到甲板,讓他們自己登岸逃走。正在此時,於小雪也回到碼頭客店,取了幾人行李,奔上船來。遠處山腳下突然現出一片火光,光線耀眼,如同白晝,叫嚷之聲此起彼伏,官兵向河邊急奔過來。三人連忙解纜楊帆,準備起航。但那船甚大,桅杆高聳,帆布一時不能得開。官兵越奔越近,陳靖仇心中一急,手忙腳亂,動作更加慢了。再過一會,一隊官兵騎着戰馬,高舉着火把,已奔至碼頭。
張烈道:“仇弟,你繼續升帆,我去對付他們!”提起鐵杵,衝下船去,擋在船邊。
只見當先領路之人,正是那韓公公。韓公公騎在馬上,揚起馬鞭,尖聲喝道:“大膽刁民!休想逃走!識相的乖乖束手就縛!”
張烈橫過鐵杵,見官兵劍戈如林,接踵而至,密密麻麻地圍上前來。暗想今日如不出奇招,在劫難逃。
韓公公見張烈低頭沉思,右手一揮,喊道:“大夥上啊!誰捉住他們,本公公重重有賞!”官兵吶喊一聲,如潮水般湧了上來。情勢危急,張烈無暇細想,猛喝一聲,猶如虎嘯山林,飛身上前,揚起鐵杵,將當先的幾個官兵劈得天靈破碎,腦漿飛濺,殺出一條血路,朝韓公公直撲過去。眾兵大驚,急退幾步,畏縮在旁,誰也不敢來救。
韓公公大驚失色,急忙勒轉馬頭,連連揮鞭,便要逃走。張烈縱身上去,凌空橫過鐵杵,向馬腿急掃,咔嚓數聲,馬腿已折,韓公公連人帶馬滾翻在地。張烈上前一把拿住,提了鐵杵,飛身躍回船上。眾兵大亂,架起硬弩,慌忙向船上功去。
張烈爬到船頂,拽起韓公公衣領,高舉身前,用匕首抵住他的胸口,大聲喊道:“住手!韓公公在此!”眾官兵一愣,抬頭一望,見韓公公已被擒住,連忙退開,手中兵刃都停了下來。
張烈將匕首向前一抵,道:“公公,叫他們全都退下!”韓公公嚇得臉色慘白,面色如土,渾身軟癱,幾乎連話都不會説了。
張烈又重複了一遍,韓公公方才慌忙叫道:“快!快!別放箭,大家快退下!”他説話本就陰陽怪氣,此時心中驚慌,嚇得屁滾尿流,聲音更是如同鬼嘶。眾官兵只覺背上一陣透骨冰涼,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十人中倒有九人沒聽清説些什麼。
張烈大聲喊道:“公公有令,叫你們快快退回岸上!”眾官兵無法,只得一齊向後退出。
張烈轉頭道:“仇弟!快開船!”
陳靖仇道:“是,馬上就好!”過不多時,陳靖仇將船撐開,船舷漸漸離岸。那些官兵見韓公公被制,誰都不敢貿然上前相救,立在岸上,眼睜睜看着大船開走。船向江心駛去,船上火光由明轉暗,由暗至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