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簧連響,弩箭破空厲嘯,但見人影豕突狼奔,慘哼狂叫聲中,登時倒卧了一大片,在地上掙命!
奇怪得很,那些不曾倒下來的人們,不但沒有乘機打落水狗,反而一個個愣在當地,俱是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態。
原來,這些沒有中箭倒下去的人,竟全是勝家堡的武師和勝靈光兄弟,而中箭倒下去的,卻完全是胡大爺手下的大漢,甚至連那費思良的大腿上也捱了一箭!
那胡大爺和許智高二人若不是躲避得快,恐怕也難免一箭之厄。
他們二人揪住費思良,躍上堂屋的廊柱後面,隱起身形,俱是又驚又怒,但一時間也同樣的一頭霧水,搞不清究竟是怎麼回事!
胡大爺臉色鐵青,從柱後探頭出來,仰臉厲喝道:“你們瘋了嗎?是哪個混蛋領隊?”
左邊屋脊上,緩緩站起一個胖胖的身影,“哈哈”笑道:“好教混蛋得知,是我閔某人領隊。”
胡大爺一愣,厲聲道:“你是哪裏來的?怎地亂射一通?”
那胖胖的身影“嘻嘻”一笑,道:“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是我閔某人把旗號打錯了,應該是‘無名堡’的人馬來了才對,害胡大爺空歡喜一場,抱歉抱歉,現在更正,更正!”
這時,勝靈光和勝文光已然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由心中大喜,互相一打眼色,勝靈光舉手一揮,喝道:“師父們殺進去。”
這時,那胡大爺和許智高亦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等敵人有所行動,已互相一打眼色,身形齊地疾掠而起,揪着費思良,閃電般竄進堂屋的大門……
勝靈光大喝一聲:“老賊休走!”身隨聲動,飛撲過去……
勝文光領着五名武師,一齊追到……
“砰”然一聲!堂屋的兩扇大門突然關攏。
勝靈光最先撲到,登時吃了個閉門羹,幾乎把門牙碰掉,不由大怒,一腳踢出。
“轟”的一聲,兩扇大門倒了一扇半。
勝靈光一馬當先,一閃而入,目光瞥處,發現那胡大爺的衣袂,在二進堂屋的側門,一晃不見,當下大喝道:“老賊哪裏逃!”身劍合一,化作一道長虹,直飛過去!
這一回,那道側門並沒有關閉起來,勝靈光一衝而入,真氣一沉,雙足落地,目光左右一掃,不由“咦”了一聲,愣住了!
從這道側門望過去,就是第二重院落,花木扶疏,面積並不大,再過去就是最後一進大廳,但見廳上空空如也,哪有半個人影?
院落兩邊的廂房,門窗緊閉,裏面漆黑,那胡大爺,許智高和費思良已不知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時,勝文光率了五名武師也追了進來,見狀,不由詫道:“大哥,老賊們呢?”
勝靈光搖頭道:“誰知道他們躲到哪兒去了……”
説話之間,又有四名大漢擁進了側門,領頭之人身材肥胖,顯然就是方才在屋脊上與胡大爺對話之人。
勝靈光忙抱拳行禮道:“在下勝靈光,適才多蒙諸位仗義援手,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胖子還禮道:“區區閔希文,人稱五葷彌陀,大公子,目下不是講客套的時候,快去找尋門路拯救令妹要緊。”
勝靈光忙道:“閔兄曉得合妹被關在什麼地方?”
五葷彌陀道:“就是不曉得才要趕緊去找,快把人手分開,找……”
勝文光插嘴道:“可是那老賊……”
五葷彌陀截口道:“就是怕那老傢伙挾了令妹逃走,所以得快,快散開來找尋通到地下暗門……”
勝靈光詫道:“閔兄是説此地有地下密室?”
五葷彌陀已同了一名夥伴展開行動,聞言回頭道:“不錯。”口中説着右腳一抬,“砰”
的一聲,將右邊廂房門踢開,立掌護住頭、胸,一閃而入。
跟在後面的那一名武師立刻守住房門,凝神戒備。
五葷彌陀閃在房門後面,靜聽了一下,掏火摺子一晃燃着,在火光照耀之下,發現房中蛛網塵封,顯然已很久無人居住,那地下密室的入口,自然不會安置在這房間裏面,遂熄了火折退出後,低聲道:“走,到後面搜搜看。”
這時候,勝靈光和勝文光已分別帶了幾名武師,分作兩路,逐屋展開搜索……
陡聽前面有人大叫道:“閔兄快來,在這裏了!”
五葷彌陀等人聞聲,忙不迭齊轉身,朝叫聲來處奔去。
火摺子光亮照耀之下,那周兄,陶兄兩位武師正守在一間陳設華麗的卧室中,俱是一臉興奮之色。
五葷彌陀跨入室中,目光一掃,道:“在哪裏叩周兄道:“咱們找了這半天,就這房間最漂亮,當然大有可疑,所以請閔兄來看一看。”
五葷彌陀一“哦”,道:“有道理,咱們就快動手找。”言罷,彎腰四下察看。
勝靈光等人也散開來到處尋找……
統共才那麼大的一個房間,十幾個人一陣亂翻窮搜,不多一會兒,就將大牀掀了起來,現出那條地道的入口。
勝靈光兩兄弟關心妹妹的安危,這一發現入口,都迫不及待地身形一晃,就要往下竄……
五葷彌陀忙伸手一攔,道:“不忙,下面黑洞洞的,萬一有。人埋伏就糟了。”説着,將手中火摺子晃燃,對準入口,抖手將火摺子投進去。
一道火光,照亮了地道周圍,沒有絲毫動靜。
五葷彌陀雙掌護住頭胸,一馬當先,飄身縱落地面。
勝靈光等人相繼縱落,幾支火摺子一齊點燃,將地道照耀得如同白晝,毫無困難地就找到了那一間行刑的秘窟。
可是,刑具依舊擺在室中,但已鬼影俱無。
一行人通過那道木門,順着另一條地道搜去,走不多遠發現了三條岔道,眾人互一商量,立即將人分作三撥,分頭搜索……
五葷彌陪同了周兄轉入了右邊的岔道,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約莫一盞熱茶的功夫不到,突覺涼風陣陣,迎面吹來,顯然已將近出口。
二人腳下一緊,幾個起落,就已瞥見星月微光,從一個圓形的穴口透射進來。
五葷彌陀聲息俱無地貼近穴口下面的土階,凝神靜聽了一會兒,確定穴口周圍並無埋伏,這才雙足一頓,一式“平地青雲”,身形筆直上升,閃電般從穴口穿出。
凌空一個翻身,腳落實地,抬目四下一看,原來已置身在莊院外面右後方的一片野地上,腳下芳草沒膝,約有一箭之遙是一座黑壓壓的樹林。
此際,周圍一片靜悄悄,偶傳來幾聲秋蟲唧唧,真個是鬼影俱無。
五葷彌陀打量了一陣,才低頭道:“周兄,上來吧!”
周兄應聲縱出,目光一掃,道:“莫非咱們走的這條路不對頭?”
五葷彌陀苦笑了笑,道:“誰知道,等和他們見了面就曉得了。”
陡聽穴口下面有人説道:“上面是閔兄麼?”
五葷彌陀應了一聲,道:“是陶兄麼,上來吧!”
兩條人影連翩飛出,落地之後,那周兄迫不及待地開口道:“陶兄,你們走的那條岔道,通到什麼地方?有什麼發現?”
那陶兄搖頭苦笑了笑;説道:“那條地道並沒有多長,出口就在第二進大廳後面的廊房裏,慚愧得很,咱們什麼也沒發現……”話聲微頓,反問道:“你們呢?”
周兄聳了聳肩膀,雙手一攤,苦笑道:“彼此彼此!”
説話之間,突然從莊院後方傳來一聲長嘯。
五葷彌陀瞿然道:“這是勝胖子的信號,咱們快過去瞧瞧……”
四人展開身形,眨眼之間,來到莊院後面,望見勝靈光正站在一座土墩子上面,舉手招呼。
雙方會面,五葷彌陀忙問道:“大公子這邊是否發現了線索?”
勝靈光點了點頭,遞過一根白玉簪子,道:“這是舍妹館發之物,想來那老賊必然是從這條地道逃出,舍妹也一定被他們帶走了。”
五葷彌陀接過玉簪,看了一眼,道:“這玉簪在什麼地方發現的?這邊的地道出口在哪裏?”
勝靈光伸手一指,説道:“地道出口就在這土墩子下面,這根玉簪就是在離出口不遠的草地上發現的。”
五葷彌陀順着方向走過去一看,果然在土墩子下面有一個兩尺大的圓孔,他彎下腰來,目光炯炯地到處察看……
他察看的範圍逐漸擴大,好半晌,才直起腰桿,長吁了口氣,伸手朝右前方一指,道:
“不錯,他們的確是從這條地道出來的,從這草地上所留的足跡判斷,出來的人起碼在十名以上,全都奔向那個方向去了。”
眾人順着他的指頭望去,目光盡處,乃是一座黑壓壓的樹林,橫亙開來,也就是方才五葷彌陀首先看到的同一片樹林。
勝靈光朝五葷彌陀一抱拳,説道:“多承相助,愚弟兄永銘心田,在下心懸舍妹安危,亟須追索下去,諸位大恩,只好留待日後補報了。”話聲一落,就要動身追趕下去……
五葷彌陀伸手一攔道:“不忙,咱們一道走……”
勝靈光愕然停步,道:“舍妹之事,怎好再勞動諸位?”
五葷彌陀笑道:“大公子是搭救令妹,咱們卻是奉命尋找那位與今妹一同遭難的賈天紳賈大俠,今晚之事,乃適逢其會,大家目標相同,所以大公子用不着謝我們。”
勝靈光“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就太好了,不過,諸位不等候貴同伴了麼?”
五葷彌陀一怔,道:“咱們只有四員大將,哪來的同伴?”
勝文光搶着道:“咦!剛才在屋脊上,你們不是來了八位?”
五葷彌陀啞然失笑道:“原來是指那四位,他們本是胡大爺的手下,咱們臨時借來湊個數,唬一唬胡大爺的,用不着等他們了,咱們一道走吧。”
勝靈光一側身子,伸手禮讓道:“追蹤尋跡之術,還是閔兄經驗豐富,請!”
五葷彌陀情知勝靈光説的是老實話,也就不作客套,同了周兄等三名夥伴,領先循着發現的足跡,朝那座樹林奔去……
眨眼工夫,一行人馬進入了樹林,光景頓然一暗,難題接着發生了。
這麼大一座樹林,林中黑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在這種情形之下,就算五葷彌陀的追蹤尋跡之術再好,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眾人愣在樹林裏,一時間,俱覺無法可施。
最後,還是五葷彌陀開了口:“咳!真抱歉,我閔某人沒想到這一點,照目前情況看來,咱們只有回到莊院去,一方面是把那些死傢伙埋了,二來在莊中歇息一宵,明日打聽清楚再設法追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勝靈光沉吟道:“閔兄這主意固然是好,但舍妹落在老賊手中,恐怕……”
五葷彌陀含笑截口道:“這一點請大公子放心,照我閔某人的判斷,那老傢伙留下了令妹,只不過適逢其會而已,他真正的目標,乃是那位賈大俠,所以,我閔某人相信令妹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勝文光頓足恨道:“豈有此理,這死丫頭怎麼會同那姓賈的混在一起……”
勝靈光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賈天紳?賈大俠……”説着,目光一凝,望着五葷彌陀,皺眉道:“這位仁兄,究竟何許人也?怎地江湖上不大聽説……”
五葷彌陀笑道:“大公子很少在外走動,自然不大清楚,提起這位賈大俠,在那次和什麼‘金龍大俠’尚文烈為了爭奪‘玉屏仙子’上官瓊,而雙方都以‘金龍劍法’決鬥於洛陽城郊,結果不分勝負之後,就開始名動武林,成為熱門人物了。”
這一提起了尚文烈,登對觸動了勝文光的痛瘡疤,他咬牙哼了一聲,恨恨道:“尚文烈那廝得不到上官瓊,竟莫名其妙地找我打了一架,害我丟了一條胳膊,哼哼,終有一天要那廝好看!”
勝靈光似乎想起了什麼,“懊”了一聲,道:“金龍宮!唔,舍妹好像曾經和什麼金龍分宮的人發生過糾紛……”略一思索,瞿然道:“對了,就是在揚州,那是什麼揚州分宮吧,閔兄知不知道?”
五葷彌陀笑道:“金龍宮的揚州分宮早已煙消雲散,不知是不是令妹的傑作,此時猜測,只有徒亂人意,咱們還是回到莊院把善後事情弄妥,好好睡一覺,明天再研究吧。”
勝靈光和乃弟又商量了一下,覺得也沒有其他妥善的辦法,只好聽從五葷彌陀的意見,一同返回莊院。
眾人一陣忙碌,掩埋屍體,尋着了三名受傷不曾喪命的勝家堡武師,替他們上藥裹傷,一切停當,然後分別輪班休息。
次日,天剛發白,勝靈光已催着眾人起來,匆匆洗了一把臉,取出隨身攜帶的乾糧吃了,就一齊動身,照着昨夜的途徑進入樹林,仍由五葷彌陀領路先行,一路搜索下去……
費了頓飯時光,一路尋蹤覓跡,竟然穿過了這座樹林。
林外,視線陡然開朗,又是一大片田野,當中一條黃土大路,蜿蜒通向遠處。
因為時間尚早,大道上行人車馬俱無,因此,很明顯的一眼就看見了兩條很深的車轍,從靠近樹林這一邊開始,一直朝正東的方向而去。
五葷彌陀走上大路,蹲下去把這兩條車轍仔細觀察了半晌,站起身來,對勝靈光等人笑道:“看來那胡老賊早就有所準備,這是一輛四輪大車,原先是藏在樹林裏的,從這車轍的痕跡判斷,毫無疑問,昨夜裏就把人裝着走了。”
那周兄懷疑地説:“你閔兄憑什麼這樣肯定,那胡大爺是把勝小姐他們裝在這輛大車上,並且又是在昨夜裏走的呢?”
五葷彌陀笑道:“事情非常簡單,只是你周兄不肯用腦筋而已,喏,第一,那胡老賊帶着姓賈的和勝小姐以及四名侍婢,或許還有其他的什麼人,試問,還有什麼方式比坐車更妥當?其次,他們有一大羣人,但在這路上並無一個足跡、只有四匹駕車健馬的蹄印,那麼,他們不是坐在車上又在哪兒?最明顯的一點,就是這兩條車轍痕跡是從這裏開始,而不是從大路的那一頭而來,足可證明是由這樹林裏拖出去的,至於他們是否在昨夜去的,那就更簡單了,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在昨夜裏去的嘛,周兄,你説對不對?”
周兄除了啞口無言以外。的確也沒有什麼可説的。
勝靈光急道:“既然沒有疑問,咱們就快走吧!”
一行人齊展身形,循着轍跡飛奔而去……
不到一盞熱茶工夫,已到了這條黃土大路的盡頭。
問題來了,一行人停住了腳步,左顧右盼,一時間,不知何去何從!
原來,這條黃土大路僅僅是鄉村裏的交通道路而已,它的盡頭,卻是連接到一條官道。
這時候,官道上的行人車馬已然絡繹不絕,哪裏還能夠找得到他們要追蹤的車轍遺蹟?
五葷彌陀盤算了一會兒,對勝靈光道:“這條官道,在咱們右首是南下,左道是北上,據咱們的位置看來,那天馬集顯然是在南下的方向,以我閔某人的判斷,那胡老賊決不可能往南走,而一定是北去的居多……”
勝靈光插嘴問道:“閔兄怎見得那胡老賊是往北去呢?”
五葷彌陀笑道:“據我的猜測,那位胡大爺十之八九是‘金龍宮’的人,那座莊院也有九成是剛成立的秘密‘分宮’,所以他必然往北去!”
勝文光不解地問道:“他往北去?到哪兒去?”
五葷彌陀道:“因為‘金龍總宮’就在終南山!”
一行人踏上官道,折向北行,因為行人車馬眾多,無法展開輕功,只好跨着大步,急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