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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李慕凡冷然一笑,道:“給命不要,你怨不得我!”

    腳下用上力,黑衣人起先咬牙忍着,可是他那張臉慢慢地變了色,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你是想七孔冒血了。”

    黑衣人兩眼一翻,忙抬手往後指了指!

    李慕凡腳下一鬆,道:“在什麼地方?”

    黑衣人一陣急喘,好半天那張臉才恢復常色,道:“那邊,有棵樹,樹下有個口袋……”

    李慕凡抬手一指閉了他的穴道:“長身掠了過去,在那唯一的一棵大樹下,他找到了一個口袋,彎腰只一提,裏面“咕”,“咕”

    亂響,果然有隻信鴿!

    他掠了回來,道:“拿出你的紙,告訴己天佑,我在兩天之後的夜裏動的身。”

    抬手拍開了黑衣人的穴道。

    黑衣人爬了起來,道:“那沒有用……”倏地住口不言。

    李慕凡道:“怎麼沒有用?”

    黑衣人道:“沒什麼,我寫就是。”

    從懷裏摸出一張素箋,一根炭棒,然後在素箋上寫了幾個字交給了李慕凡,李慕凡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十五黃昏。”

    李慕凡抬眼説道:“今天是十幾?”

    黑衣人道:“你不是説兩天後麼,今天是十三!”

    李慕凡倏然一笑道:“我明白為什麼這麼爽快,你以為我假如在兩天之後放這隻信鴿,你那少主一算日子再算算路程,就知道信鴿不是‘都陽湖’畔放的,立刻就明白有假,對麼?”

    黑衣人一驚剛要説話。

    李慕凡接着説道:“你閣下夠糊塗的,我不能把這隻信鴿交此地民家,兩天之後黃昏,請他來代放麼?這樣我可佔兩天便宜了……”

    黑衣人臉色大變,抬手去搶那張素箋。

    李慕凡笑道。“你能快過我麼?”

    一沉腕躲過那一抓,然後探臂出指,那一指,恰好點在黑衣人的心口上。

    可憐黑衣人連一聲氣也沒能吭,身子一仰往後便倒。

    李慕凡沒讓他倒下去,抄起他來騰身掠向湖邊,手臂一抖,砰然一聲浪花四濺,黑衣人屍身轉眼沒了影兒。

    隨後,他帶着那隻口袋裝着的信鴿撲向了王大娘家,王大娘對他的去而復返,顯着詫異。

    李慕凡匆匆説明來意,並再三叮囑王大娘在兩天之後的黃昏,把這隻帶着信的信鴿放出去。

    王大娘自然滿口的答應,她沒有多説,李慕凡也沒有多停留,交待完了之後,他飛一般地走了。

    他離開“邵陽湖”後,折向“九江”買了健馬代步,然後取道直奔大巴。

    這一路,他夠辛苦的,先陸路,再水路,然後乘船換馬又一路疾馳,好不容易地在第十天頭上趕到了大巴山下的一小縣城。

    這個小縣城叫“鎮坪”,緊挨着大巴山下,由於它地處偏僻,不是來往客商所必經,所以它並不怎麼熱鬧。

    李慕凡明白,這兒已在四川巴家勢力範圍之內,這個小縣城裏,絕對有巴家的人在監神着。

    所以,他戴上了羅曉陽送他的那張面具,又在城外乘了馬,邁步走進了“鎮坪”縣城。

    的確,他在城門口看見了好幾個扎眼的人物,而那些人卻都沒有留意他,難怪,李慕凡本不像個武林人物,而像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

    他是第十天頭上到的“鎮坪”,可是以放信鴿的日子來説,他該是在第八天頭上到的“鎮坪”。

    也就是説,他還有兩天工夫可以歇息,可以打探虛實。

    他在“鎮坪,大街上信步往前走,預備找家好客棧,舒舒服服的洗個澡,然後再作歇息!

    走着,走着,他看見了高縣着的一塊大招牌,大招牌黑底金字,上面寫着四個大字:“巴記老號。”

    敢情這家開客棧的也姓巴。

    這家客棧挺不錯,三間打通成一間做為店面用。好廣大,進進出出的人不少,對門是家酒樓,吃喝也非常方便,李慕凡當即選上這一家。

    他剛進客棧門口,從裏面快步走出一個穿黑衣的中年漢子,步履穩健,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個好手。

    他像是剛吃飽一邊往外走,一邊還直剔牙,身後跟着一名年輕夥計,夥計對黑衣漢子顯得很恭謹,這時候只聽他向着快步出門的黑衣漢子陪着笑道:“三爺,剛吃飽也該歇會兒……”

    黑衣漢子回身揚了揚手,道:“不了,我還得趕西城去換老五回來吃飯,這兩天是累了些,可是今天是第八天了,也就再累兩天了,過了這兩天再歇息不遲,要是他到了,咱們一點也不知道,到時候咱們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那年輕夥計道:“三爺,我看他未必能在十天之內……”

    黑衣漢子道:“那難説,他既然知道利害説什麼也會急趕的,少主的原意就是希望他急趕,就算他趕到了,累得也夠瞧的了,這樣放倒他比較容易些!”

    那年輕夥計道:“李慕凡他就這麼傻麼?”

    “傻?”黑衣漢子道:“你聽誰説過他傻?他是這世上最機靈的人,以我看他絕對懂得少主的用心了。”

    年輕夥計道:“那他還會……”

    黑衣漢子咧嘴一笑道。“他是不得不急趕,他敢不急趕麼?

    到遲了就全完了。”

    年輕夥計搖頭説道:“少主這一着可真高真狠……”

    黑衣漢子道:“要不然老主人怎會選上少主做為他接掌巴家掌門户的人。’”

    年輕夥計搖搖頭道;“以我看,就是他趕了來,也不一定非到‘鎮坪’來不可。

    黑衣漢子道:“當然,他也有可有到別處去,我也希望他別到這兒來,他要是到這兒來,對咱們來説,多少是麻煩……”

    年輕夥計搖頭説道:“我就是這麼想,其實,三爺,我看……

    他要是那麼好對付的人,早就被人放倒了,豈會挺到如今在江湖稱最?”

    黑衣漢子搖頭説道:“這一回跟任何一回都不同,這一回老主人跟少主人是勢在必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你不見了!‘七狼’,‘八虎’,‘九龍’,還有竇家寨的人,全被少主邀來了。”

    李慕凡如今是明白了,這家客棧是巴家人開的,與其説它是家客棧,不如説是用來做眼線用的,也等於接納來往的一處所在。

    聽了黑衣漢子這句話,他心頭又是一震,心想:“怪不得自和善失勢後就沒再見着‘七狼’,‘八虎’跟‘九龍’,還有‘竇家寨’的人,原來他們都被巴天佑邀上了大巴了。”

    巴天佑這一着厲害,自然,殺他李慕凡,那還不是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只聽年輕夥計道:“這一回只要能成,咱們巴家的聲威就可以……”

    黑衣漢子陰笑説道:“當然,那是當然,巴家的聲威從此要大振了,其實,少主還有一着更厲害的埋伏在後頭呢!”

    年輕形忙道:“三爺,是那一着?”

    黑衣漢子嘿嘿一笑,道:“不能説,不能説,誰敢輕瀉半個字,那是會要命的……”突然轉臉望着李慕凡,目射狐疑地道:“你這位是……”

    李慕凡微微一驚,忙道:“我?我是來住店的!”

    黑衣漢子“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那我不打擾!我不打擾!你也別耽擱了生意,照顧客人吧,我走了。”

    他説完了話,轉身快步而去。

    李慕凡牢牢地記住了他,他嘴角上有顆長着一撮毛的大黑痣,這一點容易記。

    黑衣漢子一走,年輕夥計立刻轉向李慕凡,道:“你這位客人是……”

    李慕凡道:“可有乾淨上房?我要一間。”

    年輕夥計忙道:“有,有,乾淨上房多着呢,請跟我來。”

    轉身走了進去,李慕凡緊跨一步跟了進去。

    年輕夥計帶着李慕凡直往後院行去,邊走邊道:“客人,小號地方小,只是兩進後院,每進院裏都有乾淨上房,你打算住第幾進呀?。”

    李慕凡道:“只要乾淨上房就行,那一進都可以。”

    年輕夥計道:“那就住二進吧,二進進出比較方便些。”

    説話間已到了二進後院,這後院很大,算算總有十幾間客房,青石小徑,有花有樹,頗也寧靜幽雅。

    李慕凡當即説道:“我生平到過不少地方,住過不少客棧,可是我從沒有住過這麼好的客棧,移計,寶號該是這鎮坪首屈一指的大客棧吧。”

    夥計忙陪笑説道:“誇獎,誇獎,只要客人中意就行,其實,客人沒説差,小號不但在‘鎮坪’是最大的一家,便是在附近幾個縣城也是出了名的。”

    李慕凡點頭笑道:“那麼,我來鎮坪算是來對了,找客棧也找對了。”

    夥計陪着笑問道:“客人從那兒來呀?”

    李慕凡道:“我由‘陝西’來,我要到‘四川’去,聽説山路不好走,所以我預備先找個地方歇息歇息。”

    年輕夥計“哦”地一聲道:“原來客人是由‘陝西’來,‘陝西’是個好地方,我小的時候去過一趟長安,那兒比這兒熱鬧多了。”

    李慕凡道:“長安是歷代建都的地方,也是進出關外必經的地方,自然它要比別處熱鬧些,也繁華些。”

    年輕夥計笑道:“別説古來的皇帝了,就是一些過往客商行旅也看不上這小小的‘鎮坪’縣城,我看它一輩也熱鬧不了,繁華不起來。”

    説話間已進了滴水檐下,年輕夥計從懷裏摸出一串鑰匙,行開了一間上房的門,抬手陪笑道:“請客人看看中不中意,不中意我再替客人找別間。”

    李慕凡點頭邁進,抬頭略一回顧,只見這間上房佈置挺雅緻,擺設也頗為考究,窗明几淨點塵不染,就連牀上的被褥也是剛洗乾淨的。

    當即他一搖頭道:“我還沒住過這麼好的客棧,不用換了,就是它。”

    年輕夥計道:‘哪麼客人先請坐坐,我去打盆水來。”

    李慕凡忙道:“夥計,慢點,寶號有洗澡的地方麼,我一身風塵急於想先洗個熱水澡。”

    年輕夥計道:“有,有,小號設置齊全,應有盡有,客人先請坐,坐,我這就替客人燒水去。”

    説完了話,他轉身走了。

    他走了,李慕凡走到牀邊坐了下來,這是他幾天來,第一次能舒舒服服地坐下來歇歇。

    他的確是太累了,坐下來剛歇了不到一會兒,他就覺得腿有點酸,腰有點疼了,這是他從沒有過的。

    這一回日夜的急趕,坐了一次船,換了四次馬,他的確是太累了,船馬勞頓,十天來,他曲指算算只合過五六次眼,打過五六次盹,他不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而是個血肉之軀,他怎會不累?

    等着,等着,他躺下了,躺着,躺着,他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人叫醒了,睜眼一看,那年輕夥計笑吟吟地站在牀前,只聽他道:“客人,你的洗澡水燒好了。”

    李慕凡插身坐了起來,報笑説道:“謝謝你,夥計……我太累了,不知不覺地就睡着了。”

    伸個懶腰站了起來。

    年輕夥計陪笑説道:“出門在外,總比不上在家舒服,累是在所難免,客人請先洗個澡,然後再舒舒服服的睡一覺,多少會解點乏。”

    李慕凡搖頭説道:“讀書人就這麼不濟,才兩天的路程就累得這個樣,要像人家走江湖的,一天到晚東奔西跑,那還得了。”

    年輕夥計道:“跑江湖的不同呀,人家練過武,不怕累。”

    李慕凡點頭説道:“説得是,真懊悔當初沒學武……”打了個呵欠,接問道:“夥計,洗澡的地方在……”

    年輕夥計道:“就在那邊,幾步路,我帶客人去,用的東西都預備好了。”

    説完了話。

    李慕凡忙叫住了他,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遞了去道:“店錢以後咱們再算,這是我送給你買酒喝的,一點小意思,別嫌少。”

    年輕夥計忙搖頭説道:“客人,好意我心領,小號跟別的客棧不同,掌櫃的訂的有規矩,是不能隨便收受客人的賞賜的。”

    李慕凡笑道:“移計,別客氣,我知道少了些,拿不出手,可是我這趟出門帶的盤纏不多……”

    年輕夥計忙道:“客人誤會了,我的是真的,不信客人可以到前面櫃枱去問問小號掌櫃的去、”

    李慕凡愕然説道:“不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年輕夥計道:“不為什麼,這是小號的規格。”

    李慕凡道:“寶號怎麼有這麼個怪規矩,夥計一個月能掙我少錢,平素也夠累的,那家客棧的夥計不……”

    年輕夥計搖頭笑道:“客人不知道,小號的夥計每個月掙的要比一般客棧裏的夥計多一倍,所以不許再收受客人的賞賜。”

    李慕凡一怔道:“移計,我看寶號的生意不算頂好嘛。”

    年輕夥計道:“是不算好‘鎮坪’座落在這‘大巴’山下,地處偏僻,往來的客商都不願意往這兒走,所以……”

    李慕凡訝然説道:“那寶號的東家拿什麼給夥計的,他打算賠?”

    年輕夥計搖頭笑道:“敞東家不怕賠……”

    “不怕賠?”李慕凡叫道:“做生意不是為賺錢?我還沒聽説過有人願做虧本生意的!嗅,嗅,是了,我明白,他是個大户,富豪……”

    年輕夥計點頭笑道:“不差,客人説對了。”

    李慕凡道:“那也不對呀?便有萬貫的家產,也不能這樣賠啊,難道説他的錢財多得不知道怎麼花用才好麼?”

    年輕夥計笑了笑道:“那誰知道,反正敞東家不怕賠就是,這家客棧開了多少年了,多少年來沒有一天生意好過,還不是一直開到如今沒關門?”

    李慕凡搖頭説道:“這真是奇聞,這真是奇聞,夥計.你的東家他姓什麼,叫什麼?是那一位大户,官員?”

    年輕夥計遲疑了一下,道。“客人沒見小號的招牌麼?‘巴記老號’…”

    李慕凡道;“這麼説,貴號的東家姓巴……”

    年輕夥計點頭説道:“不錯,至於他老人家的名諱我就不知道了,我們都稱他老主人,這一帶人都稱他巴大爺。”

    李慕凡道:“大爺,他還有兄弟麼?”

    年輕夥計道:“有,兄弟六個。”

    李慕凡“哦”地一聲道:“那是個大家族了,家裏大大小小怕不有好幾十口?”

    年輕夥計道:“何止,算算總有一百多口。”

    李慕凡道;“嗅,是幾代同住?”

    年輕夥計道:“兩代。”

    李慕凡詫聲説道:“兩代?兩代怎麼會有……”

    年輕夥計笑道;“我是連男女下人一起算的。”

    李慕凡倏然笑笑,道:“你也會逗人,那是有……”

    年輕夥計想是有了談興,要不然就是誇耀,道:“這兩天家裏的人更多。”

    李慕凡笑容一凝,道:“怎麼貴東家有親戚?”

    年輕夥計道:“不,敝東家跟少主人的朋友,一下子來了好幾十位。”

    李慕凡道:“那是,像貴東家這麼一個大家族,又有錢,交遊必然很廣,朋友自然也就很多了。”

    年輕夥計道:“其實,敝東家跟少主人的這些朋友,平素很少來走動……”

    李慕凡點頭説道。“那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

    年輕夥計笑了笑道:“那是因為敝東家裏有喜事。”

    李慕凡“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是貴東家要做壽……”

    “不,”年輕夥計道:“是我們少主人娶親,再過兩天就要娶少奶奶了。”

    李慕凡修然笑道:“那確是喜事,而且是人生一大喜事,有道是:‘久旱逢甘霖,他鄉過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是人生四大可喜之事,洞房花燭小登科,難怪賀客盈門了。”

    年輕夥計也笑了。

    李慕凡接着説道:“夥計,不愁吃穿,且享盡榮華富貴,這是哪家姑娘有這麼好的命,這麼好的福氣。”

    年輕夥計道:“聽説是江南的名門閨秀……”

    李慕凡道:“那當然,那當然,錯非門當户對的名門閨秀,貴東家與你那位少主人豈會看在眼內,夥計,這場婚,恐怕要大大地鋪張一番吧。”

    年輕夥計眉飛色舞地笑道:“那還用説,以敝東家的財富與家聲……再説,少主人又是敝東家的獨子,平常鍾愛得不得了,婚事自然是要大大地鋪張一番,不是我替敝東家吹,恐怕當今世上還沒有這麼鋪張,這麼熱鬧的喜事呢……”他頓了頓,接道:“聽説到時候酒席就要擺上好幾百桌,附近幾個縣城裏的名廚全被請了去,還有什麼戲班子,各種技藝……我説不出名堂來,反正是多得不得了,恐怕要熱鬧個,十天半月吧。”

    李慕凡皺着眉搖頭説道:“可惜,可惜……”

    年輕夥計微愕説道:“可惜?客人,可惜什麼?”

    李慕凡道:“像這種大場面一生能碰上幾回,要不能親臨熱鬧,飽飽眼福,那才是人生一大遺憾,尤其我可以碰上了,卻不得其門而人,眼看着失之交臂,豈不是可惜。”

    年輕夥計笑了,“哦”地一聲道:“原來客人是説這呀!那的確可惜,這場喜事非同小可,客人即不是巴家的親朋,又不是敝東家或者少主人的友好,沒有喜帖那怎麼能進去看熱鬧去。”

    李慕凡一臉懊喪地道:“所以我説可惜,簡直是太可惜,太遺憾了。”

    年輕夥計臉上堆着笑,沒有説話。

    李慕凡目光一凝忽道:“夥計,到時候你能進去麼?”

    年輕夥計得意地道:“當然,那還少得了我……”

    李慕凡道:“夥計,到時候你是……”

    年輕夥計道:“端萊造酒,跑跑腿,打打雜……”

    李慕凡道:“恐怕那要不少人吧。”

    年輕夥計道:“那還少得了,至少也得兩三百個。”

    李慕凡搖頭一嘆,道:“夥計,你這份差事令人羨慕,要是我能弄這麼一份臨時的差事幹幹,我願意付任何的代價……”

    年輕夥計搖頭説道:“恐怕這種事花錢也辦不到。”

    “所以説嘛。”李慕凡搖頭説道:“夥計,你令人羨煞,令人妒煞……”一頓,他忽地叫道:“哎呀!移計,盡願着跟你聊天了,連洗澡都忘了,要命,這一耽擱洗澡水怕不都涼了……”

    年輕夥計一怔,搖頭失笑道:“可不是麼?連我也把客人洗澡的事忘了,沒關係,去看看,若是涼了我再燒一會。”

    李慕凡邁步出了門,夥計在前帶路,他則説道:“夥計,你是難得的熱心好人,只是太麻煩你了,不好意思……”

    夥計很高興,回過身來笑道:“客人這是什麼話?還跟我客氣?這是我們做夥計的份內事,敝東家也一再交待,不管生意好不好,一定要使光顧的客人有如歸之感,而且對客人要有禮,要周到,敝東家説,這才是生意人應有的態度。”

    李慕凡嘆道:“這年頭像貴東家這種生意人可真不多見,難得,難得,有道是:‘和氣生財’這就難怪貴東家家財萬貫,富可敵國了。”

    年輕夥計道:“可不是麼?這一帶的人提起敝東家來,誰不挑拇指?”

    李慕凡心想:“誰又敢不挑?”口裏卻道:“的確,的確,連我這外來人都要挑拇指了……”

    説話間已到了洗澡處,那是緊挨院牆的一大間平房,裏面有燈,兩扇緊緊地關閉着。

    年輕夥計當即説道:“客人,就是這兒了,洗澡水、用的東西都在裏面,你進去試試看,要是水涼請招呼一聲,我再去燒。

    李慕凡忙道:“謝謝你了,太麻煩了,不好意思,好在天不太冷,涼就涼點吧,湊合了,大男人家怕什麼水涼,對麼?”

    轉身推門走了進去。

    李慕凡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洗完澡出來後,他的疲乏解了不少,睡意也為之全消。

    剛才他趁着洗澡在想,如今的巴家,得“七狼”、“八虎”、“九龍”、“竇家寨”高手之助,的確是對他志在必得。只要他進了巴家,就絕對不讓他再出來。

    他雖在江湖稱最,而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擋不住人多”,在“登封”“樂圃山莊”時,他雖然殺倒了好幾個,自己卻也受了不算輕的傷。

    那時候還只有“七狼”、“八虎”、“九龍”,如今情勢不同了,有巴家的近百口高手,還有“竇家寨”的雄厚實力,這情勢,只宜智取,不宜力敵。

    李慕凡他不是隻知道匹夫血氣之勇的人,他所以能在江湖稱最,固然因為他有一身高絕所學好本領,一手劍無人能敵,論拳論掌也所向披靡,但有一手也得力於他有勇有謀,能伸能曲,他有顆鐵膽,他也機警,他有一身好本領,可也有高絕的智慧。

    眼前,他認為巴天佑,娶妻的這場婚事機會可以利用。

    同時,這還不夠老練的年輕夥計也可以利用。

    而主要的只在怎麼混進巴家去,那唯一可能的辦法就是利用這年輕夥計,可是,這也是件頗為扎手的事。

    夥計老練不足,但頗機靈,話説的不足,分不動他的心,太過,又一定會招他起疑。

    難就難在這兒。

    李慕凡回到房裏,和衣往牀上一躺,兩隻手枕在腦後,眼望着上面,正在想辦法。

    院子裏有了步履聲,他轉眼看了看,是那年輕夥計,他步履輕快地往他這間上房走了過來。

    李慕凡挺腰剛坐起,年輕夥計已然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微哈着腰問道;“客官,洗好了?”

    李慕凡點了點頭,含笑説道:“讓你受累了。”

    年輕夥計道。“那兒的話,客官怎麼又來了,怎麼樣,還累麼?

    是不是好一點了?”

    李慕凡笑了,道:“解乏沒有比洗澡、睡覺更靈的辦法了……”忽地壓低了話聲,道:“客官,你如今還想看熱鬧麼?”

    李慕凡心裏一跳,道:“想啊,怎麼不想,在喜事沒過去之前我……”

    年輕夥計道:“剛才客官在洗澡,我一個人呆在屋子裏想,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個辦法,客官假如想進巴家看熱鬧,只有這個辦法可以試試……”

    李慕凡霍地站了起來,驚喜地急急説道:“小二哥,什麼辦法,快説給我聽聽,只要能讓我看上熱鬧,別錯過這場眼福,我會重重的謝你……”

    年輕夥計含笑説道:“客官,你先別高興,這辦法我只能説試試,行得通行不通那還不一定……”

    李慕凡道:“只要能試就比沒希望好,小二哥,你快説。”

    年輕夥計目光一轉,道:“如果客官要想進巴家去,只有去求我們掌櫃的試試……”

    李慕凡微愕説道;“小二哥,為什麼要去求他?”’年輕夥計道:“客官不知道,我們掌櫃的就像我們這班夥計的領班,到時候是他帶我們到敝東家去的。”

    李慕凡皺眉説道:“小二哥,我仍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年輕夥計“唉”了一聲道:“客官怎麼這麼糊塗?到時候我們這班人不是要去端菜、跑腿、打雜麼?”

    李慕凡道:“是啊,這我知道……”

    年輕夥計道:“那麼我們掌櫃的是領班,到時候他要帶我們進去,只要他答應幫你的忙,多帶一個人進去,只消對守門的説怕人手不夠所以臨時又多找了一個不就行了麼?”

    李慕凡想了想道:“小二哥,主意倒好,但是説了容易,行起來可就不容易了,你以為掌櫃他肯幫我這個忙麼?”

    年輕夥計道:“我們掌櫃的平日最難説話……”

    李慕凡頹然搖頭,道:“那就不用試了,不成在所必然,但那還好,萬一弄巧成拙,反類其犬,他懷疑我是要進去趁熱鬧偷的東西的,我跳進黃河也難洗清了。”

    年輕夥計道:“懷疑,我敢説他絕不會懷疑…-,-”

    李慕凡“哦”地一聲道:“為什麼?”

    年輕夥計微微一笑,道:“敝東家家裏養着不少的護院,都是江湖上的能手,剛才客官來的時候不見我跟一個人説話麼?那就是一個位護院,敝東家即然有這麼多江湖能手的護院,就是本領再大的江湖人也不敢進,何況客官你這個讀書人?”

    李慕凡呆了一呆,點頭説道:“話是不錯,可是你那掌櫃的難説話,我仍是……”

    年輕夥計嘿嘿一笑,道:“客官,剛才我話還沒説完,我們掌櫃的平常的確最難説話,可是一旦他三杯酒下了肚,可就變成天下第一等好説話的人。”

    李慕凡倏然失笑,忙道:“那容易,酒樓就在對面,我請他喝一頓就是……”

    年輕夥計搖頭説道:“客官,只怕沒那麼容易,要是那麼容易的話,我就不會説讓你試試、而不敢説必成了。”

    李慕凡道:“怎麼,難在何處?”

    年輕夥計道:“難在你怎麼讓他喝你的酒。’”

    李慕凡一怔,道:“小二哥,這話……他不是好酒麼……”

    年輕夥計道:“是不錯,他好酒,我長這麼大了,還沒見過第二個像他這麼好酒的人,其實,不只是我,這一帶的人也都沒見過第二個像他這麼好酒的人,可是他有兩不喝……”

    李慕凡道:“那兩不喝?”

    年輕彩計道:“不是陳年的好酒他不喝,請他喝酒的不是熟人他不喝。”

    李慕凡眉鋒一皺,道:“頭一件倒還容易解決,這後一樁……”

    搖搖頭,接道:“看來你們掌櫃的是個怪人。”

    年輕夥計“叭!”地拍了一下手,道:“一點不差,平常他脾氣壞得怕人,可是一旦三杯下肚,他脾氣好得不得了,你説什麼他都點頭,甚至你讓他去殺人他都幹。”

    李慕凡搖頭説道:“那的確是個怪人之怪的人……”目光一凝,道:‘小二哥,你是個熟人……”

    年輕夥計忙道:“我是熟人是不錯,可是這個忙我幫不上……”

    李慕凡道:“怎麼,小二哥,你不肯……”

    年輕夥計搖頭説道:“當前,我倒不是不肯,我要是不肯,我就不會把這辦法告訴你,讓你去試試了,我是不能也不敢。”

    李慕凡詫聲説道:“小二哥,怎麼説,不能,不敢?”

    年輕夥計道:“客官,你請想,我是夥計,他是掌櫃的,無緣無故我能請他喝酒麼?他能受麼?還有,他在沒喝酒的時候,脾氣壞得很,就是你要請他喝了也會罵你,我怎麼敢開口。”

    李慕凡皺眉頭説道:“那你真幫不上忙,這就難了……”頓了頓,接道:“我是個住店的客人,也不能無緣無故地請他喝酒啊,再説,我又是個生人,他也不會喝呀?”

    年輕夥計道:“所以我説並不容易。”

    李慕凡沉吟説道:“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年輕想計道:“客官,我只能幫這麼大的忙,也只能幫到這兒,剩下的就全看你自己了,你能不能進去看熱鬧,全在你能不能讓他喝你的酒,還有,你要試最好快試,明天一早他就要帶着我們到敝東家裏去了。”

    李慕凡“哦”地一聲道:“明天一早?這麼快就……”

    年輕夥計道:“少主人後天晚上成親,頭一天進去辦事已經嫌遲了。”

    李慕凡眉鋒一皺,道:“要命,偏又這麼快,要是日子還久,我還可以想辦法親近親近他,一回生兩回也就熟了,如今……”突然一嘆説道:“不管了,試試吧,能成不能成,那看我自己的運氣了,小二哥,無論成不成,我都會好好謝謝你……”

    年輕夥計笑道:“客官,常言説得好:‘無功不受祿’,成了,你可以謝我,不成也就別提了,無論如何容官請記住,可千萬別説我……”

    李慕凡道:“那怎麼會,這一點小二哥你儘可放心,我這個人還懂義氣,你幫我的忙,我感激還怕來不及呢,怎麼會……”’年輕夥計點頭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客官,試試你的運氣吧,只記住,要快,我走了。”

    説完了話,他轉身走了。

    有希望了,李慕凡有點興奮,可是他仍皺着眉頭。

    如今希望是有了,卻只有那麼一絲絲。

    看來能不能混進巴家全在這位掌櫃的身上,也在有沒有辦法讓他喝自己的酒。

    那麼這個辦法就需要用智慧去想、去思索了。

    李慕凡他坐了下來,靜靜地想,想……

    半晌之後,他突然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他不但走出了他所住的那間上房,而且走出了客棧。

    臨出客棧的時間,他向着櫃枱瞄了一眼,櫃枱裏抱着手臂閉着眼地坐着一個圓胖臉的禿頂老者。

    這圓胖臉禿頂老者的約摸五十上下年紀,很濃的兩道眉,獅鼻、海口、鬍子不長,但很濃,那獅鼻的鼻頭鮮紅鮮紅的,敢情是個酒糟鼻子。

    剛才進門的時候,這位掌櫃的,不在櫃枱裏,如今一看見這位掌櫃的,李慕凡微微地皺子眉。

    年輕夥計沒説錯,而且對這位掌櫃的性情摸的十分清楚,他確是這麼個人,他是江湖上有名的酒鬼“紅鼻禿鷹”常醒樂,李慕凡知道他,可是卻不知道他怎麼成了四川巴家的一員。

    現在知道此人是“紅鼻禿鷹”常醒樂,李慕凡明白,想讓他和一個不認識的人喝酒,那就更難了。

    常醒樂此人醉時糊塗,醒時既機警又難説話,而且脾氣暴燥得不得了,所以他雖然好酒,但他能忍,絕不輕易喝酒,而且不是陳年名酒他絕不沾唇。

    李慕凡皺着眉到了對面酒樓裏,店夥計滿面堆笑地迎過來往裏讓。

    李慕凡微一搖頭,道:“我不是來喝酒的,我是來買酒的,我要帶回去喝”。

    一樣,都是生意,只要不是來喝茶的就行,店夥忙道:“那行,客官要買什麼酒,要多少?”

    李慕幾道:“寶號都有那些酒,我要上好的。”

    店夥道:“絕對好絕對好,客官請到各處度打聽,小事情賣的酒,凡是喝過的沒有不挑拇指來二回的,小號的酒喝了一喝之後能讓人發饞上痛……”

    李慕凡道:“都有那幾種酒?你説吧。”

    店夥一口氣報出了好幾種,卻都是名不見經傳的。

    聽畢,李慕凡皺了眉,心想,這些酒常醒樂那看得上眼,好酒不是沒有,而匆忙間上那兒去買……

    可聽店夥説道:“客官,怎麼樣,你要那一種?”

    李慕凡搖了搖頭,一句話沒説,轉身出了門。

    剛出門,他目光忽地一凝。

    他目光凝注處,是一個人,一個身穿灰色長袍,身材頎長,頭戴寬沿大帽的人。

    此人步履如行雲流水,康酒而穩健,頭上一頂寬沿大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黃昏時暮色低垂,更看不見他的長像。

    這不算什麼,這種人不是沒見過。

    相信李慕凡注目的,不是他這個人,面是這個人背上揹着一隻小巧玲成的硃紅酒葫蘆。

    他凝目這麼一看,灰衣人突然停了步,轉過頭來望着李慕凡道:“這位,敢是要買酒?”

    話聲低沉而有力,几几乎能震人心絃。

    買酒,那有這麼巧的事。

    李慕凡心裏一跳,略一遲疑,點頭説法道:“不錯,你這酒賣麼?”

    “賣啊!”灰衣人道:“當然賣,不賣我揹着葫蘆走街穿巷的幹什麼?”

    李慕凡道:“你這酒是……”

    灰衣人截口説道:“陳年的道地‘山西’汾酒,我這賣酒的跟別人不同,你可以先嚐嘗再買,不滿意你可以不要。”

    李慕凡邁步走了過去。

    灰衣人自背上解下那隻小巧玲攏的硃紅酒葫蘆,容得李慕凡走近,他微微一笑,低低説道:“在這個地處偏僻的小縣城裏,好酒難求,我這酒往那兒一放,就是再不喝生人的酒的人,他也會……”

    李慕凡心神大震,五指一翻,扣上灰衣人拿着葫蘆那隻手的腕脈,低喝説道:“閣下是……”

    灰衣人任他扣着腕脈,另一隻手緩緩抬起,把帽沿往上推了推,然後開牙一笑,道:“閣下健忘,前後沒多久,怎忘了……”

    李慕凡心神再度狂震,失聲説道:“大……大和尚,是你……”

    可不是麼?這灰衣人赫然竟是“五台山”的那位大和尚!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還好,閣下沒忘記我,我特地為閣下送酒來,由‘五台’到這兒,這麼遠的路,閣下恐怕沒辦法謝我了,酒拿去,不必想什麼辦法,只往你面前一放,打開瓶蓋,我包管那不容易上鈎的人上鈎。”

    説完了話,把葫蘆往李慕凡手一上掛,輕易地掙脱了他的掌握,飄然往前行去。

    李慕凡怔住了!他真怔住了!

    這和尚是神麼?難道他掐指會算?

    要不他怎麼知道自己要酒?要上好的酒?

    不,和尚他是人不是神!

    可是他怎知……

    倏地,李慕凡定過了神,而就在這片刻工夫,這條街上已不見了灰衣人蹤影。

    李慕凡想追,可是腳下剛動他義停住了。

    他又站在那發了呆,他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想不通,想不透。

    和尚他到底是人還是神……

    半晌,李慕凡方始不着詫異、納悶、還有點悵然的心轉身走回“巴記老號”。

    面臨大事,他收心定神,在櫃枱對面一張長凳上坐下,把小巧玲球的硃紅酒葫蘆往桌子一放,然後拔開子塞子,坐在那兒不説話,也沒動。

    他自己聞得見,一股沈鬱的酒香立刻漲漫了這廣大的店面,便他這不好酒人,几几乎也想抓起來喝它一口。

    他冷眼旁觀,櫃枱裏的紅鼻禿鷹常醒樂突然睜開了眼,第一眼便向硃紅葫蘆望子過來。

    李慕凡心想,果然靈,和尚該是神……

    心念未了,常醒樂竟又閉上了眼。

    李慕凡一怔,心想,難道説和尚料錯了,常醒樂會有這麼好的定力,……

    而,旋即,他暗暗地笑了。

    瞧,常醒樂又睜開了眼,目光仍投向那隻硃紅酒葫蘆;他的神色有點不安,已不像剛才那麼悠閒,那麼平靜。

    他舉手抹了抹嘴,又抓了抓禿頭。

    他身子動了動,便他沒站起來,突然又閉上了眼。

    李慕凡看在眼裏,剛慶計得,一見常醒樂又閉上了眼,不禁又是一怔。

    而,忽地,常醒樂兩眼暴睜,霍地站了起來,他走出了櫃枱。

    李慕凡心裏笑了,可是常醒樂不是向他走了過來,而大踏步地向門外行去。

    顯然,他是想躲開這種誘惑。

    然而,那濃郁的酒香像是個無形的鈎子,常醒樂剛走到門口,還沒有出門,他便站住了。

    他站在那兒像在看街上的夜景。

    片刻之後,他緩緩地轉了過來,邁步走了過來。李慕凡發現他的身子有點抖,似乎很激動。

    遲疑着到了桌前,他抹了抹嘴,抓了抓禿頭,幹咬一聲,不安地開口説道:“請問,你這位客官可是……”

    李慕凡截口説道:“掌櫃的怎不知道我是寶號的客人?”

    常醒樂“哦”“哦”兩聲道:“原來是小號的客官,失敬,失敬。”

    李慕凡含笑説道:“好説,掌櫃的有什麼指教?”

    “豈敢,豈敢。”常醒樂有點窘,也有點不安,強笑了一下道:“我……我只是想請教……”

    李慕凡道:“不敢當,掌櫃的有話請説。”

    常醒樂抬手,指了指酒葫蘆,強笑説道:“我請問,客官這是……”

    李慕凡道:‘’酒。

    常醒樂忙道:“這我知道,這我知道,我是問客官這是幹什麼?”

    李慕凡“哦”地一聲笑道:“掌櫃的是問,現成的酒,我為什麼不喝,卻把它拔開塞子放在桌上,可是?”

    常醒樂忙點頭説道:“是,是,我正是這個意思。”

    李慕凡笑道:“掌櫃的,我買酒的目的就是要喝,可是直到剛才我才發現這酒我不能喝……”

    常醒樂詫異地道:“不能喝?為什麼?”

    李慕凡道:“掌櫃的沒聞見酒香麼,這酒我只喝一口就會醉倒。”

    常醒樂點頭説道:“的確的確,這種酒,若是酒量稍為差一點的,的確不能喝,也的確是喝一口就會醉倒。”

    李慕凡道:“所以説我放在那兒一直沒敢動它,……”頓了頓接道:“真是平白糖塌我的銀子。”

    常醒樂目光一凝道:“怎麼客官心疼銀子?”

    李慕凡道:“怎麼不心疼,花銀子買來的酒不能喝,換誰誰也心疼!”

    常醒樂道:“客官花子多少銀子買的這葫蘆酒。”

    李慕凡道:“挺貴的,整整花了我十兩銀子。”

    常醒樂遲疑了一下,突然坐了下去,呼儒説道:“我……我跟客官打個商量。”

    李慕凡哦地一聲道:“掌櫃的請説,我這個人由來好説話。”

    常醒樂陪着不安的笑應了兩聲,道:“客官,我願意付你二十兩銀子,你把這葫蘆酒讓給我好了。”

    李慕凡目光一凝道:“怎麼掌櫃的想買我這葫蘆酒。”

    常醒樂不安地強笑點頭道:“是的,是的,客官的意思怎麼樣?”

    李慕凡沒有即時回答他問道:“掌櫃的願意出高價。”

    常醒樂道:“是的,如果客官嫌少,我願付三十兩。”

    為了酒,他可真捨得。

    李慕凡搖頭説道:“一葫蘆酒怎麼值三十兩白銀,我看掌櫃的還是……”

    常醒樂忙道:“為這一葫蘆好酒,我願出更高的價錢。”

    李慕凡倏然而笑,搖頭説道:“看來掌櫃的好酒……”

    常醒樂窘笑説道:“不瞞客官説,我生平無他好,唯愛杯中物……”

    李慕凡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掌櫃的,我酒量雖淺,但卻好酒,沒想到此時此地會碰見掌櫃的,這麼一位同好人,看來很是難得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只是掌櫃的……”

    常醒樂忙道:“客官,只是什麼?”

    掌櫃的,李慕凡微一搖頭道:“我不是賣酒的生意人,我不能收掌櫃的三十兩白銀,這酒我也不能賣……”

    常醒樂忙道:“客官,反正這酒你不能喝,放着也是放着,倒了更是可惜,客官何妨把它讓給我。”

    李慕凡搖頭説道:“掌櫃的,這我知道,只是掌櫃的,這酒我不能賣。”

    常醒樂臉色一變道:“客官,你行行好我這個人見不得酒,更見不得好酒,一聞見這酒香我就會兩腿痠軟,走不動了……”

    李慕凡失笑説道:“掌櫃的,你過放誇大了!”

    常醒樂搖頭説道:“客官,我説的是真的。”

    李慕凡笑了笑,道:“常櫃的,我沒想到你如此好酒,那麼我也跟你説真的,掌櫃的,我不是生意人,要我把這酒賣給你,我辦不到,可是人生同好難遇,假如你一定想喝這酒,你我交個朋友,我願意請你喝幾口。”

    常醒樂猛然一喜,急道:“真的?”

    李慕凡淡淡笑道:“掌櫃的,你我都不是三歲孩童,這還有假麼?”

    常醒樂狂喜欲絕,忙謝了兩聲,一抹咧着的大咀,急不可待地抬手就去抓桌上的酒葫蘆!

    李慕凡笑了。

    而眼看着這位“紅鼻禿鷹”那隻大手就要碰上酒葫蘆時,常醒樂他突然把手縮了回去,抬眼説道:“客官,你為什麼要這樣?”

    李慕凡心頭一跳,淡淡笑道:“這不很平常麼?假如換換掌櫃的你是我,你是把酒賣給我呢,還是會請我喝幾口?”

    常醒樂咧嘴一笑,道:“那怎好意思賣,當然是後者。”

    “是嚶!”李慕凡笑道:“以己度人,掌櫃的還多問什麼?”

    常醒樂郝然一笑,沒再問,就要伸手,可是突然他又抬眼凝注,道:“客官,如果我沒有問錯,你這葫蘆裏該是道地的陳年汾酒!”

    李慕凡拇指一挑,道:“掌櫃的是大行家,令人佩服,不錯,我這葫蘆裏確是道地的陳年汾酒。”

    常醒樂目射疑惑道:“我看的清楚,客官剛才從客棧裏出的時候,手裏還是空的,回來的時候,手裏卻多了這麼一隻硃紅的酒葫蘆,這該表示酒是客官在附近買來的。”

    敢情他閉眼是假,他一直在留意人,李慕凡心頭微微一震,點頭微笑,道:“不錯,這酒是在附近買的!”

    常醒樂園中疑惑之色更濃了,道:“客官,我在這兒住久了,據我所知,休説附近,便是這一帶幾個縣城也買不到這麼好的汾酒。”

    李慕凡微微一笑道:“我的運氣比別人好,剛我碰見一個路過此處的山西老,他沿街兜售這葫蘆酒,據他説他是缺少盤纏,要不他怎麼也捨不得賣,恰好被我碰見買了下來。”

    常醒樂道:“原來如此,客官,那山西老如今……”

    李慕凡笑道:“有了盤纏他還會在這兒多待麼?他接了十兩白銀,當時就走了!”

    常醒樂點頭説道:“客官的運氣真比別人好……”

    突然抓起酒葫蘆,一仰脖子咕略就是一大口!

    李慕凡忙道:“掌櫃的,嘴下留情,多少給我剩一點。”

    常醒樂像沒聽見,那臉上的表情就像一個抽大煙的饞了好久備受痛苦熬煎之後狠狠地吸了一大口,三萬六千個毛孔,沒有一個不透着舒服。

    李慕凡心裏暗笑,嘴裏卻又道:“掌櫃的,我説……”

    常醒樂提起酒葫蘆,一仰脖子,咕呼又是一口。

    李慕凡忙道:“掌櫃的,差不多了,給我剩……”

    常醒樂那酒糟鼻子紅得像顆軟熟透了的櫻桃,就這麼兩口酒,他似乎軟得像牛皮糖,望着李慕凡苦着臉道:“客官,你是個好人,你行行好,讓我都喝了吧。”

    李慕凡眉鋒微皺,心想:“這‘紅鼻禿鷹’未免太那個了些,”

    但轉念一想,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麼?

    當即他沉吟了一下,道;“掌櫃的,酒讓你都喝了,並不是不可以……”

    常醒樂兩眼一睜,忙道:“我就知道客官是個好人,謝謝客官,謝謝……”

    李慕凡微一搖頭,道:“只是,掌櫃的,我有個條件,希望你能幫我個忙……”

    常醒樂一拍胸脯,道:“沒問題,大大的事包括在我身上,咱們是一見如故,我要好好交交你這個夠意思的朋友你説吧。”

    李慕凡道:“我先謝謝,只是恐怕不容易,會讓掌櫃的你為難……”

    常醒樂把胸脯拍得砰然直響,道:“沒有的話。我不説了麼,天下的事包在我身上,你説吧,老弟台,你只管説,我一定給你辦到就是。”

    李慕凡微微一笑,道:“是這樣的,貴東家那位少爺,兩天之後不是要娶親麼?”

    常醒樂兩眼一睜,道:“這……這你怎麼知道?誰説的。”

    李慕凡笑道:“掌櫃的敢情是喝多了,喜事還能瞞人?”

    常醒樂呆了一呆一點頭,道:“對,喜事用不着瞞人,不錯,老弟台,是有這回事。”

    李慕凡道:“貴東家是一方豪富,聽説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這場婚事自然是要大大鋪張一番,那熱鬧與盛況可想而知,我想看看熱鬧,飽飽眼福,可是我跟貴東家一非親,二非故,進不去,所以我想請掌櫃的你幫個忙!”

    常醒樂道;“這……這個忙我恐怕幫不上。”

    李慕幾道:“那也沒關係,我不勉強,只是,掌櫃的,這酒……”

    常醒樂把胡蘆往懷裏一放,忙道:“老弟台,你要我怎麼幫你的忙?”

    李慕凡笑道;“我就知道掌櫃的是位熱心好人,一定肯幫我這個忙,像掌櫃的這等身份,只要點了頭,那帶個把人進去,該是易如反掌吹灰!”

    常醒樂道:“可是,你要我怎麼個幫法?”

    李慕凡道:“掌櫃的明天一大早不是要事着寶號的夥計們到貴東家去麼?到時候多報一個人不就行了?”

    常醒樂道:“這……這你也知道……”

    李慕凡道:“我是聽人説的,常櫃的,我只想看看熱鬧,飽飽眼福,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的排場,掌櫃的你……”

    常醒樂道:“老弟台,你不是去鬧事的?”

    李慕凡道:“掌櫃的真是,奈何這般多疑,憑我手臂如雞的讀書人,憑什麼鬧事,我也得敢呀!假如我是存心鬧事的,我還會讓掌櫃的你帶我進去麼?”

    掌醒樂道:“一句話,老弟台,只要你不是來鬧事的,我就答應幫你這個忙,明天你早點起,我給你想辦法讓你進去。”

    李慕凡心中一陣狂姚,忙道:“謝謝掌櫃的,謝謝掌櫃的,咱們就這麼説定了,明天要起早,我要早歇息,掌櫃的,你自己在這兒喝吧,連酒葫蘆我也奉送了,失陪了。”

    站起來往後院行去。

    常醒樂沒説話,因為葫蘆口已經堵上了他的嘴。

    正愁沒辦法,得來全不費工夫,李慕凡滿心欣喜地回到了自己的上房裏,他和衣剛躺下,門口步履響動,來了那年輕夥計,他探了探頭,道:“客官,睡了麼/李慕凡坐了起來,道:“還沒有,小二哥,快請進來,快請進來。”

    年輕夥計滿臉堆笑地行了進來,近前問道:“怎麼樣,客官,事成了麼?”

    李慕凡笑道:“成了,全虧小二哥,我要好好謝謝你……”

    年輕夥計忙搖手説道:“不忙,不忙,客官,等你看過熱鬧,飽過眼福後再謝我也不算遲,客官,怎麼那麼容易就成了,你那來的陳年好酒,又怎麼讓他喝你的酒的?”

    李慕凡喜悦之情四溢地把經過了説了一遍,不過,他把那位大和尚説成一個山西佬,跟告訴常醒樂的一樣。

    聽畢年輕夥計拍手笑道:“客官真是好運道,真是好運道,要沒有這葫蘆陳年汾酒,絕對引不了他,客官你也休想進巴家看熱鬧,飽眼福了,看來客官是該看看這場熱鬧……”

    李慕幾道:“還不是全仗小二哥的好主意。”

    年輕夥計道:“主意見是我出的,但客官若是運道不夠好,沒碰到這麼一位山西佬,仍是進不了巴家。”

    李慕凡道:“小二哥嫌虛了,無論怎麼説,我都會好好謝你一番。”

    年輕夥計搖頭説道:“那不急,我不説了麼?等客官看過熱鬧。飽過眼福後再謝我也不遲,客官,如今還有一件事你要注意。”

    李慕幾道:“小二哥,什麼事要我注意?”

    年輕夥計道:“不知道客官有沒有想過,我們掌櫃的喝酒時好説話,一旦把酒喝完了,會不會是別一付面孔?”

    李慕凡呆了一呆,道:“小二哥,這我倒沒想過。”

    李慕凡被眉説道:“怕只怕到時他把我抖出去……”

    年輕夥計道:“所以我説客官要千萬留神。”

    年輕夥計道:“怕的也就是這個,現在他是在喝酒,絕不會留意許多,而明早要走的時候,只怕他會來個翻臉不認人。”

    李慕凡道:“那只有等到時候再説了。”

    年輕夥計道:“話是不錯,客官,我們掌櫃的,一旦翻了臉,可是六親不認的,他不帶你倒還好,萬一對你有點……”

    李慕凡道:“那我只好自認倒黴了。”

    年輕夥計道:“到時候多小心,客官,一有不對最好趕快跑。”

    李慕凡苦笑説道:“到那時候我還跑得了麼?”’年輕夥計呆了一呆,搖頭説道:“也許我想得太多,掌櫃的他該不會,我想他明早不高興或許會,至於他拿你怎麼樣,應該不會……”

    李慕凡:“小二哥,但願如此了!”

    年輕夥計沉吟了一下,道:“天不早了,客官歇息吧,明天一早我來叫你。”

    説完了話,他轉身出門而去。”

    李慕凡在房裏連忙稱謝。

    夥計走了,李慕凡又和衣躺在了牀上……

    他睡了,放心地睡了,當然,他仍保持着過人的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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