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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醉漢闖華堂

    傅玉書當然不會推辭,難得有這樣一個對手,正好施展方練成的蛇鶴十三式。

    武當弟子立即下山到解劍巖將管中流的佩劍送上,傅玉書沒有用變幻槍,只是隨便在兵器架上取過一支長槍。

    這一次他根本就無意以武當的六絕克敵。

    這時殿外風急,話雖説點到為止,到二人出手,兩派弟子已不由緊張起來。

    管中流一心速戰速決,落日劍法最後三式一式緊接一式迅速展開,傅玉書以鎖喉槍接下第一式,旋即施展蛇鶴十三式。

    “鶴舞九霄”、“蛇騰六合”──傅玉書身形一時如鶴舞,一時如蛇行,一時凌空,一時貼地,身形變化之複雜、迅速,令人眼花撩亂。

    管中流亦吃了一驚,連出三式,竟都封不住傅玉書的身形,三式一過,方待由第一式再施展,傅玉書人槍已經貼地遊竄前來。

    管中流不暇細思,長身急退,傅玉書竟如蛇一樣竄上前去,那一份迅速,駭人至極。

    槍亦如毒蛇一樣翻騰,八八六十四槍,終於一槍刺入空門。

    眼看那一槍快要刺至管中流的手臂上,槍勢突然一頓,吞了回去!

    管中流臉色大變,但居然沉得住氣,一收劍,道:“武當絕技果然非凡,管某甘拜下風了,盟主一位,就由傅兄擔當好了。”

    傅玉書搖頭道:“小弟雖然幸勝半招,到底經驗不足,以小弟的意思,倒不如撤消盟主一位,大小事情,一概由我們兩人商量對策,共同進退。”

    “這個──”管中流無論怎樣看,傅玉書也是一片真誠模樣,心念一轉,已有打算,終於答允!

    傅玉書隨即請管中流入內坐下,一面吩咐人修妥戰書,飛馬送交獨孤無敵,約無敵在觀日峯玉皇頂一決雌雄。

    半年的期限確實也到了。

    “在我與獨孤無敵決戰的同時,管兄就率領武當、峨嵋兩派的弟子,進攻無敵門,將無敵的根一舉剷掉。”傅玉書跟着提出這個計劃。

    管中流當然贊成,以傅玉書的武功,縱然能夠擊敗獨孤無敵,也難免負傷,到時他再對付傅玉書,輕易就可以將傅玉書制服。

    這意圖他並沒有説出來,甚至一絲不滿的神色也沒有,一直到他別過傅玉書,下了武當山,然後他才發出兩聲冷笑,也只是這兩聲冷笑而已。

    傅玉書表面上亦沒有任何的表示。

    是夜三更,在寒潭之內,傅玉書才在天帝面前説出自己的計劃:“今日一戰我雖然隱藏實力,險勝管中流,已能夠在武當弟子的心中樹立威信,另一方面,亦給足了管中流面子,這個人心高氣傲,好大喜功,以為我與無敵必然會兩敗俱傷,一定會傾全力攻陷無敵門總壇,到時候,我們再收拾他也不遲。”天帝看見自己的孫子有這般心思,當然大樂。

    同一夜,在無敵門總壇之內,獨孤無敵亦作出了一個決定──將獨孤鳳許配公孫弘。

    公孫弘大樂,獨孤鳳卻大驚,將自己關在房中,拒見任何人。

    消息很快傳遍無敵門總壇,連侍候沉曼君的丫環月娥也知道了。

    沉曼君聽到這消息,並沒有任何表示,呆坐了半個時辰,才吩咐月娥將獨孤無敵請來。

    無敵考慮了一會,才動身前往龍鳳閣!

    夜風吹透窗紗,沉曼君始終坐在原來的地方,一燈獨對,一直聽到腳步聲響,她才回頭去。

    她看着無敵進來,又將頭別轉,無敵看在眼內,冷笑一聲,轉身外行,到了門口,終於又停下,冷冷地道:“莫非我來錯了。”

    “你沒有來錯,只是做錯了。”沉曼君回答的語聲更加冷。

    “做錯了?”無敵明知故問道:“你是説哪一件事。”

    “這一件事。”

    “我看你是説鳳兒的婚事。”

    沉曼君默認。

    “你終於要求我了。”無敵得意的一笑。

    “我只是提醒你。”沉曼君一字一頓,道:“鳳兒與弘兒一點感情也沒有。”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你也知道什麼是感情?”

    “我只知道我是有權來處理鳳兒的婚事。”

    “但你也要為她的終身設想。”沉曼君語聲悲切道:“你這樣迫她嫁給一個她並不喜歡的人,難道你要她痛苦一生。”

    “萬事都由我作主,與你沒關係。”

    “鳳兒是我的女兒,怎麼與我沒有關係。”

    “你的女兒?”無敵臉色鐵青,道:“那你怎麼不對她説清楚當年你做過什麼事呢?”

    沉曼君痛心地垂下頭,無敵也不再多説,霍地轉身,走了出去,用力地將門關上。

    沉曼君抬頭,張口欲語,但到底沒有叫出來。

    她的頭又垂下,垂得更低。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又被推開,沉曼君嘆息一聲,問道:“你考慮清楚了?”

    “娘,你説考慮清楚什麼?”進來的竟然是獨孤鳳。

    沉曼君一怔仰首,道:“鳳兒,這麼晚了,你還未入睡。”

    “娘不是也一樣。”

    “這種心情,怎睡得着?”沉曼君一聲長嘆。

    “娘都知道了。”

    “你不想嫁給弘兒?”

    獨孤鳳點頭,沉曼君悽然一笑,道:“這也好,省得自己痛苦一生。”

    “但是爹堅持……”

    “你爹無疑很固執,鳳兒,你自己有什麼打算?”

    獨孤鳳目光閃動,道:“我想離開這個地方。”

    “你認為應該這樣做,就這樣做好了。”沉曼君撫着獨孤鳳的秀髮,道:“只是江湖險惡,你必須小心。”

    “娘以後卻是更寂寞了。”

    “已經習慣了。”

    “娘,我們一起走。”

    沉曼君搖頭,獨孤鳳奇怪道:“我真是不明白……”

    “總會明白的,現在我一走,不對的就是我,算了,你還是自己離開吧。”

    “那女兒就此拜別親孃,請孃親保重。”獨孤鳳跪下,叩了三個頭,再站起來時,已滿眶眼淚。

    沉曼君強忍心酸,一直到獨孤鳳推門離開,眼淚終於忍不住,珠串般滴下來。

    第二天中午,無敵才知道獨孤鳳失蹤的消息,震怒,立即在大堂擲下血手金令,追殺獨孤鳳。

    沒有人敢勸阻,公孫弘也不敢。

    無敵絕無疑問已動了真怒。

    古-荒涼。

    第一線陽光方從窗户射入,獨孤鳳已醒來,看看周圍的頹垣斷壁,不由又發出了一聲嘆息。

    這已是她離開無敵門的第二天,那種孤單的感覺一天比一天重。

    這種心情與第一次她負氣離開完全不同,現在她已是無家可歸。

    何去何從,她完全不知道,只是見路就走。

    她怎麼也想不到行蹤已經落人無敵門探子的眼中,消息已迅速送回總壇去了。

    嘆息未已,一個人已出現在門外,陰陽怪氣地笑道:“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沒有驚擾大小姐的好夢。”

    “九尾狐!”獨孤鳳看清進來的人,道:“你來這裏幹什麼?”

    九尾狐手一翻,手中出現了一枚血手金令,道:“奉門主之令,請大小姐立即跟我回去。”

    “若是我不答應呢?”

    “門主有請,如有違抗格殺勿論。”

    獨孤鳳冷笑一聲,鴛鴦刀出鞘,道:“你若是敢膽阻攔,我雙刀一樣格殺勿論。”

    “那我就只好得罪了。”九尾狐手一抖,“忽哨”一聲,一條長鞭已疾掃了過去。

    獨孤鳳雙刀飛舞,一團雪亮的刀光滾向九尾狐。

    長鞭在殿堂內根本施展不開,唰一聲,便被獨孤鳳長刀砍下了一截來。

    那一截斷口之中卻同時爆出了一蓬粉紅迷煙,獨孤鳳首當其衝,吸了一口,忙將呼吸閉上,已經一陣昏眩,雙腳一軟,倒在地上。

    九尾狐從容地收回鞭子,大笑道:“大小姐武功雖然高強,江湖經驗到底還是少了些。”

    “卑鄙下流!”獨孤鳳以刀支地,半坐起身子,破口大罵,那種昏眩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九尾狐舉步走上前去,獨孤鳳盯着他,恨聲道:“你殺我好了。”

    “殺你?我可從沒有這麼愚蠢,門主性情反覆不定,將來後悔,我豈非死無葬身之地。”

    九尾狐冷笑道:“我還是送你回去的好,有公孫弘替你説情,你又是門主的女兒,死不了的。”

    獨孤鳳心一急,怒叱道:“你若不殺我就放我,否則回去我一定告訴爹説你曾經對我不軌,到時我倒要看你有幾條命。”

    九尾狐聽説不由一呆,獨孤鳳冷笑接道:“你考慮清楚!”

    九尾狐眼珠子一轉,道:“若是放你走,給幫主知道,一樣未必保得住性命,看來還是回去説,錯手殺了你最為適當!”

    “你敢殺我?”

    “這裏只有你我兩人,死人卻是不能説話的。”九尾狐面露邪笑,忽然伸手往獨孤鳳面上摸了一把,道:“那就算我在你死前將你怎樣,無敵也未必知道。”

    獨孤鳳渾身立時起了雞皮疙瘩。

    九尾狐隨即蹲下身子,色迷迷地笑着接道:“像你這樣漂亮的姑娘,能夠得親香澤,死也甘心。”

    他伸手去解獨孤鳳的衣釦,獨孤鳳欲抗無力,眼淚不由奪眶而出。

    九尾狐更得意,放聲大笑。

    也就在-那間,風聲急響,一道寒光疾打在九尾狐背上。

    九尾狐慘呼,彈起,又仆倒在獨孤鳳身上,後心赫然釘着一把日月輪。

    獨孤鳳認出這是公孫弘的獨門兵器,她抬頭望去,果然看見公孫弘立在門外。

    公孫弘跟着進來,一把將九尾狐的屍體掀起來,東摸西翻,從九尾狐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玉瓶,拔開塞子,嗅了一下,一腳將九尾狐的屍體踢飛牆下,然後走向獨孤鳳,俯下身,伸手摸着獨孤鳳面頰。

    獨孤鳳脱口道:“你要怎樣?”

    公孫弘只是將獨孤鳳的嘴巴捏開,將玉瓶所載的藥物倒了進去。

    一陣冰涼的感覺直貫咽喉,獨孤鳳心神陡然一清,這時候,她便已想到那是她所中的迷煙的解藥,心頭不由一陣歉疚。

    公孫弘接將玉瓶擲掉,站起身,舉步便要離開,但獨孤鳳忙喚住:“你這就走了?”

    “師父這次是動了真怒,你以後要小心了。”公孫弘語聲沉重,並沒有回頭。

    “你現在不是已找到我了,能夠將我抓回去。”

    “難道你以為我忍心將你送回去,看着你死在師父手下。”公孫弘奪門而出,頭也不回,疾奔了出去。

    獨孤鳳怔怔地目送公孫弘消失,心頭-那間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離開古-,獨孤鳳漫無目的地前行,心頭那種蒼涼的感覺也就更重了。

    她絕不懷疑公孫弘的話,也知道公孫弘對自己的確是一往情深。

    道路上行人並不多,每一個走過,都對她投以奇怪的目光,卻也沒有理會。

    只有兩個人例外。

    那兩個人迎面走來,與獨孤鳳交錯走過,突然一起停下腳步,相望了一眼,身形倏起,凌空一個翻身落在獨孤鳳面前。

    獨孤鳳一驚,看清楚那兩個人,更就不由脱口叫出來,道:“黑白雙魔!”

    “獨孤小姐久違了!”白摩勒一笑。

    獨孤鳳雙手落在刀柄上,方待拔刀,黑摩勒突然道:“獨孤小姐以為是我們的對手?”

    語聲一落,雙魔的手已閃電般落在獨孤風的雙臂上。

    獨孤鳳雙臂一麻,五指不覺鬆開,雙魔隨即將獨孤鳳的雙刀拔出,各自挽了一個刀花,格格地笑道:“得罪得罪!”

    獨孤鳳怒叱道:“想不到名滿回疆的黑白雙魔是這樣的兩個人。”

    黑摩勒笑道:“我們並沒有任何惡意,只是想拿大小姐去換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獨孤鳳奇怪。

    黑摩勒又是一笑道:“冰山雪蓮!”

    白摩勒接道:“我們已經聽得很清楚,天龍上人將冰山雪蓮搶去,最後卻落在獨孤無敵手上。”

    獨孤鳳搖頭道:“你們弄錯了。”

    黑摩勒亦自搖頭道:“冰山雪蓮獨孤無敵一個人如何受用得盡,我們拿他的寶貝女兒交換少許,也絕不為過。”

    白摩勒又道:“我們兄弟這一次入關,就是要奪取冰山雪蓮,不達目標,誓不罷休。”

    獨孤鳳聽雙魔這種語氣,知道這兩個人完全不可理諭,憑自己的武功,又不是這兩個人的對手,唯有嘆息。

    黑摩勒目光轉落在刀上,道:“這雙刀我們就暫時替你保管好不好?”

    獨孤鳳冷笑,道:“我説不好又怎麼樣?”

    “我們還是要替你保管。”雙魔相顧大笑了起來。

    風吹過,黃土飛揚,從這個黃土崗已可以遙遙看見無敵門的總壇。

    黑白雙魔就押着獨孤鳳在這個黃土崗停下腳步!

    白摩勒看了黑摩勒一眼,忽然道:“無敵門人多勢眾,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們還是將人留在這裏的好。”

    黑摩勒微領首,突然出手,封住了獨孤鳳的穴道!

    獨孤鳳倒在草叢中。

    白摩勒一揚手中刀,道:“有這雙刀做證據,已足夠了。”

    刀在陽光底下閃着寒芒,獨孤無敵接刀在手,目光落在刀鋒上,比刀光還要閃亮。

    “這是鳳兒的鴛鴦刀,我時常教訓她刀在人在,看來她真的是落在兩位的手中了。”

    獨孤無敵竟一臉笑容。

    黑白雙魔齊接道:“只要門主將冰山雪蓮的一半交給我們兄弟,門主這個寶貝女兒立即就會回到門主的身邊。”

    無敵哈哈一笑道:“好──帶天龍上人。”

    兩個弟子退了下去,公孫弘亦退了下去,他上下打量着黑白雙魔,目光最後落在雙魔沾着黃土的鞋子上。

    ──雙魔絕不會將人質放得太遠,這附近只有黃土崗一處遍是黃土。

    公孫弘決定自己去碰一碰運氣。

    “雪蓮給雲飛揚吃下去了。”天龍上人的回答令黑白雙魔大吃一驚,但並不怎樣奇怪。

    “兩位給雲飛揚挫敗,是什麼原因,現在該很明白了吧。”無敵始終是一臉笑意。

    黑白雙魔相顧一嘆,抱拳道:“我們兄弟一時誤會,得罪之處,尚祈見諒。”

    白摩勒接道:“鳳姑娘一會就會回來,我們兄弟就此告辭。”

    “慢着──”無敵臉色陡地一沉,道:“要來就來,要去就去,看來兩位是不將無敵門看在眼內。”

    “不敢。”黑摩勒接道:“門主待要我們兄弟怎樣?”

    無敵沉聲道:“我只是要與賢昆仲賭一賭。”

    “賭?賭什麼?”

    “就賭一百招之內,我與你們兩位有勝負。”

    黑白雙魔臉色齊變,無敵接道:“一直以來,我都非常欣賞兩位的武功,無敵門又正當用人之際,若是兩位能夠助一臂之力……”

    “你是説,若是一百招之內,我們兄弟若是敗了,就得投身無敵門,聽候你差遣?”

    “副門主的職位,相信還不致辱沒兩位的身份?”

    黑摩勒淡然一笑,道:“我們兄弟一直過慣了閒雲野鶴,毫無拘束的生活,能夠如此終老,卻是最好。”

    “那要看兩位的本領了。”

    “我們人在無敵門中,當然就非賭不可了。”黑摩勒仰首望天,道:“門主的神功雖然非凡,一百招之內,相信我們兄弟還應付得來。”

    無敵振衣而起,“叮叮”聲中,手策龍頭杖,走了下來。

    黑白雙魔蓄勢以待,一場惡戰,立即開始。

    無敵一枚敵雙刀,盡展所長,一心要折服黑白雙魔,雙魔峽谷一戰,已敗在無敵掌下一次,現在人又在無敵門中,氣勢更弱了三分。

    這一戰,黑白雙魔其實一開始便已經輸了一半,問題只是在能否捱過百招之數而已。

    公孫弘一離開總壇,立即奔往黃土崗,終於在草叢中找到了獨孤鳳。

    他解開獨孤鳳的穴道,一句話也不説,轉身離開!

    獨孤鳳亦説不出話來,拖着沉重的腳步離開。

    公孫弘回到總壇的時候,獨孤無敵亦已在九十七招頭上,挑飛了雙魔的彎刀。

    雙魔敗得口服心服,一起拜倒,隨即往黃土崗尋獨孤鳳,當然是惶恐而回。

    無敵並沒有怪責他們,只是道:“我這個女兒運氣一向還算不錯,這些兒小事,兩位亦無須掛在心上。”

    隨即打發眾人離開,單獨留下公孫弘在堂上,公孫弘實在有些心虛,不敢正視無敵,垂下頭。

    無敵緩步走到公孫弘的身旁,忽然伸手輕拍公孫弘肩膀,道:“要你往來奔波,太辛苦了。”

    公孫弘渾身一震,望了望無敵,跪倒在地上,道:“弟子甘受門規處罰。”

    無敵搖搖頭,喃喃自語道:“又是為一個情字所困,太痴也太蠢了。”舉步往外走去。

    只剩公孫弘一人跪在大堂上。

    烈日風沙,獨孤鳳終於倒下,倒在海邊沙灘上!

    她偷上武當,找不到雲飛揚,折回呂望家,也一樣沒有云飛揚的消息,想起雲飛揚曾經提及海龍老人那個地方,只管走去碰一碰運氣。

    連日的奔波,吃無定時,又感染風塵,還未到老人那兒,便已不支倒地。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到她恢復意識的時候,卻發覺自己已卧在一個房間之內。

    她一驚跳起身子,一看身上並沒有任何不妥,才放下心來。

    門即時打開,一個少女捧着一盆開水走進來。

    那是傅香君,她並不認識獨孤鳳,只是發現獨孤鳳昏倒在沙灘上,才將她救了回來。

    “姑娘,你終於醒來了。”傅香君將那盆開水放在牀前几子之上。

    “是你救了我?”獨孤鳳已想透那是怎麼回事。

    傅香君領首道:“嗯,你怎麼會走到這裏來?”

    “只是迷失了道路。”獨孤鳳對傅香君仍然有戒心,傅香君卻聽不出來,接着問道:

    “我該怎樣呼你?”

    獨孤鳳考慮了一會才回答,道:“我叫上官鳳。”

    傅香君沒有懷疑。

    燕沖天也沒有,他卻沒有隱瞞自己的來歷,獨孤鳳一聽不由嚇了一跳,幾天住下來,到她從他們的説話知道雲飛揚一直與他們在一起,知道燕沖天有意將傅香君許配給雲飛揚的時候,一股難言的妒意不由湧上心頭。

    她並沒有發作,傅香君的温柔、美麗,使她更加感觸。

    傅香君對雲飛揚的情形她當然也看得出來,只是她仍然沒有死心。

    她要等雲飛揚回來問一個清楚。

    在傅香君與燕沖天地悉心照料下,獨孤鳳很快恢復健康,傅香君、燕沖天雖然並沒有發覺她的來歷,對於她那種沉默寡言的孤獨性格,亦不免有些詫異。

    又過了幾天,雲飛揚終於帶着藥回來了,他沒有遇上獨孤鳳,給了藥讓燕沖天服下,聽得傅香君説到上官鳳,越聽就越覺得可疑,忙走去獨孤鳳居住的房間。

    人已經不在,只留下一支金釵在枕上,看見這金釵,雲飛揚心頭怦然震動,呼叫着追了出去。

    傅香君這才知道那個女子就是無敵門主的女兒獨孤鳳,方待追上去,就聽到一下重物倒地之聲。

    她一驚,忙奔去燕沖天的房間,只見燕沖天全身僵硬,跌坐在地上,一動也都不動,那盛藥的几子就倒在一旁。

    燕沖天的頭上接着有白煙冒出來,傅香君看見,知道藥力已發作,燕沖天正在運功療傷,不敢騷擾也不敢離開,一旁替燕沖天守護。

    在發出戰書之後,武當、峨嵋兩派的弟子亦開始化裝成各式人等,向無敵門總壇推進,他們的行動雖則秘密,仍然被無敵門探子發現。

    消息傳到總壇,無敵只是冷笑,就在他聆聽各地分壇弟子報告的時候,獨孤鳳回來了。

    一入大堂,獨孤鳳便跪倒,所有人齊皆動容,公孫弘更加緊張。

    無敵卻視如不見,沉聲道:“説下去。”

    那些探子不敢違命,繼續報告,獨孤鳳看在眼內,不由淚流披面。

    探子終於報告完畢,獨孤鳳再也忍不住,失聲道:“爹──”

    無敵看也不看獨孤鳳,突喝道:“傳值班的守衞。”

    金龍堂主諸葛明迅速將命令傳下,兩個值班的守衞慌忙進來。

    無敵立即喝問道:“我們在堂內商議大事,為什麼將外人放進來。”

    兩個守衞大驚,獨孤鳳亦心頭刺痛。

    無敵接問公孫弘,道:“白虎堂主,守衞失職,該當何罪?”

    公孫弘一呆,惶然道:“輕則斷去雙腳,重則死罪。”

    “拉下去,斷雙腿!”無敵暴喝。

    沒有人敢勸阻,片刻之後,堂外傳來兩聲淒厲慘叫,眾人齊皆變色。

    無敵目光這才落在獨孤鳳臉上,公孫弘突然走出,跪在獨孤鳳身旁道:“屬下願替銀鳳堂主頂死罪。”

    無敵冷笑道:“無敵門可沒有這條規矩。”一頓,斷喝道:“將銀鳳堂土拉下去,五馬分屍!”

    眾人震驚,獨孤鳳只是流淚,沒有求饒。

    左右護法惶然上前,公孫弘霍地站起來,雙手一分,道:“慢着──”

    無敵暴怒道:“弘兒,你莫非也要反叛我?”

    “弟子不敢──”公孫弘又跪下,道:“歷代相傳,無敵門有一條規矩,堂主第一次犯罪,可以由第二個堂主代受七刀之刑,赦去死罪!”

    無敵臉色一沉,道:“你想代她受七刀之刑?”

    “是!”公孫弘毫不考慮。

    此時,獨孤鳳大受感動,偏頭道:“師兄──”公孫弘搖頭道:“你為什麼要回來?”

    獨孤鳳垂下頭,心頭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公孫弘接着拜倒,道:“請門主恩准。”

    無敵看着公孫弘,一聲嘆息道:“好,但我一定要鳳兒先答應嫁給你。”

    “弟子高攀不起──”公孫弘以頭撞地。

    “我不是與你説。”無敵沉聲問獨孤鳳,道:“你到底答應不答應?”

    獨孤鳳看着公孫弘,想到這些年來,公孫弘幾次為自己出生入死,恩深義重,再想到雲飛揚已有傅香君,不禁萬念俱灰,終於點頭。

    七把尖刀先後插在公孫弘的雙肩、胸膛、腰膝之上,鮮血迸流,公孫弘咬牙苦撐,最後還是昏過去了。

    獨孤鳳不忍卒看,將臉偏過去。

    蔡華佗已等在一旁,迅速替公孫弘將刀拔出,敷上最好的金創藥。

    “怎樣了?”無敵亦實在有些擔心。

    “希望在成親之日,能夠復元。”蔡華佗不由苦笑。

    無敵轉向獨孤鳳,道:“你看到了,弘兒對你還是一番真誠,嫁給他,是你的福氣。”

    獨孤鳳垂下頭,到這個地步她又還有什麼話説。

    沉曼君也一樣無話可説,公孫弘的痴情實在大出她意料之外,嫁給一個這樣的人,亦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而無敵的決定,亦不是她們所能夠阻止的,何況對於公孫弘她亦無惡感。

    無敵也不讓她離開龍鳳閣。

    月朗風清,那的確是好日子,無敵門大堂燈火照耀得光如白晝,鼓樂喧天,喜氣洋洋。

    獨孤鳳、公孫弘一對新人給送到無敵的面前,這看在眼內,無敵笑逐顏開。

    獨孤鳳霞佩鳳冠,面龐藏在紅巾後,看不到她的表情,公孫弘當然是又緊張,又高興。

    無敵目光落在公孫弘面上,關心地問道:“弘兒,你的傷怎樣了?”

    “門主有心,全好了。”

    眾人一聽大笑,無敵亦笑道:“你叫我什麼?”

    公孫弘一怔,改口道:“師父。”

    眾人又是大笑,無敵搖頭道:“到這個時候,你還不知道應該怎樣稱呼?”

    千面佛在一旁插口道:“公孫堂主實在有趣,這個時候當然要叫岳丈大人才對呀!”

    公孫弘滿面通紅,忙道:“是……岳丈大人。”

    “這才是。”無敵拈鬚微笑道:“七刀換回個妻子,這算起來其實並不吃虧。”

    “是極是極。”公孫弘偷眼望向獨孤鳳,笑不攏嘴。

    無敵接着對獨孤鳳道:“鳳兒,嫁了人,以後就不要再那麼任性了。”

    獨孤鳳毫無反應,喜娘即時道:“時辰已到了。”

    司禮接呼道:“請新人下……”

    話才説到一半,一聲大喝突然傳來,道:“等一等!”

    語聲迥蕩,眾人應聲望去,大門那邊賓客兩旁跌開,雲飛揚手執酒杯,腳步踉蹌地走了進來。

    獨孤鳳渾身一震,舉步又止,公孫弘怪叫一聲,道:“雲飛揚,你又來幹什麼?”

    無敵一聲不發,目光卻轉冷如寒冰。

    雲飛揚醉態畢呈,踉蹌走到獨孤鳳面前,道:“我……我是來恭喜大小姐與公孫堂主新……新婚之喜……”接着將酒杯遞向公孫弘,道:“公孫堂主,小弟先敬你一杯,祝你與新娘子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公孫弘臉色一變,一手將酒杯撥開。

    “這樣不給我面子?不要緊……你不給,別人給──”雲飛揚轉向獨孤鳳,道:

    “大小姐……”。

    獨孤鳳再也忍不住,一把將鳳冠掀下,道:“小揚──”

    千面佛同時上前,一面叱喝道:“早看出你這個小子又是來惹事生非!”一把抓向雲飛揚!

    雲飛揚反手一掌將千面佛震開三步,道:“你們不要來騷擾我跟大小姐説話。”

    迴向獨孤鳳,道:“你是無敵門的大小姐,我是武當派叛徒,本來就不配,可是我真是喜歡你!”

    眾人聽着傻了臉,獨孤鳳的眼中閃動着淚光。

    雲飛揚接道:“你愛使性子我不在乎,誰叫你生長在這種地方,我捱了你爹一掌,若非傅姑娘相救,早已活不下去,沒有她相助,也救不了燕師叔,這些日子來,我遠去尋藥,也是幸得她照料燕師叔的起居,對你來説,我應否感激她,對她我可是就只有感激,當她為妹妹一樣,想不到你就因為這少許誤會,回到這個無敵門,服從你那個無惡不作的父親,嫁給了公孫弘──”

    無敵終於喝止道:“住口!”

    雲飛揚傻笑道:“好!我也無話可説了。”仰首將杯中酒喝盡,道:“不過我還未喝夠,酒呢?快拿酒來!”

    獨孤鳳眼淚忍不住流下來,哀呼道:“小揚……”

    她方待上前,千面佛,鄧奎,黑白雙魔等已湧上前,圍住雲飛揚。

    “滾開,我沒有興趣跟你們交手。”雲飛揚將酒杯擲碎在地上。

    黑白雙魔叱喝聲中,雙雙上前,掌劈雲飛揚,千面佛鐵拳亦出,雲飛揚身形迅速變換,雙拳帶醉使出了十分真力,運起霹靂掌勁,將攻來的各人一一震開,手一指無敵,道:“你來!”

    無敵長身而起,冷笑。

    雲飛揚道:“今夜我要與你算清楚武當派與無敵門的債!”

    “你好象已忘記了自己是武當派的叛徒。”

    “傅玉書才是叛徒!”雲飛揚大叫。

    “不管怎樣,你今夜休想有命離開無敵門。”無敵目光暴盛。

    “我本來就不準備活着離開!”雲飛揚挺起了胸膛。

    “這兒一會還要喝喜酒,我們到堂外見高低!”無敵拾級而下。

    雲飛揚哈哈一笑,身形猛地兩個翻滾,已凌空從眾人頭上翻過,掠了出去。

    獨孤鳳嘴巴張開,卻發不出聲,神情-那間複雜到了極點。

    堂外一樣燈火輝煌,亮如白晝。

    無敵腳步一頓,“獵”地一掃衣衫,道:“此前我饒了你一次,今夜,莫怪我手下無情了。”

    雲飛揚的醉意給風一吹,好象散了幾分,收起笑臉,道:“動手!”話聲一落,揉身而上,眨眼間連拍十四掌。

    無敵兀立如山,從容應付,十四掌接下來,神態已經有些異樣,雲飛揚內力深厚,不但遠勝從前,更在他的意料之外。

    ──冰山雪蓮果然非凡,這個人留不得!

    此念一動,無敵已暗運滅絕神功,突然反撲,出手惡毒!

    雲飛揚居然沒有被他迫退,揉身又上,無敵一聲“好”,左手一探,抄住了龍頭枴杖,一式“橫掃千匹馬”,雲飛揚劍同時出鞘,人與劍在杖上翻騰。

    無敵接連百杖,竟都奈何不了雲飛揚,反而被雲飛揚翻騰近來!

    雲飛揚半空再一個翻滾,一劍從杖勢中脱出,刺向無敵頭腦。

    獨孤鳳父女情切,但無敵頂上金冠仍被刺下,雲飛揚被獨孤鳳那一叫,卻當場一呆,無敵看得真切,把握機會,龍頭枴杖一挑,封住了雲飛揚的劍,右掌接拍出!

    雲飛揚左掌急擋,“轟”一聲巨震,倒飛丈外,口吐鮮血!

    無敵出其不意,滅絕神功震傷雲飛揚,身形緊接欺上,第二掌還未劈下,獨孤鳳已擋在雲飛揚之前。

    “退下!”無敵怒喝。

    獨孤鳳還未答話,雲飛揚已伸手扳住她的肩膀,喘息着笑道:“我總算……能夠死在你身旁。”

    “小揚,你別這樣傻氣。”獨孤鳳方寸大亂,道:“我不嫁給公孫弘就是了。”

    雲飛揚眼睛立時一亮,獨孤鳳流着淚接道:“你死了,你以為我還能夠活下去嗎!”

    “你其實還是喜歡我的。”雲飛揚叫起來,也不管鮮血狂吐。

    獨孤鳳點頭,公孫弘那邊看見,也不知什麼滋味,無敵一張臉早已發青,大喝道:

    “滾開!”一拂袖,將獨孤鳳掃跌在地上,接着一掌,印向雲飛揚。

    掌未到,雲飛揚身形已起,倒翻上高牆。

    無敵一聲“追!”大-一樣撲上去,其它人亦身紛紛掠了過來。

    雲飛揚身形飛射,掠入花木叢中,消失不見,他內傷雖重,但因為服過冰山雪蓮,身累氣足,“飛雲縱”又是武當七絕之一,逃起來一點也不慢。

    那叢花木眨眼在無敵杖下碎裂,雲飛揚卻已不在。

    “這小子身受重傷,走不了到哪裏去,搜!”隨即無敵下令全面去搜索。

    無數燈紅火把迅速亮起來。

    話是那樣説,事實都未如人願,找到了天亮,雲飛揚仍然不知所蹤。

    更令無敵生氣的卻是,連獨孤鳳也乘機溜走。

    ──一定是那個賤丫頭暗中引路,救走了雲飛揚。

    無敵越想越氣憤,亦無可奈何。

    獨孤鳳的確是有意接應雲飛揚,溜出無敵門,就候在必經的信道上。

    可是等到天亮,雲飛揚仍然沒有出現,那些搜索的無敵門弟子也沒有撤回。

    ──想不到他的輕功這麼好。

    獨孤鳳又喜又驚,那當然是擔心雲飛揚身受重傷,路上不知道能否支持得住。

    她忙亦動身,奔向雲飛揚、傅香君原來居住的地方,只希望在路上能夠遇上雲飛揚。

    那是雲飛揚目前唯一的住所,何況還有一個精通醫術的傅香君等在那兒,雲飛揚應該就是回那兒去。

    也就是這個原因,獨孤鳳日夜趕赴。

    《請看第五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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