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漸明。一出賭坊,鐵錚就交待玉妙容和江小婷,先護送江小娟回燒餅店等他,自己則決心趕去“雄風武館”一看究竟,必要時逼那兩個老女人說出真相。
可是,當他趕去時,非但兩個老女人和少女們早已不知去向,連那批戒備的壯漢也逃得不見人影了。
整個武館已成了空宅。
鐵錚費盡口舌,總算說服了江小婷和江小娟,交給她們贏得的兩萬兩銀票,要兩姐妹即日離京,先回山東老家去等他,俟一切事情告一段落,再偕同玉妙容去與他們相會。
有了這個承諾,她們才算勉強同意。
這時天已大亮,鐵錚和玉妙容索性也不必睡了,各騎一頭駿騎,鮮衣怒馬,雙雙並轡,踏上了妙峰山。
這一天不是香期,卻正是春風解凍的三月天,妙峰山上一片新綠,也有不少早行人扶杖登山賞春了。
這一對子很出色,引得那些人不時駐足,因此黑白雙騎在文武觀外停下時,後面也有好幾個人跟了上來。
觀門還沒有開,鐵錚跟玉妙容沒有敲門,把馬匹拴在旁邊的林子裡,信步在廟的四周溜了一圈。
周圍很靜,雖然有不少燒早香的人,但他們都是趕玄女娘孃的香期,聚集在玄女娘娘廟一刖面,玄真觀是個沒有香火的小廟,除了他們兩個人外,根本就沒有別的人。
可是鐵錚已經隱隱發覺不大對勁,逛了一圈到廟門前時,他低聲對玉妙容道:“妙容!
留心點,我們來得不是時候,天殺門也跟我們同時湊上了,”
玉妙容不禁一怔道:“你是說天殺門也到這兒來了?”
“我想是的,雖然我沒有看見人,但我知道四周一定有不少的人潛伏著!”
“何以見得呢?四周鴉雀不驚!”
“就是為了這個,你聽別處雀噪不止,這兒四周都是樹林子,也應該有鳥叫才對!可是你聽不見有鳥鳴之聲!”
玉妙容想了一下,不禁嘆道:“鐵哥,你真細心,我怎麼也不會從這些地方留心的!”
鐵錚苦笑道:“這是多少次九死一生的經驗換來的,也是多少日子在野地露宿的艱辛換來的,一個專門跟強梁惡霸作對,仇蹤天下的江湖人能夠活到今天,絕不是上天特別保佑我,完全靠我自己奮鬥掙扎而得到的!”
“你能確定是天殺門的人嗎?”
“除了天殺門,沒有人會到此地來!”
“他們為什麼來呢?”
“那還用問,一定是為了找你表舅,那位自號笑道人的崔明心,要他手中那幾頁扣下的毒經!”
“他們來得比我們還早!”
“早得多,從昨夜就來了,我現在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在昨夜把西門玉趕出和府了,除了想借我們的手除去她之外,還有個目的,就是把我們引開,以利他們的行動!”
“既是他們早來了,為什麼不進去呢?”
“就是這點我想不透,不過我確知道他們早在附近。”
“明心表舅會不會知道?”
“我也不清楚,也許已經知道了,否則這觀門早就該開了,而且觀中也應該做早課了!”
“也許他們早就進去了,制住明心表舅了!”
“不可能吧!假如他們早進去了,外面就不須要守住這麼多人了。要圍住這所寺觀,至少也要二十個人以上。”
“或許這些人是為了我們而設的呢?”
鐵錚道:“不可能吧,天殺門怎麼知道我們會來?”
玉妙容道:“假如天殺門看見我們離了城,大可以從容佈置準備好,我們的馬雖快,卻是繞著山路過來的,他們有人在城門口看見了我們,可以早一個時辰把消息通知到這裡,因為我在離城時,就看見一群鴿子飛起來。”
“何以見得就是天殺門放的呢?”
玉妙容笑笑道:“因為我養過鴿子,知道放鴿子應在日出之後,可是我們出城時,天才微亮,城門還沒開,是你花了二十兩銀子,買通守城的門官提早開門的,那時候不是放鴿子的時間!”
鐵錚道:“還有什麼具體一點的證據呢?”
玉妙容道:“有的;你提起了雀噪,我才注意到,而北角上有兩垛鴉巢,那些烏鴉是不怕人的,假如有人擾了它們的安寧,它們一定會繞空吵個不停,可是那兒也靜悄悄的,可見那群烏鴉一定是遭了毒手被射殺了!”
鐵錚不禁低呼道:“妙容,你說得對,剛才我竟未曾注意這個問題,如果他們夜裡就在此地埋伏,早已驚動了宿鳥,也驚動觀中人了,無須再射殺棲鴉,這些人是針對著我們的,你很細心,觀察推想的能力也進步了。”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是不是還要進去?”
鐵錚想了一下:“人家布好了陷阱,還要往裡鑽,那是太傻了,但就此被人家趕了回來,也太窩囊了,我們必須採取一個適中之道。”
“怎麼個適中之道呢?”
“先回頭,叫他們白忙一場,下了妙峰山後,我們放轡走別的路,亂轉他一陣,然後再悄悄地徒步登山!”
玉妙容笑道:“鐵哥!到底是你經驗豐富,叫我就絕對想不出這個主意來!我們這就走!”
鐵錚點點頭,於是黑白雙駒又飛也似的衝下山去,跑出幾十丈後,鐵錚回頭看看,但兒觀旁的林子裡鑽出了好幾個人,詫然遠望。
鐵錚忍不任哈哈大笑起來。
兩人把馬匹順著山道轉了一遍,來到個沒人的所在,鐵錚下了馬笑道:“就是這裡吧,翻上去就是後山,我們給天殺門來個措手不及!”
那是一片山林,根本沒有路。
鐵錚領頭!帶著玉妙容從矮樹叢裡鑽進去,實在沒路可行,就施展輕功,騰躍而過,好在妙峰山並不一局,也不廣,除了捨身崖下是一片峭壁深谷,其他的地方都不大險峻。
兩個人沒花多少時間,就攀到了玄真觀後面,果然看見兩個黑衣漢子守望著,他們似乎沒有想到有人會從後面悄悄地上來,所以很鬆懈,還在互相聊天。
鐵錚比比手,玉妙容已經明白了,抖手兩顆冰魄神珠,悄無聲息,擊中了兩個人的穴道。
鐵錚的動作很快,緊隨而至,投等二人倒下,他已伸手托住了,把他們倚在廟牆上,然後才輕輕地越牆而入口
玉妙容跟他多次行動,兩人已形成默契,不等鐵錚招呼,就從另一個地方悄悄翻入,相距十丈,互為呼應。
鐵錚這次很慎重,右手已拔劍出鞘,左手也扣了兩枚他最擅長的暗器迴風燕尾鏢,那是用鋼片打成的燕子形薄片,出手迅速,還可以利用糠縭址ㄓ孬肯擊對方,正面發鏢,卻可以攻擊敵人的後面,他黑燕子的外號,就是由此鏢而得,平時很少使用,現在居然預先取出,可見他對這次行動的小心了!
觀中似乎沒什麼人,鐵錚先揮揮手,叫玉妙容在屋頂上伏好身子,才以輕快的身法掠進後殿。
一進去,他就怔住了。
因為屋子裡正好坐著四個人,面面相對,兩男兩女。
四個人中,鐵錚認識兩個,而且是相對兩邊的各一個,左面兩人中,他認識那個雍容華貴的中年美婦人,她正是玉妙容的母親,玉將軍的夫人崔玉如,右邊他認識那個老者,正是不久前告老的翰林崔立忠。
一個道裝中年人,坐在崔玉如旁邊,想來是笑道人崔明心。
崔立忠的旁邊則是另一箇中年婦人,與崔明心長得十分相似,想必是崔明心的孿生姐姐崔明潔了。
看見鐵錚進去,崔立忠父女兩人都沒有愕然之色,倒是崔玉如一嘆道:“鐵大俠,我正擔心你上當,想不到你還是來了,小女呢?”
鐵錚乾脆從容一笑道:“我們到了觀外,就發現情形不對,我是不死心,非要來看看不可,自然不會把妙容帶來的,夫人怎麼會在此的?”
崔玉如嘆道:“我一直就在此地,等候明心表兄前來,把崔家的問題澈底解決一下。”
鐵錚點點頭道:“解決了沒有?”
崔立忠道:“鐵錚!老夫對你已忍讓再三,可不是真正的怕你!完全是為了玉如的關係,可是你大不知進退了,因此今天老夫把他們表兄妹都留在此地,專候大駕,由他們當面告訴你,叫你別管我們的家務事!”
鐵錚一笑道:“玉夫人,是嗎?”
崔玉如無可奈何地道:“是的!這是崔家的家務,鐵大俠,前度援手之情,我非常感激,聽說小女已經將終身託付大俠,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
鐵錚道:“是的,妙容對我這個流浪漢不嫌棄,尚祈夫人與玉將軍垂允。”
崔玉如一嘆道:“外子與我都是江湖人出身!不會反對這件事的,何況鐵大俠的師門與家父頗有淵源,這更沒問題了。不過他在山西就任,遣女遠嫁關外,恐怕抽不開身子,我自己也為一些俗務羈身,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到山西去與外子會合,恐怕也沒空再跑一趟了,因此我現在就把小女託付給你,你帶著她出關去吧!”
鐵錚道:“多謝夫人,不過這事情也該由夫人當面告訴妙容一聲,而讓我們在夫人面前一盡人子之禮才能作數,雖說江湖兒女不拘俗套,但這一點禮數是萬不能缺的!”
崔玉如想想道:“好吧!你們住在什麼地方,我把這兒的事情了斷後,就去看你們去!”
鐵錚笑笑道:“那怎麼敢當呢!應該由我們來拜見夫人才對,不過這是別人的寺廟裡,不是敘家常的地方,我看夫人還是跟我一起走算了!”
崔玉如道:“不!我現在的事還沒了!”
鐵錚道:“夫人還會有什麼事呢?夫殺門主要找笑道長索取毒經的殘篇,這是他們七毒門的家務,與夫人無關呀!崔門主,你說是不是?”
他的臉轉向了崔立忠。
崔立忠微怔道:“老夫不是天殺門主,閣下找錯了!”
鐵錚一笑道:“老丈不是門主,誰又是呢?”
崔立忠道:“我這女兒才是,那天老夫已經跟妙容說得清清楚楚,老夫今天也是被脅迫而來的!”
鐵錚哦了一聲道:“這就奇怪了,令媛拿老丈的生命來脅迫別人,寧非天下之奇聞了!”
崔立忠苦笑一聲道:“老夫不是她的生身父親,明心卻是她的孿生兄弟,自小由老夫收養的!”
“這些我也聽妙容說了,不過我還是不大明白,就算老丈不是她的生父,但她與老丈的關係,總比老丈與笑道人為密切,也不可能以老丈來作威脅的!”
崔立忠道:“話是如此說,可是我這逆女橫定了心,要把我們崔氏一族的生死作威脅來挾制明心……”
“她自己也姓崔,那豈不是把她也算在內了!”
崔明潔這個時候才冷冷地道:“鐵錚,你問得大多了!”
鐵錚一笑道:“我既然蒙玉夫人允准,把妙容相托,她就是我的岳母,我不能不問!”
崔明潔道:“你最好勸勸你的岳母,拿出毒經的殘篇,免得白送了性命!”
鐵錚一怔道:“什麼?毒經的殘篇在夫人那裡?”
崔玉如苦笑道:“明心表兄說已經交給了我娘!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有這回子事兒!”
鐵錚轉向笑道人問道:“道長!有這回事嗎?”
笑道人道:“是的,我自小由龍姨撫育成人!在我離開她老人家的時候,把七毒殘篇三篇交給她老人家了!因為我已無意於江湖,對七毒掌門一職更不感興趣,龍姨是我唯一的親長,我就交給她老人家處理了!”
鐵錚道:“那他們就該找崔老前輩要去!”
崔玉如苦笑道:“他們就是不敢,我的父母言歸於好後,雙雙歸隱天池,功力修為,已臻陸地神仙的境界!憑著天殺門的那點本事,還不敢到長白天池去惹事生非吧!”
鐵錚笑笑道:“這也是,那夫人為什麼又要受他們的威脅呢?到天池去把兩位老神仙請下來不就完了!”
崔玉如道:“沒有用的,我的父母在十年前就已經立誓封劍,不理世事了!”
“難道他們對夫人與玉將軍的生死,也不關心嗎?”
崔明潔冷笑道:“恐怕就是這件事能使他們關心了,所以我才要扣住他們,叫他們寫封信,交給我父親跑一趟天池,把七毒殘篇要了下來!”
鐵錚道:“這兩位前輩雖已不理世事,卻都是行得正直的仁俠,如果要他們把毒簡殘篇取下來,作為天殺門害人的工具,他們是絕不肯答應的!”
崔明潔笑笑:“目前連你在內,不過才四個人知道我是天殺門主,只要不說,崔龍姑是不會知道的,她願意出任七毒掌門,自然沒話說,她不肯幹,崔氏門中的長女,應該由我來幹,七毒密笈也應該由我執掌!”
崔玉如嘆了口氣道:“明潔表姐,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孃的個性絕不會答應的!”
崔明潔厲聲道:“她如果不答應,我就先拿你們開刀,然後再殺盡姓崔的人,叫那老婆子再下來找我好了!”
崔立忠苦著臉道:“玉如、明心,你們就寫信吧!龍姑已經出嫁了,她不關心崔氏一族的存亡,我可是崔氏一族的族長,不能眼見族人死於這逆女之手,她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人!”
笑道人道:“大伯!她是您教養長大的!”
崔立忠低下了頭道:“我很慚愧,當年一念之差,留下了這個禍根,我只求你們看在祖宗的分上保全族人,然後我回到故鄉,自絕於宗祠之前以謝祖先!”
鐵錚微微一笑道:“老丈,你怎麼捨得呢?如果你死了,天殺門主不就沒人幹了嗎?”
崔立忠怒道:“你怎麼還把老夫當作天殺門主!”
鐵錚笑道:“我剛進門的時候,老丈說了句妙語,我再說一遍好嗎?‘鐵錚!老夫對你已忍讓再三,可不是真正的怕你,完全是為了玉如的關係,你太不知進退了……’老丈這口氣完全是天殺門主的架勢,何嘗是個受脅迫的人!”
崔立忠不禁一怔!
鐵錚笑笑又道:“而且你還有一著失策,我用以毒攻毒之策,借重福康安要把你們從和老兒的家裡轟了出來,你不該破壞,故意把西門玉的藏身處洩漏給我知道,想利用我替你們殺了她!”-
崔立忠愕然道:“你沒有殺死她?”
鐵錚笑笑道:“我如果要殺她,在劉家花園裡就不會放過她,因此我從她口裡全知道了!”
“她告訴你我是天殺門主?”
鐵錚一笑道:“那倒沒有,不過我說是天殺門主洩露她的藏處而借刀殺人,她狠狠地罵了一句老畜生,這個老畜生當然不會是罵你女兒,因此你想賴也賴不掉了!”
崔玉如愕然道:“大舅,弄了半天,原來您才是天殺門主,剛才是在跟我們唱苦肉計!”
崔立忠悖然色變地叫道:“不錯!我就是,玉如!既然你們知道了,就乖乖地寫信叫龍姑把七毒殘篇交出來!”
笑道人道:“絕對不行,龍姨已經說了,那三篇殘篇大過於歹毒,而我們崔家的人更是個個心地險惡,沒一個可付重託的,所以她才要代我收起來!”
崔立忠怒聲道:“你們不寫信也沒關係,我還是可以找她要去,一個是她親侄兒,一個是她的女兒,我倒要看看她是否捨得看你們毒發身死!”
鐵錚一笑道:“崔老兒,我是你的話,我就沒空忙這個了,西門玉雖然不是天殺門主,但她在天殺門中的地位很高,你想要排擠她,她也想排擠你,我既然沒殺她,她現在一定到胡家大院去接你們的天殺門了!”
崔立忠臉色大變道:“你說什麼?”
鐵錚笑道:“我沒有說什麼,這是西門玉說的,她要我到這兒來,她到胡家大院去了!”
崔立忠與崔明潔臉色都為之大變,忽地起立,就要往外闖,鐵錚仗劍攔住道:“把解藥留下再走!”
崔立忠冷笑道:“你做夢,明潔,你先闖出去,帶了人趕回胡家大院去,西門玉這賤人靠不住!”
崔明潔動作很快,閃身就往外面闖,鐵錚一劍封住,但崔立忠也仗劍攻到,纏住了鐵錚。
這老兒的劍法很凌厲,鐵錚不得不全神應付。
崔明潔已衝了出去,殿中兩人纏鬥未幾,殿外掠進兩個漢子來助戰。
崔立忠道:“別來幫我,去看住那兩個人!”
崔立忠的這一手還真絕,崔玉如與笑道人坐在凳子上,全無動手之力,那兩名漢子閃身過來,伸劍抵住他們的咽喉,鐵錚欲救不及。
崔玉忠冷冷笑道:“鐵錚,你立刻放下劍來就縛,否則老夫就一且刻下令殺死那兩個人!”
鐵錚冷笑道:“你儘管下令好了,我不會吃你這一套,我要是放下劍來就縛是三個人一起死,你只要有種,儘管下令,我反正纏定你了,你殺了他們,我只要能殺了你,替他們報仇也就成了!”
鐵錚這種態度倒是使得崔立忠怔住了,遲疑了一下道:“黑燕子,其中一個是你的岳母,你難道眼看她被人殺死,將來你又怎麼向妙容交代?”
鐵錚一仇聲道:“老狐狸,我黑燕子可不是第一夭闖江湖,還會吃你這一套,我拿了你的腦袋去見玉妙容,她最多隻是失母的孤女,如果我受了你的脅迫!她還會再加上個喪偶的寡婦名銜了,不管你用什麼詭計,今天你都死定了,你這套鬼魅伎倆,鐵某見多了,你還是納命吧,現在我只是給你個一劍痛快,你要是敢傷人質,我就把你凌遲寸剜,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一面談,一面攻勢更急,崔立忠只得咬牙撐住,以技藝而論,崔立忠應該較優於鐵錚,可是他叫人拼命慣了,自己特別怕死,一陣拼鬥下來,反而叫鐵錚迫得手忙腳亂,情急大吼道:“殺!殺!先殺了那兩個人質!”
那兩名大漢舉起劍來,逕朝崔玉如及笑道人刺去!
鐵錚口中說得不在乎,可是那兩個人質真有危險時,他就無法坐視了,厲喝一聲,長劍猛地擲出!
那兩名大漢雖然在崔立忠的命令下殺死人質,但是手下極有分寸.劍到二人頸項處就停住了。
只是他們沒想到鐵錚會用這手來解圍的!長劍如一縷長虹射至,逼住笑道人的那個大漢將閃不及,長劍從右肋刺進去,左肋透出,直穿心臟,身子打著旋跌開出去!
鐵錚出長劍後,身形如飛撲到,徒手直取另一個大漢,他見狀大驚,連忙挺劍來刺,鐵錚居然不避,左臂一抬,長劍由臂上擦過,右掌斜砍在那漢子的咽喉上,吭的一聲,身子也往後倒去。
鐵錚雖然一下子格斃了兩人,但自己也受了傷,那漢子刺來的一劍,在左臂上劃條長口子!
他彎腰想從先倒的漢子身上抽出自己的劍,忽然背後捱了一腳,踢得他向前爬跌出去,連忙翻身想躍起來,可是一道冰涼的寒意已抵在他的咽喉上。
崔立忠手握著劍,臉上閃著陰險的笑道:“黑燕子,這下子你終於著了老夫的道兒了!”
鐵錚叫道:“卑鄙的老賊,你竟然在背後偷襲!”
崔立忠哈哈一笑道:“鐵錚!我們是在拼命,還講什麼道義不成,你嘴裡叫得兇,可是真到老夫要殺人的時候,你還是硬不下心的!”
鐵錚怒道:“因為我不是你這樣的畜生!”
崔立忠臉色一沉:“鐵錚,你別找死!”
鐵錚冷哼一聲:“你反正不會放過我的,倒不如痛痛快快地罵你一場,你是披著人皮走路的畜生!”
崔立忠臉泛兇光!正想挺劍刺出,笑道人長嘆一聲:“大伯,你放了鐵大俠,我寫信好了!”
崔玉如忙道:“表哥,你不能寫信!”
笑道人一嘆:“你們完全是受我之累,上次害你中毒幾致喪命,我已經很對不起你了,怎麼還能拖累妙容……”
崔玉如也嘆了一聲:“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孃的脾氣,她老人家會接受威脅嗎?”
笑道人低頭道:“我不知道,當我把三篇殘岌交給龍姑時,已經請她處理了,所以物權並不屬於我,信我可以寫!給不給是她老人家的事!”
崔立忠道:“不給我就通宰了你們,一個是她女兒,一個是她侄子,一個是她的外孫女婿,我倒是看她是否能狠得下心來!快寫!”
笑道人道:“那你可得放了鐵大俠!”
崔立忠道:“放了他可以,但我必須弄殘他的四肢,這小子大可惡了,把我的天殺門攪得七零八碎!”
笑道人道:“什麼!弄殘他的四肢!”
崔立忠笑笑道:“你放心,我不會砍掉他手腳的,只是挑斷他四肢的筋絡!“他以後不能再使劍了,老夫要重新擴大天殺門,可不能再讓他來搗亂了!”
笑道人立刻道:“那不行,那不是等於殺了他!”
崔立忠道:“明心,你沒資格講條件的,我留下他的一條活命,已經是夠客氣的了!”
笑道人還在沉吟,崔立忠道:“明心,老夫的耐心有限,你要是再不寫,老夫就要下手了!”
笑道人無可奈何地取了桌上的紙筆,匆匆地寫了一封信,交給了崔立忠,他接過手看了一下道:“好!明心,你總算變聰明瞭,我派人送了去,如果龍姑貢父出殘篇,我就給你們解藥,恢復你們的功力,否則的話,老夫就要你們兩人跟這姓鐵的小子一樣!”
說著話,跟中閃著煞光,把劍緩緩地推前,崔玉如忙叫道:“表舅,你說過不殺他的!”
崔立忠哈哈大笑道:“老夫說的話向來作不得真的,黑燕子殺了我多少手下,我怎能放過他!”
舉劍再刺時,忽然覺得腦後風至,連忙回身一架,噹的一聲輕響,銀光閃亂灑落滿地。
那是玉妙容雙腿倒掛在窗外,腳尖還勾在屋簷上,及時射出一顆冰魄神珠,被他削得粉碎。
可是崔立忠回頭去看玉妙容時,鐵錚已經滾開了,崔立忠發覺不對,忙又回身想去制住鐵錚。鐵錚已經拔出自己的劍。
玉妙容就乘這個機會又發出兩顆冰魄神珠。這次崔立忠再也無法避開了,卜卜兩響,神珠嵌在他的雙肩。
崔立忠的負痛急吼,借勢一轉身飛身出了後殿。
玉妙容這才從屋上跳下:“娘、表舅!你們還好吧!”
笑道人道:“妙容!瞧你這孩子,也真夠溫的,既然早就來了,為什麼不早點現身解圍?”
玉妙容道:“鐵哥沒打手勢,我不敢下來!”
笑道人道:“那也看時候呀!鐵大俠自身也在危境!”
玉妙容笑笑道:“表舅,我可不敢自作聰明再誤事,鐵哥!這次我總算沒做錯吧?”
鐵錚笑笑道:“不錯,這次配合得好極了,我真擔心你會沉不住氣而搶先出手的!”
玉妙容笑笑道:“我再傻也不會看不出你故意失手落敗的,你袖中扣著燕尾鏢不發,卻要用你的劍擲出去傷人,我就知道你一定在使用苦肉計了,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了什麼,難道你還要來一手驅虎吞狼嗎?”
鐵錚道:“不!要破天殺門是必須用驅虎吞狼之計,我放走西門玉,剛才又故意讓崔明潔離去,就是要她們互相爭鬥內鬨,但是我後來故意失手,讓崔老兒把我制住,目的就是希望在不露形跡之下,讓笑道長寫那封信,進而追出誰才是真正的天殺門主!”
三個人都為之一驚!
崔玉如愕然道:“什麼?立忠二舅還不是天殺門主?難道還會有別人?”
鐵錚嘆道:“夫人也是劍術名家,該可以看出憑他這手功夫,能當天殺門主?我以前對付過天殺星都比他高明,本來我以為他就是天殺門主了,可是動手後,我才發現大謬不然,如果我認真搏擊,三招之內都可以將他立斬劍下,轟動江湖,談之令人色變的天殺門主,武功會如此窩囊嗎?因此我必須放他離去,在他身上再追索了!”
笑道人點頭嘆道:“鐵大俠說得有道理,可是他拿了我的信去找龍姑,把天毒殘卷要了去就糟了,”
“龍姑前輩不會把天毒殘卷交出來的!”
崔玉如搖頭道:“不,這很難說,娘雖然不易受威脅,但她老人家為明心表兄還是會低頭的,因為娘對母家十分關懷,明心表兄是崔家唯一的根苗了!”
鐵錚道:“龍姑前輩想向他們低頭也沒辦法,因為她手上的那三篇毒經殘簡早已不在了!”
笑道人一怔道:“不在了!那怎麼可能呢!這是天毒門的傳家至寶,她老人家不會加以譭棄的!”
鐵錚道:“天毒門的正傳掌門人應該是道長,可是道長已經表示無意再繼承,她既是道長的惟一長輩,自然有權加以處置的!”
笑道人道:“是的,龍姑當然有權處置,但就是不能譭棄,我把那三篇殘簡交給龍姑的時候就說過,這是一份害人的東西,所以我不想要了,但身為崔氏子孫,也不能將祖先遺下來的東西譭棄,所以我也同時請龍姑老人家對它作一個最佳的處置,把它送給一個靠得住的人!”
鐵錚道:“龍姑前輩已經這樣做了!”
崔玉如忙問道:“送給了誰?”
鐵錚道:“家師,藥師道人!”
笑道人點點頭道:“藥師仙長是一代醫聖,這三篇毒岌送給他倒是最恰當不過的,因為那三篇毒岌所載的劇毒固然可以害人,同樣地也可以用來救人,尤其是許多沉痾痼疾,藥石難以見效,投以劇毒而控制得當,可收起死回生之效,龍姑總算送對了人!”
鐵錚道:“夫人前次為腐屍毒針所傷,我就是靠著家師所授的療法佑除的,相信這些解法也是出自那些毒岌!”
笑道人點點頭道!“不錯!他們在玉如身上下毒手,就是要逼我出頭的,但他們不知道我早已將毒笈交給了龍姑,根本無法救治,只好袖手不管了!”
玉妙容道:“表舅!您知道娘中了毒,居然袖手不管?”
笑道人一嘆道:“我管也管不了,計算時日,我到你外祖母那兒去求治也來不及了,倒不如不加理會!我相信他們不會真要你母親死掉的,他們只是藉此來要挾我,我不理比理會更好,他們是聰明人,達不到目的而樹下不少強敵,他們不會作傻事的,”
玉妙容明知道他說的是正理!卻仍然不大服氣,撇了嘴道:“表舅!您倒是很想得開呀!”
笑道人長嘆一聲道:“我已經出了家,七情八欲都拋開了,有什麼想不開的,你母親中毒我是知道的,可是我有心無力,插手反而會添麻煩,倒不如撂開手好,何況你父親對我還有誤會,因此我就不便前來探視了!”
崔玉如卻一笑道:“表哥!你錯了,玉桂對你已毫無誤會,否則他就不會一個人走了!”
笑道人道:“如果他對我毫無誤會,為什麼要叫妙容到山上來找我,而自己卻不來呢?”
“他要趕去上任,他那個人是國重於私的!”
“為了功名,連妻子的生死都不顧了?”
崔玉如笑笑道:“這一點我可以為他辯解,他的心中從沒有功名富貴四個字,官拜總督而囊無餘金,幾年來一點俸祿積蓄,他都留給了我,走的時候,身上只帶了一百兩銀子,這樣一個人,會在乎功名富貴嗎?”
“可是他不該將你一個人拋下來的!”
“一個男人的責任不僅是照料病中的妻子,他權衡輕重後,自然選取了較重的一方,這也正是他可敬之處,因為他做官也是為的濟世救民,山西境內盜賊如毛,據太行王屋五臺之險,聚嘯成群,為害日甚,這個總督沒有人肯幹,他才自告奮勇而去的!”
笑道人有點憤激地道:“我知道我樣樣都不如他!”
崔玉如正色道:“表哥!娘對你不算不關心了,甚至還有點偏心,可是現在娘也認為你不如他太多,一個男人略受一點挫折,就灰心世事,想出家逃避,娘為你的沒出息傷透了心,閉關深隱,不准我們前去省視,主要的還是為了你,什麼時候你才能脫下道袍,重新振起來!”
笑道人張口欲語,但只是長嘆一聲,沒有說話,崔玉如對他搖搖頭,顯出無奈的神色,轉向鐵錚道:“鐵大俠,我不知道你是藥師叔傳人!”
鐵錚忙道:“家師與龍姑前輩只是道義之交,跟天池一門,雖有技藝之切磋,卻也沒有更深的淵源,夫人的稱呼,在晚可不敢當!”
崔玉如想想笑道:“也好!如果一論淵源,你跟妙容就差了一輩,這門親就結不起來,你們的事我做主答應了,容兒父親那兒也不會成問題的,為了你們今後在一起方便,我今天就給你們正了名分吧!”
鐵錚恭身道:“再晚請於夫人的也是這件事,雖然江湖兒女可以不拘小節,但總要長輩的一句話。”
崔玉如笑笑起立道:“玉家三個女兒,就是妙容學了武功,對她的管教也疏了”點,今後要多煩你處處照顧她,事可簡,禮不可廢,好在我們都是崇尚道家的,今天就在這個神殿中,由呂師為證,替你們成了禮吧!好在這位神仙祖師專好撮合姻緣,一定不會認為冒瀆的!”
神案前香燭倒是現成的,她點上了香燭,叫鐵錚跟玉妙容雙雙並立,在呂祖神像前磕了頭,也受了他們的禮,還對笑道人磕了頭!
笑道人這時倒是一掃抑鬱笑著道:“好,好!妙容!你們三姐妹中,畢竟有一個嫁江湖人,也使我這身為江湖人的表舅舒了口氣,江湖人那點不如官宦之家!”
玉妙容笑笑道:“表舅!您還是小心眼兒!”
笑道人訕然地笑笑。
崔玉如笑道:“鐵錚!現在我們是一家人了,我也不跟你客套,直呼其名了!只是連姓帶名一起叫,實在也彆扭得很,你表字是什麼?”
鐵錚恭身道:“小婿學名叫燕錚,行走江湖時,拆了開來,燕子成了外號,錚字留在名字中!”
崔玉如笑道:“很好!燕錚,原來你黑燕子的外號是從這兒來的,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鐵錚道:“小婿想繼續追索天殺門主!”
“那就要一直追到長白山去了!”
“是的!真正天殺門主還沒有現身,他們得知毒經殘簡在長白天池避塵山莊,一定會傾巢以赴,小婿想跟在後面看看情形,務必要把天殺門加以破滅!”
崔玉如嘆道:“真沒想到立忠舅舅會牽到天殺門中去,事由崔氏而起,我想置身事外都不行,只是我身中之毒……”
鐵錚忙道:“娘放心好了,小婿解得了。否則小婿也不敢拿二位長輩的生命冒險,不過這解藥性子較慢,要兩三天才能完全祛除餘毒而恢復正常,小婿把解方留給二位長輩,護送二位到城中歇下慢慢療息,小婿跟妙容要盯著那批人去!”
崔玉如想了一下道:“好吧,我很不放心兩位老人家,天殺門如果真敢去進犯避塵山莊,一定會使用各種手段,暗箭難防,尤其是立忠舅舅,以親誼往訪,暗下毒手,那是很可怕的,最好你們能搶在先頭去警告一聲!”
鐵錚道:“小婿理會得,絕不會讓他們危害到避塵山莊的一草一木,現在我們就走吧!”
崔玉如與笑道人行走都很費力氣,由鐵錚玉妙容小倆口扶著,出了廟門,見天殺門的人手都撤走了。大概是被崔明潔帶著到胡家大宅,去跟西門玉理論去了。
鐵錚把馬匹召了來,讓兩人騎了,自己跟玉妙容步行相隨,慢慢地下山,一直來到賈推浪的家裡,把他的那些朋友像尤二混等人都召了來,吩咐他們分頭出去辦事。
賈推浪是負責打聽胡家大宅的消息,回來後只說上午有人在裡面打鬧了一陣,以後又沒聲息了。
他等到天黑才摸進去看看,宅裡只有兩三個看屋的,找不到別的人了!
鐵錚點頭道:“這就證明我的判斷不會錯了,天殺門主一定是另有其人,所以才爭執起來!”
玉妙容道:“既然無所爭,他們又爭些什麼呢?”
鐵錚一笑道:“雖然不是爭天殺門主,但是卻有著權勢之爭,門主為了保密,不直接與部屬連絡接觸的,發號司令,統籌全局,必然有個公開的代表,這才是他們所爭的,天殺門主是個很會運用手段的人,他在手下永遠維持兩股平衡的對抗的勢力,才能牢牢地控制他們!”
玉夫人崔玉如長嘆一聲道:“鐵錚分析得很對,我一直不知道立忠舅跟天殺門有關,上次中毒之後,妙容她爹也不知道明心表兄有個孿生的胞姐,還以為是明心表兄所為,所以才罷手不管。
我承燕錚為我解毒後,聽說竟然有天殺門插手其間,就想到可能與明潔表姐有關了,還特地去問了一遍,立忠舅舅告訴我說明潔已離家出走多年,根本不知她的下落,當時我是相信了。
可是等燕錚與妙容追回京師,我就在暗中探索著,發現經常有神秘人物出入崔家,就想到立忠舅也有問題了,不過彼時他們活動的重點仍是以和府為主,因此可知天殺門主絕非立忠舅!”
玉妙容道:“最好的辦法就是問和老兒去!”
崔玉如苦笑道:“沒有用的,燕錚借用了福康安那一著棋多厲害,和坤仍然推掉了,他身兼軍機處領班與朝廷密探總頭目,府中的組織很多,是在官家的密許下行事的,誰都沒辦法告倒他。
福康安第一天吵得那麼厲害,第二天還不是算了。以他一個貝子的身份都鬥不了和坤,別人更沒轍兒,我們只能在別處想辦法,好在經此一鬧,那些人的掩護身份都擺明了。
和坤絕不會再讓他們在府裡活動,比較容易著手了!你們還是先追下長白去,最好能早一腳趕到避塵山莊,知會二位老人家一聲,叫他們有個準備,我跟明心表舅等功力恢復了,繼續在京師展開偵查,看看天殺門主是否跟了去!”
鐵錚笑了一笑道:“目前最有利的一件事就是他們不知道龍姑姥姥已經把天毒殘簡送給了我師父,因此也不相信我能解得了二位所中的毒!我之所以讓明心舅寫下那封信,也是為了鬆懈他們的戒心,好在暗中著手。”
崔玉如道:“話雖如此說,但天殺門既有和坤以官方勢力為後盾,耳目眾多,你們的行動還是要特別小心!”
鐵錚一笑道:“娘放心好了,我們有著最佳的掩護,上次就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摸了進來,才能造成他們的措手不及,這次還是可以瞞過他們的!”
鐵錚所利用的掩護身份的確很好,當夜他跟玉妙容又悄悄地回到了蒙古人的牧人營地,雜在牧人的隊伍離開了北京,秘密地來了,又秘密地離開。
深入漠北熱河後,再恢復原來的行藏,策馬疾行,路或許稍微遠了一點,但是鐵錚有把握走在崔立忠那撥人的一刖面。
因為關外原是他活動的老家.地理熟,而且他的那匹馬也是在關外馳騁慣了,採到崇山峻嶺的東北,它立刻就有了精神,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更佔優勢的一點是他在關外的人頭兒熟,黑白兩道上都有他朋友,消息靈通,而那些人都是受過他的幫助而跟他建下了深厚的友情,絕不出賣他。
因此他們的行蹤是在絕端保密下進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