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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康磊滿足地摟着顏鬱郗,小小的套房裏瀰漫着歡愛後的馨香味,和彼此間喘息不休的呼吸聲。

    雖然這頂單人牀的範圍稍嫌窄小,但康磊已經很滿意了,因為他可以讓她毫無間隙地貼緊他,這讓他有種自己已經擁有她的感覺。

    相較於他的興奮,顏鬱郗的反應則是有絲懊惱。

    她不否認康磊的確帶給她無限歡愉,可是他們之間畢竟沒有任何承諾,只不過因他一時不同以往的温柔,加上自己感動的情感作祟,她就又糊里糊塗地跟他上了牀……唉,她真是笨得可以!

    “你什麼時候要回民雄?”他並沒有發現她的矛盾,大掌輕撫她細緻的背脊。

    “月底,幹麼?”每個月她都會抽空回去家裏探望一下,爸媽是鄉下人,節儉的個性根深柢固,他們認為長途電話的費用太高,除非必要,否則他們是吝於打通電話到台北來,也不許她太常打電話回家。

    “能不能提早一點?這個星期就回去好不好?”距離月底還有兩個禮拜,他有點等不及了。

    “你……”她霍地抬起上身,不敢相信地瞪着他。“你説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嫌我礙眼,想早點把我趕回去?”瞧他説這什麼話?這個男人剛才還温柔繾綣地跟她在牀上翻雲覆雨,竟在一轉眼就翻臉不認人,天吶!她終究是錯看了他!

    “你在説什麼?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他沒想到她的腦袋竟單純至此。

    “不然你是什麼意思?”光是用想的她就覺得十分委屈,她吸了吸鼻子,掀開薄被就想下牀。

    “你要去哪裏?”他摟着她的腰,不讓她輕舉妄動。

    “要你管!”雙手用力地想扳開他鉗制的手,可是在他面前,她的力氣就像小雞一樣,他根本沒放在眼裏。

    他笑着坐起身,由背後摟個紮實。“又生氣了?”

    “什麼叫做“又”,你的意思是我很愛生氣嘍?”她現在看他很不順眼,故意挑他的語病。

    是非常愛生氣!康磊在心裏回答,不過他可沒膽子在這時候説出來,這隻會讓事情變得更難收拾。

    “你又誤會我了,換個方式説吧,你為什麼不高興?”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選擇換一種較不引起爭議的説法。“我沒有不高興。”她倔強地撇了撇嘴,打定主意不理他。

    “可是我看到你在不高興。”又來了,每次都不肯誠實地承認自己的情緒,以至於相同的對話不斷地出現在他們之間。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不高興了?”她跟他槓上了,就是不肯承認。

    “兩隻眼睛都看到了。”雖然他很想笑,但他知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能笑,否則以她的脾氣,鐵定翻臉不認人!

    “你……好吧,我是不高興,那又怎樣?”她鼓起雙頰,心不甘情不願承認。

    “告訴我原因。”他頑皮地啃咬她的脖子,不僅留下一個顯目的瘀痕,更惹來她一聲輕呼。

    “不要這樣!”她以手肘拐了他一記,正巧撞到他的肋骨,換他哀叫了一聲。

    “……很痛嗎?”她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咬牙皺眉,一副疼不可耐的模樣,她既心虛又關心地問。

    “這裏還好,可是我的心很痛。”他牽起她的手,貼緊他赤裸的胸膛。畢竟把整本“情話大全”給讀過一遍,嘴巴自然像裏了層蜜汁般,令她甜到心坎裏。

    “亂講!我又沒打你那裏。”她嬌紅了臉,急欲轉開頭避開他炙人的眼光。

    “因為你不肯跟我分享你的心事,所以我才會覺得心痛。”這些話真的很肉麻,足以讓人抖掉一公斤的雞皮疙瘩,但一旦説出口,似乎也不是那麼令人難以忍受。

    “我沒有心事!”她又開始逃避他的問題。

    “有,不然你不會不高興!”他才不打算讓她又縮回自己的龜殼裏,一定得搞清楚她的思想邏輯,不然以後他可有得受了。

    “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拋不過他的固執,她輕啓紅唇説了句,也同時傷心地紅了眼眶。

    “當然不會,我説了什麼嗎?不然你怎麼會這麼認為?”他驚訝地瞠大雙眼,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他這個人一向不拘泥一些小細節,所以説過的話如果不是很重要,通常他説過就忘了,難道自己又説了什麼不該説的話,不然她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天!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麼想法上的差距,不然今天中午她就不會發這麼大的脾氣,還有,現在也是這樣。

    如果他覺得她煩,怎麼會想娶她?他恨不得讓她煩一輩子哩!

    “如果你真的不覺得我煩,為什麼叫我早點回去?”一定是他不想跟她在一起,所以才叫她早點回去。

    “哦,你是為了這件事才不高興的?”他覺得好笑,加重力道摟緊了她。

    “還笑!討厭!放開我啦!”她氣得直拍他的大腿,人家在説正經事,他還嘻皮笑臉的不正經。

    “我當然要笑囉,笑你笨嘛!”他忍不住揉亂她的發。

    “我笨?”顏鬱郗指着自己,兩隻眼睛已經快要噴出火來了。“你最討厭了啦!竟然説人家笨!既然你嫌我笨,還不快點放開我!”是可忍孰不可忍,她還沒受過這麼大的侮辱咧!

    “我偏不放!”他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你為什麼不問我叫你早點回去的理由?”

    “還有什麼好問的?”她噘着嘴,把臉撇向一邊,小手將薄被揪得死緊,兩顆水珠在眼眶裏打轉。她撈起地上的衣服,一股腦兒地丟給他。“回去啦!”

    “小傻瓜,我要你早點回民雄,是因為我想跟你一起回去,我已經等不及了!”他不再使壞地逗她,愉悦地公佈謎底。

    “你幹麼跟我一起回去?什麼東西等不及了?”顏鬱郗正在氣頭上,腦筋一下子轉不過來。

    “總要到你家提親吶,不然你怎麼嫁給我?”他長手長腳地箍緊她,恣意享受軟玉温香抱滿懷的滋味。

    “你……”她一愣,頓時聽懂了他的意思,一抹嬌羞立時爬上臉龐。她推了推他,不讓他繼續偷吃豆腐。“誰説要嫁給你了?厚臉皮!”

    “只有在你面前才這樣嘛!”他不以為忤,反而調皮地調侃自己。“不生氣了?”

    “人家才沒有生氣。”她輕輕地捶了他一記。

    “好,沒有生氣。”不管她的情緒如何千變萬化,他都喜歡。“怎麼樣,這禮拜回你家?”他的意思是表達得很清楚了,但是在她還沒有答應之前,他可沒膽自己做決定。

    “這個禮拜?不要啦!”她嬌羞地連忙拒絕。

    “為什麼?”他蹙起眉尖反問。

    “太快了……”跟他在一起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突如其來地要求她決定一輩子的終身大事,她心慌地無法馬上接受。

    “我們認識三年多了,還算快?”他不肯苟同地嚷嚷。

    “拜託!那是“認識”,又不是“交往”!”她義正辭嚴地糾正他的辭彙。

    “你該不會要我們從頭算起吧?”他的眉毛都快打結了。

    三年!他都三十歲了,難不成她還要他多等三年才能娶她過門?!

    “那也不是不可以……”她開始認真地思索這個可能,起碼還可以玩三年嘛!婚姻的責任很重的耶,不僅要擔負起整個家庭的重擔,還得同時兼顧到三個家庭的人、事、物,不趁婚前多玩個幾年,那多划不來啊!

    “我不要!”他立刻否決她的餿主意。

    “你憑什麼説不要?”她神氣地睨了他一眼。“決定權在我,你説什麼都沒用!”現在她可跩了,霎時有了偌大的權威感。

    “你就這麼放心,難道不怕我被別的女人追走?”地位突然變得不再那麼重要,而且彷彿再也沒有主控權,這讓他有嚴重的挫敗感。

    “若真是這樣,表示你沒定性,這種人不嫁也罷!”被他一提醒,她驀地又產生了不安全感,她倔強地説。

    他並不是沒有女人緣,只是表現得太過冷漠,阻止了不少女人的接近。如果他把用在自己身上的這套纏功,以及惡補才學會的甜言蜜語,用在別的女人身上,難保不會有一大票的女人對他趨之若騖。到時候,他的選擇就更多了,何必苦守着她一個。

    “你又在逞強了,你的心事全寫在臉上!”現在他開始學習觀察她的表情,並試着研究她那些表情所彰顯的內心想法,他發現,想了解她真的不是件難事。

    “哪有!”她甩了甩頭,閉着眼睛死不承認。

    “你該試着對我有信心,我不會辜負你的。”他吻了吻她的眼瞼。

    “你説的話像電視劇裏的感情騙子。”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唉!”他嘆了口氣,擁着她躺回牀上。“你打算從什麼時候開始算?”他問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嗯?什麼東西?”什麼跟什麼?聽得懂才怪!

    “交往啊,是從我開始要你當我女朋友開始算呢?還是從我們的初次——”他把頭靠在彎起手肘的掌上,俯身壞壞地問。

    “討厭,哪有人這麼問的!”她立刻紅了臉,佯裝忿怒地捶了他一記。“隨便你愛從哪裏算,就從哪裏算啦!”

    “你説的喔!”他的黑睜閃了閃,一抹奸計得逞的賊樣。“那我要從三年前開始算起。”

    “不行!你剛剛沒有這個答案!”她很快地發現自己又被騙了。

    “那從在我家的那一次,我們的初夜……”他的注意力開始集中在她白皙的肌膚上,尤其是她脖子上的瘀痕,強烈地激起他身體的蠢動,現在他整個腦子裏想的是在她全身都要烙上同樣的痕跡。

    “噢……求求你別再説了……”她羞赧地拉起薄被蓋到自己的鼻子,只留下一雙美美的鳳眼。由身體散發出來的熱氣,她知道自己一定全身都紅透了。

    “嗯,不説——”他沙啞地答應着,一隻空着的手把她的薄被往下拉。“別遮,讓我好好看看你……”

    “不要啦——”她背過身,虛軟無力地拒絕道。

    他輕笑出聲,望着她因轉身而露出的大片赤裸的雪白背脊,慾望輕而易舉地再次被挑起……

    “你好壞……”隨着他規律且猛烈的衝撞,她全身燥熱地幾乎融化;雙手無力地扯住枕頭的邊緣,任他在毫無防備的軀體上製造出一波波心蕩神搖的熱潮——

    “我知道……我只對你……只對你使壞——”細碎的吻花落在她脆弱的耳際、頸背、裸肩,沙啞的嗓音吐露着只有她聽得見的愛語,將兩人的亢奮帶至燦爛的頂端……

    不可預期地,在推開大門後,在門口遇到正準備出門的齊恭儒。康磊神色自若地對齊恭儒點頭微笑,顏鬱郗心虛地躲在康磊身後,一張粉臉紅得像廟裏的關公像,而齊恭儒則露出看好戲的神情,故意略過康磊高大的身影,望向他身後躲躲藏藏的人兒。

    “齊先生起得真早。”康磊不着痕跡地擋住齊恭儒好奇的眼光,將顏鬱郗穩穩當當地擋在自己的身體後面,保護意味相當濃厚。

    “是呀,今天是起得早了點。”齊恭儒聳聳肩,不敢説出自己一早就聚精會神地注意門外的動靜。“副總裁不也很早?”他調侃地説了句。

    “是很早。”康磊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他。

    “副總裁昨晚沒回去?”齊恭儒試探性地問道。

    康磊感覺身後的女人緊張地揪緊他的襯衫,他收起應酬般的笑容,冷冷地説:“齊先生,就一個鄰居而言,你似乎管得太多了。”

    “OK!OK!我的確是太多事了。”雖然嘴裏説的是帶點自我責備的話,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鬱郗,我們公司見嘍!”他故意漏掉康磊,意在示意顏鬱郗中午在公司見個面,他有話跟她talk—talk。

    顏鬱都硬着頭皮由康磊身後伸出一隻手,隨意揮了揮表示知道了,然後又像只小烏龜般躲進康磊的身後,好像見不得人似的。

    齊恭儒收到她發出的訊息後,不慌不忙地向康磊打個招呼。“好了,副總裁,我們改天再見嘍!”也不等康磊有任何的反應,他便心情愉悦地吹着口哨,踩着輕快的腳步下樓去了。

    康磊緊擰雙眉,齊恭儒的態度讓他很不舒服,似乎他跟顏鬱郗之間有什麼特殊的默契,而自己像個被摒除在外的第三者般。完全看不懂他們之間的啞謎,這讓他心裏懷疑的指數急遽上升。

    “籲——麻煩的傢伙總算走了。”等樓下傳來大門闔上的聲音,顏鬱郗這才有勇氣從康磊身後走出來,不再當個隱形人。她拉了拉他的手,發現他站着像根木頭似的動也不動,好奇地問:“你怎麼了?不是還要回你家換衣服嗎?還不快點!”

    公司裏難免有些三姑六婆,如果有人連着兩天穿同一套衣服,保證不到半天的時間,公司裏便會傳遍某某人昨夜外宿,而且鐵定會被當成茶餘飯後的八卦題材,不管當事人有再正當的理由,背後的烏雲都會跟着他好一陣子!

    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顏鬱郗堅持要康磊先回家一趟,務必把昨天的衣服換掉才能去上班。

    “你喜歡我嗎?”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什麼?”她愣住了,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麼一句。

    “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她和齊恭儒之間的默契讓他不安,而且齊恭儒的表現似乎與她十分熟稔,這是他完全沒有預期到的一環。他忽然覺得她好像離自己好遙遠,而且完全沒有給他充分的安全感。

    從一開始到現在,似乎都是他一個人單方面地表示自己喜歡她,她從來都沒有對他説過半句喜歡的話,即使兩人的關係已如此親密,他也視她為自己這輩子的終生伴侶,但他就是心慌意亂的,無法放下心來——

    他從來不知道愛上一個人的心態是如此矛盾且容易猜忌,但他竟無法阻止自己的懷疑,而任由不安的因子在心裏發芽。這讓他再次感覺到無法掌控的恐懼,而這一切全來自於她——他心愛的小女人!

    顏鬱郗突然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然後側着頭,露出一副懷疑的表情。“奇怪,沒發燒啊……”

    “我沒生病,我只是要知道你心裏有沒有我!”急躁不安的情緒讓他有點失控,他用力地攫住她的手腕。

    “好痛!”她一驚,立刻痛喊出聲。

    康磊愣了一下,快速地放開鉗制她的手。“鬱郗……”

    “你到底怎麼了?怪里怪氣的!”她撫了撫被他抓紅的手腕,責怪地瞅了他一眼。

    她的眼神突地令他有種受傷的感覺,她總是這樣,每次問到她類似的問題,她總是三言兩語地帶過,從來不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也不讓自己跟她回家提親。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傻,呆呆地付出自己的感情,卻得不到她同等的對待。也許,也許他該好好考慮他們兩人以後該怎麼繼續走下去……

    他閉了閉眼,神色疲憊地對她説:“我送你去公司。”

    “咦?你呢?你不是要回家換衣服?”她並沒有發覺他的神情不對,也沒有將他剛才的失常表現放進心底,只是關心地詢問着。

    “我今天不進公司了。”他踩着沉重的腳步下樓,一步一步都恍若灌了鉛似的。

    “怎麼了?為什麼不進公司?”她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我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他撒謊,這也是他第一次對她撒謊。

    “耶?剛才不是還好好的……”

    “頭很痛,我想回去休息。”

    “要不要我陪你到醫院檢查檢查?”

    “不了,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天空的陽光正熾,然而一片黑鴉鴉、厚重不見光的黑雲卻緊緊地壓在他胸口,讓他心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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