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公主聽到葉昭重之名,感覺很是陌生。因此,她實在不明白葉雨荷為何聽到這個名字後,臉色會變得那麼難看?
葉雨荷的臉上血色盡去,如遭雷擊般,等回過神來,望見朱棣的冷笑,嘶聲道:“你撒謊,不可能!”
朱棣身邊的兩個侍衞見葉雨荷不恭敬,就要上前,朱棣卻是擺手止住,緩緩地搖頭道:“朕何須如此?”
他言下之意很明顯,你葉雨荷實在算不了什麼,朕要殺你,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何必要對你撒謊呢?
葉雨荷的身子搖搖欲墜,只是一個勁地搖頭道:“我不信,我不信。”她當然知道葉昭重是誰。
葉昭重是她父親!
原來朱棣一直説的是葉雨荷父母的事情。這麼説,她父母本犯錯在先,那異人是誰?難道是……
不待葉雨荷想下去,朱棣已道:“你應該想得到,那異人就是解縉。”
葉雨荷只感覺又有個炸雷響起,腦海中有道閃電劃過,朱棣對我説這些事情,絕非無因,原來他早就調查清楚了我的底細,他要見我,究竟是什麼目的呢?
她雖心驚,但更不肯相信解縉會勸人造反,亦不能相信一直認為的大恩人,竟害了她爹爹。她慘然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現在你自然説什麼都可以了。”
朱棣目光中陡然閃過分凌厲:“你不信朕的故事?不過這也難免……”他輕輕地嘆了一聲,若有感慨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若是當時便身死,千古忠佞有誰知?”
葉雨荷心中一動,知道朱棣所言之意。世間忠佞,的確很難知之。周公雖是忠臣,亦有被誣陷篡位之時,王莽雖是亂臣,但初時也會禮賢下士。若二人當時身死,周公和王莽的歷史地位只怕就要顛倒來寫了。朱棣突然説出這四句詩,難道是説解縉真的有陰謀篡位之舉,被朱棣平叛殺死,有如王莽一樣?
驀地想起了什麼,葉雨荷咬牙道:“解縉一介文士,有什麼可造反的能力?這些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罷了。”
朱棣緩緩道:“解縉當年編纂《永樂大典》時,無意間發現了金龍訣的秘密。”
葉雨荷的身軀一震,眼中露出難以置信之意。
又是金龍訣?葉雨荷每次聽及金龍訣一事,都感覺虛無縹緲,不能相信世上有如此神奇的事情,但經多人之口,現在又經朱棣説出,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朱棣又道:“解縉發現金龍訣之秘,卻是秘而不宣,暗地拉攏你父查找金龍訣的秘密。你定然奇怪,你父葉昭重一介文臣,有何能力來幫解縉?但只怕你父亦沒有對你母女説過,你祖父葉琛本是太祖年間的著名隱士,亦是劉伯温的道中好友。”
葉雨荷此時似乎難以站立,她若是不經過青田之變,沒有找尋過日月歌、聽説過金龍訣,那她對朱棣所言肯定是一頭霧水,但她經歷了這些玄奇的事情,對朱棣所言已心如明鏡。
劉伯温曾請師父黃楚望為朱元璋改命,而葉琛既然是劉伯温的道中好友,肯定對金龍訣一事知之甚深。葉雨荷只聽父親説過,祖父的確叫做葉琛,可葉琛究竟是什麼來頭,父親卻並未詳説。那時,葉雨荷並不覺得這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因此也未追問。現在想想,事情明瞭,當年參與金龍訣改命一事的人或死、或三緘其口,因為無疑知道的越多,殺身之禍就越多。因此,葉昭重根本不對葉雨荷提及往事,只怕女兒多知多錯。
解縉編纂《永樂大典》時,知悉往事,怦然心動,這才找當年的人物,企圖尋找金龍訣。
葉雨荷從未想過要找金龍訣,但想找金龍訣的人絕不會少。
父親葉昭重要找金龍訣和解縉要找金龍訣,或許所求不同,但只怕都是想改命。解縉那時已位高權重,他還要金龍訣做什麼?
葉雨荷苦澀地笑笑,艱難地道:“我父親從來不想當皇帝,他曾親口對我説過,只願和心愛的人廝守一輩子。”
朱棣神色有些惘然道:“那可能是他被貶之後的想法,你應該知道,一個人總是會變的。”
葉雨荷掙扎道:“可我父親對我母親的愛不會變。”知道自己的辯解根本沒有什麼意義,朱棣説得不錯,一個人總是會變的。她父親早死,當初她還小,真的不知道太多。但父親臨死前悔恨的表情一直印在她的心頭。她一直以為那時父親後悔不能給她們母女幸福,現在想想,父親恐怕是悔恨一時的慾望,毀了一生的希望……
雲夢公主早就目瞪口呆,雖不清楚父皇和葉雨荷在説什麼,但也知道父皇和葉雨荷之間好像有些恩怨。
朱棣望着葉雨荷的掙扎,目光中突然也帶了分悲哀之意:“這世上最悲哀的一件事就是,你永遠不知道別人想的是什麼,就算他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
葉雨荷一陣茫然,下意識地感覺到朱棣所言另有所指,但她的腦海有如蒙了層雨布,噼噼啪啪的打擊只能讓她更加混亂,就聽朱棣道:“你説這盒子是個很關鍵的線索?”
葉雨荷無意識地點點頭,陡然眼前一亮,就見到那盒子已由一個侍衞遞到了她的面前。她茫然地接過,驀地想起一件事,望向朱棣道:“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葉昭重之女的?”
朱棣淡漠地道:“浙江省十一府頭名捕頭的底細,朕當然要調查清楚。”
葉雨荷訝然道:“可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還要用我?”
朱棣眼眸陡然閃過幾分壯志豪情,凝聲道:“葉昭重是葉昭重,葉雨荷自是葉雨荷。朕君臨天下,雖繼太祖衣缽,但絕不會效太祖……盡誅能臣之法,你有用,朕就用!”他心中卻想,哼,太祖是怕朱允炆坐不穩江山,才為他清理一切叛逆的可能,卻不知朱允炆不過是攤會做戲的爛泥。太祖當初若選了朕,大明何至危機四起?但這些話,他卻不屑對葉雨荷説出。
葉雨荷聞言又是一震,拿着那木盒有如溺水之人死死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來見朱棣,本來抱着必死必殺的念頭。為救秋長風,除去暴戾好殺的朱棣,本是無愧於心之舉。
但她哪裏想到,朱棣並非想象那樣。如果事實真如朱棣所言,朱棣甚至對她還是有些許恩情的,那她怎麼還能下手?片刻間,她心中的一切乾坤顛倒、黑白難分,一顆心早就糾結百轉,不知如何選擇……
漢王朱高煦立在那裏,臉上突然現出極為驚詫的神色。
穀雨見到,根本不知道自己説錯了什麼。這場佈局可以説是蓄謀已久,漢王甚至為此犧牲了一隻手。現在已經到了發動之時,漢王究竟想到了什麼,竟會這麼吃驚?
穀雨見漢王雙眉緊鎖,忙道:“漢王,究竟怎麼了?”
漢王皺眉道:“你剛才説什麼?”
穀雨道:“卑職説,眼下唯一要考慮的是葉雨荷是否會出手……”葉雨荷能否得手都已是無關大局了,因為這個計劃就是隻要葉雨荷出手!
“不是這句。”漢王搖頭喃喃道,“你後面説,計劃不可能再改,莫要多想了。”
穀雨似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吃吃地道:“是呀,怎麼了?”
漢王的臉上驀地現出驚疑之意,他一把抓住穀雨的手道:“鄭和臨走時也對我説過這麼一句。他讓我多休息,莫要多想了。”他的話語中有些異樣:“難道他查到了什麼?”
他的心中疑慮之意越來越濃,腦海中又清晰地回憶起當初鄭和離去時的情形,越想越感覺到鄭和的言語中似有所指。
穀雨微震,轉瞬鎮定地道:“漢王多慮了,這不過是句尋常安慰的話。再説,如瑤明月早考慮到鄭和這個變數。因此,她調動忍者聚集伏牛山,吸引鄭和前去。現在,鄭和果然不出所料地前往,漢王不必再擔心此人了。”
漢王握着穀雨的手卻有些發抖,低聲道:“你説秋分肯定會到,那為何到現在他還沒有入營的消息?”
穀雨微皺眉頭,遲疑地道:“不錯,按照約定,他這刻應該入營才是……按照我們的計劃,葉雨荷動手之時,就是我們全盤發動的時候。到那時,霜降殺了太子,秋分將帶兵和我們兵合一處,趕往救駕……”
救駕當然是藉口,誣陷太子行刺天子,逼天子退位才是真正目的。計劃是環環相扣的,借行刺漢王一事吸引天子前來,三方同時發動,端是巧妙連環。可秋分到現在竟還沒有消息傳來,實在讓穀雨也感覺到蹊蹺。
秋分早到了營外。
紀綱帶人守在營旁,見前來的數百騎竟是漢王手下的天策衞,為首那人居然是二十四節之一的秋分,他的臉上不由得現出驚駭欲絕之意。可那驚駭之意瞬間即逝,取代的是一貫的陰沉。他終於明白為何遊騎沒有示警,實在是因為來的騎兵本是自己人的緣故。
紀剛擺擺手,示意數十個錦衣衞跟隨着迎了上去。見秋分神色漠漠,紀綱心思飛轉,説道:“原來是秋分侍衞,不知前來何事?”漢王手下的人都隱去了本來的姓名,以二十四節氣為號,紀綱倒真不知道秋分的大名,索性就叫他秋分了。
秋分馬上拱手道:“紀指揮使,這本是漢王的軍營,是不是?”
紀綱笑道:“當然是了。”
秋分皺眉道:“既然如此,在下身為天策衞,帶兵前來護衞漢王,不知道紀指揮使可有意見?”
紀綱道:“當然沒有。”
秋分一揮手,眾騎兵上前,可見紀綱還擋在路上,並沒有讓路的打算,秋分略帶錯愕地道:“紀指揮使,我等趁夜趕路本是疲憊,準備入營中歇息,紀指揮使可是反對?”
紀綱又搖搖頭道:“本指揮使並不反對……”他停頓了片刻,嘆口氣道:“可事情真是不巧……本指揮使剛才接到聖上的一個旨意……”
秋分臉有異樣,沉聲道:“聖上的旨意難道和我等有關?”
紀綱模稜兩可地道:“有關又沒關。”他見秋分神色陰晴不定,緩緩道:“聖上剛才下了旨意,説今夜全營戒嚴,漢王營中許出不許進,無論哪裏的人馬,絕不能進入營中半步。違令者,殺無赦!”
秋分倏然變色,一顆心陡然間怦怦大跳起來。他和漢王、穀雨早就謀劃妥當,只感覺一切順理成章,不想中間驀地出現了難以逾越的變數。
漢王並不知道秋分那面的情況,可見秋分遲遲沒有入營,心中已然感覺到有些不妥。見穀雨也是神色不定,漢王一咬牙,掀開了簾帳。
寒風激雪,長夜悽清,漢王營帳旁,早有一百來個兵士凝聚。漢王跟隨侯顯前來觀海,沒有帶多少人手,但這一百來個士兵,無一不是天策衞精英中的精英。
漢王遇刺受傷不便移動,天子駕臨關心漢王的傷勢,自然和兒子守在一起,也自有親兵守住營寨,漢王的這些兵士順理成章地守在漢王的營帳旁,只要漢王一聲號令,這些人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計劃雖不完美,但細枝末節可説是算得極為清楚。
漢王出了營帳,只感覺寒風拂體,通體冰冷。他雖強悍無邊,畢竟剛斷了一隻手,重傷之下,雖有壯志豪情,但身體不免有些虛弱。
見到手下的兵士還在隨時待命,漢王多少有些心安。穀雨雖忐忑秋分沒有如約入營,但此刻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他低聲道:“漢王,我等的計策可説是滴水不漏,秋分就算沒有趕到,只要霜降能殺了太子,或者我們讓天子立詔,均可説大事已成。眼下的這些人馬雖少,但歷來是兵不貴多而貴精,玄武門之變,李世民也是不過數十人手罷了。”
漢王心中擔憂,但知道穀雨説的也有幾分道理。抬頭望去,見樹欲靜而風不止,寒風間歇吹落樹枝上的積雪紛紛揚揚,心中陡然發狠。
這件事必須做,眼下是最好的機會,他若錯過,只怕會遺憾終生!
再説以父皇的精明,真要追查下去,只怕遲早會發現真相。到那時候,他就再也沒有做皇帝的希望了。
做不了太子,做不了皇帝,做個漢王,此生何用?
一念及此,漢王才要傳令下去。陡然間,他怔了下,穀雨的臉上也有了分異樣。
前方暗處忽然一亮,有三個人一前兩後向漢王走來。兩個居後之人舉着火把,照亮了為首那人的臉龐。
為首之人方面大耳,雙眸炯炯,走路的樣子有如釘子鑿地般穩健中帶分鋭利。
漢王一見那人,素來冷酷的表情竟然帶分驚駭。穀雨一望到那人和身後兩人的服飾,臉色也變得驚懼起來。
風雪肅殺中,那人不急不緩地走來。有兵士本想攔阻,可是見到漢王不語,也不敢行動。那人到了漢王近前,拱手道:“鐵奇正參見漢王。”
漢王的聲音都啞了,許久才道:“鐵大人來此何事?”
漢王當然認得鐵奇正,此人身為三千的指揮使,素來神出鬼沒,漢王從未想到,此人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錦衣無情,五軍鋒冷,三千神機,鬼神也驚!
三千當然不是説尋常的三千人,而是大明最讓人心寒的四大軍事力量之一——三千營。
這營人馬實為大明軍中最剽悍的一支人馬,因為營中每個人都是身經百戰、驍勇善戰。三千營的人馬素來都是由天子直接調度,神秘莫測。漢王一直以為這些人還在北疆,不想他們的統領鐵奇正突然到了江南。
漢王當然不會怕一個鐵奇正,他怕的是鐵奇正前來的內在深意。鐵奇正來了,三千營自然也跟來了,三千營驀地出現在這裏,他竟然不知道。這是不是説,朱棣還有更多的事情沒有讓他朱高煦知曉?
正在漢王越想越心寒之際,聽到鐵奇正平靜地道:“漢王,聖上請殿下前往一敍。”
漢王的心中劇顫,反問道:“父皇找我何事?”
鐵奇正倒回答得乾淨利索:“不知道,臣只是奉旨行事。”
穀雨當然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妙,便和漢王交換了個眼色。
三千營的突然出現,無疑是代表朱棣有了戒備,這戒備是用來對付東瀛、捧火會,還是針對漢王?他們要不要搏命?要不要繼續進行逼宮之事?
兩人讀出了彼此眼中的猶豫,一時間亦陷入了為難之中。
葉雨荷拿着那木盒,心思百結,掙扎不休。這時雲夢公主也看出不妥,喚了一聲:“葉姐姐……”
那聲呼喚將葉雨荷從困楚中驀地喚醒,她霍然抬頭望向朱棣,嘶聲問道:“就算家父之死和你無關,可靖難之役,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你難道沒有過錯?”
她是在尋找必須出手的理由,因為她驀地發現,再説下去,她或許就會失去了動手的勇氣和信念。
人做事總得要個理由,只要這個理由可以説服自己,那就足夠了。
朱棣在龍案後淡漠一笑:“你若是朕,該當如何?難道坐以待斃、靜等屠戮、盡迂腐效忠?千古以來,這般迂腐,可有哪個有過好下場?當年趙國倒有順民四十萬,可是被白起一口氣坑殺,事後都説白起的豐功偉績,那四十萬順民的死活有誰放在心上?”
他説到這裏,臉上現出少有的憤怒之意,想是事情雖過去許久,但每次提起,仍是憤憤難平。心中想到,方孝孺那等腐生,説朕不忠、篡位,可朕本想終老北疆,卻被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等人逼到了絕路,那時難道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他越想越是氣憤,又道:“古聖人有云,‘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之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之視君如寇仇。’朱允炆視朕為寇仇,朕當然不把他看做天子。你可知朱允炆如何對朕,又是如何費盡心思地羞辱朕的兩個兒子,逼朕造反?”説到這裏,他怒拍桌案,激動得渾身發顫。心中酸澀,暗想煦兒只知道他的苦,可高熾為了朕,忍受了男人難以忍受的苦楚,又有誰知?
這些事情,羣臣都知道犯忌,均不敢在朱棣面前提及,只有葉雨荷肆無忌憚,又揭開了朱棣往事的傷疤。
往事不堪,回首憤然。
雲夢公主從未見過父皇如此失態,忍不住大驚,急忙向葉雨荷使眼色。
葉雨荷心中一陣茫然,卻未望雲夢公主。她也知道,靖難之前,朱高煦、朱高熾曾均成為朱允炆的階下囚。她並不知道朱允炆是如何對待這兄弟倆的,也沒有興趣知道。但她明白,朱棣所言不差,斧鉞加身,有懦弱送死,有憤然反抗,為求生反抗,朱棣做的無可厚非。
在帳中這盞茶的工夫,葉雨荷的觀念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可她還是一定要出手,因此她只好又問了一句:“那齊泰、黃子澄、方孝孺他們呢?你敢説不是濫殺無辜?”
她只説了這一句話後就立即出手,她不等朱棣回答。因為她怕聽了朱棣的回答後,再也沒有了出手的理由。
她的袖一揮,兩顆泥丸擊在地上,轟的一聲響,煙霧瀰漫。沒有等泥丸擊到地上,她就用手一拍,那看似堅硬的木盒倏然而裂——裂成十三塊碎片。
葉雨荷的雙手一錯,那十三塊碎片就拼成了一柄帶着鋒鋭劍尖的木製長劍,劍尖因為有劇毒而泛着藍光。
這不是她的手快,而是在於機關巧妙,那盒子並非真正的盒子,而是拼盤——忍術中集巧妙機關術於一身的大拼盤。
只要盒子碎裂,那大拼盤的各種零件瞬間就可化為長劍。如瑤明月考慮得亦是周到,早就想到了葉雨荷不可能帶劍去見朱棣,因此給葉雨荷又準備了這樣一把劍。
葉雨荷一劍在手,頓時就如變了個人一般,身形已如飛燕劃空,衝到了朱棣的桌案之前,一劍刺出。
這時煙霧瀰漫,葉雨荷發動時,早算準了和朱棣的距離與方位,雖亦被煙霧迷了眼,但她知道這一劍刺出,應該有八成的把握。
可一劍刺出,她一顆心卻沉了下去。劍刺空了,前方竟然空空蕩蕩。
朱棣怎麼能躲開她的必殺一劍?
葉雨荷不待多想,立即變劍,又連續刺出三劍。就聽到左手處一聲驚呼,雲夢公主已衝到了她的面前。
雲夢公主的思緒一片空白,從未想到,一向信任的葉姐姐竟然看起來和父皇有深仇大恨。煙霧起時,她立即知道不妙,那時候她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葉雨荷傷了父皇。
她飛撲而上時,並不知道葉雨荷正揮出了第四劍,劍尖已到了她的喉間!
朱棣御帳的轟隆響聲很快傳到了漢王的耳邊。
漢王、穀雨微震,知道葉雨荷已經出手了。穀雨望着漢王,只待他發令。而漢王卻看着鐵奇正,心灰若死。
鐵奇正根本動也未動,炯炯有神的雙眸只是望着漢王。不但鐵奇正未動,那聲轟隆聲響後,除了漢王的手下有些許騷動外,整個軍營沉寂若死。
這實在是不正常。天子御營有變,為何所有人並不警醒,或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朱棣早有吩咐和防備。
天雖寒冷,但是漢王頭上的汗水卻涔涔而下。他突然道:“父皇沒有找太子議事嗎?不如本王先找太子,再去見父皇。”
鐵奇正道:“我忘了告訴漢王殿下,太子已連夜返回金陵,此刻已不在軍營中了。”
漢王聞言神色蒼白,只感覺一腔熱血都已結冰,半晌才點頭道:“好。”
他望了穀雨一眼,見到穀雨眼中驚駭欲絕的神色,不知為何,他的一顆心反倒平靜得很。
他敗了,敗得乾淨徹底,未出招就敗了。
雖然他還不知道秋分仍被擋在營外,但他已經不指望秋分的力量了。霜降見不到太子,並未及時回來通傳情況,顯然也出了問題。
他精心的算計眼下看起來,似乎不堪一擊。唯一能夠有勇氣發動的好像是葉雨荷,但那又有什麼用?只看轟隆聲響後,軍帳還是平靜如水,漢王就已想到了結果。
可他真不知道為什麼會敗,但這個問題顯然是要等到以後再想了——如果他還有以後的話。
漢王想到這裏,不再患得患失,又恢復了孤高冷傲的表情:“鐵大人,是聖上吩咐你讓本王去見駕的?”
鐵奇正略有詫異,不知道漢王為何明知故問,道:“是。”
漢王振了振身上的飄雪道:“那本王若不去見呢?”
鐵奇正微凜,半晌才道:“聖上未説。”
漢王眼中驀地現出分決絕之意道:“那好,你去稟告父皇,説本王身子不適,不想再見他了。”説罷竟翻身上馬,向營外行去。
穀雨見狀,急忙上馬跟隨。漢王的兵士見狀,有的上馬跟隨,有的猶豫不決。而漢王卻很快地沒入黑暗中,再也不見。
鐵奇正立在雪中,臉上神色如舊,風雪難改,只是眼中已露出無奈和嘆息之意。
葉雨荷在劍鋒才及雲夢公主喉間的時候,立即收劍。她雖要殺朱棣,但沒有任何理由殺了雲夢公主。她絕不是個濫殺之人。
劍才收,她就感覺到身上一緊,不由得駭然,她再次出劍,可劍才發出,就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竟然凌空而起。
她隨即意識到是被絲網困住了,又被人凌空拉起,心中突然有種籠中困獸之感。她這才發現,原來朱棣身邊就算只有兩個護衞,她葉雨荷亦是無可奈何。那兩個護衞的武功之高,是葉雨荷難以想象的。
煙霧漸漸散去,本來在朱棣身邊的兩個護衞現在手拎羅網,將葉雨荷提在半空中,顯然是防止她進一步的舉動。
葉雨荷人在網中,目光轉動,見帳中不見了雲夢公主,只有朱棣仍舊坐在龍案之後,如同未曾移動一般,不由得輕嘆一聲,閉上了雙眸。
朱棣凝望着葉雨荷,眼中已露出了肅殺和失落之意:“葉雨荷,朕本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女子,但你實在讓朕很是失望。”
葉雨荷沉默,望着的卻不是朱棣。她只是回了一句話:“我對自己也很失望。”她失望的是雖然出手了,卻終究挽不回秋長風的性命。
她那一刻知道自己必死,行刺天子之罪,豈是兒戲?可她並沒有想到自己,只是想着,我終究是出了手,可如瑤明月會不會救秋長風呢?
朱棣望着葉雨荷很久,這才道:“你還有何話可説?”
葉雨荷終於望向了朱棣,半晌後才道:“我所行之事,和旁人無關。”
朱棣目光一凝,臉上陡然現出天子的威嚴。他點點頭道:“好。葉雨荷以下犯上,按律當誅,推出營外,斬!”
雪已止,天地間蒼茫的一片風雪人間。
葉雨荷跪在雪地上的時候,被五花大綁,神色平靜如舊。可一個人在臨死前,她的內心怎麼會平靜呢?她望着那蒼茫的天,無盡的白,眼前浮現的只有那蒼白的面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營帳,也不知道怎麼被綁住推出來,更沒有去看身後刀斧手猙獰的面孔、雪亮的砍刀。
可她知道,自己的生命無多。
葉雨荷感覺到身後的砍刀揚起的時候,突然想到:“或許我死後,他也不懂我為何而死?”她哂然地笑笑,又想:“希望我死後,他不懂我因何而死。”
她帶着矛盾的想法,靜靜地等待砍刀下落的時刻,不知為何,淚水突然流淌下來。她知道死囚臨死前,本可以有個願望的……
她其實也有個願望,就是想和秋長風見最後一面。可相見不如不見,天涯銀河路遠……
才想到這裏,就聽到一人道:“刀下留人。”
那聲音帶分疲憊的喑啞,但冷靜依舊。葉雨荷聽到那個聲音的時候,一顆心陡然地燃了起來。霍然扭頭望去,那一刻,她難以置信所聽所看,只以為聽到看到的都是幻覺。
秋長風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邊不遠處。他臉色蒼白依舊,雖渾身是血,但平靜如初,只是望着葉雨荷的那雙眼中,卻帶着千言萬語難言的情感。
葉雨荷一見那雙眼,不知為何,立即知道他明白了一切,她一顆心劇烈地顫抖起來。可見到他一身是血,她的心顫中又忍不住地心痛。
秋長風為何會負傷?那一刻,她全然忘記了自己的生死,一顆心只系在秋長風的身上。
推着葉雨荷出營的不過是四個侍衞和一個刀斧手,他們見到秋長風出現,略帶訝然。為首的那個人是羽林衞千户,叫做孔正。他倒也認得秋長風,便皺眉道:“鞦韆户,聖上有旨,葉雨荷行刺天子,罪大惡極,當斬在營前。不知鞦韆户何故阻攔?”孔正在説話間,示意刀斧手準備下手,只要砍了葉雨荷的腦袋,他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秋長風突然上前一步,那幾個羽林衞察覺有異,立即橫在秋長風的面前。孔正喝道:“鞦韆户,你做什麼?”
秋長風突然一伸手,亮出張帖子道:“你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
孔正見那帖子色澤淡金,赫然是御賜駕帖,心中凜然,立即拱手道:“鞦韆户示駕帖何意?”
手持駕帖就如天子親臨。孔正見到秋長風竟持有駕帖,大為敬畏,説話也客氣了許多。
秋長風道:“斬葉雨荷一事需從長計議……我這就帶她去見天子。”他上前一步,看起來仍是不急不緩。孔正錯愕,一時間難以定奪。
眼看秋長風就要越過了孔正等人,背後陡然有人喊道:“秋長風是叛逆,不能讓秋長風劫走葉雨荷!”
孔正聞言一凜,鏘啷一聲拔出劍指向秋長風喝道:“鞦韆户且慢!”他雖不敢得罪駕帖,但總感覺事情蹊蹺,又見營中奔出的人竟是孟賢及一干錦衣衞,知道事情不對,立即阻擋住秋長風。他身邊手下見狀,亦紛紛拔刀,將秋長風圍在其中。
秋長風的身軀微震,但神色如舊。他止住腳步,緩緩回頭望去。
孔正見秋長風如此鎮定,一時間反倒弄不清究竟。他實在難以相信,心懷叵測之人竟能有如此鎮靜的表情。
秋長風回頭望去,見到一干錦衣衞奔到近前,為首之人正是孟賢。姚三思也在其中,但看起來卻是神色惘然、不明所以的樣子。
秋長風皺了下眉頭道:“不知孟兄所言何意?在下對聖上忠心耿耿,何來叛逆一説?”
孟賢的手按住刀柄如臨大敵道:“秋長風,你莫要和本千户稱兄道弟……你這種叛逆,本千户和你並無交情。你居心險惡,暗中勾結葉雨荷行刺天子,如今見葉雨荷的事情敗露,竟意圖劫走刺客,其心可誅!”
眾人皆大驚失色。孔正等人心中凜然,盯着秋長風的舉動。姚三思詫異莫名地喊道:“孟千户,你説什麼?”
葉雨荷更是臉上變色,嗄聲道:“你胡説!”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行刺不成,非但沒有拯救秋長風,反倒把秋長風亦拖下了水。
孟賢一擺手,止住姚三思的質疑,望着秋長風冷笑道:“秋長風,你若乖乖束手就擒,説不定聖上寬仁,還能把你定到秋後處斬。你若敢反抗,我等就要將你誅殺當場!”
眾人凜然,只有秋長風還能保持冷靜,嘆氣道:“孟千户,我知道你平日對我不滿,我不怪你。可我素來對聖上忠心赤膽、天日可鑑,不然何以有駕帖在手?我怎麼會勾結別人行刺聖上?你污衊我不要緊,可因此連累旁人對駕帖不尊,引火上身,實在是大大不該。”
孔正等人又是一怔,感覺秋長風説得大有道理,一時間對孟賢所言半信半疑。
孟賢見狀怒極反笑道:“好你個秋長風,竟然反咬一口?”陡然手腕一翻,亮出一面令牌,同時抽刀在手,喝道:“秋長風實乃當年叛逆藍玉之後,身上藏有藍落花的錦瑟刀就是明證。紀指揮使手諭,秋長風若不反抗,即押往詔獄受審。若是反抗的話,當場格殺!”
話音落地,眾人驚駭。
孔正見孟賢手中竟然真的是錦衣衞指揮使紀綱的手諭,心中一陣迷糊。一方手持駕帖,一方持有錦衣衞最高統領的手諭,兩方孰是孰非,哪個可知?
葉雨荷更是震驚莫名,不知孟賢指責的是真是假。她那一刻反倒忘記了自身的生死,只是擔憂秋長風如何應對這種局面。本想開口讓秋長風莫要理她,可話到嘴邊還是作罷。她知道,目前的一切早非她能左右,秋長風一個應對不好,就很可能和她一樣的下場。
秋長風聞言,又皺了下眉頭,嘆氣道:“孟千户,你從哪裏聽到的這些謠言……”
孟賢截斷喝道:“秋長風,今日就算你有如簧巧舌,也洗刷不了你叛逆的身份,你若真的認為無罪,可敢讓姚三思搜一下腰帶?你的罪證錦瑟刀一向是藏在腰間的。”
姚三思在一旁道:“孟千户,我們從未見過鞦韆户還有什麼錦瑟刀的。”轉向秋長風道:“鞦韆户,這件事恐怕是誤會了,你讓我搜搜如何?”
他從未見過秋長風的錦瑟刀,對秋長風亦是極為信任,眼看目前劍拔弩張,只想為秋長風分辯。
葉雨荷暗自叫苦。她當然知道秋長風還有另外一把刀,可從未想到那把刀還有這等秘密,而姚三思此舉是好心辦壞事。
秋長風皺眉不語。孟賢見狀,哈哈笑道:“秋長風,你行事詭秘,背德離心,對唯一忠心的手下也是隱瞞身份,到如今作法自斃,還有何話可説?”
眾人均露出狐疑之意,姚三思亦是神色錯愕、心頭一沉。
秋長風臉色白皙如雪,輕淡地道:“孟兄,我倒不是怕搜,而是怕搜不出,孟兄豈不是真的作法自斃?三思,你來搜吧。”他説話間就要敞開衣襟,孟賢見秋長風還如此沉着,幾乎以為那錦瑟刀不在秋長風的身上。
姚三思大喜,就要上前……
不想就在這時,陡然有清音發出,如雛鳳清音,一刀如霧如煙般現在秋長風的手上。
刀一現即發,卻是斬向了孔正。
孔正本是遲疑不決,見狀大寒。他身為天子身邊的侍衞,也是武功高強,在這緊急關頭,一個倒翻縱出,只感覺到寒氣擦面而過,知道生死一瞬,一顆心怦然大跳。
孟賢見狀,喝道:“錦瑟刀!別讓秋長風……”他見秋長風驀地出刀,不驚反喜。他早對秋長風嫉妒非常,但一直找不到打擊秋長風的方法。他無意中得知秋長風竟可能是叛逆藍玉之後時,立即如獲至寶,通知紀綱。紀綱讓他見機行事,他當然要藉機將秋長風打得萬劫不復。他平日裏見秋長風和葉雨荷走得甚近,得知葉雨荷行刺天子不遂,心中就認定秋長風為給藍玉復仇,很可能早已與葉雨荷勾結,因此認定秋長風和葉雨荷之間必定關係密切。
他這般推測倒與占卜之法異路同歸,竟算準了秋長風必來救葉雨荷。他本怕秋長風不出刀,那樣的話,他還真不敢憑捕風捉影的事情殺了秋長風。可秋長風一出刀,無疑坐實了罪名,他這時就算殺了秋長風,也無過錯。
孟賢知道秋長風的武功高強,他也知道要制住秋長風,就要從葉雨荷下手。因此,他就想讓眾人攔住秋長風,莫要讓秋長風接近葉雨荷。
可話未説完,清音陡轉,如繞樑而行,秋長風倏然就到了孟賢的眼前。
孟賢只感覺寒風倏鋭,不想錦瑟刀一轉,竟會殺到他的身前。刀到人到,秋長風的面孔驀地近在咫尺,他不由得心膽巨寒,奮力倒退,一刀用力砍去,不想手腕一酸,單刀脱手不待飛天,就又到了他的脖間。
“住手。”秋長風一聲低喝,眾人望去,神色錯愕,愣在當場。只見不知何時,秋長風已揮刀架在了孟賢的脖子上。
刀是孟賢的刀。
那錦瑟刀如夢如幻,早已不見了蹤影,若不是方才清音猶在纏繞,眾人幾乎以為那刀不過是場夢幻罷了。
孟賢的周身俱冷,可汗珠子卻從鼻尖滲出來,牙關也在打顫。他一直不服秋長風,只覺得秋長風不過是運氣好,得到姚廣孝賞識罷了。而秋長風的武功最多不過比他高出幾分,哪裏想到真的一交手,竟差得老大一截。
孔正卻不收手,他剛才一倒躍而出,身形陡然一閃,就衝到了葉雨荷的身邊。他已看出秋長風大有問題,亦知道制住葉雨荷才是關鍵。與此同時,刀斧手顯然也看出了問題,砍刀下壓,就要逼在葉雨荷的脖頸之上。
刀斧手雖不明究竟,但還是不敢有違駕帖,貿然殺了葉雨荷,他只想先控制住她再説。
不料想,電閃之間,葉雨荷陡然縮頭後退,整個人竟撞在刀斧手懷中。那刀斧手的心中凜然,不待反應,就被葉雨荷一掌切在脈門上,反肘擊在胸口,驀地砍刀飛起,刀斧手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孔正見狀,心中更寒,現在才發現葉雨荷身上的繩索不知何時已斷裂開來。他立即出劍。
劍才發,手腕就酸。
葉雨荷手一撥,飛起的砍刀倒轉而飛,刀柄撞在孔正的手腕上,孔正的長劍飛起落在了葉雨荷的手上。孔正未待再動,目眥欲裂。
此時,葉雨荷將長劍架在孔正的脖間。她擊飛刀斧手、制住孔正,不過只在一念間。
局面陡轉。
孔正這才醒悟,方才秋長風一刀非但逼退了他,還斬斷了葉雨荷身上的繩索,那如夢一刀如此犀利。
葉雨荷一直關心秋長風的安危,一心想讓秋長風莫要理她。她寧願自己身死,也不想讓秋長風因為她而泥足深陷。可當秋長風一刀揮出幫她解了繩索後,她心中陡然激盪,知道這時候多説無益,事到如今,只能和秋長風衝出去再説了。
秋長風出刀之時已知道不能善了。他制住了孟賢,也立即想到脱身之計。於是,他向眾人喝道:“孟賢混淆是非,罪不可赦,然則和爾等無關……”
話未落地,就聽一清脆的聲音道:“秋長風,你做什麼?”
眾人一怔,扭頭望過去,只見到蒼茫的雪地中立着一點孤獨的紅——雲夢公主不知何時竟也來到了營外。
雲夢公主衝出軍營,是因為知道葉雨荷要被斬首。她雖氣憤葉雨荷行刺父皇,但總覺得葉雨荷罪不至死,因來不及求父皇收回成命,只想趕出來想先暫緩行刑。她見到秋長風也在場時心中微喜,不想後來驚變陡升,她忍不住質疑。
秋長風見雲夢公主現身,忍不住又皺了下眉頭道:“公主,這裏事情極為複雜,容我以後再説……”説話間,他陡然臉色微變。
葉雨荷亦大叫道:“小心。”秋長風霍然大喝一聲,一刀回斬……
那一刀倏然而發,夾雜斷喝,直如晴天霹靂、怒海狂濤,激起風雪如山,端是威力無比。眾人一見,均是色變,不知秋長風因何發刀,亦不知這一刀,天底下有誰能夠接住?
卻不想一人如同從天而降,一掌輕描淡寫地竟然讓過刀鋒,印在秋長風的背心上。
秋長風悶哼一聲,身形如斷線風箏般飛出,摔倒在地,隨即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吐在了蒼白的雪上,煞是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