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無邊春夢,勾走了女人的心魂,在這迷惑的午夜零時。
宋婐媊夢見一個長得很英俊瀟灑的男人,出現在她的牀邊。
牆角那盞南瓜燈,發出迷濛的光芒,在他身後交織成一張霧濛濛的大網。她並不曉得這抹頎長身影是如何從這張網裏走出來的,她只知道,當他用一雙猶如獅獸般懾人的黑眸,直勾勾瞅着她時,柔弱的她,全身就好像被灌了水銀一般,無法動彈。
而就在他伸手解開襯衫上的鈕釦,將自己脱到一絲不掛,大跳脱衣舞之際,她渾身湧上一陣燥熱,還莫名其妙的感到興奮。
最可恥的是,她視線硬是不肯自那赤裸的男性身體移開。
死溜鳥俠!全是這溜鳥俠害她眼睛險些兒脱窗,嗚嗚!
嗚,她好生氣。
因為,溜鳥俠甚至還企圖非禮她。
她經常夢見他來侵犯她,而這春夢,儼然已成了她無法擺脱的夢魘。
即使詛咒那個男人千百遍,她仍舊無法從夢中甦醒,也無法直接將他化為烏有。
坦白説,她竟發現自己,其實也萬般捨不得毀滅掉夢中的他。
他猶如太陽神阿波羅般壯碩又厚實的胸膛,是多麼的引人遐思,教她捨不得把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移開。
他太俊逸絕倫了,老天爺啊!一雙狹窄細長的黑瞳,迸發出冷冷的光芒;挺俊的鼻樑、抿緊的雙唇,隱約透露出他狂傲的性格,他那頎長體格至少一八七公分以上,搭配上充滿立體感的好看五官--
誰會捨得將他毀滅呢?他簡直俊到要人命哪!
不只這樣,他還有一種世間難見的獨特氣質--一種黑道領導者般的王者氣勢,和皇室貴族般的尊貴優雅,兩者看似衝突,卻又搭配得完美無瑕。
可是,她從不曾見過他,也肯定自己和他前世無冤、今世無仇。
那麼,他怎能如此無禮,隨隨便便就闖進一個淑女的夢裏?
嗚嗚!反正他休想侵犯她,否則,她發誓會一腳將他踹進第十八層的阿鼻地獄裏,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念頭才起,赤裸的男人已粗暴的伸出魔掌,一把擒住她的細臂,一施力,便將她拽上牀,然後一個翻身,男性雄軀野蠻的壓上了她。
「啊!」她震撼極了,不禁驚懼的掙扎起來。
嗚,好疼啊……他蠻橫的力道揪痛了她的纖細。
「乖乖的,別動。」鷹隼的冷眸狠狠一瞪,黑暗中,兩簇燃燒着慾火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凝望着她。
「幹嘛?」纖弱嬌軀被牢牢固定住了,她心跳一百的直視着那雙宛若會奪人魂魄的黑眸。
「妳説呢?」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何必問呢?下一秒鐘,他殘酷的攻佔了她的嫣唇。
「唔……」她害怕的拳打腳踢。
然而,他卑鄙的箝住她的身體,不肯也沒有要饒了她的意思。
接下來,他陰險的伸出他熱燙的舌頭,技巧高超的喂入她嘴裏。
她的神志被吞噬了,她的意識模糊了,她的反抗被蠶食了。
不!老天爺啊!不能這麼殘酷,千萬不可以啊!
她如果迎合下去,就叫蕩婦了。
搞清楚,她綽號是叫「送錢」,可不叫「送身」啊!
喂喂喂!不可以再亂摸亂親、不可以再讓她對他的熱情產生反應、不可以……啊啊啊……
偏偏,不受控制的心,早已沉淪在無邊無盡的情海風波里,她已完完全全失去自己了……
這明明是場夢,不是嗎?為什麼她卻醒不過來?
宋婐媊意識朦朧的祈禱着:「神啊!讓我醒來吧!」
倏地--
「啊--」聲嘶力竭的尖叫聲,劃破了闇夜的謐靜。
尖叫聲來自她的嘴裏,因為……
一隻蟑螂爬上一根生鏽的鐵管,暗紅的翅膀偶爾輕輕拍動着。
須臾,牠振翅高飛,火速躍上窗欞,賊頭賊腦的睨着在浴室裏泡澡泡到睡着的可人兒。
浴室蓮蓬頭的水,還在淅瀝嘩啦的流。
蟑螂老兄停頓片刻,這才從窗户飛竄入室,趴在女人柔嫩的肌膚上。
牠突如其來的動作,嚇醒那沉溺於春夢中的人兒。
「哇!啊啊啊啊啊啊--」
宋婐媊的尖叫聲如雷灌耳的響起。
眼一睜,便見肌膚上停留一隻噁心的蟑螂。
宋婐媊整個人驚跳了起來,胡亂的揮舞着雙手,直到蟑螂老兄落荒而逃,宋婐媊才無力的躺回浴缸裏。
她大口大口喘着氣,驚魂甫定,慌張地摸了摸自己濕潤的身子。
須臾,確定沒事後,她才安心的閉上眼睛,任由温水灑在臉上。
幸好,真是好裏佳在,她總算自春夢中醒來。
真是太……太可恥了,她竟然又作春夢了!
一個魅惑萬分、纏綿悱惻、疑真似幻、有夠離譜的春夢。
天啊!她怎會泡澡泡到一半便不知不覺的睡着了?她到底睡了多久,怎麼熱水全冷掉了?
她迷迷糊糊的呢喃自語着:「我一定是太累了,才不小心睡死在浴缸裏,不然怎會讓那色狼有機可乘?雖然,我總是很努力的想自混沌中恢復清醒,然而,該死的總是事與願違。幸虧蟑螂老兄夠機智,即時現身把我吵醒,不然夢中的我,恐怕要死上一回了……
可惡!這殺千刀的大色狼,為什麼三天兩頭就入我夢中,非禮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莫非……」
倏地,宋婐媊活像驚弓之鳥,驚惶失措的瞪大水靈靈的眼睛,神經兮兮地梭巡着四下。
莫非這是一間陰宅!?
思及此,宋婐媊渾身抖個不停。
嗚,怎麼辦?屋子裏真的有鬼嗎?
雖然她知道鬼嚇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嚇人,尤其是自己嚇自己,才是最可怕的。
不過,她還是覺得一定有鬼……
因為,在還沒搬來這間房子之前,她從來不曾作過這種夢,但,自從搬來這裏後,她就經常夢見那個男人。
所以,這間房子一定有鬼!
而且,如果這個假設成立的話,那麼,夢中的那個男人,就是一隻鬼了!
哇咧!這麼説來,她就是被鬼欺負了!?
哇咧!她宋婐媊有這麼倒楣嗎!?
早告誡過老爸和老媽,這棟房子的風水不好,他們偏不聽,硬是要搬進來。看吧!現在她被一隻鬼纏上了,害她每天都睡不好。
天啊,現在頌經來不來得及啊!?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嗚嗚!怎麼愈念,她的雞皮疙瘩愈起愈多了?
算了,她還是別唸了,免得被「冤鬼」纏死。
雖然她不是個虔誠的佛教徒,但偶爾她也會拿香拜拜,鄉下的阿嬤老是國台語摻雜的對她嘮叨着:「有燒香、有保佑,菩薩會保佑偶們的。」
所以,被阿嬤念久了,她逐漸相信大慈大悲的菩薩,會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救她脱離苦海,讓她得以逃出所有妖魔鬼怪的魔掌。
想到這兒,她決定明天抽空去廟裏燒香拜拜,順道卜個卦、算個命、解個夢。
關掉蓮蓬頭的水,赤裸嬌軀迅速離開澡缸,匆匆用清水試圖沖走心中的恐懼,拭乾身體後,她習慣性取起掛在浴室的浴袍披上後,便走出浴室。
爬上牀,順手熄滅牀頭燈,在燈光熄滅的那一瞬間,她的身體不期然地被一分燥熱感侵襲,於是她忙不迭起身重新點亮牀頭燈,美麗的容顏瞬間沉了下來。
為什麼她還在回憶那個春夢呢?
為什麼她的腦海全是那個男人呢?
這樁「春夢」事件,無疑已啃蝕了一個美好的夜。
她明明累得半死,可是,她就是失眠了。
一夜無眠的宋婐媊,好不悽慘的掛着兩個黑眼圈,無精打采的步入了客廳。
見四十歲過後,身材嚴重變形的老媽,正慵懶的斜倚在沙發上,凌亂的發上夾着一支紅到嚇死人的鯊魚夾,身穿阿嬤牌的米色睡衣,雙腿正懶洋洋的擱在老爸兩條細細的大腿上,而老爸身上只穿了一件阿公牌四角內褲,瘦如排骨的胸肋好像一層層的階梯。
而他倆正悠閒自在的品嚐凍頂烏龍茶,一邊啃着瓜子,一邊收看着重播的閩南語八點檔。
老爸是退休的公務人員,自從領了退休金後,就開始當起「無賴」,整天賴在家裏,不外乎就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又吃。
而老媽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事,大概就是她的身分,她是逍遙派第三千八百四十九代傳人,唯一的心願是希望她的獨生女--宋婐媊,能夠繼承她偉大的掌門之位。然後再將她畢生所學的武功絕技,全部傳授給她,包括掛在客廳裏的那把逍遙刀。
可惜,女兒志不在此,偏偏她的肚子又很不爭氣,除了宋婐媊,再也生不出半個蛋了。
就這樣,宋家老媽深怕得到憂鬱症,開始自暴自棄的吃和混,不知不覺便吃出一層肥油,整個社區的人還睜眼説瞎話,誇宋家兩老是天生一對。而她這個做女兒是認為兩人如此可恥的行徑,竟還能活得這麼悠閒快活,想必天下恐怕很難找得到第二對了。
不過,説真格的,她這個女兒實在也沒資格説人家,因為,今年剛從大學畢業,準備踏入社會成為新鮮人的她,目前也是個無業遊民。
唉,宋婐媊很無奈的一嘆--
他們一家都是無賴。
但,他們一家人是不是無賴,並不是重點,重點是--
「我們必須搬家!」宋婐媊衝到父母親面前,表情嚴肅、鄭重的宣佈道。
「宋大小姐,麻煩請閃,電視被妳擋住了。」
宋家兩老的回答完全牛頭不對馬嘴,對女兒的要求毫無半點反應,瓜子照啃、電視照看、茶照喝。
宋婐媊按捺着脾氣,用「一指神功」關掉電視的電源總開關,然後刻意提高音量,崩潰的大聲鬼叫着:「我被鬼欺負了!」
宋家兩老忽然動也不動地瞪着無影像的電視機,臉色愈來愈蒼白。
空氣凝結,一室寂然,只聽見茶壺發出蒸氣沸騰的唧唧聲。
須臾,宋家兩老終於有了非常激烈的反應--
宋母的肥腿自老爸的瘦腿上迅速縮了回來,「阿媊,妳幹嘛關掉我們的電視機啊?」
宋父的扁屁股,好似裝上了彈簧,整個人由沙發上跳了起來,「阿媊,妳不會覺得這樣很沒禮貌嗎?」
電視機一被關掉,兩老立即出現了激烈的反應,可見八點檔在台灣人民的心中佔有多大的分量。
宋婐媊無奈的用手撐在額頭上,接着搖了搖頭。
這樣的父母親,怎麼生得出像她這麼美麗又有氣質的女兒呢?
瞧瞧她,渾身上下有哪一點像他們?
她唇紅齒白,五官清靈娟秀,柔順秀髮如烏木般漆黑,彎彎的柳葉眉下,嵌着一對慧黠靈活的大眼睛,身材玲瓏有致,肌膚白皙無瑕,笑容美得更勝朵花。
唉,如此花容月貌,讓宋婐媊深深懷疑,自己根本就不是他們親生的。
「拜託你們正常一點,我有事要和你們商量。」
「商量什麼?」宋母努了努嘴,把瓜子殼精準的吐進垃圾桶裏。
「有話快説,有屁快放。」宋父不耐煩的板起臉孔。
他急着知道方才電視劇中的「豪哥」,會有什麼驚人的報仇舉動,正演到精采處卻被打斷,心情當然好不起來,此刻,再嚴重的事情對他來説,都只能算是小兒科。
宋婐媊知道自己的話題引不起他們的興趣,但她還是要開口:「我想,我們必須要搬家。」
「為什麼要搬家?」
「我懷疑這間房子有問題。」宋婐媊把事先準備好的台辭一一搬出來。
「有什麼問題?」宋父慢慢的坐回沙發。
「對啊,什麼問題説來聽聽。」宋母的蘿蔔腿又習慣性的放回宋父的瘦腿上。
「我經常作夢,夢見自己被鬼壓在牀上--」宋婐媊一字一句,慎重其事的道。
「被鬼壓!?」宋父才剛坐定的屁股又彈跳了起來,差點把宋母震到地上去。
宋父沒理睬差點摔到地上的宋母,情緒激動的吼道:
「阿媊,我也要告訴妳一件事,在我們還沒搬來這裏之前,我也是天天被鬼壓在牀上!」
「啊?以前那間房子也有鬼喔?」宋婐媊吃驚極了,嚇得驚聲尖叫。
太恐怖了!
想不到,她居然和鬼同居了二十幾個年頭!
更想不到老爸城府這麼深,竟然一直都守口如瓶。
莫非昨日那隻鬼就是和她同居了二十幾年的那隻嗎?因為搬了家,所以才跟了過來是嗎?
糟了!這隻鬼,該不會是認錯牀了吧,以為她的牀是老爸的牀?不過,有這麼豬頭的鬼嗎?
「沒錯!」宋父比手劃腳的道:「有一隻很兇的女鬼,天天纏着我,每天晚上都壓我,壓得我只剩下排骨,想當年妳老爸年輕的時候,英俊瀟灑、體格健壯,什麼六塊肌、三角肌,渾身都是肌啊!那個什麼死哇星閣阿諾蝦米婉哥根本就不算什麼--」
「你説什麼!?」宋母抓狂的跳起來,擰起丈夫的耳朵,狠狠的揪到嘴邊,獅吼道:「你這個爛死鬼!爛到全身只剩下一張嘴。誰壓誰還不知道呢!想當年你老孃我的身材,恰似飯桶愛--」
宋父痛得哇哇大叫,卻不忘糾正宋母的用辭,「老婆大人啊,不是飯桶愛啦,是飯島愛--」
「死鬼!」宋母的破嗓門幾乎震破屋檐,「記這麼清楚幹嘛?找死呀!」
宋婐媊既挫敗又失望的跌坐在沙發上,她猛地驚覺,老爸和老媽根本就是在「唬弄」她,完全沒有正視她的問題嘛!
算、算了吧!他們從來就沒有正經過。
她現在和他們討論的是這間房子的問題,結果他們反而吵起來了,這很讓人無力耶!
唉,求人不如求己,她還是親自到廟裏走一趟好了。
不過,奇怪的是,她怎麼滿腦子都是那隻鬼的身影呢?
那隻鬼雖然長得很英俊,但畢竟「人鬼殊途」啊!嗚,想起來心頭就毛毛的。
她既不是寧採臣,而他也不是聶小倩,她想,她還是做好萬全的準備,尋覓一個那隻鬼永遠都沒辦法找到她的地方,好好將自己藏起來,才是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