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首壯漢,欠身接口答道:““氤氲樓”乃本谷禁地,在下未奉諭令,不敢妄闖,我家谷主説雲大俠舊地重遊,乃識途徑,還是請兩位大俠,自行移駕……”
説至此處,恭身一禮,便自率眾退去,不肯為雲夢襄上官明引路。
上官明冷笑一聲,道:“雲兄,你聽出蹊蹺了嗎?”
雲夢襄道,“當然聽得出,在由此前往“氤氲樓”的一段途程之中,必有相當兇險!”
上官明目注云夢襄道:“雲兄認為應該怎樣應付才是!”
雲夢襄雙眉一挑,從目中閃射出兩道炯炯神光,冷哼一聲説道:““闖”只有一個“闖”字,對方縱然擺下刀山劍樹,設有虎穴龍潭,我們也只有過一關,算一關,闖一步,算一步了!”
上官明笑道:“好,雲兄既是識途老馬,小弟便勉隨驥尾地,跟你闖一闖了!”
雲夢襄道:“路徑我倒知道,至於途中有甚麼兇險,卻自難料,不過常言道得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還真不信“氤氲神君”喬大化能夠出甚難題,考得住我這“滄海巫山”,與上官兄這“玉面鬼谷”……”
兩位年青俊客,一樣均是豪氣凌雲人物,當下根本不再理會對方設下甚麼兇險,便昂然向前走去。
行未多久,上官明首先止步。
因為面前有片排雲峭壁,擋住去路,而壁下相距丈許,卻並列有兩個巨大洞穴。
上官明咦了一聲道:“我們必須入洞穿山嗎?這壁上有兩個洞穴,應該走那一個呢?”
雲夢襄道:“走左邊那個洞穴,因喬大化為了氣派,竟男女分館地,招待與會來賓,左邊這個洞穴,可通往男賓住宿的“羣英山房”,右邊那個洞穴,則通往女賓住宿的“羣仙小築”。”
上官明恍然道:“我明白了,我們如今要去的“氤氲樓”……”
雲夢襄接道…““氤氲樓”在“羣英山房”這邊,是“氤氲神君”喬大化自己所居,與姬人侍妾的淫樂之地,他曾與“靈和公子”柳長春合作,以極毒辣的陰謀,在那“氤氲樓”中害過我一次。”
上官明因已聽得雲夢襄説過這段情事,遂點了點頭,含笑説道:“識途老馬,果然有用,如今我們便進入左面這個小洞兒趕往“氤氲樓”吧!”
入洞之後,經過四五度轉折以後,雲夢襄一拉上官明,雙雙止步站定,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洞穴之中,語音帶驚地道:“上官兄,你相不相信我的記憶力……”
上官明雖有點不明白雲夢襄為何突有此問?但仍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當然相信得過,小弟久聞江湖傳譽,説是“滄海巫山”雲夢襄文采風流,英才天縱,可以走馬觀碑……”
雲夢襄苦笑逭:“走馬觀碑,乃是過甚之詞,但我自信於數日前,剛剛走過的路兒,總該記得,不至於立即忘掉!”
上官明道:“那是自然,小弟不明白雲兄為何有此一問?莫非你發現這座山洞的路徑,與先前有甚不同?”
雲夢襄道:“我們業已走過的路兒,與我先前所經完全一樣,但後面卻不對了!”
上官明因知途中不會太平,乃有兇險,心內早存戒心,聞言之下,含笑問道:“是怎樣不對,雲兄説得出嗎?”
雲夢襄道:“此洞轉折雖多,卻並不十分深邃,在我記憶中,此時已轉入直路,前面數丈以外,應有天光,為何如今還黑沉沉地,伸手不見五指,數日之間,山總不會增厚,洞也不會加深,不知對方是在耍甚花樣?我們應該謹慎一些,謀定而動,免得一上來就弄得灰頭土臉,太以難看!”
上官明聞言,緩緩閉起雙目。
雲夢襄因系伸手拉住上官明,故而從上官明的身體顫動之上,知道這位“王面鬼谷”,是在凝氣行功……他忽然想起“天香娘娘”賽-環,暨“瀟湘俊客”萬士雄的話來,遂向上官明笑道:“對了,上官兄因禍得福,曾服“黑郎君”的丹元,據説可以終身萬毒不侵,並有暗中視物之力,你且疑氣行功,試上一試,是否看得見前途那伸手不見五指的茫茫暗影之中,藏着甚麼兇險花樣?”
上官明因已用氣行功,把功力貫注雙目,遂點了點頭,含笑答道:“雲兄無須囑咐,小弟正是這等打算……”
他是一面答話,一面緩緩睜開雙目,把目光凝成一線地,向雲夢襄因與記憶有異,感覺生疑,認為可能藏有兇險的暗影之中看去。
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竟把這位膽大包天,身負絕藝的“玉面鬼谷”上官明,嚇得悚然失驚,出了一身冷汗……雲夢襄僅從上官明悚然一震的反應之上,已知事不尋常,遂壓低語音,悄然問道:“上官兄,你……你是否果能暗中視物,已有所見?喬大化是……”
話猶未了,上官明已拉着雲夢襄慢慢後退,並也壓低語音説道:“雲兄莫出聲息,悄悄後退,並且凝聚真氣,準備隨時施展“金剛柱地”的不動身法……”
雲夢襄莫明其妙地,邊自隨同上官明緩緩後退,邊自以一種詫然語氣問道:“上官兄,你………你有沒有搞錯?我們要防身應該凝聚“金剛不壞身法”,要克敵則施展“大力金剛掌法”,你卻均不應用,只叫我準備施展“金剛柱地”的不動身法則甚?”
上官明苦笑道:“雲兄,對方的陰謀,太以厲害,也太以匪夷所思,令人無法防範!他們不知從何處弄來一條萬年巨蟒,張開巨口,堵住山洞出路,我們適才若非有所感覺,停止腳步,此時業已糊里糊塗地,走入蟒腹之中,成了兩名窩囊得連自己不知如何死去的糊塗鬼了!”
雲夢襄也聽得大吃一驚,説道:“怪不得有那多鳥獸趕來,想是這條萬年巨蟒的食量特大,………”
説至此處,突又失笑道:“幸而我們見機知警,止步得快,否則,連“滄海”
,“巫山”,暨“鬼谷”等,都被-吞入腹中,真可稱得上是天下第一巨蟒了!”
上官明苦笑道:“雲兄莫説風涼話兒,我們尚未脱離險境呢,巨蟒能食高空飛鳥,可見-吸力奇強,所以我才叫你準備施展“金剛柱地”的不動身法,萬一-認為我們遲遲還未入腹,等得不耐,來個張口一吸……”
“吸”字才出,果然有股奇強吸力,從面前傳來!雲夢襄與上官明不既再退,只得雙雙施展內家上乘神功,“金剛柱地”的不動身法,與當面吸力相抗!起初,尚可支持,但那吸力竟越來越強,漸漸逼得雲夢襄與上官明要伸手抓緊洞中的壁上凸石,助益所凝“金剛柱地”神功,方能勉強不被吸動!上官明叫道:“雲兄,情況不太妙了,我們似乎支持不久?只要真力稍稍一竭一懈,便將做了蟒腹點心,與那些趕來送死的飛禽走獸為伍!”
雲夢襄倒還能夠鎮定,笑聲問道:“上官兄,你有“鬼谷”美稱,在這種千均一發的生死關頭,有妙計嗎?”
上官明答道:“妙計可沒有,只是有條笨計!”
霎夢襄笑道:“有計總比無計佳,上官兄想出了甚麼笨計!”
上官明道:“我認為這樣束手待斃,未免太以窩囊,應該改-攻擊,與那條巨蟒,拚上一拚!”
雲夢襄表示同意道:“我們當然不是弱者,應該拚上一拚,但這洞中地勢,太以惡劣,卻叫我們怎樣出手?”
上官明道:“雲兄在“白骨洞”中,不是曾獲得一柄無堅不摧的鋒利匕首嗎?且借與小弟一用,我要放棄抗拒,聽憑那巨蟒把我吸入腹中,然後倚仗匕首之力,在-身上,開個天窗出來!”
雲夢襄道:“這不是笨法,是個妙法,但為何要由上官兄來涉險不由我自己施行……”
上官明不等霎夢襄話完,便自急急發話,截斷他話頭説道:“雲兄忘了那粒“黑郎君”的丹元之功嗎?它既可使我於暗中見物,定也可以使我百毒不侵,自然由我進入蟒腹,比較安全,或許還會對-起甚-製作用?”
一句“-制”作用,聽得雲夢襄腦中靈光一現,立即揚眉叫道:“上官兄慢入蟒腹,我先替你派位代表如何?”
這句話兒,把上官明聽得一怔,詫然問道:“咦,雲兄何出此語,我們目前只有二人,你卻派誰作我代表?”
霎夢襄笑道:“歐陽珊姑娘,昔年隨師行道苗疆,曾斬“天蜈”一條,獲得不少“天蜈珠”,其中尤以一對“天蜈睛珠”,更特具-制蛇蟲威力,歐陽姑娘分贈我一粒護身,如今被上官兄提醒,豈非可以試試這種能夠-制蛇蟲的“天蜈睛珠”
,是否也具有-制靈效?”
上官明道:“雲兄且慢施為,這條怪蟒太以巨大,小小一粒“天蜈睛珠”,未必能收-製作用,若是平白糟塌了你心上人兒所贈的一粒罕世寶珠,豈不可惜……”
雲夢襄道:“我們身陷窘境,脱險為先,“天蜈睛珠”雖是罕世之物,也不必多顧惜了!”
話完,見前方所來吸力,似乎越來越加強,遂探手入懷,取出那粒“天蜈睛珠”,向沉沉暗影中擲去。
當前吸力,本已奇強,加上雲夢襄脱手飛擲之勁,只見一點硃紅星光,真個疾如電掣地,向前方劃空飛逝!上官明已能暗中視物,雲夢襄也因內功精純,目力之強,亦非常人可比!故而,“天蜈睛珠”所化硃紅星光,雖然一閃即隱,也使他們藉着這點微光,看見了當前景物。
前一段景物,只是黑暗洞徑,毫無出奇之處。
但數丈外的出口處,果然被一張張大了的巨蟒血吻堵塞,在珠光電掠之下,蟒口的鈎牙血信,均自赫然在目!珠光一閃即隱,但跟着前途即現天光。
這是因為那條巨蟒覺得有物入腹,便立即將張開的血盆巨口閉起-
的巨吻張處,可以堵死洞穴出口,這一閉起,自然立透天光。
雲夢襄道:““天蜈寶珠”已入巨蟒之腹,希望它能發揮物性相-的天賦妙用,否則,僅僅這條巨蟒,便將使我們勞心殫力,大費手腳,尚不知能否除卻的了?”
上官明因那巨大吸力已無,遂急急問道:“雲兄,我們是乘此機會,安然撤退,還是繼續再往前進……”
雲夢襄接口道:“常言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們蹤跡既現,又被對方知曉身份,便只有向前,那有畏難後退,致貽譏誚之理?何況那條怪蟒究竟怎樣巨大,是何形相?似也該看清楚,開開眼界………”
上官明聽至此處,點頭笑道:“小弟心意,正與雲兄相同,我們是已入虎穴,必得虎子,趁此機會,向前闖吧”話方至此,洞穴此口以外天光便復大朗。
此時時序,雖值七月初六,空中新月一彎,未滿半弦,蟾華流彩,本不甚強,但云夢襄與上官明因系身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洞穴之中,故而仍覺這星月徵輝,看去甚為光朗。
在天光更朗之後,跟着又是一陣驚天動地之聲!這陣聲息,太-雜了!有叭達叭達的重物擊石之聲……有轟隆轟隆的山壁倒塌暨石塊碎裂聲………有狂號慘呼的羣眾受傷之聲………還有一陣宛如牛吼,但卻比牛吼沉重猛厲得多的奇異喘息之聲………上官明聽得這些奇異聲息以後,心中大定,向雲夢襄含笑説道:“雲兄,看來“天蜈睛珠”已收相當功效,縱未能珠還合浦,也把“氤氲神君”喬大化的陰謀毒計,破壞得相當厲害,不會是平白糟塌的了!”
雲夢襄也心中頗覺安慰地,點頭一笑,閃身便向洞穴出口處縱去。
上官明心中一動,忙以“蟻語傳音”功力,向雲夢襄耳邊,悄然叫道:“雲兄,我們還是暫不現身,先藏在洞口暗處,看完這場熱鬧再説。”
雲夢襄也以傳音答道:“好,我們暫時藏起,喬大化等,定必以為我們已被巨蟒吸入腹中,可能真有令人發噱的精彩好戲看呢!”
密語至此,二人已悄悄掩至那洞穴出口之處。
他們掩至洞口,向外一看之下,心中着實好生驚詫,暗覺真是大開眼界!一倏通身盡是青紫方格,成為網狀花紋的巨蟒,正在洞口外一片谷地乏中,不住翻騰跳擲!這條巨蟒長度,足在十丈開外,身軀比只特號巨桶還粗,委實是個罕世難睹,從未見過的洪荒怪物!-彷-吞了“天蜈睛珠”以後,腹中難過已極,才拚命翻騰跳擲,併發出相當-厲的牛吼喘息之聲。
但凡被-翻騰撞及之處,大小山石,無不碎裂,尤其是尾部猛跳猛掃之下,有時連整座山壁,都被擊得斷折倒塌,故而弄得漫空碎石飛沙,直似天崩地裂!尤其洞外穀道中,竟聚有四五十名兇苗,想是“氤氲神君”喬大化的手下,手中各執有淬毒匣弩,苗疆吹箭,以及十來具不知名的黑色鐵質圓筒,紛紛比準洞口,似是準備於雲夢襄上官明萬一不入蟒腹,能夠出洞之際,加以猝然襲擊!如今,巨蟒突然瘋狂似地滿谷翻騰跳擲起來,這四五十名兇苗便倒了大黴,轉瞬間,已有二三十人,或是被紛飛碎石,洞胸裂腦,或是被蟒尾掃中,化為肉醬一般!起初他們只是束手待斃,不敢反抗,但漸漸還是覺得性命重要,於巨蟒迫近時,用手中毒弩吹射等,向毒蟒加以襲擊!毒蟒身軀粗逾巨桶,皮鱗極厚,豈是區區針弩等暗器能傷?反而激得-怒發如狂,翻卷更速,轉瞬間又是八九名兇苗、慘死非命!其中一名頭目形狀之人,高聲叫道:“巨蟒突然如此瘋狂,失去靈性之故,定是雲夢襄上官明已被-吞入腹中,一時未死,正在搗鬼所致,我們乾脆速下辣手,連巨蟒也一齊除去,免得被雲夢襄等剖腹鑽出……”
另一名頭目打扮之人道:“這巨蟒是“八幡公主”請來那位老婆婆的最鍾愛之物,我們怎能對-傷害……”
先前那位頭目不等他話完,便連連搖手,截斷話頭,高聲叫道:“戚供奉曾代傳谷主諭令,吩咐只要能格殺雲夢襄上官明,應不擇手段,不惜任何犧牲,我們再不發“子母雷霆彈”時,恐怕都要死於巨蟒尾下的了……”
他話中所説的“子母雷霆彈”一語,把上官明聽得心中一震,悄對雲夢襄説道:“雲兄,這“氤氲神君”喬大化,不單心機極毒,手段也高,他從那裏找來的“子母雷霆彈”呢?我們如非藉着被疑已為巨蟒吞入腹中機會,躲在洞口,偷看偷聽,真還不容易知道那些兇苗手中的黑色圓筒,竟是如此厲害毒辣之物!設若冒失現身,則霹靂連珠,毒火四罩,委實縱不碎骨粉身,也難免焦頭爛額的了!”
霎夢襄文武全才,見識極廣,也知那“子母雷霆彈”,是種厲害無比的特製火器。
那黑色圓筒中,裝着九粒母彈,每粒母彈之中,又裝着九九八十一粒子彈,均是觸物即爆,爆發成一團團具有強烈粘性的毒火,不論粘上何物,均非將該物燒為灰燼,決不停止,甚至於入水能焚,根本無法將其撲滅!故而一筒“子母雷霆彈”爆發,已是滿空毒火,這十來筒毒彈,若是一齊發出,無論被襲擊人,具有何等超絕身法,靈若飛仙,也難逃慘禍劫數。
雲夢襄上官明正自相顧驚心之際。那條巨蟀的長尾卷處,又有兩名兇苗,慘被活生生地,擊成肉餅!那名兇苗頭目也千鈞一髮地,險些那蟒尾掃中,於是他再也忍耐不住了,把手一揮,發出號令。
號令才發,“錚錚”連響,上百粒的母彈,已從十一二具黑色圓筒之中射出,向那條巨蟒襲去。
那巨蟒雖似腹中難過已極,形若瘋狂地,不斷跳擲翻騰,但因軀體過巨,目標顯然,那有不被那些“子母雷霆彈”的母彈擊中之理?一片數不清的“波波”聲息起處,有種千古以來,可能從未見過的罕世奇觀,突然呈現面前。
那條十來丈長的巨蟒,竟似修成正果,由蟒化龍,變成一條十來丈的火龍。
但這條火龍,卻不老實,到處亂卷亂滾,以致弄得“純陽穀”內到處都是慘綠色的火焰,甚至連山石都被燒得滋滋作響,冒出青煙。
幸虧這一段,仍屬荒谷,距離迎接賓客的“羣英山房”,和“氤氲神君”喬大化自居的“氤氲樓”尚遠,否則,整個“純陽穀”內,怕不成了一片火海!蛇蟒之屬,其命本長,那條巨蟒雖然內服“天蜈睛珠”,起了極厲害的-製作用,外為毒火所傷,一時仍難畢命!困獸之鬥,凌厲難當,巨蟒在內外夾攻之下的拚命翻騰,自然也越來越見兇猛!漸漸,那十一二名發射“子母雷霆彈”的兇苗,也遭慘死,只剩下兩名身手較高的頭目,與這條火龍似的巨蟒,仍在山谷之中,互相追逐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