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進了白塔城,找了家酒店,喝了一日酒,到夜裏,壺七公道:“老夫進驚神莊摸摸情況。”自顧自去了,和在聽濤巖一樣,總之是不肯讓戰天風跟着他。
戰天風罵了聲老狐狸,其實心裏也不當回事,老偷要逞能,由他逞去好了,戰天風樂得亨現成。
過了個多時辰,壺七公回來了,戰天風急問:“怎麼樣?他們有點兒線索沒有,兇手到底是誰?”
“你小子急什麼?”壺七公翻他一眼,先喝了兩口酒,才慢吞吞的道:“靈棋一死,枯聞夫人當夜便到了這裏。”
“枯木頭當夜就來了?她怎麼説?”
“第一,使靈棋一命嗚呼的,絕對不是那小孩子的口水。”
“那肯定啊。”戰天風哼了一聲:“難道説兩歲小兒的唾沫星子真的打得死人,那除非碰上鬼了。”
“第二,枯聞夫人驗看了靈棋的屍體,不是毒,也沒有外傷,而是傷了神竅,靈棋的死,是神機渙散,類似於嚇死的那種的。”
“什麼?嚇死的?”戰天風不解的叫:“那怎麼可能,靈棋可是一派掌門啊,一流高手,什麼東西能嚇得死他。”
“你小子到底聽不聽得懂話。”壺七公翻他一眼:“是説他神機渙散,象嚇死的那一類,不是説他就是嚇死的。”
“哦。”戰天風明白了,忽地想到鬼符道人,道:“是象鬼符道人的鬼符那種,攻入了神竅中,以至神機渙散了是吧。”
“是這話。”壺七公點頭:“不過枯聞夫人當場就非常肯定的告訴了靈心幾個,靈棋的死雖類似於中了鬼符,但絕對和鬼符道人無關。”
“那疑兇到底是誰,枯木頭説沒有?”
“枯木頭也不知道。”壺七公搖頭:“只一個字,查,所以古劍門和驚神莊人手齊出,大索江湖,尤其是驚神莊百里方圓,更是每一寸地皮都翻到了,人到是抓了不少,不過都不相干。”
“那肯定啊。”戰天風叫:“殺靈棋的這兇手連枯木頭也看不出,身手何等了得,這些飯桶怎麼搜得出,即便搜得出又怎麼抓得到?”
“這事真的是怪了。”壺七公仰頭看天:“連枯聞夫人也猜不出是誰,卻到底是誰呢?目地又是什麼?”
“是啊。”戰天風點頭:“殺死七大玄門的掌門人,而且一殺就是兩個,這絕不是件説着玩的事情,如果沒有極大的陰謀,沒有人會輕易下手。”
兩人一時都出起神來,都不説話,好一會兒,戰天風道:“七公,那你説現在我們怎麼辦?從哪裏入手?”
壺七公想了想,道:“一點線索也沒有,不好查,只有等那羣木頭和老道們來,看看他們怎麼動作再説。”
戰天風想一想也沒有更好的主意,只有點頭,又喝了一會酒,索性上牀睡覺。
第二天,兩人哪兒也不去,就在店中喝酒,壺七公的意思,晚間再到驚神莊看看,白天沒必要去。
一直到午後,兩人都喝得有點發暈了,店小二過來,遞上來一張紙條,道:“有位爺給兩位的便條。”
戰天風兩個心中都是一凝,給他們條子的是誰?誰又能認出他們,要知他們可是易了容的啊。
壺七公搶先一把抓過紙條,戰天風就手一看,只見紙條上寫道:“西去三百里,七桑神蠶藏鬼符。”
“這什麼意思?”戰天風看着壺七公,壺七公卻看着店小二:“紙條是誰要你交給我們的。”
“是一位大爺。”店小二答:“那位大爺上午就把這條子給了小的,説午後才給兩位。”
“就是説那人早走了?”戰天風急了。
“是。”店小二點頭。
“那人長什麼樣子?”戰天風問。
“算了。”壺七公卻擺擺手,讓店小二去了。
“問店小二不可能問出什麼來的。”壺七公眼發鋭光,一臉警惕之色,道:“這人了得啊,竟能盯老夫的梢,我到要看看他到底是哪路神仙。”
“我兩個易了容啊。”戰天風四下望了望:“那人是怎麼看破的。”
“所以説我們碰上高人了。”壺七公嘿嘿冷笑。
“這紙條上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啊?”戰天風再看那紙條:“七桑神蠶藏鬼符,鬼符難道是説的鬼符道人?七桑神蠶又是什麼?”
“西去三百里是七桑國境了。”壺七公仰頭想了想:“七桑國好象是有個神蠶嶺啊還是什麼來着,老夫記不太清了,不過這七桑神蠶,該是指的地名兒,鬼符是什麼意思呢,難道鬼符道人真個沒死?”
“要不我們去七桑國看看?”戰天風問。
“當然。”壺七公毫不猶豫的點頭:“這人寫這條兒,就是要我們去,嘿嘿,撒下銀餌釣金龜,老夫就偏咬着這餌兒去看看,到看他是哪路神仙。”
戰天風就怕老偷兒謹慎小心,不敢去,一聽這話大喜,拍一馬屁:“七公豪氣。”想了一想,又道:“這人到底是什麼人呢?找上我們又是為什麼?”
“不知道。”壺七公搖頭:“不過老夫有感覺,這人和殺靈棋木應的人該有關係,至於找上我們是為什麼,老夫還沒想清楚。”
“這傢伙好象蜘蛛在佈網。”戰天風眉頭微凝:“殺了靈棋兩個卻扯又上我們,不知他搞什麼鬼。”
“咱們順着蛛絲摸了去,最後必能把他揪出來。”壺七公冷笑。
兩人拖到天黑,隨即動身,到城外,戰天風使出老手法,先煮一鍋一葉障目湯和壺七公喝了,卻又摸回城來,換了面具衣服,再分頭出城去,戰天風在前,壺七公落後十里,直到百里外兩人才會合,不過叫兩人失望的是,並沒有發現什麼人跟蹤。
兩人徑奔西去,跑了差不多三百里,看下面羣山茫茫,也不知是到了哪裏,壺七公四面看了看,道:“那什麼神蠶嶺,老夫好象是聽説過,到底在哪裏不知道,不過也不要急。”
兩人在山谷落下,順手捉了只兔子,戰天風找處山溪洗剝了,烤了起來。
剛烤到一半,壺七公神情忽地一凝,他手腳飛快,雙掌一併,一股掌風將火堆吹滅,再捧了邊上的土灰掩了餘火,他捧灰的同時,戰天風也感應到了靈力的波動,從正南而來,來者靈力微弱,不是什麼高手。
兩人閃身躲進旁邊林中,不多會,兩名漢子飛掠而來,都着黑色緊身勁裝,手中各執刀劍,兩人到山頂上停下,四處亂看,其中一個咦了一聲道:“怪了,我明明看到這邊有火光的啊,難道是我眼花了?”
另一個漢子不耐煩的打了個呵欠,道:“誰會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啊,好了,回去吧,該換班了。”
兩人轉身而去,壺七公衝戰天風一眨眼:“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戰天風也是大喜,道:“這荒山中竟有人巡視,看來確是有鬼。”
“鬼多着呢。”壺七公哼了一聲,凝神聽着風聲,覺着差不多了,手一招,當先掠出,戰天風急忙跟上。
兩人遠遠吊着那兩條漢子,掠出十餘里,兩條漢子從一個高嶺上直落下去,戰天風兩個到嶺上落下,往下看,見下面是個極大的山谷,谷中有一座莊子,那莊子也是極大,四面圍牆圍着,少也有三五里方圓,莊中有星星點點的燈火,倒象是一般的小鎮落夜時的景象。
“這山中可是別有天地啊。”戰天風四面看了看:“莫非這嶺子就是神蠶嶺。”
“可能是吧。”壺七公並不看山,只是盯着莊子。那兩條漢子進莊,緊跟着四面絡繹有漢子進莊,都和那兩條漢子一般裝扮,都是兩人一路,顯然是四面巡視的,隨着這些漢子進莊,不多會,又有四組八條漢子出莊,其中兩人筆直向嶺上掠來,戰天風兩個忙藏身樹從中,不過那兩條漢子並沒有在嶺上停留,而是遠遠掠了出去。
不但有遠出的巡哨,莊子四圍還有明崗暗哨,戰天風兩個看了不到一刻鐘,便看到了好幾組漢子在莊前交叉掠過。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守衞還真是嚴呢?”戰天風凝眉。
“管它什麼鬼地方,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戰天風立即答應:“我到要看這裏面藏着個什麼鬼。”
壺七公瞪眼:“誰説要你進去了?”
這地方太稀奇,不讓戰天風進去,他不幹了,反瞪着壺七公:“我沒説要跟你去啊,你走你的,我進我的啊,我有隱身湯,包保溜一轉回來,神不知而鬼不覺。”
壺七公看他神情堅決,也知道這次攔他不住,哼了一聲:“要什麼鬼隱身湯,真要去,那就跟着老夫來吧,不過你小子可要機靈點兒,笨雞笨鴨的漏了風,老夫可有點打人。”
“你老望安吧,小子從小偷雞摸狗,手腳溜溜,滑得流油,從來就沒給人逮着過呢。”戰天風嘻笑抱拳。
“少油嘴滑舌,跟老夫來吧。”壺七公當先掠出,藉着樹木草從的掩護,時竄時停,左拐右繞,象極了一隻進廚房偷油的老鼠,戰天風在後面看得好笑,想:“難怪老偷兒不要我跟着,他這樣兒,還真是象只乾巴大老鼠呢。”
他笑是笑,但對壺七公身法之滑溜,卻也是暗暗佩服,玄天九變中本就有蛇身狸伏的身法,這時與壺七公身法對應,似乎別有所悟。
莊門正對着高嶺,莊門上三個大字:神蠶莊。莊中守衞雖嚴,但對壺七公這樣的神偷來説,根本沒有用,他賊耳靈異之極,稍稍風吹草動也絕瞞不過他,輕鬆繞過崗哨,溜進莊中。
一進莊,戰天風兩個就有點傻眼了,喧耳而來的,竟是朗朗的讀書聲,一進一進的院子裏,到處燈火通明,無數的年輕人在讀書。
“難道這裏面竟是個大學堂?”戰天風搔頭。
“還真是有些怪。”壺七公也猛扯鬍子:“看清楚再説。”閃身到第二進院子左側的廂房前,天熱,窗子都是打開的,那房裏一排排桌椅,整整齊齊坐着四五十個年輕人,都是二十來歲年紀,正在齊聲誦詩,上面一個老夫子,手持古卷,閉着眼睛,搖頭晃腦的在那兒聽。
這和一般私塾裏的情形一模一樣。
戰天風與壺七公四目對視,都是一臉怪異。
深山巨莊,守衞森嚴,夜半燈火,卻是學子讀詩,真是太怪異了。
兩人又換個地方,到隔壁院子裏,這院子裏沒讀詩,卻是在講經,也是個老夫子,也是四五十個年輕人,個個坐得畢恭畢敬。
連看了幾處院子,都差不多,壺七公晃身到第二進院子,這第二進也差不多,同樣是在讀書,不過內容有些不同,有一處院子裏講的是兵法,老師也五大三粗,象是將軍出身,另一處院子裏講的卻是禮儀,書生學禮本不奇怪,但這裏面講的禮,卻不是一般的日常應酬,竟是官場上的禮節,彷彿不是在教學生,而是在培訓官員。
“文官武將,手面不小啊。”壺七公嘿的一聲。
“確有些不尋常。”戰天風點頭:“七公,你上次在西風國培訓天子,差不多就是這個情形吧。”
“還真有些象。”壺七公點頭:“不過這裏麪人可多多了。”
“這裏不是培訓天子,但卻象是哪一國的王公大臣想造反,在這裏培訓自己的班底,為造反成功後接權做準備呢。”
“再到後面看看。”壺七公再往後掠。
後面一進院子裏的人少了些,但培訓的內容卻讓戰天風大感興趣,這裏面培訓的,竟是如何傳遞密信,包括如何將信加密,如何秘密傳遞,再如何讀取密信,諸如此類。
“這裏竟是在培訓密探呢。”戰天風低呼,數了數,六間房子裏少也有兩百多人,越發驚歎:“要這麼多密探,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啊?”
他看着壺七公,壺七公也是凝眉不解,想了想道:“七桑國是山國,不過三四城之地,什麼人這麼大手面啊?就要造反接權,也用不着這麼大班底啊?”
他猜不出來,戰天風也不管了,細看培訓的內容,九詭書上有諜探一章,不過戰天風從來沒試過,這回算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所以大感興趣。
正看得起勁,前院忽地傳來尖利的竹哨聲,隨着哨音,房子裏的年輕人紛紛急跑出來,都跑向右面的院子,雖然急,卻並不亂,也沒有一人説話,只有急促的腳步聲,在靜夜裏遠遠傳了出去。
戰天風兩個先嚇了大跳,還以為是他們給發現了呢,但一看情形又不對,也不知出了什麼事,便跟在後面去看。
右面原來有個極大的空院子,這時所有的年輕人都集中在了大院子裏,一隊一隊排得整整齊齊,少也有一兩千人,院子前面有個土台,土台上站着一個人,這人全身裹在一件巨大的黑色鬥蓬中,臉上還蒙了頭套,全身上下,只一雙眼睛露在外面,那雙眼睛卻是鋭光逼人,有如兩道冷電。
這黑衣人身後,還有四個披同色鬥蓬的人,不過遠遠站在後面,在土台兩側,另有十餘個戴黑色頭套的人,看不出年紀,也不知做什麼的。兩面還叉手站着一隊勁裝漢子,裝扮和那些放哨的漢子差不多,個個神情驃悍。
土台上那黑衣人冷電般的眼光在校場中一掃,張口叫道:“乙房118號,丙房74號,出列。”
這聲音尖利,卻分不出男女,聽在耳朵裏怪怪的,戰天風看一眼壺七公,壺七公也皺了皺眉頭,顯然他也覺出了怪異。
兩名年輕人從隊列中出來,在土台前跪倒,兩人都是二十歲左右年紀,一胖一瘦,這時臉上都有驚懼之色。
那黑衣人掃一眼這兩個年輕人,喝道:“你兩個知罪吧?”
兩個年輕人叩頭:“知罪。”
“錯在哪裏?”
那瘦子道:“小人不認真答題,卻偷繪裸女,小人罪該萬死。”
那胖子道:“小人聽先生講書,卻睡着了,小人罪該萬死。”
“知道錯在哪裏就好。”那黑衣人點點頭:“各抽二十皮鞭。”
土台下立時撲出去四條漢子,兩人揪一人,院子邊有一排吊環,那些漢子將兩名年輕人雙手綁了吊在吊環上,扯開上身衣服便輪番抽了起來,這些人打得狠,鞭鞭着肉,三五鞭下去便是皮開肉綻,但那兩個年輕人卻是一聲不吭,戰天風先還佩服兩人硬氣,後來其中那瘦子臉一側,戰天風看他牙齒緊咬着嘴唇,把嘴唇咬破了,滿嘴的血,立時知道這兩人是在苦忍,而苦忍的原因不要説,肯定是那黑衣人有規定,打了不準叫,叫了可能還有重罰。
二十鞭打過,兩名年輕人背上早已是血肉模糊,卻始終不吭一聲,那黑衣人點點頭:“再痛也不許叫,這一點你們還是記住了,好。”眼光掃向全院,厲喝道:“這兩人你們都看見了,再有三心二意不認真聽講者,加倍處罰,聽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