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卧佛寺”裏,那間重重簾幕低垂的禪房中,雲牀上,坐着那位英武逼人,陰氣隱透的和郡王。
他身邊,垂手站着那兩名貼身護衞,美福晉坐在對面的那張棉凳上,一旁,站着那位高大魁偉的索總管!
看情形,和郡王是才起來,他身上披着一件皮袍,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美福晉沒説話,自然,那位索總管與兩名護衞也未敢開口!
禪房中,漫沉在一片隱隱令人窒息的靜默中。
突然,和郡主抬起了頭,犀利目光直逼美福晉:“海若,他走了多久了?”
美福晉道:“剛走,燕玉翎送他下去的!”
和郡王抬眼望向索總管,道:“索克圖,燕玉翎回來了麼?”
總管索克圖一哈腰,恭謹説道:“回王爺,還沒有。”
和郡王收回目光,冷哼一聲,道:“他是很機警,先點了我的睡穴……”
凝目美福晉,道:“他還口口聲聲要小泰麼?”
美福晉笑笑説道:“是的,他每年總要提一提的!”
和郡王倏然一笑,道:“海若,你有什麼意見?”
美福晉雙眉一揚,道:“小泰是我生的,他如今是個貝勒,將來有一天會承襲你的王爵,我不能把小泰給他!”
和郡王笑了笑,道:“説得是,要是把小泰給了他,‘宗人府’問起來,咱們怎麼説不能給他,是不能給他!”
美福晉道:“可是今年……”
和郡王兩眼一閉,笑道:“海若,你以為今年他能像往年一樣地離開北京麼?”
美福晉一怔,道:“怎麼,你的意思是説……”
和郡王淡然一笑,道:“今年他要留下來了,我在‘卧佛寺’後替他找了一塊地方!”
美福晉忙道:“可是你的病……”
和郡王微一搖頭,笑道;“我的病已經用不着他了。”
美福晉訝然説道:“用不着他了?可是他説你的病不但今年沒能好,而且還有點轉壞,他明年還得再來一趟……”
和郡王微笑點頭道:“不錯,我的病今年沒能好了,而且也比去年重一點,不過我已另有高明,用不着他……”
美福晉忙道:“你可不能再……”
和郡王笑道:“為什麼不能,我就是要再找大內御醫,他説我不能再延他醫,亂投藥石,沒有錯,可是我不得不找那些御醫!”
美福晉訝然説道:“那為什麼?”
和郡王笑了笑,道:“很簡單,我找到了病源!”
美福晉一怔,道:“你找到了病源?”
和郡王點頭説道:“不錯,我找到了病源!”
美福晉道:“你説是誰?”
和郡王目中掠過一絲狠毒光芒,唇邊也浮現一絲怕人笑意,陰陰地笑了笑,道:“他。”
美福晉又復一怔,道:“他?你説是李……”
和郡王笑道:“你怎麼老想着他,他沒有機會,他也不是那種人,更不屑不齒這麼做,我説的是他!”
“他……”美福晉沉吟着玩味着這個,“他”字,基地,她神情猛震,臉色大變霍地抬眼,急道:“你是説……”
和郡王一笑擺手,道:“明白了就好,放在心裏!”
美福晉失聲説道:“怎會是他,這,這可能麼?”
和郡王迷着眼笑問道:“你認為不是?你認為不可能,海若,你冰雪聰明,再仔細想想看,是不是他,可能不可能。”
美福晉沒説話,她在想,片刻之後,她突然點了頭,圓睜着一雙美目,驚聲説道:“不錯,確該是他,只是他為什麼?”
“很簡單,”和郡王淡然笑道:“這道理不難明白,在蒙古外藩中,你且細數,論機智,論武學,那一個比得上我。”
美福晉翟然説道:“你是説,他已經發覺……”
和郡王微微點頭,道:“很有可能大當年那幾個白死,死得突然,或稱無疾,或稱暴斃,如今我明白部幾個是怎麼死的了,沒想到他也會用這種方法對付我……,冰冷而陰森地一笑,住口不言。
美福晉沉默了一下,忽揚雙眉道:‘那麼,你打算……”
和郡王道:“現在找到了病源,還怕治不好病?”
美福晉道:“所以你説他今年……”
和郡王點頭説道;“是的,這不是很好麼,永絕後患。”
美福晉遲疑了一下道:“你認為這樣妥當麼?”
和郡王陰陰笑道:“有什麼不妥當的,小泰自己不知道,只要你不説,我不以為任何人會知道!”
美福晉神情一震,臉色微變,道:“你知道,我不會説的。”
和郡王笑道:“那你還怕什麼不妥?”
美福晉眉宇間突然浮現一片怕人的陰煞,道:“為了我的孩子,我不惜一切,像他那麼一個下賤的江湖草莽,怎配有小泰這種兒子?”
和郡王笑道:“説得是,像他那麼下賤的人,怎配有小泰這種兒子?小奉若是跟了他,那日後還不是變得跟他一樣,想想看,那有多可怕。”
美福晉緊咬玉齒,道:“只要對你的病沒關係,就這麼做。”
和郡王笑道;“當然沒關係,海若,這是一樁大功,將來這樁大功算你的,老佛爺少不了會好好賞賜你一番,這一來,我也擔保你在宮裏成為大紅人!”
美福晉那張美豔其外的嬌靨上,閃耀着一種異樣光采,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刺,兩者不為毒,最毒婦人心,這光采,令人戰慄,也令人感嘆……
和郡王霍地轉註索克圖,道:“看看燕玉翎回來了沒有,要是回來了,叫他進來見我。”
索克圖“喳”地一聲,施禮而去。
有頃,只聽排房外響起燕玉翎話聲:“稟王爺燕玉翎告進。”
和郡王喚道。“進來,進來。”
門外的燕玉翎聽和郡王呼叫進來,急忙恭應了一聲,隨聽步履響起,簾幕掀動,燕玉翎跟在索克圖身後行了進來,打下千去!
和郡王一擺手,滿面堆笑地道:“站着説話,站着説話。”
燕玉翎忙道:“謝王爺。”垂手退立一旁。
和郡王含笑凝目,道:“適才是你送客人走的?”
燕王翎道:“回王爺,是的!”
和郡王笑問道:“跟他談過話麼。”
燕玉翎顏色不變,道:“回王爺,隨便交談了幾句!”
和郡主道:“都説了些什麼?”
燕玉翎道:“不過説些江湖事。”
和郡王笑了笑,道:“畢竟是江湖人,江湖人碰見江湖人,難免談些江湖事,燕玉翎,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
燕玉翎道:“回王爺,此人機警,功智兩高,人品絕世,不失為一個江湖豪客。”
索克圖兩眼一瞪,和郡王忙遞眼色,笑道:“的確是,我深有同感,你對他熟悉麼?”
燕玉翎道:“回王爺,屬下以前在關外聽説過這個人!”
和郡主道:“你説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燕玉翎道:“回王爺,對他,貶多於褒!”
和郡王“哦”地一聲,道:“那為什麼?”
燕玉翎道:“回王爺,那是因為他使江湖同道談虎色變,聞風膽落。”
和郡王笑道:“他那麼可怕麼?”
燕玉翎道:“在江湖人的心目中,他不只是可怕,而且可恨!”
和郡王“哦”地一聲,道:“那是為什麼?”
燕玉翎道:“回王爺,有他在一天,江湖同道就很難……”
和郡王笑道:“我明白了,你也這麼想?”
燕玉翎一點頭,道;“是的,王爺!”
和郡王唇邊浮現一絲笑意,道:“剛才你送他下山,他可曾對你談起過什麼?”
燕玉翎道;“不敢瞞王爺,他向屬下探問王爺的病……”
和郡王截口説道:“你怎麼説?”
燕王翎道:“回王爺,屬下説不知道!”
和郡王道:“事實上,你知道不知道。”
燕王翎道:“回王爺,屬下聽説過,王爺是隨皇上在熱河圍場狩獵時不慎墜馬受傷……”
和郡一點頭笑道:“很好,很好,燕玉翎,可記得你進府多久了?”
燕玉翎道:“回王爺,還不到半年!”
和郡王道:“聽説你在侍衞營幹得很好,很得上面器重。”
燕王翎道:“回王爺。那是上面的恩典與……”
和郡王一擺手,道:“別跟我客氣,你知道我為什麼把你要來身邊麼?”
燕玉翎欠身説道:“那是王爺垂愛,王爺的恩典……”
和郡王笑道:“我這個人自幼生長在蒙古,隨便慣了,也有一份豪邁,往後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別那麼拘謹,我視你們每個人如知己心腹,希望你們也好好幹,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燕玉翎欠身説道:“敢不竭智彈忠,粉身碎骨,以報王爺!”
和郡王哈哈笑道;“士為知己者死,你處處不脱江湖英雄本色,燕玉翎,在宮裏,你還有什麼知己朋友在?”
燕玉翎道:“回王爺,在‘侍衞營’,屬下還有兩個知交……”
和郡王微微一笑,道:“‘侍衞營’三劍客中的那兩位?”
燕玉翎拘謹地赧笑説道:“王爺,那是營裏兄弟的戲稱……”
“戲稱,”和郡王道:“又跟我客氣?內城裏每個府去打聽,誰不知道‘侍衞營’裏的三劍客,人品好,武藝好,樣樣在‘侍衞營’稱最。”
燕玉翎滿臉赧笑,還待再説。
和郡王一擺手,道:“拆散人友好,那是罪孽,我也不願讓三劍客這兒一個,那兒兩個,回去後你替我探探他倆的口氣,如果願意,我再去趟把他兩個一起要過來……”
燕玉翎一臉喜色,忙道:“是,王爺,謝王爺恩典!”
和郡王道:“先別謝,你準知道他兩個願意。”
燕玉翎道:“回王爺,他兩個早就有意思進府追隨王爺左右,也早就讓我代為請求王爺,我一直不敢講……”
“不敢講。”和郡王一瞪眼,道:“為什麼,你怕我吃了你,燕玉翎,你該早説行了,我回去後就去找那位營頭兒要人!”
燕玉翎忙道:“謝王爺。”
和郡王目光一轉,道:“燕玉翎,成家了麼?”
這句話竟然使得這位昔日關外豪客“八臂哪吒”臉一紅,他紅着臉銀嚅説道:“王爺知道,江湖生涯,不宜成家,屬下自投身官家後,每月的糧俸也只夠自己吃穿……”
和郡王點頭説道:’這是實話,‘侍衞營’的差事,是苦了些。
不過如今既進了我這郡主府就不同了,你儘管放心成家……”
燕玉翎紅着臉道;“是,王爺,後日有機會……”
和郡王擺手截口説道:“別管後日有機會,機會是自己找的,你在家裏這多年,可有什麼知心人兒?”
燕玉翎的臉更紅了,吶吶説道:“回王爺,沒有,您知道,營裏一直忙得很……”
和郡王搖頭説道:“可惜了你這份人材,沒關係,我跟福晉都留意着,後日碰見合適的給你挑一個……”
那年頭兒,宦門中的官老爺都喜歡這凋調兒,老喜歡替別人張羅這檔小事,不過,話又説回來,這也顯出上對下的那份誠心,待人的那份好。
燕玉翎滿臉感激,忙道:“謝王爺,屬下不急。”
和郡王笑道;“你不急我急!”
一句話聽得連默坐一旁的美福晉都笑了。
笑聲中,和郡王突然轉註索克圖輕喝説道:“索克圖,我府裏的護衞不許比別個府裏的差,回去後你替我張羅,每人添新行頭,每月花用任他們拿,聽見了麼?”
索克圖連忙躬身答應。
燕玉翎那臉上感激之色更濃,就連那另兩名護衞也不例外。
和郡王一擺手,道:“沒事了,我想歇一會兒,你們都退吧!”
答應聲中,索克圖領着燕王翎等低頭而退,這禪房中剎時就剩下了和郡王跟他那美福晉兩個。
他兩個,互覷笑了,和郡王笑得陰鷲,美福晉笑得嬌媚,那一切都在不言中……”
暮色初垂時,李雁秋回到了城裏。
這一天,那“七狼”那些徒弟撤出城後,城裏顯得很平靜,不過,李雁秋明白,這種平靜,並不是好兆頭。
他沒往別處去,遲疑着到了“樂家老鋪”,所謂遲疑,那是因為他本不想往那兒去,可是他又沒別處好走!他這一進“樂家老鋪”不要緊,接着而來的幾撥客人使他應接不暇,如今,且看這第一撥——
他一進門,文子衞正在櫃枱裏,一見他到,連忙迎了出來,近前一哈腰,忙道:“李爺,您可回來了,客人等了您好久了。”
李雁秋微微一怔,道:“客人?誰?”
文子衞道:“晏二夫婦倆。”
李雁秋又復一怔,道:“晏二夫婦倆?他夫妻倆來幹什麼?”
文子衞道:“您替他擋了‘七匕拘魂令’,自然是來謝您的!”
李雁秋眉鋒一皺,道:“這是誰這麼快的嘴?”
文子衞道;“除了楊春那幾個,還會有誰?”
李雁秋沉吟了一下,淡然而笑,道:“該是他,好主意,子衞,他夫妻倆來了多久了?”
文子衞道:“剛過晌午就來了,一直等到如今!”
李雁秋道:“倒像是誠心來道謝的!”
文子衞道:“可不是麼?平日裏他兩個出門不管遠近都要坐轎,唯獨今兒個是頂着風,踏着雪走路來的,街坊鄰居爭着觀看,背地裏還直説‘樂家老鋪’走運了呢,這一下沾光不少!”
李雁秋笑了笑,道:“的確是,他兩個謝你了麼?”
文子衞笑了笑道:“那還能跑得掉?差點沒把我捧上天去!”
李雁秋笑道:“小心,捧得高,摔得重,那柄匕首,還趁手麼?”
文子衞搖頭笑道:“遺憾得很,沒機會用!”
“那是。”李雁秋道:“憑你這塊招牌,對付他們,那用動兵刃……”笑容微斂接道:“子衞,楊春也來了麼?”
文子衞點了點頭,道:“徒弟那有不跟着師父走的?”
李雁秋遲疑了一下,道:“子衞,隨時防着他點兒,這個人對倩兒別有用心!”
文子衞一怔剛要問,李雁秋已然説道:“讓人久等是罪孽,我進去瞧瞧去!”
説着,他邁步行了進去!
他剛進院子,堂屋裏響起一聲歡呼:“來了,簡直令人望眼欲穿。”
是樂長春嚷嚷,緊接着,當屋裏竄出了“白花蛇”楊春,他既誠懇又熱絡,更近乎,見面便道:“李爺,家師……”話剛出口,堂屋裏擁出了一大堆,樂長春老夫婦倆,晏中,賈一飛,“開碑手”晏二今晚精神奕奕,神采十足,他那年輕嬌妻媚娘,今晚刻意地修飾了一番,顯得更美,更豔,更嬌,更媚,獨不見晏二其他幾個徒弟,也不見姑娘樂倩。
李雁秋像塊磁鐵,一見面就緊緊吸住了媚娘那一雙更勾人魂兒的目光,那雙目光包含着驚,喜,還有些難以描述的東西,若問感受,那只有問李雁秋跟媚娘自己!
本難怪,楊春那能跟李雁秋比,他再燒八輩子好香,金盆打水變上一變也脱不了胎,換不了骨。
再説,那媚娘又不是什麼三貞九烈的正經女人!
而李雁秋也着實地看了媚娘兩眼,自這兩眼後,他馬上明白了晏二這條鐵打漢子的遭遇。
這兩眼,對媚娘來説,那可是別有一番感受,他眼兒含媚,眉兒挑春,帶着香風碎步迎前,搶前跟李雁秋親熱上來,李雁秋卻也不得不跟她周旋一番。
這,全落在了晏中跟楊春的眼裏,晏中皺了眉,楊春臉上卻是笑容不減,全像沒那回事兒,淡笑着,一擁進了堂屋裏。
落了座,晏二首先表示感謝,接着,他為多日前的那場“誤會”表示歉意,話裏,也帶着愧疚!
堂屋裏,笑語如絲,一團和氣,而媚娘那雙水汪汪,異采閃爍的勾魂媚眼,自始至終就沒離開過李雁秋那張臉,連那麼一瞬也沒有。
晏中的眉鋒越皺越深,楊春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只是,直覺地令人感到,那越來也越可怕!
坐了一會兒之後,晏二站起告辭,媚娘皺了眉,她有點像蒼蠅離開蜜,簡直地露着依依不捨。
可是在眾目睽睽下,她不得不走,臨走,她還熱絡,近乎,更誠懇地數邀李雁秋住她晏家走動!
送走了這一撥,李雁秋眉鋒微皺,吁了一口大氣。
背後,響起了晏中低低話聲:“李爺,您是親眼看見了,有什麼感受?”
李雁秋沒回頭,淡淡説道:“晏老,我深為令二叔擔憂!”
晏中還待再説,前面走來了樂長春老夫婦,樂長春邊走邊嚷嚷,道;“兄弟,你上那兒去了,害得人……”
李雁秋含笑説道:“老哥哥,晏,賈二位都在,別那麼嚇人,行麼?”
樂長春一瞪眼,道:“他兩位算來不外,也都有一顆虎膽,你非説不可,上那兒去了,一去就是大半天?”
李雁秋笑道:“老哥哥,我那個去處不敢説?”
樂長春還待再追問,他那老伴兒柳三娘已橫眼叱道:“雁秋一回來就得聽你吼,你有完沒有。”
樂長春一攤手,道:“完了,你是回來護着他,這一插嘴我還敢不完?”
幾個人都笑了,笑聲中,李雁秋轉望晏中,道:“晏老,一下午城裏可有什麼動靜?”
晏中搖頭説道:“沒有,李爺,這情形不大……”
李雁秋搖頭笑道:“晏老,也沒什麼,他們遲早總是要來的,事既接下了,大不了放手拚鬥一場,這全是我跟子衞的事,不得再有第三人插手!”
晏中還待再説,柳三娘那裏已然説道:“行了,外面怪冷的,堂屋裏坐着聊去!”
晏中跟賈一飛老於世故而識趣,雙雙藉個故,託個辭告退而去,進堂屋的,只有李雁秋跟樂長春老夫婦三個。
落座後,柳三孃親手捧上一杯熱騰騰的香茗。
李雁秋接茶在手,略一遲疑,道:“倩兒呢?”
樂長春道:“躲到後面屋裏去了,她不喜歡晏二那位年輕嬌妻,也不知道這丫頭是怎麼搞的,這兩天……”
李雁秋輕咳一聲,道:“有件事,我似乎該……”
柳三娘突然説道:“雁秋,這件事不重要!”
李雁秋抬眼説道:“大嫂,您知道了!”
柳三娘點頭説道:“我跟你大哥都知道了,是我叫她去的!”
李雁秋一怔,道:“大嫂,怎麼説,是您……”
柳三娘微微點頭嘆道:“不這樣那能讓她死心。”
李雁秋明白了,搓動着手中茶杯,道:“大嫂,我不知道該怎麼説好……”
樂長春苦笑説道:“雁秋,不知道怎麼説的該是我,家門不幸,我跟你大嫂管教無方,委實羞於見……”
http://210.29.4.4/book/club
http://210.29.4.4/book/club李雁秋雙眉一揚,道:“老哥哥,這隻能説倩兒想法錯誤,並不能説是罪孽,你要再這麼怪她,我馬上就走!”
樂長春忙道:“好,好,好,我不説,我不説,行麼……”一搖頭,接道:“我由來説話不受聽……”自嘲一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怪誰。”
李雁秋道:“老哥哥,真要説起來,那該怪我,因為我一直把她當成多年前的小倩兒,忽略了她已是懂事的大姑娘!”
柳三娘搖頭説道:“不能這麼説兄弟,這種事是擋不住的,誰叫你……”
樂長春突然説道:“不談這些了,兄弟,一下午你究竟上那兒去了?”
李雁秋歉然一笑,道:“老哥哥,我只能説去了‘西山’,別的不能説!”
老夫婦倆雙雙一怔,樂長春詫聲叫道:“兄弟,你真又去會她去了……”
李雁秋點頭説道:“是的,老哥哥,其實,那不能叫會……”
“不能叫會?”樂長春瞪眼説道:“兄弟,你自己説,那該叫什麼?”
李雁秋淡笑不語。
柳三娘一旁冷冷説道;“老頭子,別怪雁秋,自己兄弟,你難道不知道,雁秋是個死心眼兒,要怪只能怪她,既有今日,何必當初,都嫁了人了,還……”
李雁秋忙道:“大嫂,您誤會了,不是那回事。”
樂長春道:“那麼,兄弟,你説,是那回事?”
李雁秋口齒啓動了半天,始道:“老哥哥,如今別問,我總有一天會告訴您二位的,將來我還有請二位幫忙的地方……”
樂長春皺眉説道:“兄弟,又是將來。”
李雁秋道:“那麼我説得近一點,明年這時候!”
樂長春叫道:“怎麼,兄弟,明年你還要來。”
李雁秋微笑説道:“難道老哥哥不歡迎?”
樂長春道:“兄弟,那,你自己明白,我跟你大嫂只是……”
李雁秋截口説道:“老哥哥,我有不得不來的理由,這理由二位明年這時候就可以知道了,到那時二位諒必能予……’”
樂長春一點頭,道:“好吧,兄弟我跟你大嫂等明年了,既等明年,現在就不談了,如今你告訴我,眼前這件事你預備怎麼辦?”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老哥哥既知我,何必多此一問?”
“好話!”樂長春道:“我不為你操心,恐怕‘七狼’他兄弟不敢,也沒奈何,只是,兄弟,晏中對我説的很詳細,晏二那夫妻倆我不敢恭維,一個糊塗,一個不正經,我擔心那女的是禍根,你伸錯了手,管錯了事兒!”
李雁秋搖頭説道:“老哥哥,我也有這預感,但我衝着的是晏中。”
樂長春嘆道:“你也只有衝着他了,徒弟無緣無故地向你下手,師父在背後包庇撐腰,錯非是你,換個人不早毀了!”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老哥哥,我如今知道了緣故,也特別告訴您二位一聲,留意楊春,他對倩兒沒安好心廣老夫婦雙雙一怔,柳三娘變色説道:“楊春他敢……”
樂長春鬚髮微張,沉聲説道:“兄弟,這是誰説的。”
李雁秋道:“東來順碰見的,一個不相識,卻又似曾相識的人!”
樂長春呆了一呆,道:“兄弟,這話怎麼説?你讓我糊塗!”
李雁秋道:“我絞盡腦汁,窮搜枯腸,毫無所得,正要就教於二位……”
接着,他把“東來順”所遇,詳詳細細地説了一遍。
聽畢,樂長春動容驚歎:“兄弟,這是誰……”
李雁秋道:“我這是向老哥哥請教!”
樂長春搖頭説道:“內城之中不會有這種人……”
李雁秋道:“我原不以為他是內城裏那個府鄰里的人!”
樂長春沉吟説道:“照你説的一切,他確有點像內城那些府鄰里的貝勒,貝子,公子哥兒,可是論所學,論談吐,論機智,內城裏卻又挑不出這麼個人,這到底是……”
李雁秋道:“老哥哥,試想想外城?”
樂長春搖頭説道:“兄弟,我可以説是老‘北京’了,外城裏,論姑娘家,倒有那麼幾個值得一提的,可要論俠少俊彥……”搖搖頭,住口不言。
李雁秋道:“那麼,老哥哥,範圍再大一點?”
樂長春抬眼凝目,道:“兄弟,你是説‘北六省’?江湖?”
李雁秋點了點頭。
樂長春搖頭説道:“兄弟,我不是替江湖人泄氣,像你所説的那位,別説‘北六省’,就是整個江湖也不多見!”
李雁秋皺眉説道:“那就難了……”
柳三娘突然凝目説道:“雁秋,你説他帶着脂粉氣?”
李雁秋點頭説道:“是的,大嫂。”
柳三娘轉望樂長春,道:“老頭子,由這一點想想看。”
樂長春搖頭説道:“我不説過了麼,我想不出……”
柳三娘淡然一笑,截口説道:“假如把咱們丫頭喬妝改扮一番,是不是也是個帶着脂粉氣的俊哥兒。”
樂長春一怔,愕然説道:“老婆子,你是説……”
柳三娘笑了笑,道:“再想想咱們知道的那些姑娘們。”
樂長春眉鋒一皺,點頭説道:“還是老婆子行,這我倒沒想到,確有點可能……”
頭一偏,沉吟着道:“這外城裏,咱們知道這值得一提的,只有‘三英縹局’沈桐春那個好女兒,可是沈桐春這老兒對女兒一向管束很嚴,他絕不會任……”
柳三娘截口説道:“老頭子,難道沈桐春那老兒,平日不讓他那好女兒出門一步?”
樂長春搖頭説道:“那倒不是,他那女兒平日除了喜歡打打獵外,也不像別家的姑娘那麼野,整天到處亂跑……”
柳三娘道:“老頭子,別忘了,她身邊還有個鬼精的丫頭小鳳。”
樂長春説話,李雁秋心頭突然一跳,忙道:“大嫂,您説沈家姑娘身邊有個丫頭叫小鳳?”
柳三娘點頭道:“是的,兄弟,怎麼?”
李雁秋臉上有點熱,忙搖頭淡然而笑,道;“沒什麼,大嫂,我在東來順碰見的那位,不是沈家姑娘。”
柳三娘愕然説道:“你怎麼知道,兄弟,莫非你見過沈家姑娘。”
李雁秋更有點不安,點了點頭,道;“匆忙間有過一面之緣……”
接着,他把那夜邂逅經過説了一遍。
當然他隱了不少。
聽畢,柳三娘點頭説道:“那就難怪了你説那位不是……”
樂長春皺眉凝目,道:“兄弟,這多日子了,怎沒聽你説過?”
李雁秋緩笑説道:“老哥哥,這也值得一提了,事實上這些日子我一直沒來,直到今夜才有機會,我是聽大嫂提那位小鳳才想起……”
樂長春沒多問,點頭沉吟説道:“這麼説來,不是沈家丫頭……”
李雁秋搖頭説道:“不是的,老哥哥。”
樂長春詫聲説道:“那麼這會是誰……?”
柳三娘插口説道:“雁秋,不管是誰,咱們知道的還好,咱們不知道麼那就得小心留意,像這麼個莫測高深的人物……”
李雁秋道:“大嫂,我看他沒有什麼惡意!”
柳三娘微一搖頭,道;“兄弟,你是個老江湖了,走南闖北,什麼風浪沒經過?什麼人物沒見過?你該知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陰詐兇惡,江湖尤甚……”
李雁秋含笑説道:“謝謝大嫂,我知道。”
柳三娘笑了笑,道:“其實,對你,這些話我是多像説……”
“大嫂。”李雁秋道:“比起您來,我的歷練究竟差得多……”
樂長春哈哈笑道:“又拍馬屁了,瞧,你大嫂樂了。”
柳三娘本來笑意盎然,聽得這句話老眼一橫,道:“誰像你,處處自以為是,時時自以為了不起……”
樂長春搖頭苦笑道:“兄弟,每逢你拍着的時候,我就非挨訓不可,看來你以後還是少拍些,我嘛也少開口……”
柳三娘老眼微翻,道:“兄弟,別理他,他從來就沒個正經的,下次你再碰上那位,邀他到家裏來,他要是個姑娘家,女兒身,絕逃不過你大嫂這雙眼。”
李雁秋忙道:“是,大嫂。”’
樂長春突然笑道:“以我看,十有八九,那位是個姑娘家也難怪,雁秋到那兒不是這樣,內院,閨閣,都為之轟動……”
李雁秋淡然笑道:“老哥哥,又來了!”’
樂長春偷窺柳三娘一眼,忙轉話鋒,道:“説真的,兄弟,你知道‘七狼’跟晏二之間,到底有什麼……”
李雁秋道:“我正要請教老哥哥。”
“請教我?”樂長春搖頭説道:“兄弟,剛才晏二在這兒,你該當面問問他!”
李雁秋微一搖頭,道:“老哥哥,你知道,在座的不只他一個,那不方便!”
樂長春將頭剛點,一陣急促步履聲自院中響起,文子衞踏着雪,快步行進堂屋,進屋一哈腰,道:“李爺,您有客!”
李雁秋一怔,道:“我有客?”
文子衞點頭説道:“是的,李爺來人説要見您。”
樂長春凝目問道:“子衞,是誰,可認識?”
文子衞搖頭説道:“大哥,沒見過,聽是內城來的。”
樂長春一怔,柳三娘急忙説道:“雁秋會不會是……”
李雁秋站了起來,目註文子衞道:“子衞,人在那兒。”
文子衞道:“剛下轎,還在門口。”
李雁秋道:“麻煩一趟,請他進來,我這就出去。”
文子衞應了一聲,哈個腰出屋而去。
李雁秋回目説道:“大嫂,我看看去。”
柳三娘忙道:“兄弟,快去吧,如果是他,別忘了招呼我一聲。
李雁秋口中答應着,舉步要往外走。
樂長春突然站了起來,道:“兄弟,我跟你去。”
李雁秋尚未説話,柳三娘已然瞪眼叱道:“坐下,老頭子,你算那一門兒,要是,待會兒有你看的,如今別往前湊合。”
樂長春眉鋒一皺,搖頭笑道:“兄弟,聖旨難違,你一個人去吧,我不敢出這堂屋。”
李雁秋搖頭微笑,舉步行了出去。
他剛下院子,前面步履響動,文子衞領着一個人走了進來,李雁秋人目此人,不由一怔,也有點失望。
不是那位“東來順”樓頭美書生,而是個糟老頭子。
糟老頭子是糟老頭子,穿着可挺氣派,很考究,紫緞皮袍黑馬褂,五官端正,長髯飄拂,看神態,瞧步履,只消一眼,就令人直覺地感到,此人不尋常。
果然——
文子衞一見李雁秋站在院子裏,急步趨前,道:“李爺,這位就是……”
他話猶未完,那老者已跨步跟上,含笑拱起了手,態度大方面穩健。
“李大俠,夜來打擾,自知後突,尚望……”
李雁秋灑脱拱起雙手,含笑説道:“豈敢,閣下是……”
老者温文有禮地道;“李大俠,可否容我屋裏談!”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不敢待慢,自當請坐奉茶……”
轉望文子衞,道:“子衞,麻煩一趟,書房點上燈,然後沏壺茶。”
文子衞應聲而去,老者及時説道:“管家,有勞了!”
李雁秋代文子衞謙遜了一聲,含笑舉手肅客。
文子衞先進書房點上了燈,李雁秋陪着這位猶不知名的老者隨後走到,進書房,老者抬眼四顧,笑道:“滿屋書香,樂神醫非常人。‘北京城’中這一隅,招牌懸壺這一行,似是太委曲了他。”
李雁秋淡然而笑,道:“李雁秋謹代敝知交謝過。”
老者用手指向四壁,笑道:“請看這些字畫,無一不是出自名家手筆,倘説價值,那落俗,也瀆犯了這些雅寶,它確屬無價。”
李雁秋含笑説道:“閣下是位高明大行家。”
老者搖頭説道:“李大俠過獎,敝東家與樂神醫有同好,老朽每日隨侍左右,日子一久,多少也懂了些!”
李雁秋道:“閣下過謙了。”‘
抬手肅客人座。坐定,文子衞獻上熱騰騰的香茗,然後告退而去。
李雁秋舉杯邀客,輕品一日之後,他含笑説道:“閣下,我請教。”
老者微微一笑,道:“不敢,李大俠,老朽徐文淵,供職軍機大臣,大學士張公府中,替張公效些微勞。”
李雁秋一怔,道:“原來閣下是內城大學士張公府中徐師爺……”
老者徐文淵欠身説:“不敢,李大俠,老朽徐文淵!”
李雁秋愕然凝目,道:“徐師爺,李雁秋有此榮幸,以往見過?”
“好説。”徐文淵忙道:“老朽只久仰李大俠威名……”
李雁秋道:“既沒見過,也不相識,那麼,徐師爺折節辱臨之舉,誠令我這江湖草莽惶恐不知所措。”
徐文淵道:“李大俠,老朽夜來打擾拜望,雖自知盂浪魯莽,然系出自一片誠心,容老朽為李大俠瞭解……”
微微一笑接道:“李大俠,實際上,專誠來拜望李大俠的不是老朽……”
李雁秋詫聲説道:“不是徐師爺,莫非另有……”
徐文淵點頭説道:“是的,李大俠,不是老朽,而是另有其人!”
李雁秋很快地聊想那位美書生,心想:“難道説他果然住在內城,是自己看錯了他……”
心中思忖着,口中卻道:“徐師爺,那麼是……?”
徐文淵含笑説道:“李大俠,是敝上張公。”
李雁秋心中禁不住又一陣莫明其妙的失望,道:“我明白了,徐師爺是代表貴上張公……”
“不!”徐文淵搖頭説道;“李大俠江湖高人豪客,敝上焉敢輕慢,不瞞李大俠説,敝上已經親自來了……”
李雁秋一怔急道:“怎麼,張大人親自來了,現在何處?”
徐文淵含笑説道:“現在門外轎子裏!”
李雁秋連忙站起,道:“徐師爺,這……”
徐文淵微微一笑,道:“李大俠,敝上聽説江湖英豪最厭見官,所以不敢冒失造次,特命老朽先來探探李大俠口氣。”
李雁秋雙眉一揚,道:“張大人與徐師爺這是罪加江湖草莽,李雁秋何許人也,焉敢……徐師爺,這就出外請罪恭迎!”説着,他轉身要走。
徐文淵忙站起相攔,道:“李大俠只點了頭,敝上便算不虛此行,李大俠倘欲親出迎,那是替老朽找罵挨……”
李雁秋停步回身,道:“那麼,以徐師爺之見?”
徐文淵道:“最好莫驚動,還是由老朽出去請敝上進來,李大快就請在書房門口等一等……”
李雁秋道:“徐師爺,李雁秋豈敢……”
徐文淵含笑截口道;“恐怕李大快還不知道,也會以為老朽是曲意奉承,能蒙李大俠説個見字,敝上已感無上榮幸,且引慰平生。
李雁秋搖頭嘆道:“李雁秋一個江湖草莽,徐師爺要這麼説,我的罪可就大了……”
徐文淵微微一笑,道:“李大俠請稍候,老朽這就去請敝上進來!”
未等李雁秋再開口,他舉步行了出去。
李雁秋忙怔立了片刻,隨即跟了出去!
他出了書房剛站定,徐文淵領着一位老者行了進來,只有老者一人,未再見有從人親隨!
老者一身便服,裝束跟徐文淵差不多,不過,他行規,比徐文淵多了一種在平常人身上找不到的氣度,還隱隱有一種自然流露着的官威,難得他滿臉的正氣!
當然,這位就是那位軍機大臣,大學士張英!
李雁秋整衣衫,急步趨前。肅然説道:“江湖草莽李雁秋見過大人,也請恕失迎之罪。”
説着他便要施下禮去!
張英快步而至,伸雙手攔住了他.道:“李大俠,老夫今夜私出內城,純屬私人拜會,彼此該算朋友,能見李大俠這等江湖奇豪,老夫也引傲終生,萬莫行此俗禮,萬莫行此俗禮!”
他如何攔得住李雁秋,到底李雁秋還是躬下身去,按理論禮,那應是雙膝落地,大禮拜見。
張英收手嘆道:“李大俠這是折煞老夫了!’”
徐文淵適時哈腰擺手:“大人請。”
張英微一點頭,伸手拉住李雁秋,道:“敢與李大俠並肩把臂。”
拉着李雁秋行了進去,徐文淵跟在最後!
進了書房,張英落了座,同時擺了手。
李雁秋欠身説道:“大人在此,那有……”
張英截口説道:“李大俠,如今只有主客之別,沒有官民之分,倘李大俠如此拘謹,那是視老夫如一般俗官,老夫只有站起。”
李雁秋這才連忙告罪坐下!
他並不是畏官,懼官,而是自謙,是知禮,不亢不卑。
他那裏落了座,徐文淵則持坐在張英下首。
坐定,李雁秋謙恭地問道:“大人折節辱臨……”
張英一擺手,攔過話頭,道:“李大俠,老夫自視頗高,並非一般俗官,適才説過,今夜此行,純屬私人間的拜會,既如此,彼此就該是朋友,李大俠萬莫再拘此官民間的俗禮!”
徐文淵含笑也道:“李大俠敝上是這麼個人,隨便一點好説話,他最心儀的是江湖豪客那泰山崩於前而顏色不變的膽識豪氣。”
張英拂髯而笑,微微點頭説道:“文淵説得不錯,能蒙李大俠點頭相見,老夫該是官場宦海第一人,私心欣慰之償,深感榮幸,並足以引傲終生。”
李雁秋道:“大人這話令江湖草民惶恐……”
張英道:“李大俠,老夫雖身在朝廷,但素慕朱郭,平日自恨身陷宦海,深感颶尺之隔如天涯,無緣結識江湖豪客,武林異人,今夜得賞宿願,李大俠萬莫令我失望才好!”
李雁秋雙眉微揚,道:“大人好意,難卻也令人敬佩,李雁秋斗膽,只好從命了!”
張英笑道:“這才是,老夫不知李大俠跟樂神醫是朋友,聞得李大俠抵京,幾經打聽才知道俠駕在此,夜來打優,自知魯莽盂浪,稍時還請大俠向樂神醫致意一二!”
李雁秋道:“不敢,敝知交不知是大人駕臨,只當是李雁秋的朋友夜訪,故未出迎,也請大人海涵恕罪。”
張英搖頭笑道:“沒有這一説,老夫登門拜訪,本應先見主人!但老夭今夜是秘密出城,不欲人知,所懷也事關重大,除李大俠外,也不願再有人知曉,所以只有在稍時告辭後,請李大俠代為致意轉告。”
李雁秋道:“不敢,大人折節辱臨,不知……”
張英笑了笑,道:“老夫這就説明來意,不敢讓李大俠疑惑過久……”
頓了頓,接道:“李大俠可認得‘河南’‘布衣孟嘗’此人?”
李雁秋微愕點頭,道;“認得,李雁秋受過受活命大恩,莫非大人也……”
張英微微一笑,道:“不瞞李大俠説,田大俠當年在京裏待過時日,跟老夫稱得上知交二字,也在老夫府中擔任過一個時期的護衞教習,但田大俠過不慣宦海散漫生活,也厭見進出老夫府中的一些面孔,終於回了‘河南’。”
李雁秋“哦”地一聲,道:“原來田孟嘗跟大人之間還有……”
張英點頭説道:“不錯!他看老夫不是一般俗官,老夫也敬重他是位英雄。”
李雁秋凝目説道:“大人提他……”
張英含笑説道:“李大俠這趟人京,可是由田英雄處來?”
李雁秋微一點頭,笑道:“不錯,李雁秋確在田孟嘗處桓了幾天。”
張英道。“但不知在那幾天中,田英雄可曾跟李大快談過什麼大事?”
李雁秋道:“田孟嘗説,他在京裏有位朋友需要人幫個忙,託我這趟進京順便替他那位朋友辦事……”
張英道:“他可曾對李大使説明,他那位朋友是誰麼?”
李雁秋搖頭説道:“沒有,他只説我抵京後,他那位朋友自會派人跟我連絡!”
張英笑道:“那麼,李大俠,田英雄的朋友已到了!”
李雁秋微詫説道:“難道説大人就是……”
張英淡然一笑,道:“文淵。”
徐文淵應聲站起自袖底取出一封拆了口的信,含笑雙手遞向李雁秋,道:“這是田英雄寫給大人的信,李大俠請過目。”
李雁秋遲疑了一下,欠身接了過來,抽出信箋只一眼,立即抬眼説道:“大人,信是田孟嘗親筆,箋是樂圃山莊用箋,沒錯。”
張英道:“請李大俠詳看內容。”
李雁秋道:“大人,我已經看過,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田益嘗處我又點過了頭,請大人吩咐就是。”
説完了話,把信又遞還徐文淵。
張英微微一笑,道:“既如此,老夫就直言來意了……”
斂去笑容,臉上神色一片肅穆,道:“李大俠可知先皇當年痴戀董鄂妃事。”
李雁秋道:“恕我斗膽,大人莫非指當日如皋才子冒闢疆的愛侶董小宛。”
張英微一點頭,道:“正是,她後來被洪承疇搶奪獻進宮後,先皇賜姓董鄂,封為妃,所以老夫稱她董鄂妃。”
李雁秋道:“不愛江山愛美人,先皇上痴戀董鄂妃事,纏綿悱惻,有血有淚,其情動天地泣鬼神,只為後世流傳一段佳話!”
張英點頭説道:“李大俠説得不錯,幾天下有情人,該同聲一哭。
李雁秋疑惑地道:“事隔多年後的今天,大人提起董鄂妃?”
張英輕嘆一聲,道:“李大俠可知道先皇遜位的事?”
李雁秋搖頭説道:“李雁秋一介江湖草民,那知大內宮廷朝廷事?”
張英道;“李大俠説得是,這是大內的隱秘,滿朝文武知道內情的,沒有幾個,先皇的遜位內情是這樣的……”
頓了頓,接道:“董鄂妃因為是個漢子進宮,有違大清皇律,也不合大清家法,本來太后是要賜死的,後來經不起皇上的哀求,才被送往西山‘玉泉寺’去,按宮裏的規矩,宮人犯罪時,重則立時打死,輕則寄寺崇佛,董鄂妃住進‘玉泉寺’後,自知紅顏薄命,便也看破紅塵,一心修道,其間皇上曾瞞着太后耳目,前往私會,後來董鄂妃突然不見了……”
李雁秋插口説道:“聽説後來‘玉泉寺’後,被一場大火燒成一片焦土,董鄂妃她也被……”
張英搖頭説道:“董鄂妃失蹤在前,皇上知道了之後,只以為她是成仙而去,不悲反喜,太后只怕此事會把皇上引瘋,遂命人到西山放了一把火,謊稱燒死了董鄂妃……”
李雁秋點頭説道:“原來如此!”
張英接着説道:“那知‘玉泉寺’失火後沒多久,皇上也蹤了,只在御書房裏搜得皇上遺下的手詔,將帝位傳放天子……”
李雁秋道:“這麼説,皇上並非像曉諭中所説……”
張英截口道;“對外説是皇上急病駕崩,實際上皇上是失蹤了。”
李雁秋眉鋒微皺,道:“大人提這件事是……”
張英道:“老夫奉密旨,特請李大俠找尋皇上。”
李雁秋呆了一呆,道:“大人,事隔多年,大內怎……”
張英道:“這有不得已的內情!”
李雁秋道:“莫非大內有意迎回……”
張英搖頭説道:“當今已登基多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不是為此。”
李雁秋微愕説道:“那麼是為……”
張英道:“當今幾位欽命大臣均能盡輔佐之責,唯獨熬拜依老賣老,欺君壓臣,皇上拿他沒辦法,所以想找着先皇,請先皇下一手詔,指明欽命大臣,以便對付熬拜。”
李雁秋愕然説道:“大人的意思是……”
張英道:“只要手詔中沒有熬拜的名字,皇上就可以放手對付熬拜!”
李雁秋點頭説道:“我明白了,沒想到連皇上也有所……”
張英道:“只因為他仗恃着是先皇的老臣,當今便拿他可無奈何!”
李雁秋沉吟了一下,道:“大人所以折節辱臨,就是為這……”
張英截口説道:“這是其一,另外還有一件跟此事有關之事!”
李雁秋道:“大人請説,李雁秋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