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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金蟬脱殼

    申無害在房中負手踱了幾圈,忽又停了下來,抬頭望向楊姓劍士道:“有一件事你夥計知道不知道?”

    楊姓劍士道:“什麼事?”

    申無害道:“你夥計可知道我要你留下來陪着我的真正用意?”

    楊姓劍士道:“你不是已經説過了嗎?”

    申無害搖搖頭道:“那只是一種藉口。”,

    楊姓劍士茫然道:“那麼……”

    申無害接着道:“殺人的方法很多,下毒只不過是其中一種。他們如果真想取我性命,我就是有着通天本領,也無法逃出他們的掌握。現在,我不妨老實告訴你夥計,我要你留下來,其實是為了另一件事!”

    楊姓劍士瞪大了眼睛,説道:“另一件是什麼事?”

    申無害道:“一宗交易!”

    楊姓劍士愕然道:“一宗交易?”

    申無害道:“是的,一宗交易!只要夥計答應為我辦一件事,我願意將剛才這套絕學,偷偷傳授給你。”

    楊姓劍士呆在那裏,久久無法動彈。

    沒有人願意自己成為天殺星第二,但卻沒有一個人不願意具有像天殺星那樣一身武功。

    這種話由天殺星本人親口説出來,也許只是一種死亡的誘惑,但只要是一個練武的人,就無法抵擋這種誘惑。

    楊姓劍士回過頭來的第一個反應,便是轉臉四下張望,雖然他並沒有表示答應,他也不願這番話為第三者聽去。

    申無害緩緩接着道:“你夥計是個聰明人,所以我也不必向你夥計多作解釋。你們那位艾大總管奉命苦苦折磨於我,無非就是為了我申某人這一身武學。如今形勢已明顯得很,什麼甜言蜜語都是假的,只要我將這一身武學交出來,我這條性命,也就完定了!”

    他頓了一下,又説道:“所以,我現在不妨再告訴你夥計一個秘密,我答應他們三天後招供,其實,也是假的!你夥計想想吧!不招供,反而可以活得久些,我若是真的招了供,豈非跟自己過不去嗎?”

    他本來想笑,但結果卻嘆了口氣又道:“當然這也不是什麼聰明的辦法,三天之後,我若是拒不招供,就算還能活下去,那日子也夠瞧的……”

    他不知忽然想起什麼,仰臉望着屋頂沒有再説下去。

    楊姓劍士舐了舐嘴唇道:“我……”

    只説出一個我字,就停下了,他發覺喉頭好像哽着一口痰,聲音也沙啞得不像他自己的聲音,等咳過一聲,清清喉嚨,才接着道:“我……我必須向你老弟聲明一下,你老弟的遭遇……我很同情……不過,我楊某人在宮中只是一名紅衣劍士,地位雖不算太低,但權力卻極有限,如果……如果……你老弟的意思……是……是想我楊某人設法放你老弟出去,那我楊某人只能説一聲抱歉……就是殺了我……我也辦不到。”

    申無害側目道:“我這樣要求過你沒有?”

    楊姓劍士心頭一寬,臉上登時露出喜色。

    他一直擔心一件事,擔心這位天殺星以助他脱逃為交換條件。

    既然這事不在條件內,他還有什麼顧慮的呢?

    他想着,故意裝出一臉嚴肅的表情,下巴一抬,慨然説道:“好,你老實説吧!只要這件事我楊某人能力所及,我楊某人,一定不使你老弟失望就是。”

    申無害冷笑了一聲道:“一個人如果自知生路已絕,第一個升起的念頭,必然是如何設法報復,這種心情想你楊兄一定了解……”

    楊姓劍士點點頭,表示他很瞭解。

    申無害語帶根意,沉聲接下去道:“我要你楊兄為我辦的事,就是希望你楊兄能在我死後,設法將我今天的遭遇轉告我的兩位師弟……”

    楊姓劍士一呆道:“你你還有兩位師弟?”

    申無害道:“我這兩位師弟,天資均較我為佳,所以你楊兄儘管放心,這件事就是泄露出去,你也不必為安全擔憂。”

    楊姓劍士忙道:“你這兩位師弟如今都在什麼地方?”

    申無害道:“這一點還請楊兄原諒,我一時還不能説出他們住的地方。”

    楊姓劍士道:“那我將來如何與他們聯絡?”

    申無害道:“我當然會告訴你聯絡的地方。將來,我死了之後,你可找個出宮藉口,將我在宮中遭害的經過,詳詳細細的寫下來,送去襄陽第一客店。”

    楊姓劍士道:“交給誰收?”

    申無害:“信封上什麼也不必寫,這是我們師兄弟之間聯絡的暗號,你只要送過去,他們就會收到。”

    楊姓劍士道:“他們一定會去?”

    申無害道:“每年至少兩次。”

    楊姓劍士道:“信就交給棧房的賬房先生?”

    申無害道:“是的,那位賬房先生也不認識我這兩師弟,但他並不需要知道這些,我已經給過他不少好處,他接到這種信,只須放在一個特定的地方,我那兩位師弟自會過去收取。”

    楊姓劍士點點頭,忽又抬臉遲疑地問道:“時間一共只有三天……在這三天之內……你那套武學……我……我……學得會嗎?”

    申無害道:“要想修習成功,三年時間也不夠,如果只傳心訣,一天半的時間也就儘夠了。”

    楊姓劍士欣然説道:“好,就這麼説,一言為定。”

    申無害正容道:“我是個快要死的人,你楊兄知道,這是一個人的良心問題,所以我想先請你楊兄起個誓,好叫我死也死得瞑目。”

    楊姓劍士忙説道:“皇天在上,我楊某人若是違背諾言,將來一定不得好死!”

    ※※※※※

    無情金劍走出密道,很久沒有説話,心情似乎很沉重。

    但當他抬起頭來時,卻看到麻師爺正在望着他笑。

    無情金劍不覺一怔,訥訥説道:“師爺何事好笑?”

    麻師爺微笑着:“總管皺眉頭,是為什麼事,十我笑的就是什麼事。換句話説,我是在笑你總管,笑你總管在聽到這種大好消息居然還要皺眉頭!”

    無情金劍又是一怔道:“師爺認為那小子還有兩位師弟是好消息?”

    麻師爺笑道:“難道不算好消息?如果連這種消息都不算好消息,那你總管還希望什麼更好消息?”

    無情金劍愣然道:“這是什麼好消息?”

    麻師爺笑道:“至少我們已可不必再為看管這小子而煩心。”

    無情金劍道:“師爺打算了結這個小子?”

    麻師爺笑道:“還留着幹什麼?小子一身武學已傳給楊劍士,至於師門秘密,還有另外兩個小子可供追查,我不信楊劍士和那另外兩個小子,會比這小子更難對付。”

    無情金劍仔細一想,覺得麻師爺這番話果然大有道理,當下不禁眉飛色舞的抬頭問道:

    “那麼師爺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麻師爺笑笑道:“當然得等這小子將一身武學交出之後。”

    ※※※※※

    兩天很平靜的過去了。

    由於申無害傳授得法,楊姓劍士只花了一夜工夫,便將整套玄功的心訣,以及修習時必須注意的運氣方式,全部記得滾瓜爛熟。

    這位紅衣大劍士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一套天下無敵的武學,這麼容易便被他獲得了。

    獲得這樣一套武學。他付的代價是什麼呢?

    僅僅是一項簡單的承諾一項永遠不會兑現的承諾!

    不得好死?

    笑話!

    當年他誘騙他那個表妹和他成其好事,他就發過這樣的誓:如果將來他不娶她為妻,他日後一定不得好死!

    結果他並沒有娶她為妻。

    不得好死的,反而是那位痴情的表妹,她一聽説表哥娶了別人,第二天,就投了河,了卻一條性命。

    以後,像這樣的誓言。他也不知道説過多少次,變了口頭禪,如今他還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

    不過,這卻使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若干年前,一名相士為他看相,曾預言他年過四十以後,將會遇見貴人,屆時在這位貴人扶持之下,必將轉交好運,富貴榮祿,垂手可得。

    他原以為這只是江湖術上討好顧客的套話,沒有想到這名相士的預言,竟真的應驗了。

    學會了這樣的一套武功,富貴榮祿還愁不會到手?申無害進宮的那一天,正是他四十歲的生日。在這以前,他也曾想過,相士説他四十歲以後會交好運,可能是指他將由紅衣劍士升為錦衣劍士,所以他一直認為他命中的貴人,不是劍王便是無情金劍,而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所謂貴人竟是這位殺人如麻的天殺星。

    他準備將來出宮之後,若是還能找着那名相士,他一定得好好的酬勞一番。

    ※※※※※

    送牢飯的已換了一名姓陰的錦衣劍士。

    這位陰姓錦衣劍士名叫陰福生,以擅發各式暗器見長,他也是紅衣劍士的隊長。

    過去,楊姓劍士曾受過他們這位隊長閒氣,因為這位陰隊長脾氣很特別,他最大的愛好,便是喜歡看別人當眾受窘,楊姓劍士由於一身武功在紅衣劍士羣中並不如何突出,而就成了他經常奚落侮弄的對象。

    如今楊姓劍士每次看到他們這位隊長提着飯盒進來,都忍不住在心底暗暗發狠:“你這廝等着瞧好了!有朝一日,待老子玄功練成之後,你他媽的不叫你這廝好好的當眾出一次醜才怪!”

    牢房上的門鈴又響了。

    一個人只要不閒着,往往會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現在的楊姓劍士,感覺就是如此。

    他在感覺上,好像剛吃過中飯還沒有多久,想不到一轉眼晚飯又送來了。

    申無害隔着柵門向那位紅衣劍士隊長問道:“你有沒有記住多帶一點酒來。”

    那位名叫陰福生的隊長舉起左手提着的一隻大酒壺,笑着回答道:“像這樣一壺,你看夠不夠?”

    申無害點點頭,感覺十分滿意。

    他看出那是一隻特大的十斤壺。

    楊姓劍士的酒量非常有限,而且楊姓劍士喝多喝少還可以由他加以限制,有了這樣一壺,盡他夠過癮的了。

    更令申無害滿意的是,這一頓的下酒菜,也特別豐富。

    打開菜盒,香氣四溢,幾乎全是他平日所喜歡的幾樣菜:紅燒肉、蒸香魚、什錦豆腐、醋溜筍、蒸風雞、爆炒韭黃,樣樣俱全。

    申無害不禁點頭道:“好菜!”

    那位紅衣劍士隊長只是微笑,沒有開口。

    他心裏想:這已是你這位天殺星的最後的一頓,菜當然要燒得好一點。

    ※※※※※

    麻師爺已算定,美酒佳餚當前,這一頓申無害一定會喝得酩酊大醉。

    結果不出他的預料,申無害果然醉了。

    無情金劍接到那位紅衣劍士隊長陰福生的報告之後,主張馬上動手,但麻師爺卻不以為然。

    你已聽説這位大殺星的酒量很大,十斤酒喝下去,是否真的醉了,頗成疑問。

    所以他認為最好由這位紅衣劍士隊長帶着淬毒暗器,再去密道中暗地裏加以觀察,如果證實這位天殺星真的醉了,而非故意裝醉,便以暗器收拾,這樣將比打開牢門進去動手,要方便多,也安全得多。

    無情金劍點頭稱善。

    於是,那位紅衣劍士隊長帶着暗器,再向那座由庫房變成的牢房悄悄掩攏過去。

    這時約莫二更左右,夜色很暗。

    宮中守衞很嚴,平時人班巡查人員一向禁止閒人走動,即使身份最高的錦衣劍士,亦不例外。

    不過今天所有的劍士,事先都已接得吩咐,今夜紅衣劍士隊長陰福生的行動他們可以不必過問。

    所以這位紅衣劍士隊長這時的行跡雖然顯得有些鬼鬼祟祟,但一路上卻未受到任何干擾。

    牢房中一片沉寂。

    壁上那盞油燈,燈光卻越縮越小,如果不剔燈蕊,眼看就要熄滅。

    申無害沉睡如故,那隻空壺已被踢去另一角。

    只有楊姓劍士似乎尚未睡熟,不時輾轉反側,腳上的鐵鏈也跟着不時發出一二聲牽動的聲音。

    陰福生注視了一會兒,知道沒有什麼需要再等待的了,於是不慌不忙的從懷中摸出三支毒鏢。

    他將牆壁上的那扇活門輕輕拉開,緩緩將手臂伸了出去。而他的一雙眼光,則如終未曾離開過屋角正在睡熟中的申無害。

    他也許用不着如此小心,但這位天殺星的名氣實在太大了,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開在牆壁上的那扇活門,拉足了約有一尺見方,他如果發覺情形不對,雖説隨時均可將手臂縮回來,但是,他這條手臂與別人不同,這條手臂對他太重要了,即使丟了性命,他也不能讓這條手臂落在這位天殺星手裏。

    不過,他的這番顧慮,顯然是多餘的。

    因為屋角那位天殺星睡得就像死人一樣,從他剛才走進來直到現在幾乎連身子都沒有翻動一下。

    當然,小心一點,總是好事。

    這位紅衣劍士隊長惟恐遲則生變,容得手臂伸出,立即運腕一抖,三支毒鏢成品字形向屋角發射過去!

    這種淬毒飛鏢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當它用來暗算一個人時,它並不需要命中這個人的穴道。

    它只要沾上對方一些皮肉,毒性就會很快的蔓延開來,即使大羅神仙,亦鮮回生之術。

    當下,只見藍光一閃,屋角的鼾聲頓告寂止。

    大功告成了!

    可笑的是那位楊姓劍士,直到他們這位隊長走進房中將油燈剔亮,同時狠狠踢了他兩腳,他才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居然還沒能完全清醒過來,當然更不知牢房中已經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陰福生也懶得再去理他。

    他取下壁上那盞油燈,向屋角走去。他已很久沒有使用這種笨重的暗器,他想看看三支毒鏢是否都打中了他認取的部位。

    天殺裏面壁而卧,三支毒鏢分中左右雙肩及後腦門,流在地上的血液,已變成一片紫黑色。

    陰福生的嘴角不禁浮起一絲笑容。

    因為三支毒鏢所命中的部位,全與他所認準的部位不差分毫,他相信在這麼黃淡的光度下,全宮絕沒有第二個人能像他打得這樣準確!

    就在這一瞬間,他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因為他忽然發覺有些事情好像不太對勁。

    天殺星的一顆腦袋,彷彿稍微大了一些。

    這顆腦袋,他很眼熟,雖然一時想不起這是誰的腦袋,但是這顆腦袋不管是誰的,絕不是天殺星的腦袋。

    身後有人笑着道:“怎麼樣?夥計。什麼事情不對勁?”

    陰福生想起是誰的腦袋了。

    楊姓劍士的腦袋!

    可惜已經太遲了。

    等他發覺事情不妙,一隻手掌已經搭在他的右肩。

    申無害含笑接着道:“一個人殺人殺多了,他經常想到的一件事,自是如何避免自己也被人殺。你們對於這位天殺星,實在估計得太低了,你夥計用不着掙扎,也用不着害怕,我會將你們的屍首妥為收藏,全劍王宮將沒有一個人知道你已死去,因為我向這位楊朋友借用的,只是一套衣服,而要向你朋友借用的,除了衣着之外,還有你朋友錦衣劍士的身份。宮中不見了你夥計,天殺星也跟着失了蹤,你知道他們會怎麼想嗎?”

    陰福生沙聲抖索着道:“小人……是……奉命行事,只……只……求申大俠……高抬貴手,不管申大俠吩咐什麼,小人……無……無……無不惟命是從。”

    申無害笑着接下去説道:“他們一定會以作夥計臨時改變主意,將我這位天殺星挾持出宮,希望從我這兒逼識武功,等會我就會這樣做,讓官中值夜劍士看到你扛着一個人,匆匆出官而去。因為你今夜領有特殊使命,我想那些值夜的劍士,必然不會加以攔阻。”

    他頓了一下,又笑道:“你夥計在宮中的地位不低,對宮中的秘密,一定知道不少。你夥計如想活得久一些,只有一個方法,就是儘量我話説,把你所知道的事,全説出來。好了,這裏呆得太久,總沒有什麼好事,我們可以換上衣服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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