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少兩人走出聚豐大酒樓,長安城中,業已萬家燈火;朱元峯見老人信步而行,出神不語,忍不住低聲問道:“前輩是否還惦着花谷那幾個……?”
老人點頭道:“是的,老夫總覺得,在這年腳下,五個女娃兒,忽然出現長安城中,決不致毫無原因。”
朱元峯接着道:“那麼,前輩何不找去察看一番?”
老人緩緩搖頭道:“還早,老夫想先花點腦筋猜一猜。城中客棧,全部只有十多家,到時候挨家找一遍也用不了多大工夫。”
朱元峯又道:“那我們是否先找個地方歇下來?”
老人頭一抬,目光微掃,忽然以手一指道:“就歇在這一家怎麼樣?”
朱元峯循指望去,見老人所指者,並非茶館,亦非旅店,而是一户人家,這户人家與普通住户別無他異,只是門楣兩側多懸了兩盞油紙燈籠,燈籠上面,分別以紅漆寫着三個仿宋字:“蘭花院”!
朱元峯從小在通都大邑中長大,耳濡目染,自然不會不知道這蘭花院是個什麼所在。
他看清之下,雙頰一熱,怒哼道:“請便,沒人拉着你!”
老人笑了笑,繼續向前走去,朱元峯追上一步道:“喂,別開玩笑”
老人轉頭瞪目道:“慌什麼,……你説去哪兒?”
朱元峯道:“找家客棧”
老人瞪眼反問道:“客棧能住嗎?”
朱元峯道:“那麼一一”
老人漫聲道:“世間事,尤其是吃喝玩樂,凡是不花自己銀子的,享受起來都特別有意思,所以,老夫決定,繼免費飽啖之後,再找地方睡個免費覺!”
朱元峯眨眼道:“您老花樣真多啊!白吃一頓,尚不算太難,如何白睡,倒又要領教一下了,睡去何處?辦法如何?”
老人淡淡接口道:“睡人家無人看守的草料房,又軟,又暖,又安靜,辦法很簡單,悄悄摸進去,悄悄溜出來!”
朱元峯聽得好氣又好笑,正待開口時,老人已忽然止步道:“這裏就有”
眼前是條狹窄的橫巷,走進去,未端是一排木板屋,推開門,撲鼻一股黴味,滿屋盡是乾草,不過倒正如老人所説,在這種地方過夜,的確是暖、軟、靜,三者俱備,花錢住客店,並不一定更舒適。
朱元峯有點詫異道:“您老對城中情形似乎很熟?”
老人不答,徑自説道:“你在這兒安睡,老夫出去轉一下,假如無甚事故,很快就會回來,否則只好暫時分手了”。”
朱元峯起身道:“晚輩一道去不好麼?”
老人搖頭制止道:“在目前,尚還不是你遇事必問的時候,過了今夜,你應該馬上找個安靜地方,好好勤練一番,只要你肯向上,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多。”
朱元峯星目微轉,忽然説道:“前輩可否稍微耽擱一下?”
老人注目道:“什麼事?”
朱元峯遲疑道:“晚輩想再請教六逸的姓氏,未悉前輩能否見告。”
老人一咦道:“因何突然又問起這個來?”
朱元峯赦然道:“三殘,九龍,醉芙蓉,一品紅等人,晚輩都比較清楚,唯獨六逸,晚輩還只剛弄清他們的綽號,仍不知他們幾位的姓氏……”
老人迅速接口道:“血痕蕭姓紫,你已經知道了,對嗎?餘下的則是:雙劍醜姓韓,一刀寒姓紀,毒心聖姓孫……”
朱元峯忽然一舉手道:“行了!”
老人一愣,道:“行了,另外兩位……你……你知道?”
朱元峯深打一躬道:“不知道,不過,那已不太重要了。現在,晚輩謹此向您毒心孫老前輩補請一聲安好!”
老人一呆道:“小子,你……你……是從何認出的?”
朱元峯微微一笑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武林中迄今僅有金星武士一名,晚輩要連這點眼力也沒有,豈不,愧對這個榮銜?”
老人搖搖頭,聳肩轉身而出,朱元峯從後低笑道:“孫前輩好走啊!”
屋外不聞老人回答,顯已很快去遠。朱元峯由“毒心聖”這一揉合了兩個極端的混號,並參照老人日來之行為,忽然疑及老人也許亦為六逸之一,不意一詐之下,果然被他猜對了。這在朱元峯,其樂開心可知。
朱元峯躺在草堆上,由於心情愉快,不消多大功夫,便即沉沉睡去。
第二天,朱元峯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但是,屋中並無毒心聖人影,遊目四顧,亦無留言。
朱元峯大吃一驚,慌忙跳身而起。
出屋,奔出小巷,來到大街上,大街上仍是積雪遍地,風勢雖比昨天小了些,卻依然嚴寒迫人。
今天,正是大除夕,街上到處是人。如今,朱元峯雖明知花谷五女出了事,毒心聖也給牽連進去,然而,長安如此之大,他將去哪裏找?他真後悔昨夜沒有跟着去,就算老人不答應,憑他今天這一身輕功,潛躡遙綴,也一樣可以達到目的。
朱元峯茫然前行,他現在也知道,找人須從各家客棧着手。可是,據老人説,城中客棧計有十餘家之多,這些客棧的名稱與分佈情形,他並不清楚。一家一家打聽,實在頗費周章。
不知轉過幾條街,朱元峯正在不得主意之際,忽聞側面有人叫道:“好了,那小的來了!”
朱元峯剛剛轉過身子,一名漢子已然衝到身前,喘着問道:“你爺爺呢?”
朱元峯一怔道:“我爺爺?”
突然,朱元峯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了。
原來他己無意中來到樂羣客棧前,這間樂羣棧,乃毒心聖與聚豐樓夥計約定碰面之處,面前這名漢子不是別人,正是聚豐大酒樓,昨日那名前倨後恭的年輕店夥計。
朱元峯仗着一身輕功,這時本不難一走了之,但是,他不願這樣做。這一帶地處鬧區,行人往來,有如穿梭,他一拔腳,對方勢必要從後追喊,這樣一來,長安他就無法繼續呆下去了。
運智用計,原為十絕門,十大絕藝之一;朱元峯自熟記石板上留文之後,七竅貫通,心智活躍,原即具有超人稟賦的他,至此更見玲瓏剔透,眼前這道小小難題,自然難他不倒。
這時,朱元峯在弄清處境之後,立即向那夥計走上一步,壓低嗓門子接道:“你是問我爺爺麼?別聲張,跟我來!”
那夥計遲疑地道:“他老人家昨夜不是説歇在這間樂羣棧的麼?怎麼又改變主意住去別的地方?”
朱元峯臉孔一沉,不悦道:“這與閣下何礙?”
那夥計一呆,忙賠不是道:“是,是,是……都怪小的多嘴……咳咳,請問少爺,咱們現在要去哪裏和他老人家碰面?”
朱元峯淡淡説道:“蘭花院!”
那夥計一哦,接着又是掩飾性的輕輕一咳,唇角笑意隱現,現出一派“原來如此”的會意之色。
朱元峯身軀一轉,循原路又向昨晚所見到的那家蘭花院走去。
到達巷口,朱元峯轉身道:“你在這裏等一等。”
那夥計打躬不迭道:“是,是,是!”
朱元峯向巷內走去,湊巧那家妓院剛剛開門,一名老姬夾着一柄掃帚,正瑟縮地自門裏走出。
朱元峯不待老姬開口,搶上前去匆匆説道:“我家主母快找來了,我得趕快通知我們官人一聲!”
腳下一緊,徑向門裏急步跨人。迎面是座敞院,四下裏靜悄悄的,一個人影子也沒有。
朱元峯不敢怠慢,真氣一提,拔身登屋,眨眼又復來至前面大街上。他稍加盤算,決定先去西郊冷麪秀士故居察看一番看看。
前此他來長安時,由於半路遇着蔡姍姍之故,想去冷麪秀士住處,始終沒有去成;如今,反正一時也別無他事,他覺得趁此機會去一趟,了了心願也好!
冷麪秀士西門達舊宅,書棋山莊前,冷冷清清,一片慘淡景象,朱元峯撿起一根樹枝,裝成乞兒模樣,於莊前徘徊了一陣,正想繞去莊後,偷偷翻進莊內探查時,莊門忽然依呀一聲打開,自門後探出一顆自發蒼蒼的腦袋來。
朱元峯心神微緊,連忙踏着積雪走過去,向那老人抱拳唱個肥喏道:“老人家過年好……”
老人滿臉皺紋,腰背已拱,抬起頭來,吃力地將朱元峯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眼,啞聲説道:“過年了麼?”
朱元峯又唱了個喏道:“今天己是大除夕,也跟過年差不多了,小子幼失桔恃,無依無靠,還望老人家多多慈悲才好。”
老人深深一嘆,緩緩搖頭道:“自本宅主人遭遇變故後,一批下人們,全都風流雲散,除了抬不走的房屋莊園,這兒早只剩下一所空宅,以及行將就木的老朽一人。老朽現在自己都靠變賣為生,實在無力施捨了,小哥兒,我説呀,你還是多跑一家吧!”
朱元峯故作怔然道:“賢主人是……”
老人又深嘆了一口氣道:“説起來,話可長了,唉!”
説着,又朝朱元峯掃了一眼,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接着道:“我説,小哥兒,這樣好不好,值此殘冬歲尾,咱們這一老一少,可謂同病相憐,老朽僅一人在此守宅,如你小哥兒能夠代勞半天,老朽這裏還剩有一對銀燭台,準備拿去城裏換了,買點酒菜回來,咱們不妨將就着,一塊兒過個苦年如何?”
朱元峯連忙躬下身去道:“小子求之不得!”
老人擺手示意道:“你等等!”
語畢,顫巍巍地返身入內而去,不一會兒,果然從廳屋中拿了一個破布包走回來,向朱元峯吩咐道:“這裏很少有人來,你只須閂上門,坐在門房裏等老朽回來就行了。”
朱元峯恭謹地答道:“小子理會得!”
老人點點頭,舉步維艱地出門向莊外走去。朱元峯容得老人稍稍去遠,先將莊門閂好,然後由院中縱登屋頂高處窺視,老人確已入城而去,這才翻身躍落,急急竄向後院,準備將全莊粗搜一遍,看有無關係冷麪秀士死因之蛛絲馬跡可尋。
朱元峯此舉,自以為得計,實則大大失策。
須知今天這座書棋山莊,早成為九龍屬下來往長安之聯絡處,而剛才那位老人不是別個,正是第九龍,梟龍手下一名得力爪牙,“豹叟”羅山濤!
豹叟羅山濤,四十年前即以掌法知名於武林,一身功力更在毒龍谷內那申氏兄弟之上。
豹叟最初並未對朱元峯生出疑心,及至發現朱元峯似乎對冷麪秀士之變故表示關切,這才一下警覺到,眼前這小子,來路可能有問題!於是,他決定進一步加以考查,故意設詞入城變賣銀器,不錯,他是入城了,但僅只於城門口晃了一下而已。他人一進城內,迅即沿城北奔,預備打西北角出城,另抄小徑返莊,暗察小子有何舉動,以便下手擒拿,甚至當場格殺。
朱元峯懵然無知,這時正於莊中各處進進出出,大事搜索。他見莊中十室九空,值錢傢俱,多已不見,尚以為豹叟適才所言不虛,心想,西門達死後還留下這麼一名忠心耿耿的老家人,也算難得的了。
其實,這一點,正是這位豹叟預作的匠心佈置。如今,九龍屬下若是有人來此,多半聚會在莊後一處地下密室中,因此假如有人來此作表面之觀察,根本毫無破綻可尋。只可惜,朱元峯在日前因種種的顧慮,並沒有出面和叛離師門的蔡姍姍相見會合,否則,他刻下就不會處在這種敵暗我明的不利形勢之下了。
朱元峯全莊前後搜遍,結果一無所獲,最後,嘆了一口氣,只好又向前院走來。
當朱元峯奔向前院時,豹叟羅山濤早已等在前廳屋脊上。豹叟證實自己所疑不假,本擬立即下手,結果眼珠一滾,突然改變了主意。
原來這老賊見朱元峯步伐穩實,身法奇異,暗暗訝疑之餘,深恐小子滑溜,萬一失手,可能遺患無窮。所以,老賊打算來個穩紮穩打,仍退循原路入城,真的買了些酒菜回來,欲待在近身之際,閃電出手,以保萬全。
朱元峯迴到前院門房中,坐了片刻,仍不見老人返轉,忍不住又向東廂那間客廳走。這間客廳,他剛才已經搜過,此刻重臨,無非悶不住,信步走走而已。
客廳中現在只剩下幾幅字畫,以及兩張舊木椅,一張破木桌,一方斷裂的棋盤。
朱元峯眼光落向那方棋盤,忽然想到:“有棋盤,就該有棋於,棋盤在這裏,棋子呢?”
於是,朱元峯旋身四察,看能不能找到棋子。結果,朱元峯棋子沒有找到,卻意外地發現了另外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一條陳舊的紗巾!
那條紗中被棄在屋角,蛛封塵積,設非特別留意,鮮有發現可能。
朱元峯快步走過去,俯身撿起一看,中呈淡紫色,顯屬女子用物。朱元峯看清後,正待信手拋去,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這種紗中蔡姍姍不是也有過一條麼?
於是朱元峯將紗巾彈彈乾淨,褶起放入懷中,迅速轉身出屋。
當然了,天下女子不只蔡姍姍一個,這種紗巾也不只一條,蔡姍姍能用,別的女子就用不得?
但,問題是:大户人家之女眷,一般情形下,鮮有涉足前院客廳者,由此當知,此中屬於本宅女眷之成分不多;此巾如非本宅女眷所有,它的主人為誰?
且不去肯定它的主人就是蔡姍姍
一名女子曾經到過這座客廳,應無疑問。那麼,這名神秘女子來此何為?
此女之出現,是否與冷麪秀士之遭受謀算有關?
朱元峯正在逐步推究,而無法獲致結論之際,莊門上已然響起一陣剝啄聲。
朱元峯心神一收,忙應道:“來啦!”
門啓處,正是那老人去而復返。
老人呵着雙手道:“好冷啊!”
朱元峯放進老人説道:“剛才有位姑娘來過。”
老人一呆,霍地轉身問道:“生做什麼樣子?”
朱元峯皺皺眉頭:“這就難説了,看上去,晤,大約十六七歲,穿一身紫色衣服,鵝蛋臉新月眉,總之,相當標緻就是了。”
豹叟暗忖:咦,不正是姍姍那妮子麼?妮子據説已自毒龍谷偷偷出走,怎有膽子跑到這裏來?
他思忖着,故作惑然道:“她説了什麼沒有?”
朱元峯出指如風,以十絕門獨有手法,迅速封了豹叟各處要穴,然後伸手一抄,夾起只比死人多口氣的豹叟,送人右首耳房中。
同一時候,外面莊門上又響起一陣極有規律的剝啄聲。
朱元峯高應一聲:“來啦!”
快步奔過去,一把拔開鐵門閂。
門外站着的,是一名車伕裝束的彪形大漢。
那大漢見應門者不是豹叟,而是一名衣履破舊的陌生少年,似乎頗感意外,腳步往回一縮,惡狠狠的瞪眼道:“你小子是打哪兒來的?”
朱元峯裝出一臉土氣相,畏縮地答道:“我是南莊的阿俊。”
大漢眼光四下一掃,沉聲道:“看門的那老頭兒,哪裏去了?”
朱元峯返身一指耳房道:“像是生了病。”
大漢一嗯,似有不信道:“怎麼説?”
朱元峯囁嚅地道:“羅老伯常常要我送野菜來,昨天下午,我來的時候……羅老伯……
就……就……不能動了,像是中了風。”
大漢手朝廣場上一指,命令道:“好好看住這輛車子,有人來馬上喊我!”
朱元峯點點頭。大漢舉步人門,一面於口中喃喃着:“這老鬼永遠不知足,敢情又是從九穀主那兒獲得什麼心訣,一時操之過急,以致走火人魔,哼哼,這下可好”
朱元峯一眼看出,來的這名大漢,生相雖然兇猛,武功卻顯然不及豹叟遠甚;他如想制服這廝,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他顧忌的是,他此刻尚不明外面那輛車上的情況如何。
這廝不像一名獨當一面的要角,那麼,這廝背後還有什麼人?是不是就在車上?及來此之目的何在?
所以,朱元峯臨時改變主意,忍住沒有下手。他點倒豹叟,手法獨特,絕不愁來人看出破綻,同時,豹叟有口難言,除了痛苦的哼幾聲,也不會泄出秘密。
廣場上那輛馬車,就停在距離莊門不及丈五處;型式普通,毫不惹眼,可是,車簾布卻拉得緊緊的。
這説明了一件事:車上裝的,不論其為人或物,都極重要!
朱元峯因為未將來的這名大漢放在心上,故而容得那大漢一腳跨人耳房之後,立刻出門向那輛馬車奔去。
他解開繩結,掀起車簾一角,目光所至,不禁當場一下呆住!
你道車內裝了些什麼?
五名少女,衣分五色,一個個五花大綁,背對圍坐,形如一朵盛開的梅花一一正是花谷五仙女!天下事,真是一言難盡。
六逸之一的毒心聖,為呵護五女,一去音訊杳然:沒想到,五女卻被他於無意中碰個正着!
五女手足上綁,嘴巴亦給布條扎住,只剩下一雙雙的眼睛在那裏骨碌轉動。
面對車門這邊的,是金釵和絳環兩女。金權為五姐妹之首,態度顯然沉穩得多。而那名絳環,眼色中則充滿焦躁和憤怒。她大概誤會朱元峯亦為賊黨之一,這時杏目圓睜,死瞪着朱元峯,像是要將朱元峯一口吞下似的。
朱元峯報以一笑,正待傳音吩咐對方安心待救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斷喝:“小子,找死麼?”
喝聲傳來,車內被囚的金釵和絳環,首先於芳臉上露出一片疑訝之色,那神色似説:
哦,原來這人不是他們一路的?
朱元峯迅速轉過身去,大漢快步奔到,面現殺氣道:“你小子是不是活膩了?”
朱元峯遲後一步,搓手不安地道:“我不過看了一眼而已。”
大漢豎眉吼道:“有什麼好看的?”
朱元峯赦然一笑道:“怎麼不好看,一個個都很標緻,我們這兒,從南莊到北莊,可説沒有哪家的姑娘……”
大漢怒喝道:“閉嘴!”
朱元峯暗暗奇怪:他既已識破對方隱私,這廝怎的還不向他下手呢?
最後,朱元峯突然想到,這廝其所以對他寬容,一定是還有用他之處!
果然,大漢在眨眼思索了片刻之後,忽然寒起臉孔道:“小子現在聽着:老子有事要進城轉一下,馬上就回來,這馬車,老子開進莊內,交你小子看管記住老子馬上就回來,老子等下回來,如有絲毫差錯,老於準拿你小了剝皮抽筋!”
説完,又狠狠加了一句道:“聽清楚沒有?”
朱元峯強忍着點點頭道:“聽清楚了。”
朱元峯口裏應着,心底則在想:就怕你這廝一去不來,只要你這廝還回來,等下倒看誰剝誰的皮,誰抽誰的筋!
大漢見朱元峯異常服帖,接着手一揮道:“去把大門再打開些!”
朱元峯應命過去把兩扇大門完全打開,大漢拉着馬嚼口,將兩匹馬連同馬車拖入莊內,又説道:“我走後就將門閂上,無論誰來,都不許開門!”
朱元峯點頭道:“我會記住!”
大漢交代完畢,又去耳房中看了一下,方始匆匆出莊而去。
朱元峯心中有數:這廝準是看豹叟病得可疑,豹叟既不能言語,他又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去城中另請高明瞭。
朱元峯重新關上門,於高處目送那漢子去遠,然後一躍而下,走到馬車前面,拉開車簾,向車內五女匆匆道:“小弟朱元峯,賭王之徒,偶爾至此,於無意中識穿賊徒秘密,看門的老賊,自稱豹叟,已為小弟所制,剛才這廝,顯系入城找人來為老賊查視,等會兒,來人也許不止一二個,希望五位大姐鬆開手腳後,趕快去後面活動一下,以便到時候助小弟一臂之力。”
朱元峯匆匆説完,探手衣底,沙的一聲抽出那支降龍劍,劍尖撥劃間,五女束縛盡解。
五女獲得自由,先攫除嘴上布條,然後相繼跳出車外。
五女下得車來,並未遵照朱元峯吩咐,馬上去莊後活動血脈。卻在互相望過一眼之後,不約而同的均向朱元峯周身上下打量起來。那意思似説:賭王之徒,金星武士朱元峯,在傳聞中可不是這樣子啊。
朱元峯明白五女心意,當下輕咳了一聲,微微笑道:“小弟不幸於最近經歷一次浩劫,所以”
五女中的藍-,這時忽然一拉金釵,失聲道:“大姐,你看他手上這把劍!”
金釵纖腰一擰,注目之下,一咦道:“降龍劍?”
玉簪和紫-同時喃喃道:“原來名劍已經有主,這一趟跑得真冤枉……”
朱元峯一愣,愕然道:“什麼,你們五位”
金釵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忙以眼色止住四位師妹説下去,同時轉向朱元峯,淡淡笑了一下道:“我們這次本來是去靈台看梅花的,路上聽人説起,潼關有人懸劍求主,一時好奇,乃折道東來,不意昨夜誤投賊店……這次,多蒙少俠義伸援手,小妹五人,感謝不盡……二妹,我們去後面吧,這位少俠説得不錯,等會兒少不了一場廝殺,事前準備一下,也是好的。”朱元峯接口道:“是的,大家要説的話還多,等過了這陣子慢慢再説吧!”
五女又朝朱元峯投了一瞥,這才在金釵率領下,迅速向正廳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