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手怪醫點了點頭,又思索了片刻,忽然深深嘆了口氣,道:“我向某人真不知道怎樣説才好,這位姬大秀才,也不知道是他命苦,還是算他福大,竟然這麼湊巧,先遇上了你辛大娘,復又遇上我向某人”
辛大娘忙道:“向老意思是不是説,這位秀才先生並非我輩武林中人?”
五手怪醫一字字説道:“我的意思是説,這位姬大秀才如非遇上你辛大娘,且被你辛大娘帶來這裏,他將活不過今年年底!”
辛大娘猛然一愣道:“活不過今年年底?現在到年底還剩下幾天?”
五手怪醫又嘆了一口氣道:“這也許正是你大娘懷疑他會武功,而又不敢遽下論斷的原因,因為這位秀才先生如今所顯示的這種五陰鬼脈,幾與一個會武功的人,故意岔氣返府的現象沒有絲毫分別!”
辛大娘驚道:“你説什麼?五陰鬼脈?那……那……那豈不是……沒得救了?”
五手怪醫微微一笑道:“一點不錯,這種五陰鬼脈,乃古來醫家所公認的十大不治死疾之一!”
他頓了頓,又笑道:“不過,遇上我向某人,自然又當別論。”
※※※※※
五手怪醫的書房中,由一張牀變成兩張牀,當然使得麻金蓮大感不快。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因為這是辛大娘的吩咐。
在目前的金龍第四分宮中,這位辛大娘雖然只是一名客人,但由於身份特殊,她所説出來的每一句話,都無異是一道命令!
就是那位分宮宮主,都不敢不遵守。
麻金蓮在這座分宮之中,不過是一名僕婦管家,當然更沒有她站出來表示意見的份兒。
五手怪醫果然有一手。
他左右着一個人的病情,就像變戲法一樣。結果,一帖藥服下去,姬思復的確燒便退了。
第二天,辛大娘過來探視,順便將五手怪醫喊去一邊,詢問他治好姬思復的五陰鬼脈,需要多久的時間。
五手怪醫想了想,回答道:“這種五陰鬼脈,是屬於五癆之一,病不是一天得來的,治起來也困難得多,如果想要完全康復,最少亦須三個月左右。”
辛大娘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道:“好,這麼説這個病人就交給你了,奴家無法等待,只得先走一步,希望你向老多多費心,儘快治好他,最好三個月後,大家能在一起,一同喝你們公子的喜酒。”
五手怪醫道:“向某人一定盡力而為就是了。”
辛大娘説:“此外向老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事,要奴家交代你們蔡分宮主?”
五手怪醫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忙道:“噢,是的,還有一件事,向某人幾乎忘了。”
辛大娘道:“什麼事?”
五手怪醫咳了一聲道:“就是煎藥的時候,藥爐和藥碗,最好別經陰人之手。”
辛大娘道:“這事好辦。奴家等下交代蔡分宮主,要他指派一名幹僕,專門過來這邊伺候你們的飲食起居便是。”
辛大娘帶着四婢走了。
她在臨行之前,鄭重叮囑蔡分宮主:要他好好照應着姬思復,宮中之丫鬟使女,無事不得擅人五手怪醫那座書房。姬思復的病一好,立即差人護送到金龍總宮。她暗示這位第四分宮主:金龍總宮來日之文案師爺,便是這位姬思復大秀才,他最好能多多巴結一點!
這樣一來,麻金蓮連那座書房也走不進去了。
這女人在弄清了這是誰的主意之後,直恨得牙癢癢的,不斷地在心底下發着狠:好!姓尚的,你記着,咱們走着瞧,我麻金蓮跟過的男人不止一個,殺掉的男人也不止一個,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東西,你最好永遠別落在奴家手裏。否則,哼哼,總有這麼一天,奴家要你好看!
麻金蓮一旦被拒於書房之外,心中會轉什麼樣的念頭呢?五手怪醫當然不難想像得到。
然而,奇怪的是,這位五手怪醫卻似乎一點也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這位五手怪醫仗恃的是什麼呢?
姬思復天天服藥,臉色愈來愈紅潤。他只知道這兒的主人為他請過大夫,説他身體虛弱,需要滋補滋補,這是東家的一番好意,他當然不能拒絕。
他當然更不會知道和他共處一室的這個小老頭,就是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五手怪醫。
兩人雖然通過了姓名,但五手怪醫報的卻不是真姓名。
姬思復誤認對方是這兒府中的清客,因為他在病中,特地差來陪伴他的。
因為五手怪醫報的姓名是“支髯相”,他便順稱對方“支老”。而五手怪醫也裝得極像是一名清客,陪他下棋,喝酒,談詩,就是不提這兒府中的一切。
桌子上的那部藥典,當然早就收起來了。
這一天,兩人又在下棋。
五手怪醫下至中途,忽然放下手裏的棋子,抬起頭來,含笑問道:“姬兄進來多久了?”
姬思復注視着棋盤,漫不經意地答道:“大概快十天了吧?小弟沒有留心計算。”
五手怪醫笑着又道:“姬兄這兩天來身體感覺怎麼樣?”
姬思複道:“好多了。”
五手怪醫笑道:“既然姬兄玉體已告康復,我們來談筆交易如何?”
姬思復怔了任,道:“交易?什麼交易?”
五手怪醫笑道:“一筆很簡單的交易請姬兄設法將小老兒從這裏救出去,小老兒願代姬兄永遠保守一項秘密!”
姬思復面露迷惑之色道:“支老這話什麼意思?”
五手怪醫笑道:“我想我們最好來個開門見山,用不着多兜圈子,答應不答應全憑你大堡主一言取決!”
姬思復先是一呆,旋即失笑道:“原來如此!想不到我們那位辛大娘始終未能死心,一直還在懷疑我姬某人就是那位什麼無名堡主的化身,真是可笑之至。”
五手怪醫笑道:“可笑的不是那位辛大娘,因為她早就不用疑心你是無名堡主的化身了。
真正可笑的,是你姬兄本人!”
姬思復一哦道:“我姬某人哪一點可笑?”
五手怪醫道:“膽子太大!”
姬思複道:“哦是嗎?我姬某人膽子大在什麼地方?”
五手怪醫道:“史記裏記載:軒轅帝初姓公孫,後改姓姬。廣韻亦載:黃帝之後無聞,春秋時國君之孫,皆謂公孫,如晉有公孫柞白,戰國有公孫龍;取義迨為均屬帝裔也!是的,公孫與姬之為姓,其源同也。你大堡主改姓為姬,尚屬無可厚非,居然又取思復為名!思復何事?復血仇?復原姓?這不是膽子太大了麼?”
姬思復一點意外或驚訝的表情也沒有,僅是淡淡一笑道:“沒想到你老兒竟懂得這樣多,佩服,佩服。”
五手怪醫接下去道:“單是姓名這一項,當然無法使你大堡主心服。小老兒只要再提一件事,相信你大堡主就不得不服了!”
姬思復點頭道:“好!願聞其詳。”
五手怪醫注目道:“還記得小老兒的賤名嗎?”
姬思複道:“支髯相?”
五手怪醫笑道:“再倒唸一遍看看!”
姬思複道:“相髯支?”
五手怪醫又笑道:“對了!‘相髯支’!就是‘向然之’。方向的‘向’,瞭然的‘然’,之乎者也的‘之’!”
姬思複道:“向然之?”
五手怪醫笑道:“是的!向然之五手怪醫向然之!怎麼樣?我們之間的交易現在可以開始談談了吧?”
姬思復久久不語,隔了好半晌,才緩緩説道:“剛才你説姬某人膽子太大,姬某人如今很想回敬一句:膽大的其實應該是你這位五手怪醫才對!”
五手怪醫眨着眼皮道:“此話怎講?”
姬思復側目道:“如果姬某人真是無名堡主之化身,你想,他的秘密在被人拆穿後,他還會放那人活下去麼?”
五手怪醫微笑道:“會的!就算他對五手怪醫這個外號沒有好感,為了另外兩點理由,他也下不了手。”
姬思複道:“哪兩點理由?”
五手怪醫笑道:“第一,他就是殺了向某人,他也得不到安全,因為,他事後將無法走出這間受機鈕控制的書房。”
姬思複道:“還有呢?”
五手怪醫笑道:“第二,他如果志在復仇,他就必須先如兵法上所説的知己知彼,這個仇才能報得成,才能報得徹底。所以,他應該不反對多一個助手。這名助手不但已有恩於他,而且還可以繼續以藥物增長他的功力,同時告訴他許多他想知道的重大秘密!”
姬思復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説道:“這間書房既然受機鈕控制,誰也無法出得去,你想想又如何救得了你?”
五手怪醫喜形於色道:“向某人並不急着馬上就想出去,只要有着這麼一個希望,就可以了。”
姬思復點點頭,毅然道:“好!我們的交易算是成立了!”
※※※※※
轉眼之間,殘冬已過。
金龍第四分宮中,各方面都顯得很平靜,誰也不知道分宮中那位姬大秀才,實際上就是無名堡主的化身!
那個叫辛大娘的女人稱得上是夠精明的,可惜最後卻被五手怪醫給矇騙了!
※※※※※
同一時候,十二份大紅喜帖,使整個武林中又掀起了另一陣大騷動!
由於當年參與驅逐玉屏女魔的九派一十八名高手已有六人先後離開人世,如今接獲喜帖的名單是:
少林:了因大師。
武當:悟玄道長。
青城:百靈子、百通子。
黃山:藍衣俠馮必武。
華山:無情劍莊容。
君山:追風客徐敖、移山客蔡威。
太湖太極門:無相拳方守信、無影拳方守義。
鳳陽雙鳳門:白鳳艾雲萍、黑鳳艾素珍。
當年九大門派中,唯一未曾接得喜帖的,是以刀法知名的金陵賈家。
因為這九派之中,少林、武當、黃山和華山等四派,去世者僅有一人,而賈家的雙刀將,則早於事後第二年,即因年事過高,相繼物故。
如今的金陵賈家,已是名存實亡,江湖上已經很少有人再提到賈家的那一套刀法了!
所以,實際接到這種喜帖的,只是當年九派中的八派。
八派接獲這種喜帖之後,原並不打算傳揚出去,但不知怎麼一來,消息最後還是傳開了!
將要舉行婚禮的一對男女是誰?
金龍大俠尚文烈?
玉屏仙子上官瓊?
這真是一份別開生面的喜帖。
喜帖上居然印出了江湖外號!
單是在喜帖上印出了男女雙方的江湖外號還不算。最奇特的是:喜帖正面,在泥金龍鳳鑲邊的正中央,除了一個連體的雙喜,另外竟又加印了三個篆體字:金玉盟!
而打開喜帖,第一行赫然便是主婚人的芳名:玉屏月月紅蘇玉鳳,不但帶有外號,連派別也冠上去了。
過了這一行,才是一般喜帖之套語。
不過,這些顯然還不是這份喜帖之所以能引起整個武林為之騷動的主要原因。
因為這份喜帖雖然極盡標新立異之能事,但尚未到達荒謬不經之程度,江湖上比這更離奇的事還多的是!
那麼,這陣騷動是不是喜帖上的三個名號帶來的呢?可以肯定地説一句:也不是!
因為月月紅蘇玉鳳這道名號,在二十多年前的武林中,固然響過一陣,但在二十多年後的今天,除了少數幾位老一輩的人物外,根本就沒有幾個知道這女人是誰!
等而下之,“金龍大俠”和“玉屏仙子”這兩道名號,當然更用不着去説了。
引起騷動的主要原因,是喜帖上最後的一行字:“席設天門逍遙谷!”
※※※※※
騷動也是從天門逍遙谷先開始的。
偌大一座丐幫總舵,像螞蟻窩中突然掉下一條活的大蜈蚣;消息傳來,全舵上下,頓時亂成一團。
喜帖上定的日期是三月初三,該幫是正月底得到的消息。
從得到消息的那一天起,這座武林第一大幫的總舵,就未曾有過片刻的安寧。
九結幫主鶉衣羅漢萬人豪的羅漢令,一道又一道地飛馬傳遞,在羅漢令徵召之下,金杖四老、四大護法、五堂堂主以及三結以上之弟子,差不多全在半個月內,從各地星夜奔回天門總舵。
經過全幫緊急會商,最後作出了兩點決議:一方面集中全舵力量加強戒備,一方面派人分赴各派聯絡!
關於後者,由於時日緊迫,只能先派人分赴少林和武當兩處。
因為八派中只有這兩處距離天門最近。
※※※※※
但這兩處與天門之間的距離,如跟襄陽的金龍第四分宮比起來,還是顯得太遠了!
丐幫天門總舵中的一舉一動,幾乎沒有一樁能逃得過這座金龍第四分宮的耳目!
舵中哪一天回來一位長老,以及哪一天回來一名護法或堂主,在金龍第四分宮這一邊,完全是一清二楚!
那位蔡分宮主,每天至少要來書房中看望一次。
辛大娘要他多多巴結書房中“養病”的“姬大夫子”,這一點他始終沒有忘記。
同時他也非常懂得如何巴結一個病人。
他知道一個病人最忍受不了的,便是寂寞和無聊。所以,他每一次走進書房,都會帶來一些當天外面的消息。
丐幫決定派人分赴少林和武當,差不多在第三天黃昏時分,消息就傳進了這間書房。
五手怪醫一直忍到當天晚上,才悄聲説道:“這一下你大堡主總該有所決定了吧?”
公孫彥於燈下悠然抬頭道:“決定什麼?”
五手怪醫道:“想辦法離開這裏呀!”
公孫彥道:“去哪裏?”
五手怪醫道:“你要去哪裏,我怎麼知道?”
公孫彥道:“你呢?”
五手怪醫道:“我還沒有拿定主意。”
公孫彥道:“那就等你拿定了主意再説也不遲。”
五手怪醫一呆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離開這裏之後,無論要去哪裏,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公孫彥道:“假如你還沒有拿定主意,就證明你無處可去,既然無處可去,一動不如一靜,又何必急着離開?”
五手怪醫道:“你不想出去?”
公孫彥道:“是的,暫時不想出去。”
五手怪醫道:“為什麼?”
公利彥道:“你急着想出去,是因為你想不到出去的方法,擔心會一輩子困在這裏。我不急着想出去,則是因為我沒有這種恐懼。換句話來説,我如果想到要出去,我隨時都可以從這裏堂而皇之地走出去!”
五手怪醫瞪大眼睛道:“你已想到出去的方法?”
公孫彥道:“這個方法早就有了。”
五手怪醫道:“什麼方法?”
公孫彥接道:“一個很古老的方法,也是一個人人能夠想得到的方法!手法雖然陳舊,卻很切合實用。”
五手怪醫眨了眨眼皮道:“我為什麼就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方法?”
公和\彥道:“你不是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方法,而是這個方法就是你想出來了,但也起不了什麼大作用。”
五手怪醫道:“為什麼?”
公孫彥道:“力不從心!”
五手怪醫道:“你……你……意思是説……在那個姓蔡的身上打主意?”
公孫彥道:“這種方法聽起來儘管不怎麼高明,但我敢打賭,當這廝下次進來時,我只須兩根手指頭,就可以使他乖乖地為我們一一打開所有出去的門户!”
五手怪醫道:“那你為什麼不這樣做?”
公孫彥緩緩道:“我記得我已經告訴過你好幾次了,你如果一定要問,我當然還可以再説一次。”
五手怪醫道:“你……你……真想去那座金龍總宮?”
公孫彥道:“你閣下當不至於誤會我公孫某人吃盡千辛萬苦混進來,其目的只是為了救你這位五手大夫脱困吧?”
五手怪醫納納道:“那……那……那我向某人,豈……豈……豈非空歡喜一場?”
公孫彥道:“我這樣堅持,你認為有沒有違揹我當初對你所許之諾言?”
五手怪醫道:“你説,你將來離開時,決不會將我向某人一個人單獨留下來。”
公孫彥道:“我有沒有打算單獨離去?”
五手怪醫道:“那要我向某陪你等到什麼時候?”
公和、彥道:“我已經説過了,我公孫某人如一天不能進入那金龍總宮,打聽出十二座金龍分宮分佈的地點,以及收回本門那部金龍寶典,我就一天不會離開這裏。若有一天我公孫某人達成心願,我第一要做的事,就是先送你出去,同時,我也説過,雖然你我利害相同,應該處處協力攜手,但是,很明顯的,我對這姓尚的仇恨大得多,要進行的報復與步驟也難得多;而你,一心只想一走了之,並無記恨之意。所以,我在事先聲明,你的事情較好辦,我不會強人所難,你如果不願等待,你可以自行設法,只要你能走得了,只要你不影響到我在這裏的處境,我決不會阻止你先離去!這一點,你老兒必須明白。你走不了,並不是我在留難你……你留下來,也不是為了陪伴我!”
五手怪醫輕輕嘆了一口氣,呆呆地望着跳動的燈花,隔了好半晌,才自語似的,喃喃説道:“真想不到這樣好的機會,你竟會放過!”
公孫彥眼光微抬道:“什麼好機會?”
五手怪醫無精打采地道:“先前姓蔡的説的那些話,你又不是沒有聽到,何必還要來問我?”
公孫彥笑了笑,道:“我當然懂你老兒話中之意。現在我想請教你老兒一下:今天我公孫某人若是換了你老兒,你老兒打算怎樣做?”
五手怪醫道:“馬上設法召集堡中以前之武師,前赴天門丐幫總舵!”
公孫彥道:“去幹什麼?”
五手怪醫道:“咦!怪了!去幹什麼?這句話問得豈非莫名其妙之至?”
公孫彥道:“我在請教你呀!”
五手怪醫道:“你説去幹什麼?當然是去等在那裏,準備跟這姓尚的小子算血賬!”
公孫彥道:“是去討血賬還是去再放一筆血賬?”
五手怪醫道:“難道八派一十二名高手,再加上整個丐幫的力量聯合起來對付這小子,還對付不下來?”
公孫彥道:“誰告訴你,八派高手準備與丐幫合力對付這小子?”
五手怪醫道:“事實擺在那裏,還要誰告訴我?”
公孫彥道:“什麼事實?”
五手怪醫道:“一十二份喜帖已分別送達八派,丐幫也召回了全部三結以上之弟子,在這種情形之下,一場血戰會免得了?”
公孫彥道:“誰跟誰戰?”
五手怪醫面現不悦之色道:“你弟台別盡開玩笑好不好?”
公孫彥道:“誰在開玩笑?”
五手怪醫道:“否則”
公孫彥接下去道:“你有沒有細細地算上一算,少林‘了因大師’和武當“悟玄道長’,他們這兩位如今都是多大年歲的人?”
五手怪醫道:“你是不是説這一僧一道,已因年事過高,功力大不如前?”
公孫彥道:“不是!”
五手怪醫惑然道:“那麼”
公孫彥思索了一下道:“我這個問題提得也許太深奧了些,我還是另外問你一件事吧!”
五手怪醫道:“什麼事?”
公孫彥道:“丐幫上一代的那位幫主,神州奇叟之為人,你老兒清楚不清楚?”
五手怪醫道:“本人沒見過,只聽説為人相當正直,脾氣躁烈,嫉惡如仇,一般黑道人物落在他手裏……”
公孫彥道:“夠了!”
五手怪醫一愕道:“什麼夠了?”
公孫彥道:“你描述得一點不錯,這位神州奇叟乃當年黑道人物之剋星,誰犯在他的手裏,鮮有活命之望。可是,像月月紅蘇玉鳳那樣的女淫魔,最後在他手裏卻能以逐出中原了事,關於這一點你老兒是否覺得有點奇怪?”
五手怪醫道:“是啊!”
接着這位五手大夫目光閃了閃,忽然失聲道:“你你是説,那女魔君當年能逃一死是因為,有人……從中……求情之故?”
公孫彥道:“求情的就是剛才提過的‘了因大師’和‘悟玄道長’!”
五手怪醫道:“兩人為什麼要替這種女人求情?”
公孫彥道:“‘苦海無邊啊’!‘回頭是岸啊’!‘佛無不渡之人啊’!總之,理由多了。要不是當年那番‘惻隱之心’,今天他們有這杯喜酒喝麼?”
五手怪醫喃喃道:“該死……”
公孫彥道:“我説錯了麼?誰與誰戰?丐幫如今求教的,正是這一僧一道。這一僧一道連當年的神州奇叟都能加以左右,今天丐幫那位鶉衣羅漢會不會買賬?”
五手怪醫嘆了口氣道:“我實在不曉得這裏面竟有這麼多的曲折!”
公孫彥道:“你老兒現在還希望不希望我公孫某人帶人趕去天門丐幫總舵,去替這些‘老迷糊’加‘小混蛋’們湊湊熱鬧?”
五手怪醫苦着臉道:“如今你説怎辦?”
公孫彥道:“去天門!”
五手怪醫一愣道:“去……去……哪裏?……去天門?”
公孫彥笑道:“去不得麼?”
五手怪醫道:“怎……怎……怎麼個去法?”
公孫彥道:“別忘了,我是金龍總宮未來的文案師爺,只要到了金龍總宮,還愁他們不拿轎子抬過去?”
五手怪醫道:“可是,我説過你的病要三個月左右才治得好,現在還不到時候呀!”
公孫彥道:“那你還算什麼‘五手怪醫?’提前治好‘它’不就可以了麼?”
五手怪醫赧然一笑道:“那當然可以。”
但族又皺眉道:“那位辛大娘只説病好了送你過去,我不能跟去怎麼辦?”
公孫彥笑道:“你不會説這種病,在半年之內,還有復發的可能,要過了半年,才能完全脱離危險麼?你這樣一説,還少的了你?”
五手怪醫道:“怎能隨便亂説?”
公孫彥大笑道:“這樣的一句話,會出自你這位五手大夫之口,真是太動人,太動人了!
好!好!從今以後,你只要多説幾句這樣的話,我們這個朋友便算交定了!”
第二天,當那位蔡分宮主來書房中作例行探望之時,五手怪醫就像個百靈鳥似的,將公孫彥昨夜稍後教給他的一番説辭,向這位分宮主以道賀的口氣,作了一次相當動人而成功的複述。
大意是説:經他今天早上詳細診察之結果,他意外地發現了姬夫子的脈象,已告完全正常,用不着再服藥了。
那位金龍第四分宮宮主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道:“啊啊那真是太好了!最近幾天,總宮連來了三批人,我們那位辛大娘差不多每次都問起這件事,説是公子婚期日近,文犢方面的事務,那邊的奚師爺一個人應付不來,希望夫子能早日康復,好過去那邊幫幫忙。”
當下迫不及待地又説道:“來來來,事不宜遲,請夫子收拾一下,我這就去命人備車!”
五手怪醫道:“分宮主打算親自護送?”
蔡分宮主道:“這兩天因為公子要來,我恐怕分身不開。”
五手怪醫道:“那就請分宮主跟護送的人交代一下,要他們在見到李大娘時,請她多多留意,姬夫子的這種病,她可比別人清楚得多,現在雖説好了,但在半年之內,仍有復發可能,希望她最好時時刻刻……”
蔡分宮主呆了呆道:“萬一送去那邊,病又發了起來,那時怎麼辦?”
五手怪醫兩手一攤,苦笑道:“怎麼辦?那時就要看我們這位姬夫子的運氣了!如果情況不嚴重,能及時送來這邊,當然沒有什麼問題。”
蔡分宮主搖搖頭道:“我看這不是辦法。”
他思索了片刻,忽然説道:“這事我也作不了主,那就等幾天再説吧!”
那位金龍第四分宮主離去之後,五手怪醫向公孫彥問道:“現在怎麼辦?”
公孫彥笑道:“等啊!這種事你叫他區區一名分宮主如何做得了主?當然要等向總宮方面請示過後才能決定。”
五手怪醫道:“那要等上多少時候?”
公孫彥笑道:“兩天。”
五手怪醫一愣道:“兩天?”
公孫彥笑道:“是的,兩天。一天來,一天去!”
五手怪醫眨着眼皮道:“你以為那座金龍總宮就在這附近方圓百里之內?”
公孫彥道:“也許不止百里,也許不到百里,我跟你同樣不知道。”
五手怪醫訝道:“既然你不知道那座金龍總宮在什麼地方,你憑什麼斷定兩天之內就會得到總宮方面的指示?”
公孫彥道:“想當然耳。”
五手怪醫道:“你説點根據出來聽聽看!什麼叫做想當然,我聽不懂,也請不透。”
公孫彥道:“那麼你可知道,丐幫那座總舵,離此有多遠?”
五手怪醫道:“大約五百里左右。”
公孫彥道:“五百里路程,最快的馬,晝夜不停,也得三天以上才能跑得完,如今該幫第一天發生的事,經常在第二天日落之前,我們這邊便能獲得消息,關於這一點你不感覺奇怪?”
五手怪醫直目一啊道:“對,信鴿!”
※※※※※
兩天之後,金龍總宮方面果然來了指示。帶來這項指示的,正是一隻信鴿!
指示:五手怪醫可以同赴總宮!
蔡分宮主將消息送人書房,五手怪醫滿心歡喜之餘,突然連帶着想起另一個頭疼的問題。
萬一麻金蓮那女人也吵着要跟去怎麼辦?
他等那位蔡分宮主離去後,忙就此事向公孫彥求教,公孫彥搖搖頭説道:“清官難斷家務事……”
五手怪醫急得跳腳道:“你又來了!什麼他媽的家務不家務?這臭女人,死不要臉,我跟她之間根本談不上什麼關係!”
公孫彥道:“真的什麼關係都沒有?”
五手怪醫道:“當然役有!”
公孫彥道:“那就怪了,既然你們之間一點關係都沒有,她為什麼要死跟着你,而不另去糾纏別人?”
五手怪醫臉一紅道:“這……這……我怎知道?”
公孫彥輕輕一咳道:“聽説二十多年前,你曾經為她動過一次手術,可有這回事?”
五手怪醫臉更紅了,硬掙着道:“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多年,我忘都忘了,還提這些幹什麼。”
公孫彥又咳了一聲,道:“這就是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地方,你忘記了,只是你的事,她説不定還沒有忘記啊!”
五手怪醫道:“那件事跟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
公孫彥道:“感恩圖報啊!她為什麼不找別人,而獨獨看上了你,當然有她的理由,這事也許只有你們雙方心裏明白。如果你不明白,而又自信她這樣纏着你,完全是出於一派胡鬧,你為何不當面問問她?”
五手怪醫雙手連搖道:“好,好,這個辦法我也不要你代想了,但求你少説兩句就夠我感激的了,翻起這些陳年老賬來,只有叫人聽了更心煩。”
公孫彥微微一笑,正待要説什麼時,那位蔡分宮至忽然又從外面走了進來道:“車子已經套好,兩位可以上路了!”
五手怪醫惴惴不安地問道:“一共幾個人去?”
蔡分宮主微笑着回答道:“一位是白師父,一位是容師父,還有趕車的丁老六,再加上你們二位,就這麼多了。”
五手怪醫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雖然此去金龍總宮,是禍是福,尚在未定之數,但能先擺脱麻金蓮這女人,總是一件好事。
公孫彥接着問道:“路上要走幾天?”
蔡分宮主稍稍計算了一下道:“如果一路上不耽擱,大概有五天左右,就可以到達了。”
※※※※※
仲春天氣,仍帶着一絲絲涼意。
官道兩邊的麥田,放眼望去,一片碧綠,馬車行駛在官道上,引目四眺,使人有置身畫中之感。
那座金龍第四分宮早就看不見了。
五手怪醫緩緩從懷中取出鼻煙壺,但只把玩了一陣子,就又緩緩納回懷中。
他似乎有點捨不得讓煙味弄濁了周遭新鮮的空氣。
他回想着那座不見天日的書房,幾乎不敢相信居然還有這一天,這樣舒適地坐在一輛馬車中,悠然眺望着自然美景。
他當然知道,他能有今天,完全是因為在無意中遇着刻下身旁這位無名堡堡主的關係。
不過,他對這位無名堡主並不感激。
遠遠跟在車後的那兩名金龍武師,看起來儘管身手不弱,但説什麼也不會是這位無名堡主的對手。
後者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這兩名金龍武師解決,使他獲得真正的自由。
但是,實際上恰恰相反,這位無名堡主卻要逼着他一同前往金龍總宮!
這等於由一座小監獄移向一座大監獄,去到金龍總宮之後,將會有些什麼遭遇,只有天知道。
所以,説得更明白一點,他不僅不感激這位大堡主,甚至還對這位大堡主有着一股説不出的惱恨之意。
這種念頭,他也許不該有。
但他相信,無論換誰處在他今天的地位上,都難免會有這份想法,他並不以為自己寡情。
馬車漸漸慢了下來。
橫在前面的是漢水。
公孫彥緩緩睜開眼皮,伸了個懶腰,喃喃説道:“我們是在向北走麼?”
五手怪醫也沒有留意方向,經這一提,才發覺馬車果系取道北上,與丐幫總舵所在之天門,恰好是背道而馳。
這一點當然沒有什麼重要。
渡過漢水,天色尚早。
一行繼續登程向北進發。
後面的那兩名金龍武師,仍然與馬車保持着一箭之遙的距離;加上車輪轆轆和得得蹄聲,他們在車廂內説話,並不擔心被人聽去;就是提高嗓門,前面趕車的人也不會聽清他們説什麼。
但五手怪醫仍然先朝前後左右張望了一陣,才向公孫彥問道:“你可否猜得出,那金龍總宮,大約在哪一帶?”
公孫彥又問道:“依你看呢?”
五手怪醫道:“剛才我已經看過日頭。我們現在走的方向,是正北稍稍偏東,如以每天行八十里計算,應該是魯山附近。”
公孫彥沉吟了片刻道:“不一定。”
五手怪醫道:“為什麼不一定?”
公孫彥説道:“前面下去,須經過新野、瓦店、南陽、方城等數處,必須一直走,而且必須如你所説,一天走足八十里,才有可能是魯山附近一帶,如果在上述數處隨便拐一個彎,就完全是另外一個地方了。”
他停了一下,又道:“同時,這其間道路的好壞,也有着很大的差別,若是全走官道,五天可直達許昌,甚至可以到達開封。假如在新野折向東行,走上崎嶇山路,五天之後也許只能抵達桐柏山麓。”
五手怪醫道:“桐柏山?也有可能啊!”
公孫彥道:“有可能的地方太多了,而且那座總宮不一定就設在荒山窮谷中,不到最後一天,誰也無法知道。”
五手怪醫點點頭,忽然又嘆了口氣,像是忍住一句什麼話沒有説出來。
公孫彥望了他一眼道:“嘆什麼氣?”
五手怪醫隔了很久很久才説道:“有一句話,我實在不想説,因為即使説出來,你也不去聽我的,但我卻又無法忍住不説……”
公孫彥笑笑道:“殺了後面那兩個傢伙,然後各奔前程?”
五手怪醫又嘆了口氣道:“我只是不知道今後還有沒有這種好機會。”
公孫彥笑道:“我也有一句話,説出來不知道你老兒相信不相信。”
五手怪醫道:“一句什麼話?”
公孫彥道:“就是現在跟在後面的這兩個傢伙,他們的武功,如果抵得上兩名無名堡的武師,今天你老兒不開口,我也會殺了他們!”
五手怪醫一呆道:“這話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