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在離島拍的照片出來了。
明浚將它們從藥水中拿出來,一張張夾在面前的繩線上。
鼴鼠抱着一枚去年冬天掉下的松果,四處張望,碰巧被他的鏡頭看到。
山谷中間留着殘雪的溪岸,開出了幾叢小花,碰巧被他的鏡頭看到。
一望無際的草海同時昂起頭迎接太陽的照耀,碰巧被他的鏡頭看到。
七葉樹從早晨到黃昏不分晝夜的等待,碰巧被他的鏡頭看到。
起風的時候,鳥羣逆風展翅,碰巧被他的鏡頭看到。
她因為失去重心摔倒在草坡上,碰巧被他的鏡頭看到……
此刻,她的眼睛睜得圓圓,一動不動的這樣望着明浚。藥水和寂寞的味道混雜在佈滿紅色光線的暗房裏,他閉上眼睛,能真實的感覺到從山裏來的風和從海上來的風分別包裹着自己的身體。如果他就此放鬆下來,放棄站在這地板上的力量,風一定會將他捲起來,再將他送往離島的某個地方。這應該是人潛在意識裏的力量緣故吧。
明浚睜開眼睛,看到她受到驚嚇的眼神正望着自己。奇怪的感覺猛地撞了一下他的胸口,紅色燈光的温度讓他有一瞬間失去了現實感。他伸出一隻手,慢慢接近面前的照片。
在真正的戰場上,明浚害怕的絕非穿透胸膛的槍林彈雨,他只是畏懼子彈傷到的地方不至於讓自己斃命。手在照片前面止住,就這樣停在空中。輕輕的,他對着照片上的音琪做出捋頭髮的動作,想將她散落在額前的凌亂頭髮撫到耳邊,讓那張面孔更多一點呈現在自己眼前。在心底裏,幾乎是無意識的,他輕輕的喚着她的名字“音琪……”
那麼微弱的呼喚,小到甚至被自己忽略。
“哥……哥……”
仲哲的聲音從外面傳進暗放,變得很悶,好像被關住的是仲哲。明浚的手觸電似的突然縮了回來,轉身呆望着通往外面的門,恢復神志的他意識到自己剛剛是被一種奇怪的力牽制了。他在原地停了停,幾乎是倔強而賭氣的離開站着的地方,走了出去。
“什麼事?”看到站在自己房間門口的仲哲,明浚問道。
仲哲看着明浚,探着身子往房間裏望了一眼,説:“哥,是爸……他在書房等你。”
明浚下樓,走進趙昌赫的書房。不多久,裏面便傳出激烈爭吵的聲音。
“別再指望我也去做那樣的傻瓜了,我不會!”明浚的聲音像突然爆炸的地雷般響及外面。
“你懂什麼?你知道些什麼?”趙昌赫的聲音顯得沉悶,帶着長者的強悍與尊嚴。
“這裏不是你的王國!想想媽媽為什麼會那麼早離開……”幾乎是歇斯底里的聲音,然後有東西被絆到後倒下的聲音。
“你給我站住……”
書房的門突然打開,明浚從裏面衝出來,又猛地關上。對着書房門站着的仲哲,呆在大廳裏,看到哥哥向自己投過來火一樣灼人的目光。仲哲趕緊低下頭去,聽到大門的響聲,明浚又一個人衝出了家門。直到晚飯時間,也沒有見明浚的影子。
是學習到深夜的仲哲覺得有些餓,所以下樓進廚房找東西吃,經過餐廳的時候被什麼東西滾落的聲音驚了一下。
“誰?”仲哲出於本能的問了一句,站住仔細聽時卻什麼聲音也沒有,能聽到牆上頻率穩健的走鍾。
仲哲從冰箱裏找到牛奶和麪包,用力將封口的塑料袋扯開,一邊喝牛奶一邊上樓梯。餐廳裏面好象又有聲音傳出來。
仲哲轉身走進餐廳時,因為踢到許多易拉罐而差點摔倒,他一低頭,看見明浚靠牆半躺在那裏。
“哥……”怕吵到爸爸而不敢大聲的仲哲,小聲叫着哥哥。
“唔……”看樣子,明浚又已經喝得差不多了。
“哥,哥,”仲哲將牛奶和麪包放在桌上,蹲下來輕輕喊着推攘着明浚。
明浚斜着眼睛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含糊地説:“趙仲哲……你的功課怎麼樣了?偷偷……下來喝啤酒。哈,幸福的傢伙,別不滿足吧……”
“哥,哥……你喝醉了,我扶你上去啊。”
“醉了?哼……你以為你是誰?‘捍衞王國’?國王嗎?……所有的人都得因為你的事業而犧牲掉自己的人生……不會的!我不會……”
明浚的意識還停留在下午書房的爭吵裏,他毫無顧及的聲音嚇到了仲哲。怕哥哥吵醒爸爸又引起風波,體格單瘦的仲哲便俯身去抱他。
費了好大力,仲哲才把明浚半背半攙着弄到哥哥的房裏。望着趴在牀上的明浚,仲哲不放心將他一個人留在房間,便啃着從樓下拿上來的麪包,坐在他牀尾的沙發上看書。直到整整一大瓶牛奶也喝光。
早晨的時候,因為頭部痛感而醒來的明浚,從牀上爬起來,看見了歪在沙發上睡得正香的仲哲。望着這個乖巧聽話的傢伙,他心裏的怨恨似乎又多了點別的什麼。沙發上的仲哲用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肩,以此來趕走夢裏的寒意。看到這一幕,明浚心裏突然因為憐愛而湧起一股暖意,他伸手拿了牀上的薄毯去替他蓋上。就快要接觸到仲哲身體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將褥子使勁扔回牀上,轉身對着熟睡的仲哲大喊:
“趙仲哲,都幾點了,你還不去學校?”
仲哲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邊喊着“糟了糟了”邊跑出哥哥的房間。明浚回頭望了一眼仲哲的背影,拿起毛巾進浴室去沖澡。
浴室這樣的隱秘空間,褪去偽裝的外衣和自己獨自相對,趙明浚的人生充滿了困惑。
他厭棄現在的生活,卻沒有拒絕的能力,在心裏期望自己重新來過的他,已經有了無法再更改的過去。就像一直夢想看到潔淨無暇雪地的孩子,回頭時因為總是看到自己留下的腳印而充滿無法拭去的懊惱。
浴室裏,帶着温度的大雨密集的敲打着砸向他,讓他異常清醒。媽媽……媽媽的突然去世應該就是這一切碎裂得無法復員的原因吧。她走後不到三個月,另一個女人和另一個孩子就佔據了媽媽原來的位置,無論是名分上的還是物質上的。他因此而對那個在外面被所有的人尊敬着的男人不能原諒,永遠不會。這種恨因為滲透着無法更改和轉移的情感而變得複雜,像根鬚上的泥土,因為嫌棄而將它完全洗掉的話,也許就不能擁有生命了吧。
衝完澡出來,明浚看見仲哲坐在他剛剛睡過的沙發上。
“不去學校,在這裏做什麼?”平時明浚不是威脅這個單純的孩子説假話,就是喝了酒無端訓斥他,即使此刻,他的話裏同樣充滿冷漠與尖刻。
“今天上午沒有課……哥,我有話要和你説。”坐在沙發的仲哲做了很久的心裏準備,才鼓起勇氣抬起頭站在他的面前。
“什麼?説啊。”明浚用趕毛巾擦拭着頭髮,語氣依舊冷淡。
“不管你生氣也好,不願意理我和媽也好,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仲哲很快説完,重重鬆了口氣,像是已經準備好迎接暴雨的小苗。
“誰和你是一家人?!”明浚將毛巾摔到沙發上,瞪着仲哲等他説下一句。
“哥,是哥哥你。你每次對我發脾氣,威脅我,不理我,我都沒關係。可是,你是的哥哥,爸爸最大的孩子,家裏的長子,你應該看到爸爸他為了我們……老了很多……”
“別在我面前提‘我們’?一直只有你們。從媽媽去世的那一天起,一直就是,是你們!”他的情緒很激動,媽媽笑着的樣子在牀頭的照片中望着他,這麼近,卻永遠的遠了。
“哥,如果一個人生氣了,別的人還是笑着去愛他,他便不再生氣了,對嗎?從小到大,我也是這樣對哥哥你的……因為,你是哥哥,我愛你。”仲哲説着哭了起來。
“説完了嗎?啊?説完了走!”
“哥,為什麼我們不能開心一些相處,在別人看來,我們是那麼好的一家。”
“是誰叫你進我的房間了?出去!”
“哥!”
“走啊……出去!”
“哥……”
仲哲走出房間,明浚馬上把門關上了。仲哲表情疲憊而痛苦的站在走廊上,他小聲的説着:“我們是一家人,哥……”
穿上晨衣走出房間的仲哲媽媽看到兒子站在走廊上,便問:“仲哲啊,你一大清早站在你哥哥房間門口乾什麼?”
“哦,沒什麼,媽你多睡一會吧。”
仲哲説着,扭頭將他掛滿淚水的面容對着牆壁,走回自己的房間。
聽到門外仲哲的説話聲,明浚坐在沙發上,想到剛剛仲哲的話。也許,他只是自己和這個複雜家庭敵對下的犧牲品。
這樣的早晨,房間裏似乎透着黃昏的陰霾。明浚走到衣櫥面前,穿着衣服。低低的雲積壓在他的心裏,可是,卻沒有一場痛快的雨來臨。他抱起吉他坐在地上,撥弄着自己的歌。背後的風景柱上,新掛上了一張照片,是音琪摔倒時受到驚嚇的目光。
7.
在緩坡的草地上,他雙手鬆開腳踏車的前把手,讓自己順着漸漸失去重心的車子摔倒在柔密的草坡上。風的吹拂下,草的身影在正勳的視線裏輕輕搖着身體,劇烈跳動的心不再安分呆在胸膛裏,它想要瘋狂地飛出去。
沿濱江道一路跑步的音琪,終於覺得替自己的肺部來了個大掃除,停下來的時候,她重重的舒了口氣,感覺精神了許多。看來,還是要堅持清晨跑步的習慣啊。
前面拐角的路標上寫着“前往花市”,音琪想到以前在昆明時,她每天早晨沿着公園外牆的安靜街道跑步到花市,帶上一捧便宜新鮮的姜花回來送給廚房裏的媽媽,然後再去學校。
即使現在不能馬上送給媽媽,放在成敏和自己的房間裏也很不錯吧。
她望着路標笑笑。
就像是約定一樣。習慣晚起的正勳不知怎麼了,四點的時候醒來,做了俯卧撐,還第一次有目的的打掃完了房間,可時間才剛過六點。
正勳第一次感覺早晨的時間漫長,無事可做。不是説“惜時在晨”嗎?心裏真是有些慚愧了。
換上果綠色的T恤,他出門沿街慢慢踩着腳踏車。剛剛灑過水的路面在清晨的路燈下泛着白色的光亮,腳踏車自由前行時,滾珠發出的清脆聲響十分好聽。
一切宛如啓幕前的寧靜。
在24小時營業的超市門口停下來,正勳進去拿了一些不同牌子的速食麪後出來,看到穿着制服的小夥子騎着腳踏車,後面碼着捆紮好的鮮花。
他跨上腳踏車,不自覺便跟着到了花市門口。
這裏的人們好象已經忙碌了很久似的,就像現在已經是一天中的正午,而不是清晨。
因為他從來不曾這樣早起牀,更是第一次在這個時候來花市,正勳不由得被眼前的畫面吸引了。
輕輕呼吸一下,感覺自己也是香的。
終於忍不住將自行車就這樣丟在門口,伸開雙臂像擁抱風一樣,正勳去捕捉空氣中的花香。
“喂,你的車子不能放在這裏。”門口的大叔在正勳身後叫他。
“隨便你好了!”
正勳一路縱身飛奔進花的世界,他的果綠色身影像這個季節在風中狂舞的葉子。
那些繫着某某花鋪圍裙、戴着口罩的店員,那些起早就來進貨的生意人,都向他投來驚異的目光,像蜜蜂和蝴蝶看着一隻意外落到花叢裏的綠毛錦雞。
正勳連忙收住自己的腳步,調整呼吸後有規律的邁着步子。
不管是賣多色玫瑰的中年人那裏也好,還是賣不知名字的各種綠葉草的小夥子那裏也好,他都會將頭探過去看看,聞一聞。
有時很香,正勳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觸碰它們的面頰,可將手伸過去又擔心會傷着它們的他又急急的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有時候他猛吸一下突然感覺氣味有些奇怪,慌亂地想將已經吸進去的怪氣味呼出來,但已經晚了,只好站在那裏看着店主人望着自己的奇怪眼神。正勳皺着眉頭,一臉的尷尬。
他一邊繼續往裏走,感覺空氣中的香味越複雜,感覺從這中間辨別一種氣味是件十分困難的事。又想到魚市場的大嬸要是想清楚身上的魚腥味,來這裏是很不錯的選擇吧。還有,這裏的人應該都沒有體臭的毛病,即使有也早已用香薰療法治好了吧。
想到這些,正勳忍不住自己笑了起來。
一種清甜的氣味若有似無的縈繞着,正勳感覺自己的肚子裏一陣空響。
白綠相間的鋪面裏,是一叢叢白色的花朵,它的花瓣薄得幾乎透明。正勳走到前面停下來,將鼻子伸過去猛吸一下,是的,就是那種清甜的味道。
不過,好象頭有些暈暈的。
他側過臉,看見和自己並排站着一個女孩,頭髮向後面紮成馬尾,穿着白色的運動服。她一邊取下戴着的口罩,一邊將臉湊近白色的花束前……
是她,他笑了笑。
正勳呆呆的這樣望着她的側面,感覺自己差一些因為失去重心而一頭載進面前的白色花束叢裏,於是努力將全身的力量全都放在了腳上。
音琪陶醉地閉上眼睛,因為甜美的某種東西正緩緩地抵達全身,她張開眼睛,感覺旁邊有人望着自己。側過臉,她看見正勳正望着自己,便對着面前的姜花叢笑了笑。
有如陽光般晴朗、晨風般柔和的甜美正從她的笑裏漾出,飛出很遠。只是瞬間,正勳卻相信這甜美正經過無法抵達的遙遠地方,他用神志一路追隨,直到它願意輕輕落到自己身上為止。
可能是有些過敏,正勳突然覺得鼻子裏有些粉粒狀的東西在作祟,弄得他十分難受。儘管他不願意在她面前表現出來,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像突然來臨的感冒的症狀,第二個,第三個,正勳窘得愣在那裏。
“你應該戴上這個。”音琪説着從花叢邊的大口袋裏拿出一個白色口罩遞到了正勳面前。
“什麼?”
“保護你的鼻子。”她説話的聲音也清甜清甜。
“哦。”正勳接過口罩來戴,也許是在她面前過於緊張,口罩後面的帶子怎麼也弄不好,總掉下來。
在她的注視下,他尷尬地朝她笑着。
音琪走到正勳身後,接過兩根細細的棉質繩子輕輕一系,口罩就牢牢戴上了。等正勳轉身過來,音琪已經走出一段距離。
他追上去,用自己感覺最輕的步子走在音琪身後,像不懂得説話的影子。
“有事嗎?”音琪回頭看着緊跟着自己的人問。
正勳指着自己的口罩,含糊的説着什麼。
“哦,口罩不用還的,每個店鋪都有。”
音琪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説完扭頭走了。
他將口罩取下來,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跑過去跟在她身後。
在前面的一家鋪面前停住腳步,音琪望着腳邊的一盆茉莉問老闆怎麼賣。
“這個,450元。”
茉莉會讓音琪想到昆明,還有上海。她給了老闆錢,彎腰準備抱面前的茉莉時,身後的正勳搶先一步奪過盆載的茉莉,走在音琪前面出了花市。
音琪在後面大聲説:“喂,我的花。”
“你的花,它需要一個派送員。”
“謝謝,但不必了。”
“有必要的。”
“為什麼?”
“那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正勳將茉莉放在地上,折回去跑進花市,不一會,推着腳踏車出來了。
正勳將腳踏車放好,像演員表演前的提示那樣,站着咳嗽了一下。音琪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好奇的看着他。只見正勳一邊學着《冰河世紀》中的大門牙黃鼠狼一邊轉圈一邊望着自己的身後大聲叫喊着:“比奇,尾巴着火了!着火了……不,是我的尾巴着火了……”
音琪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看到音琪的笑,正勳突然安靜下來,好象剛剛表演的並不是自己,而是望着音琪難為情的站着。
音琪突然想到上次自己在學校電子信息中心的失態,不自覺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低聲叫了一聲“呀,真丟臉。”
“順風車,貴賓座哦,要不要體驗一下?”正勳拍拍腳踏車後面的位置,衝着音琪喊。
音琪抱着茉莉,坐在後面。正勳在前面問她:“在回去之前先吃早餐怎麼樣?”
“好。”
兩個人並排站在街邊喝熱湯,説着話。
“你快二年級了吧?”正勳望着湯裏浮着的青菜梗。
“下個學期。你怎麼知道?”音琪望着他問道。
“哦……猜的,我比你高兩個年級。”像是不小心將秘密暴露了一樣,正勳趕忙拿手邊最近的一樣東西去掩飾。
正在喝熱湯的音琪並沒有覺察什麼,她覺得這熱湯味道特別好,便對老闆説:
“老闆娘,我還要一碗熱湯,另外替我包四個紫菜卷。”
聽到音琪還要熱湯,正勳高興的笑了,端着手中的碗卻目不轉睛地望着音琪和店主説話的神情。一不小心,熱湯全灑到了身上。
因為有燙到,正勳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音琪趕忙從衣服的口袋裏掏出疊得方方正正的手絹,伸到正勳面前。
接過手絹擦拭着衣服前面的湯漬,正勳感覺自己手中握着的並不是手絹,而是第一件能夠將自己和她關聯起來的物品。他心裏指揮着手,想將手絹移到嘴角,眼睛望着正在將紫菜卷放進紙盒的音琪,趕忙將手伸進口袋裏去拿錢。
“謝謝你請我們吃早餐。”
“你們?”正勳疑惑的問。
音琪笑笑,指了指手中的紫菜卷,説:“我,還有同住的朋友。”
“吃飽了?出發吧!”正勳將餐盒放在前面籃子的速食麪一起,慢慢的踩着腳踏車。如果腳踏車不會倒下來的話,他希望還能慢一點。
“和你同住的是在這裏的中國朋友吧。”
“不,是突然遇見的韓國朋友。”
“哦。會不會已經遲了?”正勳想到之前自己的擔心,在心裏傻傻地嘲笑了自己一番。
“什麼……”
“去學校不會遲了嗎?”正勳扭頭問後面坐着的音琪。
“哦,要到下午呢,回去還可以替它打扮一下。”音琪望着手中的茉莉,滿足的笑着。
當音琪在成敏家旁邊説“到了”的時候,正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一隻腳撐在地上,另一隻腳還踏在腳踏車的腳踏板上。
“你……住這裏?”
“想不到吧。這裏……看上去是不是像座城堡?”正勳臉上出現意外表情是音琪早就預料之中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住在這樣漂亮的房子裏。
“看上去真不錯,是打電話找到的吧?”
“不是,我們突然遇到。”
“突然遇到?”正勳疑惑的望着那房子,又看看眼前的音琪,笑笑説:“進去吧。”
音琪捧着茉莉進去,突然記起她還有説再見或謝謝之類的話,連忙轉過身來,發現正勳已經踩着腳踏車走了一段距離。
並沒有直接回去的正勳沿着濱江路到了江邊的公園。
在緩坡的草地上,他終於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雙手鬆開腳踏車的前把手,讓自己順着漸漸失去重心的車子摔倒在柔密的草坡上。風的吹拂下,草的身影在正勳的視線裏輕輕搖着身體,他伸出雙手捂住胸口,劇烈跳動的心似乎不安分呆在胸膛裏,它想要飛出去,想要瘋狂地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