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袁詩婕出外工作時,住隔壁巷的玉嫂會幫她看着四歲的小芸,好讓她能無後顧之憂的去賺錢。
但今天她牽着小腳踏車去接小芸時,原本規律的生活竟即將開始震盪波動!
“詩婕,對不起,我只能再幫你帶小芸一個禮拜。”趁着小芸被小腳踏車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玉嫂面有難色的將她拉到一旁,抱歉的小聲嘀咕。
“嗯?你家那口子帶你出去玩喔?”她笑着睞了玉嫂一眼,天真的以為玉嫂打算外出,或許過幾天就能回來。
玉嫂和她先生感情很好,是附近人人稱羨的模範夫妻,由於膝下猶虛,小芸又特別投玉嫂的緣,因此玉嫂看顧小芸純粹是“友情贊助”,不曾收取詩婕一毛半毫。
“不是啦!”玉嫂一赧,不捨的看了眼小芸。“是我老公要調職了,我們下個禮拜就得搬到台北……”
詩婕心口一緊,但卻佯裝輕鬆的笑道:“我知道了,恭喜你老公升遷喔!”
如果要另外找人帶小芸,勢必會增加下少開銷,連帶使得存夠讓小芸手術費用的目標,也會更難達成!可她也很清楚玉嫂已為她和小芸付出太多,況且人家當然得以自個兒老公為主,萬萬不能再將她們的煩惱加諸在玉嫂身上。
“哎,我擔心的是小芸,我這一走,這孩子要怎麼辦才好?”擔憂的眼神落在小芸身上,玉嫂是真心將小芸疼進心坎裏。
“放心啦玉嫂,我會再想辦法安置小芸的,如果找不到適合的保母,我就讓她上幼稚園,你放心的跟你老公上台北吧!有空還是歡迎你們回來看看她。”詩婕亦不由自主的看了正把玩着腳踏車的小芸一眼,她又何嘗不心疼這個身子不健康的孩子?“玉嫂,謝謝你這麼疼愛小芸,真的很謝謝你。”
“你千萬別這麼説……”玉嫂不捨的望着小芸那瘦弱的小身子,眼眶驀地紅了。“至少還有一個禮拜,我非得好好帶她到處去玩不可。”
兩個女人的話題全繞着小女孩轉,直到玉嫂家的笛音壺不斷催促主人關瓦斯,她們才相互道別,各自回家。
夕陽餘暉將母女倆的身影拉得好長,一團烏雲籠罩在袁詩婕心頭,揮之不去。
小芸的心臟狀況不宜再拖,但她還籌不夠手術費,每每看見其他小孩興高采烈的跑跑跳跳,她就得小心的安撫小芸的心情,不是她刻意訓練小芸成為淑女,而是小芸不能跟其他的小朋友一樣好動,否則辦膜閉鎖不全的心臟會負荷不了。
這是她沒讓小芸上幼稚園的理由之一,誰知道老師會不會小心的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總之她就是不放心。
而另外一個理由,則是存款永遠比不上消費,所以為了多存點手術費,對於每筆支出她都得仔細盤算才行!可是,再過一個禮拜玉嫂就不能幫她帶小芸了……
“媽咪,媽咪不哭喔!”笨拙的騎着小腳踏車,小芸一邊踩着踏板,一邊抬頭看向袁詩婕。
“嗯?”消化了一秒,她才弄清楚小芸在講什麼,不禁莞爾一笑。“媽咪沒有哭,媽咪是勇敢的女超人,不會哭喔!”
她揮了揮手臂,壓抑心頭的憂鬱,不願讓小芸敏感的小小心靈感受到她任何情緒上的不對勁。
“嘻嘻。”小芸眯起眼笑了,一向蒼白的小臉難得紅潤起來。“媽咪好厲害!”
“因為媽咪要保護小芸啊,一定要厲害才行。”她笑,心頭的烏雲稍稍散去。
“那小芸也要勇敢,快快長大保護媽咪。”小芸天真的跟着舉起右手,學她努力捏擠自己細瘦手臂上的小肌肉。
詩婕感覺眼眶好熱,忍不住蹲下來用力抱一下小芸。
一掃先前的陰霾,一大一小的身影邊説邊笑的漫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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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瞪着地上動也不動的男人,袁詩婕想喊、想叫,喉嚨裏卻像有東西梗住似的發不出任何聲音,人還差點沒由腳踏車上跌下來!
老天~~這個男人被車撞了,而她竟只來得及看見車屁股揚長而去?!那輛車還真是缺德啊!
袁詩婕每天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送早報,約莫四點左右就會由批報處載着滿車的早報,穿過產業道路到達她負責的區域開始送報,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她一如以往的載着報紙正準備穿越產業道路好開始工作,孰料竟會讓她撞見這等鳥事!
她將腳踏車停好,小心翼翼的靠近那個被撞倒在地、動也不動的男人——
歐賣尬!他會不會就這樣掛點了?他看起來動都不動耶!
“唔……”
正當她蹲下來準備檢視男人的傷勢之際,不料男人陡地呻吟出聲,嚇得她一屁股跌坐在地,咿咿呀呀的瞪大雙眼,活像白日見鬼似的。
男人霍地瞠開雙眼,兩眼炯亮的瞪着她。“你……”
“不是我撞你的,真的不是我!”她嚇壞了,深怕男人就此賴上她,又慌又急的搖手擺腦,好像沒將頭搖斷不甘心似的。
“就憑你那輛破腳踏車?”男人略嫌困難的爬坐起來,這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耗去他全身的力量。“省省吧,連撞條狗都難。”
“你……沒事?”真神奇!她明明見他動都不動的説,難不成他剛才是裝死?!
“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男人搖晃了下,嚇得詩婕伸手想扶他,不過他卻不領情的揮開。“我還死不了,少那麼瞧不起我。”
“你這個人真沒禮貌!”袁詩婕氣極,火大的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塵。“既然你沒事就好,我忙我的去了。”
要耍拽誰不會?
她甩頭轉身去牽她的腳踏車,正準備跨坐而上,卻見男人才剛站起就又像根木棒般頹然倒下,直教她愕然的忘了呼吸,差點沒比他先倒下去!
“喂!”完了,那傢伙又倒下去了,不曉得這回是不是在耍她?“喂,你要是沒死就閃一邊去,別躺在那裏當路障!”
男人的反應是動也不動。
“喂~~”喊了幾聲沒有反應,她遲疑了下,不放心的再度將車停好,怯怯的走回原地,用腳尖頂了頂男人的身體。“喂,你別裝了喔!”
男人還是不動,她終於意識到一件事!
這下事情大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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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詩婕有時挺討厭自己這過度雞婆的性子,要是她能學會視而不見就好了。
“詩婕丫頭,就先這樣了。”收起熱騰騰的筆錄,就住在她家對門的警察伯伯拍了拍她的肩,順口問道:“你今天的早報送完了?”
“沒辦法,我剛請阿豹先幫我送了。”她頹下肩,沮喪。
阿豹是她送早報的同事,小夥子一個,體力沒問題,交給阿豹她放心,問題是她夠慘也夠倒楣,少賺一天工資就算了,還得在醫院裏做筆錄。
天曉得她看到的是深藍色,墨綠色還是黑色的車屁股?當時天色尚黑,路燈又隔得遠遠的才設上那麼一盞,她要真看得清楚才是奇蹟!
“嗯。”將原子筆插進上衣口袋,警察伯伯微蹙眉心。“比較麻煩的是這個年輕人身上沒有身分證,警方暫時不能確定他的身分,得等他醒來後再過來找他做筆錄。”
她精神一繃。“那不關我的事吧?我可以先走了嗎?”折騰了近三個小時,那傢伙倒好,睡得像條豬似的,她卻因此延誤了工作,真該死!
“等等,我必須先回去交班,況且等他醒來之後要不要報案還不知道,你先幫我盯着他,確定他有報案的意願再説吧!”警方很忙的,如果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大家都輕鬆。
“為什麼是我?”她簡直是哀號了。
警察伯伯抱歉的睞她一眼。“醫院正鬧護士荒,昨兒個院長到我那裏喝茶時還抱怨個不停,我看要找護士盯他有困難:況且是你把他送來醫院的,就麻煩你好心幫個忙吧!”
“可是我必須帶小芸到玉嫂那裏去,她應該快醒了,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她要是單身一個怎樣都無所謂,麻煩的是她家裏還有個小小孩呢!
“這樣吧,我打個電話回家,叫我老婆幫你送小芸去阿玉那裏,這裏就交給你了。”好在詩婕丫頭有擺備用鑰匙在他家,有時工作晚了也都是他老婆在幫忙照顧小芸的,這樣一來問題就都解決了。
她還能説什麼呢?只能咬着下唇,淚眼汪汪的目送警察伯伯離去。
袁詩婕愠惱的找了張椅子坐下。她答應要去祥伯的便利店打工的,因為祥伯的媳婦兒今天要到醫院待產了,她無辜的看了看錶,又急躁又無奈。
椅子都還來不及坐熱,她不耐煩的起身走動,走了兩步又坐回椅子上,如此不斷反覆數次,她終於抓狂了——
“死人頭,你睡夠久了,總該醒了吧?”她在牀邊站定,也不管男人聽不聽得見,纖指指着男人的鼻子便開始叨唸。“你這傢伙真是個麻煩!我警告你,你最好給我早點醒來,否則要是因此延誤了我後面的工作,就算你沒被車撞死,我都會把你給活活掐死!”
“哪來的蚊子這麼吵?”男人突地蹙起眉心,緩緩睜開雙眼。“又是你,你陰魂不散嗎?”
“我?!”詩婕指着自己的鼻子,差點沒氣到爆血管!這年頭好人做不得,沒得到感謝狀就很虧了,竟還被當成陰魂不散的蚊子?!“喂,要不是我好心把你送到醫院,你早就死在路邊了好嗎?”
其實根據醫生的説法,這傢伙只受了輕微的皮肉傷,而他之所以昏倒的原因,竟是因為空腹太久沒有體力?!
要死了!她還當真撿到了個大麻煩!
“我耳朵沒聾,你小聲點我聽得見。”男人掏掏耳朵,似乎對她製造出來的噪音不太滿意。“女人,我餓了,弄點吃的來吃哏!”
“我又沒欠你,憑什麼叫我去張羅東西給你吃?”她跳了起來,活像他得了瘟疫似的離他好遠。
她的每一分錢都很寶貴耶,幹麼浪費在他這沒禮貌的傢伙身上?
“那你幹麼送我到醫院?讓我死在路邊豈不乾脆?”男人閉上眼,竟嫌棄起她的雞婆來了。
“你這個人……簡直莫名其妙!”她要是救條狗,説不定狗兒還會感激的對她吠個兩聲,總比這傢伙説出那不是人話的話好,他當真比狗還沒禮貌千百倍!“本小姐沒空理你,哼!”她對他做個鬼臉,轉身準備走人。
“我沒錢付醫藥費。”男人涼涼的丟了句話給她。
詩婕的腳尖凍在病房前。
對厚,醫生説他是因為空腹太久,缺乏體力才會昏倒,如果有錢他早就去吃飯了,哪會讓自己餓到昏倒咧?
她懊惱的呻吟了聲。
“那不關我的事。”她刻意佯裝冷漠地説。
她的錢是要留給小芸開刀用的,才不會拿來花在這個無禮的男人身上!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男人將眼睜開一條縫偷覷她,見她將背挺得筆直,他的嘴角竟弔詭的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笑紋。“你好人就做到底,先把我弄出這裏,以後我要死要活全不關你的事。”
袁詩婕的手就擱在門把上,心中天人交戰。
要不是她將他帶到這裏來,他也不需要花錢付醫藥費,若是她就這樣狠心把身無分文的他丟在這裏,似乎比把他留在路邊自生自滅還要殘忍,但是小芸的病不能拖……
“衝着你這句話,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等他走出醫院大門,要死要活全不關她的事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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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白痴!
她是史無前例的笨蛋、大豬頭!
數不清第幾千、幾百萬次,袁詩婕在心底咒罵自己。
她竟然會去相信一個素昧平生的騙子?!那傢伙根本把她當“盤子”拐、當猴子耍,真是氣死人了!
她到便利店打工,而他竟就像個背後靈似的,跟在她身後進了便利店;她到隔壁幫祥伯收房租,他也跟着去;她不禁懷疑萬一自己去洗手間,他會不會跟着進了女廁?
氣惱的站在收銀台前,她冷眼覷了他一眼。
所謂來者是客,她不好拿着掃把趕人,只得由着他在店裏閒晃,心想只要他不惹事就好。
可那傢伙竟然像尊雕像般站在冷藏櫃前面,一雙眼目不轉睛的盯着冷藏櫃裏的排骨便當,一副口水快滴下來的嘴饞模樣,搞得詩婕差點沒抓狂。
那模樣像極了色情狂,他根本在意淫那些便當!
“先生,不買請別站在這裏,謝謝。”趁客人較少時,她故意走到他身邊跟他“排排站”。
“我叫藍柏森,叫我柏森就好。”他的眼沒離開過冷藏櫃,繼續“強姦”裏面的排骨便當,倒是嘴巴大方的“蠕動”了下。
誰有興趣知道他的名字?
袁詩婕無奈的翻了記白眼,她耐着性子重申一遍。“好,柏森,你要是不買便當,別站在這裏好嗎?”
“我餓了,詩婕。”他依舊動也不動。
袁詩婕驚愕的瞠大雙眼,下巴差點沒掉到胸口。
“你你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天啊!這傢伙是調查局還是通靈的?她可不記得自己曾告訴他名字!
頓了下,藍柏森終於施捨一記看白痴的眼神給她。“我聽祥伯這樣叫你。”
“你認識祥伯?!”那他應該就是住在這附近的人才對呀,不然怎麼會認識祥伯?祥伯又不是人盡皆知的公眾人物。
“不認識。”肚子餓得咕咕叫,他困難的吞嚥了下口中的唾液。“你叫他祥伯,他叫你詩婕。”
袁詩婕一愣,懂了。
原來他誰也不認識,只不過因為她和祥伯互相叫喚對方時,讓他知道了他們的稱謂,這樣説來,到底是他的觀察力強,還是她太笨?
“詩婕,我肚子餓了。”不管她正為了什麼事在發愣,藍柏森再次誠實的反應自己的生理需要,但這回眼眶有點紅潤,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你……餓了買個便當啊,不就在你面前,伸手就拿到了咩!”
她不會再心軟了,為了他的營養針,她已經多了一筆額外開銷,若是再買個便當給他,而他就從此纏上自己怎麼辦?
她有小芸和自己得養,可沒能力再多養一個男人!
“我沒錢。”不管她的刻意迴避,他堅持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瞧。
“一塊錢都沒有?”見鬼了,那他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我數數……”他認真的掏了掏口袋,抓出一小把零錢。“一、二、三……總共二十三塊。”
袁詩婕不敢置信的瞪着他手上的零錢,再抬頭用力的瞪他。“就這樣?”
“嗯哼。”他無所謂的聳聳肩。
看他那無關緊要的樣子,詩婕的火氣沒來由的竄了出來。“藍柏森,你這麼大個人了,少説也有二十幾歲,你……”
“三十二。”他突然開口糾正。
“什麼?”她愣了下,被他這一打岔,忘了自己唸到哪了。
“我説我今年三十二歲了。”他咧開白亮的牙笑了。
“你還好意思説你今年三十二?”他不笑她還不氣,一見他笑,她的火氣愈燒愈旺,只差沒揪着他的領子開罵。“別人三十二都成家立業了,你卻只有二十三塊錢在身上?瞧你身強體壯的,怎不去賺錢?只要努力不怕沒錢賺的!”
“好,我去找工作。”或許是被她激憤的情緒給刺激到了,藍柏森立刻認同她,但——“可是工作也不是馬上能領薪水,我擔心還沒領到錢,我就先餓死了,那我這工作幹麼?”
“你……歪理!”她氣得脹紅了臉,但轉念一想,他説的也不無道理,一時心軟,伸手拿起架上一個排骨便當,逕自走向微波爐將便當放進去。“先找零工做,有個幾千塊再去找穩定的工作不會?”
“可以啊,你有沒有臨時的工作機會可以介紹?”他又跟在她身後走,和她一起站在微波爐前。
“……我可以幫你問問看,但重點是你不能喊苦。前兩天好像聽做裝潢的陳大哥在唸人手不夠,缺粉刷還是貼壁紙的工人什麼的,那種工資較高,做完又可以現領,應該適合他的需要。
可是瞧他細皮白肉的,一副沒吃過苦的大少爺模樣,她還真擔心自己胡亂介紹,壞了自己的信用事小,搞砸了陳大哥的工作事大,得先跟他談好條件才行。
“沒問題。”他受教的點點頭,然後聽見微波爐計時器的嗶嗶聲。
“哪!”她把便當拿出來,沒好氣的連同筷子塞到他手裏。“我也是賺辛苦錢的,不過一個便當我還負擔得起——先説好,我沒辦法天天顧全你的肚子,接下來你可得自己想辦法才行。”
便當燙着他的手心,藍柏森抬頭凝着她走往櫃枱的背影,原先以為冷絕的心似乎也變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