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剛黑,四海珍已經座無虛席,整個給福貝子包了,客人全是西征班師的將爺們。
福康安雖然架子大對部屬倒是挺不錯的,而且心裏高興,多喝了幾杯酒,挾醉乘轎子回行館,前前後後,當然有了一批扈從!
才上轎沒多久,然然一處屋頂上跳下兩條人影,手執利劍,直逼大轎,刺了回身就逃,那些家將們自然不肯放鬆,拼命地追,黑影往前飛逃,看去似乎是一男一女,身形很靈捷,逃到一處屋頂上,忽然那個男的腳下一滑,掉了下來,女的連忙跟着下來,大家追過去,但見女的一劍對那男的刺去!
等家將們追過去,那女的一長身,又掠上了屋頂,兩個起落,隱入黑暗中不見了!
家將們追過去,但見那男的喉頭中了一劍,正在汩汩流血,看來是死定了,想必是女的怕他泄秘!自己來上了一手殺人滅口。
於是家將們又四出搜索,剛好發現那女子竄上了一垛短牆頭,他們發喊一聲很快的圍了過去。
尤其是福康安那幾個貼身護衞更是恨不得立刻把刺客拿下,拼命地追了過來,跟着也竄上牆頭,眼見那女子以極快的速度,撲進了一棟小樓!
那些護衞自然不肯放鬆,跟着追過去,可是這時院子裏已經騷動了起來,一列帶刀的漢子湧了出來,攔住了這四五個人,同時還喝道:“你們是什麼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持械擅闖中堂相府,你們不要命了!”
那是因為見到來人身上還穿着官,所以才喝問了一聲,如果是尋常百姓,怕不早已亂箭齊發了。
“中堂府?那一箇中堂府?”
“瞎了你們的狗眼,京師有幾個中堂相府?”
清制自雍正設軍機處後,就是一個處理朝政的最高機構,軍機處由親王及文武兩班的領班大臣組成,約為七人,都是各閣的大學士,而不入軍機登閣,不能稱中堂。
和坤入閣也不過才近兩年的事,可是他在當尚書的時候,就有人稱他為中堂了,等他真正入閣拜相,立刻就成為軍機領班,大家則又稱他為相爺,以示高出其他的。
(此處不清楚)
“大膽東西!居然敢口稱相爺官諱!”
那些侍衞也不過才怔了一怔,立刻橫了起來,也大聲吼道:“和坤又怎麼樣,他居然敢派人行刺咱們貝子!”
那列漢子一聽口氣不對便道:“貝子!那一位貝子?”
“一等侯福貝子,京師有幾個貝子!”
也是一句尖刻的回話,院中的武師們也怔住了,假如有誰敢跟和坤一碰,就是福康安福貝子!
雙方後台都札實,大家僵在那兒,既不能進,也不能退,接着牆外人聲嘈雜!燈火通明。
原來是福康安帶着大批的人追了下來,算來他福大命大,在轎子內因為酒醉,偏着頭歪在一邊睡,所以這一劍只傷了他一點肩肉,可也把他的酒嚇醒了,四海珍的人手都足,福康安在部屬前不能丟臉,帶了人追了下來。
福康安首先找到了在外面那個男刺客的屍體,旁邊自然有他的家將在看着,追隨着趕來侍候的,也有巡檢司的官人與提督衙門的班頭捕快。
拉下面紗立刻認出這傢伙是和相府的護院馬佔奎,身邊還有塊地字腰牌,也是和相府側門出入的憑證。
這位新晉伯爵,榮封貝子的少年新貴,氣勢何等大,當街行刺已經夠他火大了,何況還傷了他。
所以他確定了自己傷勢不重了,立刻帶人追了下來。
馬佔奎的屍體有人看着,聽説兇手是男女兩人。男的雖然死了,但是死於同黨女兇手的殺人滅口。
他又追了下去,一直來到和相府的側園門,聽見了他的護衞在裏面跟人爭鬥,自然火更大,三不管地叫人衝進來。
他來的正是時候,因為他的那些護衞,正被和相府的護院武師殺得支持不住,節節後退了。
福康安一揮手,怒聲喝道:“衝上去,給我殺,見了老和都甭管,宰了這老畜生有我負責!”
那些徵蠻回來的將官們又豈是怕事的,有了主帥的命令更不得了,吆喝一聲,各持兵器就衝了上來。
和相府的這些護院還真了得!居然個個能殺慣戰,雖然福康安帶來增援的人不少,但仍然勝不了他們,如果他們不是心存顧忌,知道對方的後台硬,恐怕早已有傷亡了。
不過這一陣械鬥已經鬧大了。
和坤自己不在家,他的總管畢師爺畢天青立刻匆勿地趕了來,首先喝止了自己這邊的護院武師,然後趨前見禮道:“貝勒爺,門下無知,冒犯了虎駕,學生一定查明究竟以報……”
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對方打上門來,理屈在彼,但是他想先穩住對方再説,所以仍然很客氣。
福康安卻怒道:“把和坤找來,本爵要問問他!”
“啓稟貝勒爺!中堂大人沒在府中,不管什麼事情,您吩咐下來,學生一定負責就是!”
福康安看了他一眼:“你在府裏能做主嗎?”
“學生畢天青,總管府中一切事務!”
“好!本爵先拿下你,問清楚了再找和坤,綁上,”
手下的人立刻上前,和相府的護院也要再度動手。
畢天青連忙喝止,朝福康安躬身道:“貝勒爺!到底是什麼事,您先説明了,假如理屈在敝府,不待您吩咐!學生自然會自行就縛認罪,這麼無緣無故就要捆學生似乎大過份了。”
已經有兩個衞士執住了畢天青的雙臂,但不管他們如何使勁,畢天青連動都沒動,那是福康安身邊最得力的兩名衞士,居然制不了一個文縐縐的師爺,由此可見他的不簡單。
福康安到底不糊塗,而且也知道和相府中養着不少高人異士,自己雖然手執軍權,卻沒有這種人才。
因此他不想吃眼前虧,擺擺手召回了兩名衞士,怒聲道:“姓畢的,你把事情問問清楚,再來跟我回話!”
他負手站在一邊,畢天青這才問自己的護院,他們自然不清楚,只知道有人闖進來,他們立加攔截。
好在地方巡檢也跟來了,把事情一説。
畢天青大驚失色,知道事情不輕,連忙道:“貝勒爺!這怎麼可能呢!您是朝廷股肱,敝上對您十分尊敬。”
“前兩天我們還吵過一架,這種話別説。”
畢天青陪了個笑臉:“那只是一時意氣之爭,敝上是個很謹慎的人,謀國之忠惟恐不及,豈有因小怨而傷國之柱石的道理,這一定是有人嫁禍。”
“兩個兇手,牆外死了一個男的,女的逃進了這裏,畢師爺,您心裏有數,該不會否認吧?”
畢天青道:“馬佔奎是本府護院不錯,但是已失蹤三四天,敝府已向地方衙門報備了!”
眼睛掃向巡檢司,那芝麻大的官兒自然惹不起中堂府,畢天青的這一眼他還有不明白的,立刻道:“是!是的!”
福康安冷笑道:“既然要教他行刺,自然要預先安排!和坤是鑾儀衞出身的,會不懂這一套嗎?”
“馬佔奎是四天前失蹤的,敝上跟貝勒爺失和是兩天前的事,若説預先安排,誰也不會相信!除非敝上有末卜先知之能,預知兩天後會跟貝勒爺衝突!”
此人不愧精明,兩句話相當厲害,福康安倒是沒話説了,冷笑一聲道:“他行刺可是有目共睹的。”
“這也許是他受了奸人的支使,但絕不會是敝上!敝上真要跟貝勒爺過不去,也不會笨到派一個自己府裏的護院,還帶着腰牌去行刺吧,假如敝上連這點腦筋都沒有,又豈能得聖上之器重,入閣拜相,領袖軍機,輔宰國事呢?”
最後一句不但是辯白,也點出了和坤時下的聖眷隆重,福康安自然也聽得出,盤算了一下,火氣小了下去。
他知道和坤的確不會做這個傻事,而且照目前的情形看,他也扳不倒和坤,只有藉機會逞逞威風了。
冷笑一聲道:“這一個死無對證,是問不出話來了,但是還有一個女刺客的活口,逃進這兒來了,你們又怎麼説?”
畢天青道:“是真有此事嗎?”
一名侍衞道:“當然!我們追着進來的,看她進了園子,直上那座小樓的方面去了。”
畢天青看看那座樓,心中一沉道:“那是相爺處理重要機密的地方,連學生也不敢輕易進入,如果學生説沒有,貝勒爺一定不會相信,可是敝府的人都不敢前去搜查,一定要等相爺回來,請準了才去,貝勒爺如果要去搜查,學生不敢攔阻,但也不敢恭陪!您請!”
他這一手更厲害,福康安更不上這個當,冷笑一聲道:“現在去人早就溜了,不過那個女兇手的衣着身段有很多人看見,雖然蒙了面,總會有人認得她!”
旁邊一名道:“她還朝我放了一枚暗器,是一枚蛇形的鋼鏢,被我用兵器擊落了下來,我只要拿了那支鏢,到四下去探問一番,不怕找不到她!”
福康安冷笑道:“最好府上能把這女兇手交出來,否則等我問出這個女賊跟府上有關,咱們就有官司打了!走!”
他一揮手,氣洶洶地帶了佔口己的人走了。
畢天青哈腰一路恭送到門口,再三打拱道:“貝勒爺,出了這種不幸的事,敝府也感到很遺憾,您安心回去養傷,敝府在最短期限內,一定會把這件事交代個水落石出。”
福康安冷笑道:“明天早朝!本爵就會面奏聖上,老和有話,在聖上面前去説吧,我希望他今天別生病,明天去告病假,那是賴不掉的!”
畢天青苦笑着送走了那批人,然後作了一番指示!吩咐那些護院小心巡守,就匆匆進入到內宅去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和府牆角上現出一條人影,掩掩悄悄……
離開了之後,穿房越脊,來到一處靜院中,剛要跳下去,後面追來了兩條身影,一下子堵住了。
那正是鐵錚與玉妙容,兩人都是一身勁裝,攔住了同樣一身勁裝的西門玉,鐵錚笑道:
“蛇姬,這下子你走投無路,嚐到了被人整的滋味了吧?”
西門玉臉現厲色叫道:“我就知道是你們搗的鬼!”
鐵錚笑道:“當然了,除了我們沒別人,不但你知道,我相信天殺門中人都知道是我們乾的,就苦於無法説出去,我這一手漂亮吧?至少天殺門無法再利用和坤的家裏為掩護了,他們準備搬到那兒去?”
西門玉怒道:“你別想我會告訴你!”
鐵錚一笑道:“你不説會後悔的!”
西門玉怒道:“後悔的是你們,你們用這樣卑鄙嫁禍的手段,我們同樣也會報復的,而且將十倍於你們!”
鐵錚道:“只可惜我孑然一身,你們除非是抓到我,否則拿我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光腳不怕穿鞋的!”
西門玉冷笑道:“你光腳,玉妙容的老子可穿着朝靴呢!”
玉妙容的臉色大變道:“你們敢陷害我父親!”
西門玉的臉上現出了厲色,非常得意大笑道:“有什麼不敢的,這叫做禮尚往來,例子是你們開的!”
玉妙容很着急地轉向鐵錚道:“大哥!那怎麼辦-.”
鐵錚微微一笑道:“沒關係,叫他們去好了,你父親並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藝出長白門下,造詣更在你我之上,天殺門連我們都對付不了,還動得了他嗎-.”
西門玉道:“笑話!當初我不是照樣對玉妙容的母親下了手,他又何嘗奈何得了我們!”
鐵錚道:“那時他是不知道你們在搗鬼,還以為是笑道人崔明心在施手腳,可是他也沒太重視這件事,把妻子放在京師,一個人上任去了。他明白玉夫人是不會有性命之慮的,現在玉夫人是沒事,否則他早就找了來了,還用得着你們去找他,此其一,再者,他是現任總督,一方重鎮,你們的底子已經被福康安吵開了,和坤逼不得已,才叫你們出來避一避,可見和坤還是怕朝廷的,如果你們敢對朝廷外寄大員下手,和坤也得留神腦袋搬家……”
“和相爺權傾當朝,他會在乎一個小小的總督!”
“玉總督想要扳倒和砷,或許力量不足,但他如果被你們暗害了,朝廷裏的有力人士都饒不了他的,幾個親王,新冊為太子的十五阿哥嘉親王,都是老和的死對頭,雖然他們跟福康安也不對,可是出了這種事,福康安也不會罷休的,因為福貝子對玉將軍十分敬重,老和是個聰明人,不會準你們做這種傻事的!”
西門玉詞窮了,怒聲叫道:“和老頭兒有顧忌,我們江湖人可不在乎這些,憑我一個人也敢做!”
鐵錚笑笑道:“不錯!你的確敢,因為你是亡命之徒,在天殺門裏的地位已經被排擠出來了,你從苗疆混進京師,搭上了老和的邊,原準備從天殺門主的手裏把大權爭過來的,可是你到底太差,還是鬥不過人家,出了一連串的岔子,終於被人趕了出來。西門玉,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能這麼快就找到了你?”
西門玉怔了一怔道:“是門主告訴你的?”
鐵錚笑道:“當然不會是天殺門主,因為我找的就是他,如果我找到了他,就不必找你了,但的確有人通知我在這兒可以找到你,可見天殺門中已容不下你了,只是不便對你處置,想借我們的手除去你而已!”
西門玉咬咬牙根聲道:“這個老殺才,居然對我來這一手,我非刨出他的根不可。”
鐵錚笑道:“所以你為了自保,最好是跟我們合作。”
西門玉頓了一頓才道:“好吧!你要知道些什麼?”
鐵錚道:“有個裘小青的女孩子,被你們囚在那裏?”
“西直門外,胡家大院。”
“那是什麼地方?”
“當然是天殺門的另一個據點,也是最後的一個據點。”
“天殺門中,還有那些人?”
“三十六天殺星,先後折損了十九名,還有十七個,都是出身正派的高手,由左右護法率領着。左護法是人面梟賈子安,右護法是寶馬金刀蕭仲遠。”
鐵錚聽得暗暗心驚,因為這兩個人都是名震一時的武林大豪,萬想不到竟會是天殺門中的殺星首領!
鐵錚表面上還是很沉着地道:“天殺門主是誰?!”
西門玉剛要回答,忽而一頓道:“不對!黑燕子,你實在大卑鄙了,居然用謊話來詐我一讓我入轂。雖然我跟門主過不去,可是他要除去我易如反掌,因為這個地方是他叫我來躲避的,他隨便叫兩個人來埋伏着就可以把我解決了,何必要借用你們來當兇手!”
鐵錚道:“那就不知道了,各有各的手段,也許他不願讓人知道,他用什麼手段對付自己人。”
“天殺門中規律至嚴,我如果犯了錯,他可以立刻制裁我,而且更應該讓人知道。”
鐵錚笑了一笑:“可是你並沒有犯錯,錯的是他,一切的麻煩都是他下令對付玉夫人惹出來的,目的只是在逼取笑道人手中的一部毒經,那不是天殺門的業務範圍,甚至於是他的私人行動,然而卻招致了天殺門幾將潰滅的命運,如論功過,第一個該制裁的是他。”
西門玉怔了一怔道:“對呀!以前我們都沒考慮到這個問題上去,我要找他理論去!”
鐵錚道:“天殺門主固然該殺,但天殺門這個組織也不容留存於世,我不會放你走的!”
西門玉道:“黑燕子,你剛才不是要我跟你合作嗎?”
鐵錚道:“不錯!我所説的合作不是擠掉了天殺門主,讓你去代替,而是希望你把天殺門的內情和盤托出,幫助我摧毀這個組織!”
西門王冷笑道:“然後呢,你還是要把我送回苗疆去?”
鐵錚道:“是的!這是我答應你姐姐的事,不能對死者失信,但你回到苗疆,最多受到三年幽禁的處分,三年屆滿即可接掌靈蛇教。”
“我不要回去跟毒蛇過一輩子!”
鐵錚沉聲道:“事實上你並沒有改變習慣,水仙花家中的蛇穴,劉尚書府中的蛇窟,你依然與蛇為伍,因此中原絕對容不下你,你必須回到苗疆去受靈蛇教的監督!”
西門玉冷笑道:“鐵錚!你在逼我拼命了!”
鐵錚道:“我在告訴你如何自救,如果你還是執迷不悟我就只好為人問除害,殺死你了!”
西門玉一言不發,仗劍逕撲,如同瘋虎一般,鐵錚早就準備着她的突擊了,立刻展開反擊。
以劍技而言,鐵錚高出西門玉很多,可是這次決鬥不同,西門玉自知不敵,志在拼命,劍法十分凌厲,撇開了本身的安危不顧,發招但求傷敵!
鐵錚可以得手的,但犯不着跟對方同歸於盡,只好將發出的招式收了回來,變得束手縛腳。
玉妙容在旁觀戰片刻道:“鐵大哥!對這種女魔講不得武林規矩,我們聯手對付她吧!”
説着不等鐵錚同意,也揚劍加入拼戰,這一來西門玉腹背受敵,也不敢輕易拼命了。
因為鐵錚只要封住她的攻勢,玉妙容就可以出招對付她,纏鬥了幾個回合,西門玉身上已經負了兩處傷,尤以股上那一劍,劍鋒深入寸許,削掉了一大片厚肉,血流如泉,將一條腿都染紅了。
西門玉的手也軟了,勁力不加,眼看着即將棄劍倒下,忽地一咬牙,脱手一道綠光,對準玉妙容擲去。
玉妙容用劍劈出,那片綠光雖被一斬為二,卻仍然朝她身上襲來,玉妙容只好避過一邊,用手握住了一半。
觸手冰涼,而且還在嫋嫋扭動,卻是半條蛇身,嚇得大聲怪叫,當時就昏了過去。
鐵錚見狀大驚,忙也仗劍過來,護住了玉妙容,西門玉卻趁這個機會,負創急遁而去。
鐵錚顧不得去追人,把玉妙容抱了起來一看。
還好她握住的只是後半截,前半截的蛇身還在地下扭動着,利牙緊咬着一團小石塊不放。
他嘆了口氣,捏着人中,把玉妙容弄醒了過來。
玉妙容臉色還是充滿了驚悸:“那女魔呢?”
“跑了!你叫了一聲昏倒下來,我以為你受了傷,只好放她跑了,妙容!你也是的,西門玉丟出來的東西,怎麼能用手去接呢,幸虧你運氣好,抓住的後半截,要是抓住前半截,你還有命嗎?”
他用劍挑動另半截蛇身,蛇還沒死,利牙已緊咬進石塊,原本紅赭的石塊竟然變黑了。
“這是苗疆最毒的翠帶蛇,它的毒連石塊都蝕酥掉,咬在身上還得了!”
玉妙容慢慢地定下神來,臉現愧色道:“鐵哥!對不起,每次我一插手,總是幫倒忙!”
鐵錚卻笑笑道:“不!這一次你幫忙得恰到好處,使她自然而然地逃走,看不出一點做作來!”
玉妙容一怔道:“鐵哥是故意放她走的?”
鐵錚點頭道:“是的!我真要想截殺她,還用得着你來幫忙嗎?不出十招,我就可以要她的命!”
玉妙容吁了氣才道:“我還以為你被她同歸於盡的戰法困住了呢?哪知竟是假的!”
鐵錚笑道:“這倒不假,我的確是被她困住了,因為我不想殺死她,只想制住她,她用的那種戰法,使我除了殺她之外,很難制住她!”
玉妙容道:“我又不懂了,你能殺她卻不能制她?”
鐵錚道:“妙容!你究竟與人搏鬥的經驗不夠,才會説這種話,殺死敵人較容易,生擒敵人才是最難的,尤其是她用那種拼命的戰法,高手相搏,勝負之機只在亳釐之差,我比她強上一分,出手就比她快一步,在她殺手沒及身之一刖先殺了她,自然可以化解她的殺手了,但如若我只想制住她,那她還能有一搏之力,我只好避開她的殺手!”
玉妙容道:“我還是不懂!”
鐵錚想想道:“我舉個例子吧!假如她是一條毒蛇,躲在一個死洞裏,我要殺死這條蛇,用劍往裏一陣亂戳就行了,但我要活捉這條毒蛇,就得設法把它誘出洞來,再要冒着被咬的危險,是不是難得多了!”
這個例子舉得很淺近,玉妙容立刻懂了,因此忙問道:“那麼鐵哥又為什麼要放她回去呢?”
“因為她會幫我們整垮天殺門,找出天殺門主真正的身分,甚至於把天殺門一舉消滅!”
“什麼?她會幫我們的忙?”
“是的!而且她一直在幫我們的忙,從我們追到北京來後,她就為我們出了不少力,一步步地暗中不著跡的把我們帶向天殺門去,我們怎能殺死這麼有力的一個幫手呢!”
“鐵哥,我簡直聽不懂你的話!”
鐵錚笑了一笑:“妙容!我叫你裝成歌女金蓮花,跟水仙一化打對台,只是在試探一下,並沒有真正的把握。可是我們立刻就收到了,兩錠鐫有天殺門戳記的金錠,那很明顯地是她授意的,因為她只要沉住氣,不作答理,叫那些連絡的人暫時別跟她接觸,什麼事都沒有了!”
玉妙容不禁一怔。
鐵錚繼續道:“她明着跟我們作對,暗中卻是把天殺門的內情一點點地揭開,我追索天殺門多年毫無進展,最近卻很順利,假如沒有人故意導引我們,怎麼能推進得這麼順利呢?”
“那麼她是我們的朋友了?”
“不!她是我們的敵人,只是她想利用我們的手把天殺門摧毀而已,因此她才巧妙地把我們引向正路,同時天殺門主也在利用我們,排除她的勢力,甚至於希望我們殺掉她!”
“她為的是什麼呢?難道她想取天殺門主而代之嗎?”
“我想不是的,她是靈蛇教中的祭司,靈蛇教是一個很神秘的門派!她離開了靈蛇教,觸犯了教規,那處分是很嚴的。她絕不願成為個名人而讓靈蛇教知道。因此她不可能有野心,但她真正是為了什麼,我倒真不知道。”
玉妙容想了一想才道:“鐵哥!我想不到這麼多,但我要問一聲,她還能對我們有幫助嗎?”
“我想是有的,她雖是天殺門的總監,但我想她的地位很重要,至少是有力量跟天殺門主一爭的,我用嫁禍江東之計,誘使福康安搜和坤的宅第,把她給逼了出來。
如果她不是個重要的人,天殺門大可將她殺了滅口,做得不着形跡,可是和坤沒這樣,只是叫她出來避一避,可見她是個很受重視的人物,與其殺了她去便宜天殺門主,倒不如把她放回去鬧窩裏反了!”
“她剛才透露的胡家大院是天殺門的巢穴不會錯了?”
“是的!她告訴了我們的地址,就是希望我們去探探那個地方,把天殺門最後的一條根也斬斷了!”
“那我們是否要到胡家大宅去?”
“當然要去的,不過我們不能馬上去,天殺門的人都該殺,可是我不肯受人利用,我寧可等兩天再去!”
玉妙容想想道:“那你應該繼續從她口中問下去,把天殺門主的姓名與來路問問清楚!”
“那恐怕是他們之間有什麼約束,天殺門主不泄露她是靈蛇教的人,她也不能説出天殺門主是誰,不過她已經作了暗示了,她口口聲聲叫天殺門主為老殺才,老畜生,已經可以想像出大概……”
玉妙容詫然道:“你知道她説的是那一個?”
鐵錚笑道:“她不能明説,卻又想暗示,自然是要使我們聽得懂的,當然也是我們想像得到的人,那還會有誰?”
“我舅公?會是他老人家?”
鐵錚道:“事實上非常可能,當我們追進崔氏後宅時,那位崔老先生雖然很沉得住氣,但也隱隱承認了天殺門主與他的女兒崔明潔有關,可是沒幾天,他居然告老休致,突然就舉家他遷,這就顯得有問題了。”
玉妙容不禁陷入了沉默。
鐵錚道:“還有就是你母親,本來她也在暗中追索天殺門主的,可是忽然斷了消息,我想她一定是探出了確訊,才偃旗息鼓,悄悄地走了,她可能覺得很為難,去找你的外公外婆請示了!”
玉妙容沉思片刻才道:“假如天殺門主是我舅公,那又該怎麼辦呢?難道也要殺了他?”
鐵錚正色道:“妙容,這種事我不能強迫你做什麼,由你自己決定,不過你己知道天殺門是幹什麼的,也知道這個組織的邪惡之處,如果你是個宦門千金,你可以袖手不管,如果你是個江湖人,就有你的責任!”
玉妙容沉思有頃道:“鐵哥!你不必提醒我了,我知道自己的責任的,下一步我們該怎麼做?”
鐵錚道:“西門玉雖已指出天殺門的巢穴是在胡宅大院裏面,也表示了那是天殺門最後一個據點了。天殺門的實力全部集中在那兒,那不是我們兩個人的力量對付得了的,我們必須另外找幫手去。”
“找誰呢?還有誰能幫助我們呢?”
“天殺門為惡武林,已引起公憤,誰都願意幫助我們,但我們若是一個個地去找,很少有人敢支持。他們恐惹禍上身,如果我們公開宣佈,響應者必眾,但等大家集中力量要採取行動時,天殺門聞風早遁了!目前只有一個人可找!就是你的表舅,笑道人崔明心,他是千毒門的傳人,夭殺門主念念不忘他的那部毒經,他也有責任對武林作個一父代!”
“上那兒找他呢?他行蹤不定!”
“妙峯山,玄武觀,就在玄女廟後面,我叫尤二混一直注意那裏,昨天得到消息,知道他已來了。”
“你怎麼不早説呢?”
“來不及,昨天我們正忙着行動,但現在倒是可以去了,因為我們放走了西門玉,天殺門主一定忙着要應付她,一時沒精神注意我們。”
“怎麼去呢?是喬裝易容而去。”
“不!要公然前去,如果喬裝而往,笑道人一定不會見我們的。他這次行蹤很掩密,只有以你的本來面目前去,他才會相見,明天一早,我們燒早香去。”
鐵錚和玉妙容決定第二天一早去妙峯山,必須早些回營地去休息,養精蓄鋭才好辦事。
當他們匆匆趕回紮營的地方,老遠就見尤二混引頸翹望,顯得十分焦灼。
一見鐵錚他們回來!尤二混急忙奔迎上前來,卻又像是對玉妙容有所顧忌,把鐵錚拖開一旁,才輕聲道:“鐵爺,剛才天橋的小兄弟傳來消息,説是發現燒餅店裏有動靜,説不定是那姓金的。”
鐵錚哦了一聲,詫異地問:“你怎麼確定是那傢伙?”
尤二混道:“據那小兄弟説,自從燒餅店關門後,常有行跡可疑的人在附近徘徊,而且經常換人。
有一次被他們認出,兩個鬼鬼祟祟的傢伙,就是德盛門附近雄風武館的教頭。所以我猜,就算不是姓金的本人,也準是他派去的。”
鐵錚置之一笑道:“反正是個空屋子,管他去。”
尤二混憂形於色道:“就因為屋子裏沒有人住才是問題,萬一被他們拿空屋子出氣,放把火燒了怎麼辦?鐵爺,我急着等您回來,就是要跟您説一聲,我想去瞧瞧……”
鐵錚雖已給了段老麼萬兩銀票,説是自己把燒餅店頂下,實際上是等於資助他們一家四口,回山東老家的盤纏和安家費。
他們已離開山東十幾年,一切都必須重起爐灶,自然須要花錢。以段老麼的個性,如果不用這個藉口,他是絕不會接受鐵錚資助的。
尤其,鐵錚婉拒了段老麼的兩個女兒。
如果那夜不是不辭而別,鐵錚要是第二天把銀票當面給段老麼,八成是會遭到斷然拒絕。
實際上,燒餅店第二天就關門大吉,那地方鐵錚一天也未利用過,善後還是交待尤二混去處理的。
本來尤二混還想找幾個幫手,繼續經營的,但鐵錚認為不妥,惟恐金福元他們把消息傳開,被人獲知江老闆就是當年的六指段老麼,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才使尤二混打消原意。
現在尤二混也成了天殺門追殺的目標,鐵錚一聽他要去燒餅店查看,只好自告奮勇道:
“讓你去冒險!倒不如我去一趟了。”
尤二混把嘴一歪,輕聲道:“那她……”
不料玉妙容已走了過來:“你們鬼鬼祟祟地在幹嘛呀?”
鐵錚坦然道:“燒餅店裏有狀況,我要去瞧瞧。”
玉妙容道:“我陪你去。”
鐵錚斷然拒絕:“不行!你留在這裏,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玉妙容不依道:“為什麼我不能去?”
鐵錚鄭重道:“現在情況不明,還不知道潛入的是什麼人,有什麼企圖,萬一只是個小偷,那我們何必勞師動眾,小題大做呢。”
玉妙容輕描淡寫道:“如果是小偷,反正屋子是空的,沒什麼好偷,看都不必去看,讓他偷好啦!”
鐵錚強自一笑道:“我只是説萬一是小偷,也許……總之,我還是去看看比較安心,很快就會回來。”
玉妙容賭氣道:“隨便你吧!”
説完掉頭就向營地走去。
鐵錚無奈地聳聳肩,交待尤二混道:“尤二,好好看着她,千萬別讓她離開營地。”
尤二混點點頭,目送鐵錚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