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曾巧眉出生了。
在曾家的屋頂上,正巧盤旋着一隻小巧的畫眉,巧眉的名字就這樣定了。
一般剛出生的嬰孩,總是醜醜又皺皺巴巴的,但,小巧眉是與眾不同的。
小巧眉有一頭烏黑柔軟的胎髮,有雙水靈靈的雙眼皮大眼,和秀氣挺直的鼻、紅嘟嘟的小嘴、粉嫩白晢的肌膚,可愛的模樣十分討人喜愛。
到了四歲時,小巧眉不只可愛,還有一種不尋常的美。
「這孩子長大準是個大美人!」凡見過小巧眉的,都會為小巧眉的美驚歎。
小巧眉不但人美,心地也美,連只小蟑螂都不忍殺,還學會和蟑螂做朋友,只是,她這麼做,會給左鄰右舍帶來噪音,因為蟑螂一多,整間屋子除了媽媽的尖叫聲和咚咚咚的逃命聲之外,還還會傳出爸爸啪啪啪的追殺聲。
而蟑螂一被爸爸打死了,小巧眉總是會哭上好幾天。
小巧眉享受着她快樂的童年,大家都疼她,温柔的爸爸疼她、慈祥的媽媽愛她,外公外婆也都把她當寶疼,還有舅舅的兩個兒子——表哥劉傳、表弟劉奇,也都很喜歡小巧眉。
小巧眉最喜歡迎接爸爸下班了,每天黃昏不到,小巧眉就坐在田野邊的大石頭上,等着英俊瀟灑的爸爸回來,一見到爸爸高大的身影,小巧眉就咚咚咚的撲到爸爸懷裏,吵着要坐上爸爸的肩頭。她最喜歡搭在爸爸的肩頭上,那感覺就像永遠蕩高在一邊的翹翹板一樣好玩,還可以看到很高很遠的地方。
「爸爸,是糖葫蘆啊!巧眉要吃糖葫蘆。」每當走過賣糖葫蘆的攤販旁,小巧眉就指着賣糖葫蘆的老伯喳呼個不停。
「好好好,巧眉喜歡,爸爸就買。老闆,給我一支糖葫蘆。」有人説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或許這話是對的,瞧他眼裏溢滿對女兒的寵溺與疼惜,半點都捨不得見女兒餓着。
然而,好景不常,在小巧眉九歲那一年,不知道什麼原因,爸爸忽然不再疼她了。爸爸每天清醒着出門,醉醺醺的回家,然後就沒頭沒腦的罵媽媽,還想把媽媽趕走,媽媽不肯走,爸爸就兇巴巴的打媽媽的臉頰,把媽媽打哭了,亦把小巧眉嚇哭了。
小巧眉一哭,爸爸連她都打。
「不許哭!再哭打你!」爸爸吼着,深邃的眸底閃爍着兩抹可怕的紅光,就像是野獸的眼睛。
從此之後,小巧眉不敢再哭了,爸爸一回家,她就急忙躲進擱在裁縫機旁的空紙箱裏,爸爸不知道她躲在裏頭,就揍不到她了。
但,小巧眉覺得媽媽好笨,為什麼不像她一樣躲進箱子裏呢?還時常抱着她嚎啕大哭。
「媽媽不要哭喲,媽媽好乖,只要媽媽不哭,爸爸就不會罵媽媽、打媽媽了啊!如果媽媽不哭,爸爸還對媽媽這麼兇的話,媽媽就和巧眉躲進箱子裏啊,好不好啊?媽媽。」小巧眉用嬌澀的童聲,天真無邪的勸慰着可憐的媽媽。
「媽媽對不起巧眉……但是,我們不能丟下可憐的爸爸。巧眉,忍着點,原諒可憐的爸爸,爸爸是無心的,爸爸喝醉了,酒醒後,他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還一直向媽媽道歉呢!」媽媽把小巧眉摟進懷裏,總是反覆不停的泣訴着。
小巧眉不吵、不哭、不鬧,然而,心裏面所受的煎熬,是別人想象不到的。
小巧眉的心裏盛滿了恐懼,她怕爸爸回家、她怕媽媽哭泣,她心頭裝了太多的疑惑,她不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會演變成這種局面。
老師説過:「事出必有因。」那麼是什麼因呢?小巧眉不知道呀!
她只知道,温柔的爸爸變狠心了,不再愛媽媽和小巧眉了。
小巧眉每天都問着媽媽:「媽媽,為什麼爸爸變狠心了?」
媽媽除了哭泣,還是哭泣,每天光安慰媽媽,就夠小巧眉忙了。
小巧眉十一歲時,有一天,爸爸如往常般再度醉醺醺的回來了。
小巧眉正坐在客廳寫功課,一聽見門柄轉動的聲音,嚇得忙躲進紙箱裏頭。
「呵呵,怎麼喝得爛醉如泥?」
巧眉的耳邊傳來了一串非常陌生的男人聲音,她蹙起眉。
「滾出去!」是爸爸的吼聲。
「嗚——不要——」媽媽也尖叫起來。
「呵!」陌生男人邪邪的怪笑着。
好奇怪啊!這個陌生叔叔是誰呢?
巧眉好怕,怕得不敢偷看。
閃爍的燈光由紙箱口灑落在小巧眉的腳上,一閃一閃的好像下雨天的雷電。
無比嬌小的身子曲在紙箱裏,止不住心中恐懼而瑟瑟發抖着。
倏地,邪笑聲停了,吼聲沒了,尖叫聲也不見了,室內有種不尋常的寂靜和淒涼。
經過好長一段時間,小巧眉才敢爬出紙箱。
光線忽明忽暗,夜風吹進了屋裏,振得窗簾吹得啪啪作響。
「媽媽……門沒關呀!媽媽……是爸爸又沒關門了嗎?媽媽……」小巧眉發現大門洞開,想慢慢爬過去把大門給關上。
小巧眉在地上爬着,直到她的雙手摸到了一片黏呼呼的濕潤,她才緩緩地攤開小小的掌心,就着閃爍個不停的光線,落在那泛着紅豔色彩的小小掌心上……
「媽媽……媽媽……」
在小巧眉的內心深處,藏着深層的恐懼,在不安的焦慮中,小巧眉匍匐前進,想找媽媽。
「媽媽……」小巧眉在陽台上,找到衣衫不整,仰卧在地上,望着天花板,動也不動的媽媽。
接着,小巧眉看見爸爸坐在門邊,雙瞳發直,她不敢多看爸爸一眼,深怕爸爸忽然爬起來打人。
小巧眉膽顫心驚,強忍着想要放聲大哭的衝動,小手焦急地搖晃着媽媽的身體,焦急的呼喚着媽媽:「媽媽!媽媽!為什麼不理巧眉了啊?媽媽……」
然而,媽媽只是睜着雙眼瞪着天花板,怎麼也不肯轉過頭來望小巧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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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過去了。
難捱的時光,可怕的記憶,全都過去了。
屋子裏擠滿了警察,小巧眉和年僅十三的大表哥,還有小她一歲的表弟蹲在陽台前,三個孩子正在燒着紙錢。
小巧眉沒有流淚,咬着紅嫩下唇,眼神迷惘的望着冒着煙的火焰發呆,聽着舅舅劉天祥跟警察説話的聲音。
「我妹妹這兩年幾乎不回孃家,就連過年都不回去,我爸媽曾撥電問過她原因,她説生活太忙碌、巧眉要補習……諸如此類的藉口,但我剛才問過巧眉,才知道她爸爸天天喝酒,天天罵媽媽、打媽媽,甚至要把她們母女倆趕走。老實説,我這個妹婿斯文有禮,不像有暴力傾向,但,我相信巧眉不會説謊,這場悲劇絕對是家暴引起的。」
「可是,這個小女孩説她聽見一個陌生叔叔在講話……」
「那一定是鄰居,看不過跑來勸架的啦!百分之百是家暴錯不了。可惡!早知道我這個妹婿是個人渣,我就……」
小巧眉的胃在抽搐,再也聽不見舅舅在罵些什麼了。
她不懂大人口中的家暴是什麼樣子的,她只知道狠心的爸爸打了可憐的媽媽,狠心的爸爸也曾經打過她。
舅舅説媽媽「走了」,小巧眉不懂什麼叫「走了」。她問了表哥劉傳,表哥説走了就是永遠的沉睡,再也不會醒來了。
小巧眉很難過,可是她想到睡美人就不難過了,因為沉睡一百年的睡美人最後是被王子吻醒的,爸爸傷透了媽媽的心,媽媽自然不願醒來了,搞不好在一百年後,來了一個英俊的王子,就會把媽媽吻醒了。
「我不會讓這孩子成為無依無靠的孤兒,我要領養巧眉,代替我妹妹扶養巧眉長大成人。」舅舅憤慨的道。
這一刻,小巧眉才算真正明白,媽媽是真的永遠都不會望她一眼了,她變成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了。
「巧眉。」劉傳低聲呼喚着她。
「嗯?」巧眉無助的看着表哥。
劉傳把她的小手一捻,「巧眉,瞧你發抖的,別怕,不會有人欺負你了,你快要搬來台北,和我們一塊兒住了,表哥會保護巧眉,不讓巧眉受人欺負。」
「我也要!我也要保護表姊喲!」表弟劉奇在一旁嚷嚷着。
「阿奇,你太小,保護巧眉是表哥的責任。」劉傳覺得弟弟真是吵死了。
「我會長大的嘛!」劉奇不服氣地猛對哥哥扮鬼臉。
「巧眉只相信哥哥。」劉傳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你騙人!」劉奇學青蛙鼓起腮幫子,對哥哥吐舌頭,「表姊,你也相信阿奇的,對不對啊?」
劉傳像在暗示什麼似的,把巧眉的小手捻得很牢,企圖讓小巧眉感受到他的誠意。
然而,小巧眉的心不但沒有受到安撫,反而愈加恐慌。
男生的外表也許全是假象,他們的真誠也或許是假的,他們的温柔也可能是假的,他們也許和爸爸一樣,在幾年後,就露出他們如豺狼一樣可怕的狂性……
小巧眉不敢確定他們是否虛有其表,人面獸心,但,小巧眉知道自己對男生永遠都會抱持着懷疑的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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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小巧眉就被帶到台北了。
舅舅的妻子黃氏,一見到小巧眉,就露出厭惡的眼神,總覺得小巧眉太美,美得太過不祥,她才十一歲大,卻有張過於脱俗的清麗臉孔,天知道這張天使臉孔,會給他們家帶來什麼樣的命運和未來。
「唉!你怎麼把外人帶回來了?」黃氏的勢利眼遠近馳名,老的都不養了,又豈能白白養別人家的小米蟲?只覺丈夫真是管太多了!
「什麼話?!」劉天祥簡直快氣炸了,「她是我妹妹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我的外甥女!」
「我才問你什麼東西!」黃氏雙臂抱胸,扯東扯西,發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牢騷,「你妹妹八百年前就嫁出去了,想當年我為了她的嫁妝,操煩的要死要活,你呢?你這沒用的男人,白天就只會下棋泡茶,一到晚上就只會摸老孃我的大腿!哼!要不是我孃家有錢,你會有今日的成就嗎?好啦!這下子可好,你成功了,我爸媽卻死了,以為我沒孃家靠了,你就可以欺負人了是不是?哼哼,我陪你吃苦吃了大半輩子,沒功勞也有苦勞,好不容易盼到小姑嫁人了,嫁妝也拿走了,我這大嫂才樂得輕鬆,現下你又把小的給帶回來,這不是分明要把我給活活氣死嗎?!」
黃氏一番話堵得劉天祥無話可説,他妻子確實能幹強勢,想當年若不是她厚着臉皮回孃家去向老丈人週轉了一筆錢,讓他創業做生意,至今他恐怕還一事無成。
「算了!你把她丟回曾家,我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黃氏見丈夫面露愧色,不禁有些心軟了。
「曾家的獨生子死了,兩老年紀也一大把了,由誰來照顧這可憐的孩子?」劉天祥沒好氣地道。
「那丟給你爸爸、媽媽去照顧嘛!我瞧你爸媽挺喜歡這丫頭的。」
黃氏當年和公婆不和,吵着要搬出來,鬧了幾年,劉天祥拗不過她,便搬出來自立門户,黃氏好不容易才享受到小家庭的美滿,現下來了個小米蟲,自然把算盤打到她公公婆婆身上去了。
「我父母就不是你父母嗎?呿!反正你少囉嗦,扶養巧眉這件事,我説了算數!你敢挨她一頓餓,我饒你不得!」
劉天祥絕不讓自己在妻子的壓榨下活一輩子,他才是一家之主,真正有權力決定事情的一家之主!
不理會囉嗦的妻子,逕自牽起小巧眉的小手,往她的新房間踱去。
「嘻……」劉氏兄弟像跟屁蟲似的跟在後頭。
劉天祥把小巧眉帶到一間簡潔的小卧房。
「巧眉,從今天起,這裏就是你的房間。」劉天祥和藹可親的笑道,伸手摸着巧眉柔軟的髮絲,接着轉頭去對兒子道:「阿傳、阿奇,從此以後,你們要和巧眉和睦相處,知道嗎?」
「知道了。」劉傳開心的猛點頭,不時瞪大雙眼,猛盯着他可愛的小表妹。
「表姊,我請你吃冰淇淋,好不好啊?」劉奇則是一臉的調皮,老是喜歡扯表姊的衣袖。
小巧眉一聽到冰淇淋,臉上終於露出甜甜的笑意,一雙黑黝黝的眼兒直瞅着劉奇。
那甜美笑靨,撼動了劉奇的心,劉奇痴迷的望着表姊那張懾人心魂的可愛容貌,久久移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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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媽,我放學回來了喲!」小巧眉斜揹着書包走進屋裏。
「嗯,把地板拖乾淨,廚房裏的碗洗一洗。」黃氏正坐在客廳啃瓜子,頭也不抬的喝令。
小巧眉傻傻的杵在原地,良久,才結結巴巴的開口:「舅媽,我沒做過家事耶,不懂從哪裏着手啊,可不可以請舅媽教我啊?」
黃氏細長的單鳳眼兒,迸出一抹刻薄的寒光,「呵,是不想做,還是真的不懂?你吃我的白米,穿我的衣衫,睡我的牀,住我的屋,自然得替我幹活!我可不想白白養只沒用的小米蟲。」
小巧眉低垂下粉臉,安靜的放下書包,走到廚房洗碗,她踮着腳尖,小心翼翼的洗着碗,但仍然砸爛不少碗盤,搞得舅媽氣不過,掄起了袖子,搖着臀,衝進了廚房,用力地朝小巧眉的大腿擰了下去。
「要你做點事情,就心不甘情不願了是不是?!」
「舅媽,不要啊!好疼,不要啊!」小巧眉吃疼的跳着腳,嘴裏哎呀呀的叫疼。
「你還躲?我瞧你是皮在癢了!」黃氏回頭拿了一根藤條,在她學校制服的裙子上,挨挨蹭蹭的戳着,「把這一身給我脱下來!打壞了,浪費的可是我們家的錢!」
「媽!」剛放學的劉氏兄弟,一聽見屋裏傳出吆喝聲,一起衝進屋來。
「媽,你瘋了!」劉傳見母親拿着藤條,嚇得臉色發青。
「媽,你要打表姊啊?爸爸知道會很生氣的喲!」劉奇嘟起嘴,叉着腰,不滿的瞪着媽媽。
「哼!你爸爸下南部去處理她死人家的後事,沒人給她撐腰了!」黃氏摜起了手中的藤條,出其不意的對準小巧眉狠狠地抽了下去,並吼出震耳欲聾般的聲音。
小巧眉來不及防範,藤條在她手臂上抽了一下,一陣陣由裏至外的刺痛感,讓小巧眉驚慌失色的四處逃竄。
劉氏兄弟在後面窮追着母親,一人一邊緊緊抓着藤條不肯放。
但是,瞻得前卻顧不了後,母親一個巴掌揮向小巧眉,一掌把小巧眉揮出三尺外。
「我的天啊!巧眉、巧眉啊!」打在小巧眉的身上,卻痛在劉傳的心上,他發狂似的一把推開母親,向前扶起小巧眉,拉了人就逃出家門。
「哥!你好壞啊!想一個人搶功,不讓我保護表姊,我要揍扁你!」劉奇覺得哥哥很狡猾,氣呼呼的追上去,從身後攀住哥哥的脖子,像猴子似的撲上他後背。
「哎呀!」劉傳被弟弟撞倒在地上,一張臉直接和地面做最親密的接觸,差點就把鼻子撞塌了。
「表弟,不要——」巧眉也被撞倒在地上,回頭一望,卻掩嘴驚呼起來。
劉奇騎在哥哥的臀上,有一拳沒一拳的揍着哥哥的後背,「我也要保護表姊!你不讓我保護,我就揍扁你!」
「你真是吵死了!」劉傳再也氣不過,用力翻了個身,就把弟弟反騎在身下,掄起的拳頭,狠狠地往弟弟的臉頰揍了下去。
阿奇年紀小,個子也小,性子卻很倔,不肯哭饒。兄弟倆就這樣扭打起來,巧眉在旁勸架,怎麼也勸不過。
「要死了!你們為什麼打架?你們兄弟倆的感情,不是一向都很好的嗎?現在居然打架!」黃氏已經追上來了,將兩個扭打在一起的身體分開。
兄弟倆鼻青臉腫的瞪着,巴不得把對方給吞了。
「誰叫哥哥不讓我保護表姊呀!」劉奇理直氣壯的先告狀。
「氣死我了,你這麼小,保護個什麼勁?」黃氏氣得渾身直髮抖。
「媽媽打表姊,我要保護表姊!」劉奇皺起鼻頭,對媽媽吐舌頭。
「你——」黃氏簡直不敢相信巧眉這麼小,就學會媚誘男人。
昔日兄弟倆血濃於水的感情,堅如盤石,如今卻為了這個死丫頭反目成仇,氣得她又一個巴掌揮向巧眉。
「全是你這死丫頭惹來的禍!」
黃氏本來只是覺得巧眉過分的美,卻沒想到她這麼小,就懂得勾引她的兒子,如今她的孩子變壞了,這罪自然全怪到巧眉的身上去。
「我沒有啊、沒有啊……」小巧眉捂着紅腫的粉頰,閃爍着無辜光芒的目光,無助的落在舅媽身上。
「表姊,我保護你!」劉奇用力推着媽媽,「臭媽媽!打表姊,你是臭媽媽——哎喲!我的耳朵,哎喲!媽——不要啊——好痛喔!哎喲——」
「你這死小子,愈來愈不像話了!」黃氏把劉奇的耳朵揪得半天高,一路把他揪回家裏,疼得阿奇又踢又叫。
「巧眉,疼不疼?」劉傳偷偷望着走遠的媽媽,回頭撲在巧眉的腳邊。
小巧眉沉默的搖着頭,用手背胡亂的抹着不斷滾落頰邊的淚水。
「阿傳,馬上跟我回家!」舅媽見大兒子沒跟上,回頭嚷叫着。
「來了!」劉傳低聲對巧眉道:「別哭,我們回家。」
回家?嗚嗚嗚……她沒有家!
小巧眉的淚水嘩啦啦的流,轉身就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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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丘上,有一株老橡樹,樹幹上有一個大大的洞,小巧眉把自己藏身在樹洞裏,深怕表哥找到她,於是寫了張紙條,拾起一根枯樹枝在紙條上穿了個洞,插在樹皮上,寫着——巧眉沒躲在樹洞裏哭。
然後,她就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紅通通的小臉全佈滿了淚痕。
她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麼,只覺自己有滿腹的委屈。
「巧眉小丫頭,愛哭可不是好事。」倏地,耳邊響起一串略顯稚氣的男孩聲音。
小巧眉抬起垂淚的臉兒,看見一個很英俊出色的男孩。
男孩看起來和表哥一樣大,英姿颯颯的佇立在樹洞外,身着一襲筆挺的西裝,腳下套着一雙黑皮鞋。理着小平頭的他,多了幾分超乎他年齡的成熟,巧眉懷疑他身體裏面住着一個大人的靈魂,因為由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是一股一般男孩所沒有的獨特氣質,看起來像高貴的王子。
可是,好奇怪,為什麼他知道她叫巧眉?而且,巧眉就巧眉,為什麼還要加上「小丫頭」?巧眉不服氣極了。
「你怎知道我叫巧眉啊?還有啊,你自己也沒多大,怎麼好意思叫我小丫頭?」巧眉愛哭被陌生人撞見,一時感到很不好意思,把自己拼命往樹洞裏藏。
「第一、此地無銀三百兩;第二、凡是比我小的女孩,都叫小丫頭。」男孩的眸子深邃得宛如海洋,釋放出一股小女孩所不懂的霸道,似乎她只要稍不注意,就會被他的眼神給吞噬。
「第一、我不懂什麼叫此地無銀三百兩;第二、哼,是誰規定比你小就叫丫頭啊?」巧眉心情不好,卻來了個不識相的陌生男孩,正好可以當她的出氣筒。
男孩昂起傲世般的下顎,步伐緩慢的來回踱步着,雙手疊放於身後,行走間恍若龍行潛移,藴藏着無人能摧的不屈氣勢。
「相傳在古時候,有個蠢人把三百兩銀子埋在地裏,上面插着『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牌子。」
「那不是想掩飾銀子,反而暴露了嗎?」巧眉可不相信有人會笨到如此。
「嗯!鄰居看到牌子,就把三百兩銀子挖走了,還留下『隔壁張三未曾偷』的牌子。」
「那人真是好笨呀!」巧眉掩嘴笑着。
「是好笨呀!和你一樣笨呢!」男孩好笑的道。
接着,男孩把樹上那張紙條撕下來,指着上面的字樣,一字一句口齒清晰的念道:
「小丫頭,你貼這張紙條——巧眉沒躲在樹洞裏哭,等於是在告訴人家,有人躲在樹洞裏哭,而這個人就叫做巧眉。你的行為,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這……」巧眉覺得自己確實笨的可以,臉一紅,跳起來搶過紙條,「笨就笨!但,不關你的事!還有,請你這個小毛頭,不要再叫我小丫頭了!」
「我説過,比我小的都叫丫頭。」男孩眸底的精光一閃,「而你比我小,沒資格叫我小毛頭。」
「哼!誰規定的呀?」
「我規定的。」
「你憑什麼下這種規定?總統都不能隨便下定律,更何況是你呢?除非你是古代的皇帝!可惜皇帝全作古去了。」巧眉噘高了紅嫩的小嘴,抹去腮邊的淚珠。
見他渾身充斥着一股王者氣勢,她雖敬畏,卻忍不住被他獨特的氣質所吸引。
男孩的黑眸忽地凝聚着駭人的怒氣,怒光一轉,忽地射入她瞳孔裏,「只要我打贏了官司,將來我就是皇帝!」
「噗!」巧眉捂住小嘴笑了,眼角還閃着淚光,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
「笑什麼?」男孩交握於身後的雙手,不自覺的做起收放動作,似乎被她可愛的笑臉迷惑。
「笑你笨哪!」巧眉嗤嗤笑個不停。
「哪笨?」男孩不悦的板起臉孔。
「現代哪來的皇帝呀?」
「少爺!離出庭時間只剩下一個鐘頭,快上車吧!」不遠處,有一個婦人正對男孩招手。
男孩緩緩地朝婦人點頭,接着,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坐在樹洞裏的小巧眉,半晌,自口袋裏掏出一支棒棒糖,遞進樹洞裏。
「送給你,吃過棒棒糖後,快快回家去,以後可別再偷偷躲着哭囉!」男孩的俊容噙着一抹邪魅般的笑意。
臨走前,男孩的黑眸閃着鋭光,透出他有着不易妥協的狂霸性格。小小年紀卻能把潛伏的霸氣表露無遺,且是如此協調自然,一點都不顯怪,反而為俊秀的臉龐平添一份與眾不同的氣質。
「你等着,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個人人所敬重的皇帝。」話落,男孩收回豎起的大拇指,旋身,跨着大步邁出她的視線。
小巧眉連忙爬出樹洞,手裏緊握着棒棒糖,「喂!你叫什麼名字呀?」
男孩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道:「曲睿勰。」
曲睿……
唔,好難記喲!巧眉年紀太小,寫不出,更記不住他的名字,只能抬起頭,傻兮兮又愣巴巴的望着那抹漸行漸遠的英挺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