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無害從而花樓回到大方客棧,已經很晚了。
他一跨進客棧,那位賬房先生便認出他是誰,申無害還沒有開口他就迎了上來,滿臉堆笑道:“這位想必就是潼關來的吳大爺吧?”
申無害點點頭,那位賬房先生忙從袖筒中取出一個大紅封套道:“盛二爺剛剛來過,這是他留給吳爺的一封信,他説另外有點事,不能等你回來,要小的代向吳爺致歉。”
申無害接下那個封套道:“好,我知道了,房間替我留着,我還要出去看個朋友。”
申無害要看的朋友是小六子。
小六子在燈底把玩着那四張銀票,好像不相信就憑這四張花紙,真能拿到兩千兩銀子一般。
申無害道:“我説的話,你聽清楚了沒有?”
小六子抬起頭來道:“你把這兩千兩銀子,趕快送給你們那個花子頭兒,別提我在這裏幹了些什麼,也別問我底下要到哪裏去對不對?”
申無害道:“只有一點不對。”
小六子眨着眼皮,説道:“哪一點不對了?”
申無害道:“你還坐在這裏!”
※※※※※
長生糧行只是一間小米店。
店裏只有一個小夥計。
申無害走進去時,那個小夥計正在糊一隻兔燈,申無害朝他笑笑,他也朝申無害笑笑。
這個小夥計看上去並不聰明。
不過,儘管這小子看上去有點愣頭愣腦,他還是一眼便看出申無害不是一個買米的客人。
所以當申無害向店後院中走去時,他連問也沒問一聲。
後院中那位店主巫瞎子,正在舒適地曬着太陽,膝頭上擱着小書,是本殘唐演義。
他的前面,放着一隻小方几。
他雙手託在腦後當枕頭,一雙腳就擱在小方几上。
申無害走過去移開他的雙腳,然後就在小方几上坐下來。
這位巫瞎子視力果然不佳,他坐起身子,一張面孔幾乎湊到申無害的鼻子,還未能認出申無害是誰。
申無害拿起那本殘唐演義,翻了一下道:“你昨天看的不是這一本,那本秦雪梅弔孝字比這一本大多了,在太陽底下看這種小字,要壞眼睛的。”
巫瞎子露出吃驚之色,訥訥道:“你你是誰?”
申無害道:“我本來可以來得早一點的,只是我不知道來了以後,是否還能隨便走出去,所以便先抽空處理了幾件私事……”
巫瞎子呆呆地望着他道:“你在説些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申無害沉聲道:“你並不一定要聽得懂。”
巫瞎子道:“你不是跟我説話?”
申無害道:“我是在跟你説話。”
巫瞎子道:“這就更奇了,你説你在跟我説話,我卻一點也不懂你在説些什麼,你説的話我既然聽不懂,你説了還有意思?”
申無害道:“懂不懂沒有多大關係,你只要聽清楚我説了些什麼就行了。”
巫瞎子聳聳肩,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道:“那你就説下去罷!橫豎閒着也是閒着。”
申無害道:“我知道你今天沒有出去,就是為了要守在家裏等我,我也知道,如果我不來,一定會使你感到很失望。”
巫瞎子沒有開口。
申無害接着道:“你們這個辦法很好,當你們看中了某一個人之後,除了這個人的武功之外,還得看看這個人的頭腦如何。”
巫瞎子仍然沒有開口。
申無害道:“所以,我今天如果不來,你們雖然會感到失望,但我猜想,你們一定不會為失去我這樣一個人而覺得可惜,因為你們所需要的,並不是那種有勇無謀的莽夫。”
巫瞎子依舊沒有開口,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申無害輕咳了一聲,又道:“現在,我正如你所期望的來了,這足證你的眼光不錯,因為你並沒有看錯人,你昨天那番唇舌,也沒有白費。”
他頓了一下,接下去説道:“不過,我得先補充一下:收拾一個掌掌紅皮飛,並算不了什麼,我實際上會的兩手,比你所想像的,還要高得多。”
巫瞎子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是的,我有點想起來了。”
申無害微微一笑道:“這可見你並不是一個健忘的人。我不是説過了麼?只要你聽清楚了,你遲早會懂的。”
巫瞎子慢慢地接着道:“我記得昨天你們走了之後,那個修腳的老吳曾經談起過你們,他説賈二虎告訴他,你就是潼關羅府的吳師父……”
申無害道:“我不是來自潼關。”
巫瞎子彷彿吃了一驚道:“那麼是我聽錯了?”
申無害道:“你沒有聽錯。”
巫瞎子道:“哦?”
申無害道:“我是從洛陽來的。”
巫瞎子道:“哦?”
申無害道:“我也不姓吳。”
巫瞎子道:“哦?”
申無害道:“我名叫張弓,外號人屠,曾一度是天殺幫天字組統領……”
巫瞎子忽然伸出了手,哈哈大笑道:“好,好,你夥計合格了。”
申無害沒有把手伸出來,因為他手心裏有汗。
巫瞎子拍拍他的手背,大笑着道:“我巫瞎子”
申無害道:“你並不瞎。”
巫瞎子彷彿又吃了一驚道:“你説我不瞎?”
申無害道:“你的眼睛不但不瞎,而且一點毛病也沒有。”
巫瞎子道:“你説我這雙眼睛沒有毛病?”
申無害道:“魚龍掌宋知義就是你這樣的瞎子,其實他的視力比誰都好,而你老哥的視力比起那位魚龍掌來,可能還要好得多,只有以為你們是瞎子的那些人,才是道道地地不折不扣的瞎子。”
巫瞎子再度放聲大笑,他笑了一陣,忽然又長長嘆了口氣道:“我們當初低估了你老弟。”
申無害笑道:“沒有關係,及時糾正,尚不為遲。”
巫瞎子點點頭,緩緩睜開眼睛,眼光鋭利得有如兩道寒電,他已用不着再偽裝了。
他望着申無害道:“我們竭誠歡迎張兄加入敝教,張兄如對本教還有什麼疑問,不妨老實不客氣地提出來,兄弟一定儘可能的據實以答。”
申無害思索了片刻道:“小弟首先想知道的,是入教以後,應遵守一些什麼規章,因為張某人這幾年閒蕩慣了,如果拘束太多,恐怕適應不來。”
巫瞎子笑道:“這個你張兄放心,我可以用最簡單的一句回答你這個問題,任何人人了本教將跟沒有入教一樣自由!”
申無害道:“真的?”
巫瞎子道:“只有一點,你無論要去哪裏,事先必須讓你這一組的人,知道你去了什麼地方,以便一旦有事發生,能很快地取得聯繫。”
申無害點頭道:“這不算什麼,這是應該的。”
巫瞎子又道:“至於入教之後的享受方面,兄弟昨天在澡堂子裏已經説過了,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只要你的要求,不違背本教的利益,教方無不全力支持。”
申無害道:“入教之後,平時要履行一些什麼義務?”
巫瞎子道:“這一點兄弟昨天在澡堂子裏也提到過了,本教主要的業務是,接受委託代人辦事,這也是本教主要的財源,落在本教手上的事,多半都很棘手,這正是本教選人特別慎重的原因。貪生怕死之輩,本教不會收容,相反地,一個人如能將生死置之度外,他人了本教,就會覺得本教對他的要求,其實並不比任何其他幫會更嚴格。”
申無害點點頭,沒説什麼。
對方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但對方的這一番話,已經説得夠露骨的了,當然用不着作更進一步的解釋。
巫瞎子見他沒有發問,便又接下去説道:“其次,便是本教的組織,本教組織很簡單,除了教主之外,只分兩級:‘長老’和‘死士’。當過了三年‘死土’,便可晉升為‘長老’,一旦升為‘長老’,便可不再執行死士任務。死士依十二天干,分子醜寅卯,辰已午未,申西戌亥等十二組,我們這一組,屬亥字組,組長便是巫某人。”
申無害道:“其他各組都分佈在什麼地方?”
巫瞎子道:“大江南北,關裏關外,到處都有,關於組與組之間,如何識別和聯絡,等有空的時候,我再慢慢説給你聽,現在我得繼續告訴你幾件死士必須知道的事。”
他停頓了一下,接着道:“為了怕時間一久,給別人認出真面目,十二組死士,隨便可以相互調動,這也就是説,今天你在長安,明天便可能接到命令,要你趕赴開封或襄陽,轉向醜字組或辰字組報到。”
申無害道:“誰的命令?”
巫瞎子道:“長老。”
申無害道:“當了長老,倒是蠻舒服的。”
巫瞎子笑笑道:“遲早總會有一天的。”
他笑着接下道:“死士對長老,不能直呼其名,我們這一組的長老姓金,你以後遇上,喊金長老就可以了。”
申無害道:“以後遇上,我怎知道他就是全長老?”
巫瞎子笑道:“這一點我等會再告訴你,現在我先替你介紹本組另一位新近加入的弟兄。”
他一邊説,一邊轉過頭去,向西廂中喊道:“嚴兄,你出來一下。”
申無害跟着轉過頭去,一名身材修長的灰衣漢子,已從西廂中含笑走了出來。
粉樓怪客嚴太乙!
申無害看到這位粉樓怪客,一點也不感覺意外。
只有在天殺幫混過的人,才會認識人屠張弓,而楊家莊過去那批天殺幫徒中,能跟着他居然沒有被他發覺的人,並沒有幾個。
所以,當他報出人屠張弓這個姓名,而為巫瞎子欣然接受之後,他差不多猜到對方的消息,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了。
不過他還沒有忘記,他此刻身旁尚坐着一個巫瞎子。
他等粉樓怪客先發出了笑聲,才露出疑信參半神色道:“是老嚴你?”
粉樓怪客大笑着走了過來,道:“想不到吧!”
巫瞎子也跟着站起來,笑道:“後面的酒菜大概也準備好了。我們進去邊吃邊談。等會兒還有兩位本組的弟兄要來,在這裏被人看見了,不太方便。”
酒菜果然已經準備妥當。
他們走進去時,剛好一道沙鍋魚頭剛剛端上桌子。
申無害非常滿意賈二虎昨天在雨花樓請他吃的那一桌酒菜。
如今經過比較,他才發覺,巫瞎子準備的這一桌酒菜,即使有十個雨花樓,恐怕都不一定能夠做得出來。
菜並沒有幾樣,但卻沒有一樣不合時令。
桂花年糕。
清炒韭黃。
紅燒雉雞。
醃野豬肉。
蟹黃蒸蛋。
乾絲燙蒜。
除沙鍋魚頭外,還有一大碗青白分明的白菜豆腐,幾乎沒有一樣不是別具風味。
菜是一個人燒的,一個聾子。
申無害實在不希望看到這個燒菜的是個聾子,因為這使他想起外面店堂那個傻不楞登的小夥計。
這個巫瞎子實在太細心,太精明瞭。
以前在楊家莊,那位副幫主方介塵,雖然具有一身玄功,他也沒有放在心上,而今這個巫瞎子,卻使他時生警惕,一刻也不敢掉以輕心大意。
他實在不願面對着這樣一個細心而精明的對手,這種人一想起來就使他渾身不舒服。
但粉樓怪容嚴太乙卻似乎沒有這種感覺。
粉樓怪客原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但在幾杯熱酒喝下之後,竟突然變得十分健談起來。
他滔滔不絕地談着楊家莊那次事變的經過,巫瞎子微笑着留神傾聽,這一段經過雖然並不如何精彩,他仍然顯着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一般人只知道搶着説話,以表現自己輝煌的過去,希望在別人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很少有人知道,注意別人説話,才是要達到這一目的最佳的途徑。
申無害不禁又進一步發覺,這個巫瞎子不僅處事細心精明,在統馭部屬方面,竟也別具一套。
至少粉樓怪客的一顆心,已經明顯的被他籠絡住了。
※※※※※
院子裏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接着,一個矮矮胖胖,年約五十出頭,雙目炯炯有光,穿着一件藍面狐皮袍子,面如富家翁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巫瞎子道:“談得怎麼樣?”
矮胖漢子道:“成交了。”
巫瞎子道:“多少?”
矮胖漢子道:“還是我們第一次開的價錢。”
巫瞎子道:“五萬?”
矮胖漢子道:“是的。”
巫瞎子道:“有沒有先交一半?”
矮胖漢子道:“交了。”
巫瞎子道:“那一家的票子?”
矮胖漢子道:“天興。”
巫瞎子道:“期限多久交人?”
矮胖漢子道:“三個月。”
巫瞎子點點頭,顯得很滿意。
矮胖漢子道:“畫像他也畫好交給我帶來了。”
巫瞎子笑了笑道:“不忙,我先替你介紹兩位新進的弟兄。”
他指着粉樓怪客和申無害兩人道:“這一位是以前天殺幫的殺字組統領,粉樓怪客嚴太乙嚴兄弟,這一位是以前該幫的天字組統領,人屠張弓張兄弟。”
矮胖漢子抱拳道:“久仰。”
誰也可以看得出他根本就沒有把兩人放在眼裏。
巫瞎子接着又指着矮胖漢子道:“這一位便是過去江南道上赫赫有名的血掌馬騏馬兄弟!”
血掌馬騏!原來這個傢伙就是血掌馬騏?
一個人只有準備站起來的時候,才會彎腰低頭,就像打出一拳,必須先將手臂曲起一樣。
申無害低頭下去,然後很快地站起來,讓出自己的座位。
他雖然對自己的鎮定功夫很有信心,也不得不在這一剎那,設法避開對方的眼光。
血掌馬騏連客氣話也沒説一句,徑自從袖筒中取出一幅卷軸。
卷軸打開,是一幅人像。
一個華衣中年文土的畫像,畫工很細膩,也很傳神。
申無害雖然不認識畫像中人,但卻有着一種眼熟之感,就好像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人,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究竟曾在什麼地方見過。
只聽巫瞎子笑着稱讚道:“畫得好,畫得好,獨臂晁老頭果然名不虛傳。”
血掌馬騏也笑道:“聽説這幅畫像花了老傢伙不少銀子哩。”
巫瞎子忽然轉過頭來道:“兩位以前沒有見過這個人?”
申無害和粉樓怪客一齊搖頭。
這是事實,他們以前的確沒有見過這個人。
血掌馬騏在壁上掛好畫像,就在近門的一個空位坐了下來,自己替自己添了一杯酒。
巫瞎子端起酒杯,大家跟着端起杯來喝了一口。
巫瞎子放下酒杯,向兩人笑了笑,又道:“我知道你們沒有見過這個人,不過這恐怕也只有本教中人才會相信。如果説得更確切一點,也許只有我們亥字這一組的人,才會相信。”
粉樓怪客感然道:“巫老大意思是説這個人我們應該認識?”
巫瞎子道:“是的。”
粉樓怪客道:“為什麼?”
巫瞎子道:“因為他就是你們過去的那位天殺幫主!”
粉樓怪客一呆道:“原來……”
他突然住口,沒説下去,面孔不禁微微發紅。
他能説什麼説?
他們兩個,過去一個是天字組統領,一個是殺字組統領,天殺星就是他們的幫主,難道他們還能問別人天殺星原來就是這副樣子嗎?
申無害突然想起來了。
不錯!怪不得他早先有着眼熟之感,這幅畫像,的確畫的是他。
是他出現杏花書院和金谷書院時的面目。
他不禁暗道一聲僥倖。
他過去一直討厭以藥物易容,現在仍然如此。
那次去開元寺,他原也打算以本來面目出現,後來想想跟大煙杆子那老傢伙拉關係,以自己目前的年齡來説,似乎未免年輕了些,所以才勉強將自己扮成一箇中年人。
想不到這在當時認為無關緊要的一着,如今才發現它竟是如此重要。
如果當初漫不為意,昨天他無疑就走不出那間澡堂了。
巫瞎子是個懂世故的人,他怕兩人受窘,因此很快的又接下去道:“我們這一組,連二位在內,一共是九個人,一到目前為止,可説誰也沒有見過這位天殺星。”
粉樓怪客道:“畫這幅像的人見過沒有?”
巫瞎子道:“當然沒有。”
粉樓怪客道:“那麼,這一幅畫,是怎麼畫起來的?”
巫瞎子道:“是根據洛陽開元寺兩家書院裏,幾個姑娘口頭描述下來的。”
粉樓怪客道:“人像可以憑口頭描述,就畫得出來?”
巫瞎子道:“這當然不是人人都辦得到,整條關洛道上,也只有一個人具此能耐。”
粉樓怪客道:“就是巫老大剛才提到的那個什麼晁老頭兒?”
巫瞎子道:“是的,沒有人知道這老兒的一套功夫是怎麼練起來的,只是見過這老兒畫像的人,無不歎為觀止,你只須比劃出要畫的人,大概生做什麼樣子,他就能把你要畫的人畫出來!”
粉樓怪客點點頭,隔了一會兒,才又問道:“現在有人願出高價,要本教來對付這位天殺星?”
巫瞎子點頭道:“是的,僱主是巴東一個姓蔡的老傢伙。”
粉樓怪客道:“巴東……姓蔡……大煙杆子蔡火陽?”
巫瞎子道:“這人你認識?”
粉樓怪客道:“聽人提過,沒見過本人,只聽得這老傢伙手頭上,似乎很有幾文。”
巫瞎子笑道:“誰説不是,俗語説得好:‘有錢的人怕死’。這老傢伙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懷上了鬼胎,一直懷疑天殺星下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他,但這老傢伙怕儘管怕,卻又出不起大價錢。”
他笑了笑,接着説道:“直到最近金狐管四娘和三絕秀才葛中天等人,一個個被那姓申的小子宰掉了,這老傢伙才着了慌,忙着又跟本教聯絡,表示願付本教當初開出的價錢。”
申無害暗暗點頭,現在脈絡完全分明瞭。
老吳果然只是一個從中引線的小人物,大煙杆子數度奔波,原來是為了討價還價的!
粉樓怪客想了想,又道:“我們必須在多久的期限內找到這位天殺星?”
巫瞎子道:“三個月。”
粉樓怪客道:“對方要的,是死口還是活口?”
巫瞎子道:“死活不拘。”
粉樓怪客道:“天殺星那小子神通廣大得很,在這三個月之內,老傢伙要先遭了小子的毒手怎麼辦?”
申無害真不希望粉樓怪客再問下去,因為粉樓怪客如今提出來的,幾乎與他心底盤算的問題,完全一樣。面對着巫瞎子這樣精明的人物,他擔心再這樣問下去,説不定會問出毛病來。
巫瞎子笑了笑,道:“保護一個人的生命安全,本來也是本教受託的項目之一,但這老兒心痛銀子,捨不得再添一筆花費,他説這短短三個月,他還捱得過去,我們當然不便勉強。”
粉樓怪客道:“三個月的日子的確不算長,糟的是姓申的小子已經離開洛陽、我們又怎麼辦?”
巫瞎子指着那幅畫像笑道:“我們哪天會找那個晁老頭兒,另外再描十一幅下來,分別派送本教另外的十一組,相信有三個月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他稍稍思索了一下,忽然接着道:“兩位剛剛加入本教,而且過去又是天殺幫的人,如果覺得有所不便,這件事兩位可以不必插手,橫豎來日方長,以後盡有機會……”
申無害輕咳了一聲,淡淡接口道:“有一件事,巫老大也許還不知道。”
巫瞎子連忙掉轉面孔道:“是的,是的,願聞張兄高見。”
申無害道:“我們跟那位天殺星的關係,兩句話便可交代清楚:我們入幫時繳給他五百兩紋銀,他兔費供給我們兩個多月的吃喝!如果一定要説還有什麼關係,那大概便是他仁兄最後拔腿開溜,連招呼也沒有一個,害得我們哥兒幾個,幾乎一個個變成那些劍士們的劍底遊魂!”
巫瞎子點點道:“是的,那小子這種作風,也未免太絕情了些,既然兩位沒有什麼顧忌,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正在説着,門口光線一暗,忽然又走進來一個人。
申無害抬頭看到這個人時,幾乎嚇了一跳。
因為這個人正在衝着他笑。
笑得很怪,怪得近乎殘酷。
只有在一個劊子手的臉上,才會找到這種殘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