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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當謊言被拆穿

若琳從沒覺得時間過得如此慢,像蝸牛的步伐,一點一點往前移。

上班時間,她的視線總會不自覺地瞄向桌上的手機,她期望着那個號碼會打過來,但她又害怕手機響起。

就這樣,在期望與不安中若琳度過了一個星期。整整一個星期,韓皓軒都沒有給她一個電話或一條信息,消失無跡,彷彿他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不過這個星期,若琳過得還算充實,因為她寫的一篇採訪稿得到了主編的認可。

若琳在雜誌社的職業並非記者,而是流程編輯,説得好聽點是從事文字工作,其實就是個打雜的,幫主編複印文件或者來了客人倒杯水什麼的。

所以,以若琳現在的身份能得到採訪商業新貴秦天意的機會實屬不易。

如果不是因為同事方玲臨時有急事只能爽約,若琳是絕對不可能得到這個機會的。

方玲為人比較刻薄,平常喜歡挖苦別人,所以她家裏出了事,不能完成採訪任務時,幾乎沒人願意幫她這個忙。若琳一直想要得到一個實現自我價值的機會,所以這個時候,她決定挺身而出。

她本來只是抱有那麼一點希望,孰料主編竟然答應讓她去採訪秦天意。


秦天意比想象中的還要年輕,長得也不錯,據説還是單身,典型的“鑽石王老五”。

初次做採訪,若琳卻並不感到緊張。因為她來之前已經做足了功課,不僅查找了有關秦天意的一些資料,還擬好了採訪提綱。

採訪進行得很順利,秦天意也很客氣。

説到創業過程中要感謝的人時,秦天意除了感謝父母之外,還提到了一個讓若琳大驚的名字——韓皓軒。

那一瞬間,若琳感到心裏有輕微的波動。原來,這個人,不知何時已經在她的心裏投射下了他的名字和身影。

不過,他既然不再和她聯絡,應該是對她沒興趣了。也是,他那麼好的條件,怎麼會真的想要這麼早就結婚呢?


過了幾日,就在若琳以為韓皓軒已經消失無影蹤的時候,他的電話來了。

若琳一開始覺得這只是她的錯覺,怔怔地看着在桌上不停振動的手機,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訝異,良久,她才按下了接聽鍵。

“在等我的電話嗎?”韓皓軒戲謔般地説。

“……”若琳拿着電話的手顫了一下,她不明白韓皓軒怎會猜透她的心思。

“怎麼不説話?”韓皓軒收回笑容,問道。

“正……忙着。”若琳支吾地説道。

“這幾天真是把我給忙得暈頭轉向的,好不容易才有這點閒暇的時間。”韓皓軒抱怨道。

“哦。”若琳應了聲。

“你這幾天想我了嗎?”韓皓軒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若琳的臉剎那間紅了,她沒想到他説話會這麼直白,讓她有點招架不住。但她還是定了定神,説:“想我一隻走丟的小狗也不會想你,自作多情。”

“想一個人還需要用這樣的話來搪塞嗎?”韓皓軒玩世不恭地笑了笑,説道。

若琳不知道韓皓軒説話為何要如此堅決,好像他就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她有些憤憤然,但卻懶得跟他爭辯。電話那端傳來了好聽的聲音,聲音裏透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卻又有着某種魅惑力,跟她説:“我想你了。”

若琳不可置信地微微睜大眼,握着電話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這樣曖昧的話不是沒有人跟她説過,但聽韓皓軒説時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她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她聽到電話那頭的笑聲才猛然覺醒,慌慌張張地説了句“我要忙了”便掛了電話。

若琳知道韓皓軒並不是個説話隨意的人,雖然剛才他説那句話時帶有讓人無法捉摸的笑意,卻透着幾分認真。若琳想,那樣的話他都説出來了想必是打算跟她交往。雖然聽得她心裏暖暖的,但煩躁還是佔了上風。


聽着電話那端傳來“嘟嘟”的忙音,韓皓軒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女人居然敢掛斷他的電話!而且還不是第一次掛他電話!

説實話,起初韓皓軒只是覺得她有些特別,純粹把她當成了工作之餘的消遣以及擺脱相親煩擾的跳板,可是,那天的牽手卻讓他有片刻莫名的心悸,喚醒了他心中久違的關於初戀般的美好感覺。

自從和安茜分手之後,他很長時間都提不起戀愛的興致。或許是對感情有所倦怠,或許是創業初期工作忙碌,又或許總是不自覺地把所有努力接近他的女人跟安茜作比較的緣故,以至於這幾年來他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所以也無怪乎父母那麼急着幫他安排相親了。

他一開始本是對相親極度反感的,總覺得相親有點類似過去的“包辦婚姻”,只不過可供選擇的對象多了一點而已。何況,需要相親的人多半是大家所説的“剩男”、“剩女”,想他韓皓軒才二十八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好年紀,從來不覺得自己已經踏入“剩男”的行列。然而,父母並不這麼認為,總在他耳邊唸叨着男人三十而立,該是成家立業的時候了。唸叨的次數多了,他索性想,不如相親試試?於是才有了他那些千奇百怪的相親經歷。

不過,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在相親的過程中遇見了可以再度讓他心動的女人。倘若説給一幫哥們兒聽,他們都難以置信吧?能夠在大忙人韓皓軒的情感湖泊驚起一層漣漪的女人也算得上珍稀動物了。

當然,代替馨語相親的若琳無論怎樣都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成了珍稀動物。


韓皓軒之所以這麼久都未曾跟若琳聯繫,其實並非工作忙,而是想給自己一點反思的時間。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居然對那個相親中的女孩有點動心!

他對自己説,這一定是一種錯覺吧?所以他強迫自己不要跟她聯繫。結果不跟她聯繫,折磨的卻是他自己。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會想起她。

韓皓軒也搞不懂自己究竟看上她哪一點了。難道只是因為她的眼角眉梢之間有安茜的影子?難道只是因為牽着她的手讓他想起了與安茜初次牽手時的感覺?


事情好像不是這麼簡單。於是當韓皓軒再次想起若琳時,他撥通了她的電話。他本以為若琳也是對他有好感的,只是出於女孩子的矜持所以不會給他電話。於是他跟她説話的時候口氣才顯得那麼輕鬆,他以為她也和他想念她一樣想着他,可是她卻矢口否認了。還不僅僅如此,她還以忙碌作為託詞掛斷了他的電話!

想及此,韓皓軒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不明白這個女人到底是真不待見他還是欲擒故縱。

直到秘書敲響辦公室的門,韓皓軒才回過神來,放下了已經躺在掌心許久的電話。


秘書張琴在辦公室外敲了半天門,好不容易聽到韓皓軒説了一聲“請進”,頓時如獲大赦,連忙推門而進。

“韓總,這是需要您簽字的文件,請您過目。”張琴將文件輕輕放在韓皓軒的辦公桌上,然後不經意地掃了他一眼。

她發現BOSS的表情有些異於往常,俊朗的眉眼此刻微微蹙起,眼底也有着掩飾不住的困惑。想想最近公司業務蒸蒸日上,BOSS沒道理犯愁啊!難道是因為感情的事情?雖然BOSS偶爾有些緋聞,不過她倒是從來沒親眼見過BOSS的女朋友。

“我待會兒看完了,給你電話,你再過來拿。”韓皓軒説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不帶一絲笑容。

“好的。”張琴看着韓皓軒好似掛着冰稜的臉,心裏都有點發憷。一向親和力十足的BOSS怎麼會有這副表情?

心中帶着疑惑,張琴走了出去。


韓皓軒一邊看文件一邊把玩着手中的簽字筆,卻還是有些坐立不安。是的,他不甘心,不甘心她竟是那麼的不在乎他!不甘心相親以來竟是他自作多情!

終於耐着性子看完了文件,在末頁的簽名處瀟灑地簽上自己的大名,然後叫來張秘書將文件取走。

之後,他還是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按下了若琳的號碼。


“你找我究竟有什麼事?”電話剛接通,就傳來她略帶不耐的聲音。

“沒什麼別的事,就是想請你吃飯溝通溝通感情。”怕她會像剛剛那樣掛斷電話,他儘量壓低聲音説。

這樣的聲音聽在若琳耳裏卻多了幾分温柔的意味。

其實他的要求並不過分,甚至還正合她意,但這樣下去,一來二往地,以後豈不是更加糾纏不清了?

不等若琳拒絕,韓皓軒繼續説:“沒想到你比我還公務繁忙,請你吃頓飯都這麼難。是不是非要我去你學校接你,你才肯來啊?”

“你不要來我們學校!”一聽到韓皓軒説要來學校接她,若琳馬上急了。那樣不就穿幫了嗎?

“為什麼不讓我去你們學校?”韓皓軒在電話那端納悶地問了句,之後又恍然大悟般説,“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我太帥,怕別的老師成為你的競爭對手啊?”

“你就在那邊臭美吧你!”若琳真是受不了他這個自戀狂,怕韓皓軒真的去D大找她,她馬上説,“我明天中午有空,你説個地點吧。”

韓皓軒有點不敢相信若琳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但還是趁她後悔之前,報上了餐廳的名字。


夜已深了,萬籟俱寂。若琳躺在牀上輾轉反側。

若琳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把真相告訴韓皓軒,但她考慮到如果他知道了真相肯定會責怪馨語,還是打消了要告訴他真相的念頭。

要不,乾脆明天跟他説,她對他沒感覺,讓他放棄吧。

可是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一點呢?尤其是對韓皓軒那種自我感覺良好的人來説。

要不,乾脆來個更狠的吧!客觀因素導致的,會比較不傷害彼此。

若琳心中主意已定,然後開始數綿羊,數到八十隻的時候終於進入沉沉的夢鄉。


第二天中午時分,若琳坐在先前約定好的西餐廳等韓皓軒。

韓皓軒遲遲不來,若琳有點坐不住了,單位那邊還有好多雜事等着她做。

等了快半個鐘頭的樣子,若琳終於把他給等來了。幾日不見,韓皓軒並沒有因他口中的忙而變得憔悴,整個人依舊精神煥發,一身黑色西服襯得他格外英俊挺拔。若琳竟看得有些痴迷,不過,她知道,美好的東西看看就行,沒必要非得佔為己有。

“你還真的是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啊!每次見面都遲到。以前等五分鐘倒也罷了,這次等得花兒都謝了。”若琳朝正拉椅子的韓皓軒説道。

“不好意思,今天路上堵車。”韓皓軒解釋道。

“難道你不知道浪費別人的時間就是在浪費金錢嗎?”若琳有些微的惱火,明知道這個城市的交通不好,還不提前出門。或許,她惱火的並非因為他遲到了,而是她就要跟他説拜拜了。

“那你説一分鐘多少錢?”韓皓軒嘴角彎起一抹笑。

“錢就免了,下不為例。”再怎麼樣,若琳還沒俗到問別人要錢的地步。下不為例?她在心裏笑了笑,想,哪裏還有下次啊,這次以後就要跟他永別了。

“這話倒是説得挺寬宏大量的。”韓皓軒邊點菜邊説道,他將點完的菜單遞給了服務生。繼而他用温柔的眼光看着對面的若琳,笑道,“要不這樣好了,下次就讓我等你,等到花兒謝了又開。”

“……”若琳在心裏默唸了N遍的話此刻説出來還是有些艱難,她猶豫了許久,鼓足勇氣説:“後天我就要去西藏教書了。”她説出這句謊言的時候,臉開始變得微紅。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讓自己儘量顯得自然一些。

“去西藏?”韓皓軒不可置信地看着若琳,説,“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沒有。這是真的。”若琳終於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説這個慌,這是她昨晚輾轉反側後的戰果,她繼續説道,“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去支援邊疆,所以報了申請,本來領導一直沒同意,但是現在申請下來了。所以……”

“要去多久?”韓皓軒問。他臉上故作平靜,但內心的那面湖還是激起了層層漣漪。

“也許得要……五年。”若琳本想説三年的,但想想三年可能不夠長怕韓皓軒依舊不死心,就乾脆説五年。

果然,這招很管用,哪個明白人聽了還不知若琳的言外之意呢。韓皓軒看起來很失望的樣子,沉默了好一陣。

“這次我不應該來相親的。”若琳看着韓皓軒此時的模樣很不忍心,心裏有一絲內疚,低着頭,説,“對不起。”這三個字説得很輕,輕得只有她自己能聽到。

不管若琳多麼後悔當初過來相親,最後的殘局還得有人來收拾。現在的她只想着快點擺脱他,以後再也不要來找她,她覺得這個方法對她而言再妙不過了。

其實,她也渴望有一份美好的愛情在自己身上降臨,但她知道她現在揹負着太多的東西,還不是談情説愛的時候。而韓皓軒這樣優秀的男人也只是她的一個夢,無法企及。

“我還以為你喜歡我,以前你那樣刁難我是故意考驗我的耐心。”韓皓軒的神情有些沮喪。

“……”若琳不敢看韓皓軒的表情,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坐立不安。

“吃飯吧。”韓皓軒看着不發一言的若琳,指了指桌上已經上好的菜,收回剛才悶悶不樂的情緒,吸了口氣,嘴角浮現出一抹解嘲般的笑,説,“心情不好也不能委屈我們的胃啊。”

韓皓軒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打擊,一向是他看不上別人、不要別人,哪有誰主動説不要他的。對他來説,若琳支援邊疆算不上什麼,但五年的等待卻是漫長的煎熬。何況,這五年之間會發生什麼誰也説不清楚。

若琳看着面前很誘人的菜一點食慾也沒有,只顧着低頭扒飯。

這頓飯兩人吃得都不愉快,一場好好的飯局變成了他們最後的午餐。


“我們才見過三次面,我怎麼感覺認識很久了。”韓皓軒埋單後走出西餐廳,微微苦笑道。

“祝福你以後可以找到更好的對象。”若琳看着韓皓軒,嘴角浮現一抹微笑。

“你也一樣。”韓皓軒伸出右手,若琳愣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若琳的手被韓皓軒的手緊握,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温度,而這樣的温度,她知道,她以後再也無法觸摸。

在分岔的路口,若琳向右,韓皓軒向左,就此分手。韓皓軒望着若琳離去的背影,心裏湧上了一股失落,直到若琳的背影消失在人羣裏,韓皓軒才開車離去。

若琳走出老遠,扭頭看向剛才西餐廳的方位,那裏只有匆匆而過的人們,卻沒了熟悉的面孔,有淡淡的失落感在心頭縈繞。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若琳甩甩頭,理清思緒,決定讓一切重新開始。

她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大闊步地向辦公地點走去,心裏有了一絲坦然。


之後的日子,若琳又恢復到從前的生活狀態,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靜,彷彿她的生活中就不曾有韓皓軒這麼一號人存在過。而隨着時間的流逝,有關韓皓軒的片段漸漸被若琳遺忘在生活之外,成了短暫的小插曲。

最近讓若琳感到鬱悶的是,儘管主編表揚她的採訪稿寫得好,但是雜誌上的作者署名還是方玲。因為主編説那檔欄目叫“方玲有約”,作者必須是方玲,才顯得名副其實。

對此,當事人方玲只是淡淡地跟若琳道了聲謝謝,然後自言自語道:“唉,錯失了採訪秦帥哥的機會,真是太遺憾了!”


新一期的雜誌出來後,若琳將雜誌以快遞的方式寄給秦天意,不久便接到了秦天意的電話:“沈記者,你寫得很客觀,可以説是關於我的採訪稿中最好的一篇。可是,為什麼雜誌上沒有你的署名呢?”

“可能是排版錯了吧?”若琳遲疑了一下,回答道。

“排版錯誤那一頁應該重新印才對啊!再不濟可以登個更正啓事啊!”

若琳沒想到秦天意會為自己打抱不平,忙説:“沒關係的,小問題。”其實她心裏是很在乎的,畢竟這是自己寫的文字第一次變成鉛字。

“既然你不在意,我也不便多説了。其實……我打電話給你,主要是想問你,週末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吃飯以表示感謝。”秦天意説。

“哦,不好意思啊。週末我得搬家。”若琳這麼説並非找藉口推脱,而是事實上就要搬家。

前兩天,馨語告訴若琳,她同事的房子空了下來,她已經幫若琳租過來了。馨語辦事就是讓人放心,那套房子果然不錯,不僅交通便利,上班方便,而且裏面的傢俱電器什麼的一應俱全,打掃得也很乾淨。


“那真不巧,改日再約吧。”秦天意的語氣裏略帶遺憾。

“你不需要這麼客氣的,寫稿子是我的工作。”

“我知道,但是像你這樣對工作很熱情的員工很少。你的採訪稿理性與感性並存,而且沒有吹噓的成分。這一點我很欣賞。我的好友韓皓軒也算得上挺成功的人士,你要不要也採訪採訪他?”

“啊?”聽到韓皓軒的名字,若琳頓時愣住了。他已經兩次提到韓皓軒了,看來韓皓軒對他來説是個很重要的朋友。這個城市,叫韓皓軒的成功人士應該就是她認識的那位韓皓軒吧?

“沈記者?”秦天意聽不到電話那頭的回覆,問道。

“嗯,我在聽。不過很遺憾的是,‘方玲有約’這個欄目是我同事的專欄,我只是偶爾客串客串。如果您的朋友需要接受採訪提高知名度,不妨直接找方玲。”

“哦,原來如此。那不打擾你了,沈記者。改日再約。再見。”

“再見。”

秦天意掛斷電話後,有些發笑,不會是沈若琳以為自己對她有興趣吧?不然怎麼感覺她處處提防着他呢?約她週末吃飯説週末要搬家,改天再約又説不需要這麼客氣。

老天作證,他真的僅僅是為了感謝她而已!因為她的文筆很好,採訪稿寫得很精彩,下屬都説把他的光輝形象刻畫得很生動。


到了週六,若琳早早就起了牀,然後打電話給前幾天預約好的搬家公司。

朋友搬家,馨語可沒閒着,她也過來幫若琳整理雜七雜八的東西。

兩人忙活了一整天總算把搬到新住處的東西整理得差不多了,她們都累得不行。

“馨語,歇會兒咱出去吃飯吧。我請你,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若琳擦了擦臉上的汗,説。

“説什麼客套話,我們又不是剛認識。”馨語説道。

“夠意思。”若琳拍了拍馨語的肩,笑道。

“若琳啊……”馨語突然皺起眉頭問,“這幾天那個叫什麼韓皓軒的有沒有再找你啊?”

“沒有。”若琳其實挺奇怪馨語會問起韓皓軒的。這個叫韓皓軒的人還真是陰魂不散哪!都好久不聯繫了,還不斷從旁人的口中聽到他的名字。難道老天要故意跟她過不去嗎?

“哎喲,我的那招很管用嘛。”馨語舒展開眉頭,揚起嘴角説。

“出去吃飯吧。”若琳轉移話題。

“好的,我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今天一定要好好宰你一頓。”馨語摸了摸餓得癟癟的肚子。

“任你宰割,時不再來。”若琳起身拿自己的小提包。


吃完飯,若琳送走馨語後,獨自回到住處。

若琳剛想去洗個澡,卻被一個包絆了一腳。她俯下身,拉開拉鍊,最上方放着那張全家福,她小心翼翼地將它拿出來,用手輕輕地拂去上面的灰塵。

因為她天天都很忙的緣故,兒時每晚看着照片再抱着它沉沉入睡的情景已不多見了。此時,她看着照片裏開心的一家人,心漸漸發澀,眼睛裏也像被濺了薑汁一樣,不知不覺地發澀,生疼生疼的。

若琳待在原地發怔了許久才將照片放在牀邊的小桌上,她用手一遍遍地撫摸着爸爸微笑的臉龐,突然發覺手背有一陣涼意,恍惚之間,竟有眼淚滴落下來。

正值夏日,空氣中仍流動着燥熱的因子,但若琳的心卻彷彿在降温,一點點地寒下來。

她想找回十幾年未見的爸爸,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她想做一個文字編輯,但她現在只是個幫別人打雜的流程編輯,發表稿子連署名的權利都沒有。

她知道她的第一個想法是無法實現的,她也不去奢望橫空冒出一個爸爸,但第二個想法她卻在努力地將它變為現實。每天下班後她都會擠出時間看書,直到上下眼皮打架。

在這個激烈競爭的社會里,沒有誰可以幫她,唯獨靠自己。

若琳擦去臉上温熱的液體,將照片擺正,她的眼睛愈發漆黑明亮,像雨過天晴後的山巒。


然後,她給媽媽打了個電話,電話中,媽媽不停地咳嗽,若琳聽得很是心疼。她讓媽媽去看醫生,媽媽卻説,只是一點小感冒,不打緊。

掛斷電話,若琳的心裏很不是滋味,每次媽媽生病不是硬撐着,就是到藥店隨便買點藥吃,從來捨不得去看醫生。那是因為家裏條件不好,媽媽捨不得花錢。

若琳告訴自己,一定要努力再努力地去賺錢,讓媽媽過上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


目前對若琳來説,最重要的便是錢,因為媽媽單位不景氣,被迫下崗尚未找到合適的工作,而妹妹正在讀書,所以家用開支以及妹妹學費的重擔就壓在了若琳纖弱的肩上。

若琳的工資並不高,所以業餘時間她就會做兼職,兼職工作也是五花八門的,在路邊發過傳單,在餐廳做過服務生,在音像店當過促銷員……

若琳最近接了一份發傳單的兼職工作,只要負責將那接近一萬份的傳單在兩個周內全部派發出去就可以了。

聽上去好像挺簡單的,實際上很累人。平常她要上班,只能趁週末去發傳單。

那天,她已經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站了快四個鐘頭了,太陽散發出的光芒越來越強烈,似乎要把空氣都蒸發掉一樣。

雖然若琳戴着一頂太陽帽,卻依然擋不住太陽那熾熱的光芒,額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

人們都一副形色匆匆的樣子,若琳手上的傳單還有厚厚的一疊,她抬頭看了看烈日,蹙了下眉,微微嘆口氣。拿着傳單的手也慢慢滲出汗,沾濕了傳單,黏糊糊的一片。

“嘟嘟……”一陣急促的車鳴聲突然響起。

若琳在熱鬧的街區,車鳴聲此起彼伏的現象屢見不鮮,她充耳不聞。

直到一個響亮的聲音震動她耳膜的時候,她才轉過頭,她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聽着很遙遠可卻又是那麼近,彷彿近在咫尺。

若琳的視線對上了一雙明亮深邃的眼睛,眼睛裏有着訝異與不解,他的臉上被一層薄薄的金光籠罩,更顯得乾淨英俊,但好看的眉頭卻在瞬間緊鎖。他將頭再向窗外探了探,試圖看得真切些。

若琳拿着傳單的手顫了顫,上面的幾張傳單在慢慢地滑落。她的眼睛像觸到了一個巨大的發光體,讓她睜不開眼。

她從沒覺得世界竟是這麼的小,不想見的人偏偏在此時出現了。

她呆愣在那兒許久才回過神來,慌忙把傳單塞進手提包裏,然後,逃一般地轉身就跑。

她聽到身後那個聲音在不斷地喊着“馨語”,她心裏的惶恐越發的強烈,生怕下一秒那個人就會到自己身邊。她故意裝作什麼也沒有聽見,只顧奮力地奔跑。

直到那個聲音完全被車流聲淹沒,她才停住腳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參加工作後,她已經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跑過了,彷彿是盡了自己最大的氣力往前跑,跑向一個未知的地方。

等她緩過氣來,她才仔細地看了看四周。不知不覺她竟跑到了一個購物廣場門口。為了避免再見到他,她選擇在廣場裏坐會兒,正好還可以吹吹冷氣。


從廣場出來後,若琳從手提包裏取出傳單,放在狹窄空間裏的傳單已不復平整,有了些許褶皺。她垂着頭看了看手上這厚厚的一疊傳單,重重地嘆了口氣。

她心中的惶恐消去了不少,但還是有些後怕,便找到了一個較安靜的街區。人雖然不多,但她卻不用害怕那個人會再次出現。

她心裏莫名地升起些許懊惱,無法排遣。

沒有人走過的時候,她便不自覺地用手揉搓着傳單的一角,傻傻地站着,看着稀少的車輛從眼前經過。

她將帽檐壓得很低很低,帽檐處不知何時已被額頭滲出的汗水浸濕,緊貼着額頭,不透一點氣,捂得她有些難受,但她依舊固執地戴着帽子,一副生怕有人會認出她的樣子。

臨近傍晚的時候,若琳微微眯了眯眼,抬頭看了看快落山的夕陽,拿下一直扣在腦袋上的太陽帽,用手慢慢擦去額頭上的汗。

她看了看手上的傳單,輕蹙眉頭,喃喃道:“如果不是他,這些傳單應該早就發完了。”


若琳回到住處後,正忙着做飯,手機響了。

她拿起手機,望着手機屏幕上的名字,頓時愣住了。她的心開始慌亂,拿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大腦彷彿停滯,剎那間空白一片。

她任由手機在掌心不停地震動,震得她的手心都有些發麻,但她卻渾然未覺。

手機從不停震動到片刻安靜再到不停震動,週而復始。若琳乾脆把手機擱在一邊,任由它震動。過了許久,手機才徹底地安靜下來,而若琳的心卻無法平靜。

她猜測,白天的時候他一定看到她了,現在想來一探究竟。但若琳此時真的慌了,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難道是她膽怯了?不,平時不管遇上什麼挫折她都會勇敢面對,但這次卻不僅僅是挫折那麼簡單。

她不知道,她的手機會不會從此以後就不得安寧。

事情在她腦中變得複雜,她根本就沒有心思做飯,在她胡思亂想的間隙,菜都已經被她炒糊了,回過神來,她才發覺。

這一晚,若琳睡得並不踏實。


自從那日在街頭邂逅若琳之後,韓皓軒便覺得疑團重重。他想不通為什麼已經去西藏的若琳會在街頭髮傳單,為什麼看到他她就會迅速跑掉,為什麼給她電話也不接。

一個個問號在他心頭糾結,讓他感到不安。

為了弄明白這一切,他決定去一趟D大。她既然沒有去西藏,那麼應該還在D大教書。


“請問陳馨語老師在嗎?”韓皓軒走進美術系教師辦公的地方,有禮貌地問道。

“她還在上課呢。”有人回答道。

得知上課教室後,韓皓軒便去尋教室。

教室裏坐滿了人,韓皓軒在後排找了個位置坐下。

講桌前站着一位美麗異常、氣質非凡的女人,穿着一身職業套裝,顯得優雅端莊。她用的是多媒體,講起課來繪聲繪色。

韓皓軒遠遠地望着講課的女子,感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但她分明不是他相親時見的那個陳馨語。他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好看的眉頭不禁緊皺。

不知何時,下課鈴響了,學生們紛紛走出教室,韓皓軒才意識到已經下課了。待學生們都走完了,韓皓軒才朝講桌那兒走去。

“你好。”韓皓軒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馨語看着眼前的人,愣了會兒,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繼而用手指了指韓皓軒,恍然大悟般説:“哦,原來是你啊,我的救命恩人!”


馨語開始在記憶裏搜尋他們那一次的相遇,很快,記憶便浮出水面。

那是去年的國慶節,馨語原本和一位同事約好一起登山,結果那同事臨時有事去不了,她只得獨自一人去登山。

登山途中一直都很順,沒想到在她快爬到山頂的時候,竟有個強盜趁她歇息的空當搶走了她的包。

馨語從沒遇上這樣的情況,頓時驚呆了。她眼睜睜地看着強盜遠走卻無能為力,她根本就沒想到要追回自己的錢包,心裏有的只是深深的害怕與恐懼。

她聽説過大街上有搶劫的,火車站有搶劫的,但還從沒聽説過在山頂也有搶劫的。

她想,這強盜技術手段也太高了吧,竟爬到山頂搶劫,是避人耳目呢,還是他本身就是個膽小鬼害怕人多的地方?想到這兒,馨語不禁哭笑不得。不過,她還是蠻慶幸的,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幸好只是被劫財,沒有被劫色。

慶幸之餘,她看着漸漸暗下去的天光,而且四周被常綠闊葉樹所環繞的山上看不到一個人影,她突然感到有些害怕,耳邊只聽到她加速的心跳聲和瑟瑟的風聲。

此時的她,孤立無援,呆呆地蹲坐在一塊冰冷的石頭上,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她把雙手交握在一起,使勁地揉搓着,試圖讓冰冷的手有一點温度,試圖排遣掉心裏的害怕,但她的手卻愈加的冰冷,彷彿已沒了知覺,心中的害怕也沒能減少半分。

但她不想就此放棄登上山頂的決心,她顧不上太多,看了看距離自己沒有多遠的山頂,做了個深呼吸,眼神堅定,她告訴自己要繼續未完成的路途。

剩下的路途中,馨語一點也沒歇息,那時她什麼也不想,只是向目標攀登。不知不覺就爬到了山頂,俯瞰着山腳下被落日籠罩的村莊和河流,她的心頓時舒暢了許多,剛才的恐懼也被排遣了不少。

她在山頂不敢逗留多久便匆匆下了山,到了山腳下她才意識到現在的她已身無分文,她心裏有些焦灼。包丟了,不僅錢丟了,連唯一的通訊工具手機也丟了。


百般無奈之下,她只得向路人求助。

起初她並不好意思向來來往往的路人開口,害怕會出現被拒絕的情況。最後還是心一橫,索性豁出去吧!於是當一名穿着體面、長相英俊的年輕男子從她身邊經過時,她叫住了他。

老天作證,她絕對不是因為他長得帥才叫住他的,只是看到他一身的名牌服裝,心想這是個有錢的主兒,借點錢應該問題不大。

而這名被馨語攔下的男子正是後來導師安排給她相親的那個韓皓軒!所以説,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感嘆,世界真的太小了!尤其對於有緣分的人來説。

韓皓軒詫異地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望着馨語。

馨語是典型的“帥哥控”,這麼近距離地望着那個帥哥,眼睛都快看直了。直到韓皓軒眉頭皺起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竟把重要的事給忘了。她收回方才痴痴的目光,低下頭沉思了會兒才啓口,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説:“你能借我一點錢嗎?”

韓皓軒突然彎起嘴角,神色讓人無法捉摸,他用一種審視般的眼神看着馨語。眼睛裏透出一絲懷疑,似乎把她當騙子一樣,嘴角的微笑似乎也在嘲笑她竟會用如此低級的手法來騙錢。

馨語被他看得渾身都不自在,他嘴角帶着的嘲弄更是讓她覺得不爽,她突然後悔找的是他。她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理直氣壯地説:“你不相信我?你看看我現在這副落魄的樣子,覺得我像是在騙你嗎?”

馨語雖然已經做好被別人誤解的準備,但她真正與這樣的目光對峙時,心裏很不是滋味。她發覺她現在特別討厭那些社會上的騙子,如果世上沒有騙子的話,自己落魄成這樣也不至於被別人看成是騙子。

“可以説説借錢的原因嗎?”韓皓軒看着馨語求助的眼睛,純淨而明亮,沒有一絲雜質,他開始收回嘴角微帶嘲諷的笑意,做出一副耐心傾聽的樣子。

馨語看到他擺出這樣的表情,絕望的眼中突地閃出一絲光輝,便將自己的遭遇跟他講述了一遍。

韓皓軒聽完之後眼中分明沒有同情,只是笑了笑,説:“那強盜還真不簡單,累死累活地爬到山頂去搶劫。”

“唉,你這人還有沒有憐憫之心啊,我弄成這樣,你竟然為強盜説話。”馨語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開玩笑的,別介意。”韓皓軒微微笑道,然後,從自己的皮夾裏拿出幾張百元鈔票,遞給馨語。

馨語看着他手中的錢,神情有那麼一瞬的恍惚,眼眶竟紅了起來。在自己身無分文的時候,一個陌生人可以如此慷慨地借錢給你,那種感動無法言説。馨語呆愣在原地,幾乎説不出話來,她用一種感激的眼光看着他。

韓皓軒戲謔地説:“別用這樣的眼光看我,我會受不了的。”他看着馨語無語的神態,還沒有接過他手中的錢,笑了笑,説,“你不用怕我的錢是假的,在中國境內都是可以使用的。”

馨語不禁被他的話惹開心了,吸了吸鼻子,接過錢,説:“謝謝你信任我,謝謝你能借錢給我。”

他沒説話,臉上露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哦……”馨語拍了拍頭,似乎想起了什麼,説,“請問該怎麼稱呼你,還有你的聯繫方式,以後好還你錢。”

“不用了。”韓皓軒簡潔地説道。

“這怎麼行,我可不喜歡欠別人什麼,尤其是陌生人的人情,不還的話,恐怕以後我心裏會一直不安。”馨語説道。

韓皓軒不是小氣之人,再説這點錢在他眼裏根本不算什麼,他就當今天做了件助人為樂的好事。他説:“這錢,以後你可以用來幫助別人。”

馨語還真沒碰上這樣的好人,借別人錢了,既不留名也不留姓,整一個新世紀的活雷鋒嘛,韓皓軒的形象瞬間在她腦中變得更加高大起來。她仰頭久久地看着韓皓軒,眼中充滿了痴迷,彷彿看着金光耀眼的鑽石。

韓皓軒沒有理會馨語的痴迷,嗤笑了下,便打算走。這時馨語才從剛才的仰慕狀態中走出來,問:“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們可以交個朋友。”馨語不想就這樣錯過一個既英俊又善良的帥哥。

韓皓軒笑了笑,拋下一句“我覺得沒這個必要,有緣自會相見”,然後轉身離去。在夕陽的餘暉中,他周身都被籠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煞是好看,像是一幅絕美的剪影,被落日收容,裝幀成裱。馨語完全被這美輪美奐的景象吸引住了,她多麼希望時間就在此刻靜止,畫面就此定格,永久地被她珍藏在記憶裏。但,時間卻無法為她而靜止,那個挺拔的背影漸漸模糊,最後消融在落日的餘暉裏。

回來之後,她還會經常想起韓皓軒英俊的臉龐和迷人的笑容。她心中的完美對象不就是他那樣的嗎?每每想到這,她總會重重地嘆口氣。為什麼他離她那麼遙遠呢?遙遠到她就只能把他當做心中的白馬王子,藏於心中。

但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還能遇上他。

難道剛好驗證了他之前説的那句“有緣自會相見”嗎?


“請問你就是陳馨語嗎?”韓皓軒的話打斷了馨語的思緒。

“……嗯,是的。”馨語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支吾着説。她為能再見到他而激動不已,臉上綻放出美麗的笑容。但馨語定了定神後,覺得事情有些奇怪,她不知道韓皓軒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的,便問:“你怎麼知道我叫陳馨語的?”

韓皓軒並不回答。還好,馨語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跟他繼續糾纏。

“你……”韓皓軒剛想問明一切時,卻被馨語的話急忙打斷:“你這次找我不會是向我要債的吧?”

韓皓軒突然想起了借錢一事,他恍然大悟般看了看馨語,説:“不是。”

怪不得剛才他遠遠看馨語的時候就感覺有些眼熟,但就是記不起他們究竟在哪兒見過。這事早就被他拋到了腦後。

“難不成你是來聽我講課的?”馨語笑道,此時的她與平日跟別人説話時的語氣截然不同,甜美中還帶有一絲嬌柔,聽得人心頭麻麻的。

“我們還是出去説吧。”韓皓軒的臉變得嚴肅起來,而馨語卻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也許是激動得有點過頭了。


馨語坐在韓皓軒的車內,饒有興致地談着上次登山的感受,還不忘跟韓皓軒道謝。而韓皓軒卻不答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韓皓軒將馨語帶到了附近的一家餐廳。正值就餐高峯期,裏面人滿為患。

還好,他們在那等了一會兒,就有客人就餐完畢了。待服務生將桌上的雜物收拾乾淨後,他們面對面坐下。

“你喝什麼?”韓皓軒問道,他心裏有些煩躁,臉上固有的平靜也消失了。

“加冰柳橙汁。”馨語似乎感覺到了氛圍的不對勁,便不多言。

韓皓軒叫來服務生點了一杯加冰可樂和一杯加冰柳橙汁。

室內打着空調,但韓皓軒還是覺得有些燥熱。

待飲料上來後,韓皓軒使勁吸了一大口,可樂的二氧化碳氣體立即自喉嚨冒到鼻腔,使得他被嗆了一下,他開始輕微地咳嗽。他感覺胸口有些悶,窒息般難受。

等心情漸漸平復下來後,韓皓軒終於擺出平時那副鎮定自若的神情,平靜地問:“前不久你有過一次相親嗎?”

“……”馨語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她不明白韓皓軒口中的前不久指的是什麼時候,因為在這次相親之前她已經有過好幾次相親了。

“那次你是不是張教授介紹過去的?”韓皓軒想確認眼前的馨語到底是不是張教授介紹給他的那個相親對象。在課堂上,她確實是個名副其實的美術老師,但他還是不太敢相信,一個大學老師竟會做出那麼荒唐的事。

“嗯,是啊。”馨語點了點頭,然後驚訝地問,“你怎麼會知道的?你找我就是為了問這個嗎?”

“你在生活上一直是個隨心所欲的人嗎?”聽罷,韓皓軒心中的怒火開始一點點地被點燃,握着杯子的手也慢慢收緊,似乎要把它捏碎才甘心。

馨語聽得是雲裏霧裏,不解地問:“你今天來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你若不喜歡相親可以不去,為什麼叫別人來頂替你?”韓皓軒儘量讓心中的怒火平息下來,但想到這,那火苗卻猛地躥了上來,並且還有要蔓延的趨勢。

從小到大還沒有誰敢騙過他,他心裏哪能不惱怒,幸好他自小家教就好,自身的抑制力還是有的。

馨語頓時怔住了。她完全迷糊了,她不知道對面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怎麼會知道她相親一事是叫若琳頂替的。她喝了口水,穩了穩情緒,問:“你是誰?我不去相親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我是誰並不重要,但你作為一名有修養的大學老師竟然欺騙別人還叫別人幫你撒謊。”韓皓軒的聲音明顯大了起來,漆黑的眼眸裏似乎有了些許怒火,他停頓了一下,緩了緩方才生硬的口氣,説,“隨心所欲的老師是不會得到學生們敬愛的。”

如果換作平時有人用這樣的口氣、這樣的態度跟馨語説話,她肯定會反駁。而今天卻不同了,坐在她對面的畢竟是上次幫過她的人。沒錯,這次相親讓若琳頂替的事她做得是有些不對,但卻不明白這礙着他什麼事了。

還沒等馨語説話,韓皓軒買完單便起身離去。馨語打算這次請客,補回上次欠下的人情,叫住快走的韓皓軒説:“吃完飯再走吧。”沒想到韓皓軒卻一點也不給她面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馨語想,難道韓皓軒是因為覺得她相親的事做得很過分,剛才才會那般生氣的嗎?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知道這事,心裏納悶極了。

原本在馨語心中盤算好的感謝宴,現在卻弄得不歡而散。馨語感到很沮喪。


馨語左想右想,覺得不太對勁。總感覺韓皓軒應該跟這次相親有關,要不然他怎麼會為一個陌生人打抱不平?他再好也不可能樂於助人到這個地步啊。思索了良久,她得出了兩個答案:他是相親那人的朋友,或者就是他本人。

是他本人?!馨語頓時被這樣的想法怔住了,她強迫自己收回所有的胡思亂想,打算問問若琳,看能不能從她那兒得出點什麼。

想到這兒,馨語立即給若琳打了個電話,約她下班後一起吃飯。


“若琳,今天有個男的來找我,很莫名其妙,他知道我相親的事,竟然還知道是別人頂替的。”到了約定地點,馨語剛見到若琳,便迫不及待地説道。

“不會吧……”若琳拖長音説道,轉念一想,頓時愣了愣,直直地望着馨語,問,“那個人長什麼樣?”

“個子一米八多,身材修長,長得很英俊,給人一種風度翩翩的感覺。”馨語開始描繪。

若琳不禁“啊”了一聲,她能從馨語的描繪中猜出個八九分,不是他,又會是誰呢?她最近還在慶幸手機沒響,這會兒終於明白了,想躲的終究躲不過,該來的終究會來。

馨語看到若琳這副模樣,不禁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若琳支吾地説道,眼睛有些遊移,定了定神,問,“那你知道他為什麼找你嗎?”

“問了,他沒説,問他是誰也不回答,一副很嚴肅的樣子,像別人欠他錢似的。”馨語不滿地説道,説過才發覺,她本來就欠他的錢,但他又不是衝着錢來的,還給她擺出一副臭臉。

“如果我判斷沒有錯的話,他就是……”若琳深深地吸了口氣,停頓下來。

“他是誰?快説啊。”馨語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若琳,迫切期待若琳的答案。

“韓皓軒。”若琳語氣異常沉重地説道。

“韓皓軒?!你是説相親的那個韓皓軒嗎?我沒有聽錯吧?”馨語面帶驚疑地望着若琳,她想了想中午的那一幕,才慢慢開始相信這是事實,她明白了為什麼韓皓軒知道她的名字,為什麼中午韓皓軒找她的時候説話的語氣生硬,臉色也不好看。

“就是他。”若琳緩慢地説道。

“怎麼會這麼巧。”馨語喃喃自語道,她開始後悔自己沒有去參加上次的相親,現在還被他發現了真相。她想,現在她在他心中的印象定是好不到哪裏去。過了一會兒,馨語皺了皺眉,疑惑地問道,“你不是説他已經不跟你聯繫了嗎,那他今天為什麼還會來找我?”

若琳就將事情的原委跟馨語講了一遍,當然,其中過濾了她對韓皓軒的好感。講完後,她面帶些許羞愧,説:“真不好意思,我沒跟你説實話。”

“不怪你,是我自己理解錯了,還以為自己的招數很厲害。還是你那招絕啊,若不是他撞見你,怕是他以後都不知道真相吧。”馨語苦笑了一下,然後嘆口氣説,“這次真是糗大了,他現在一定認為我的人品有問題。”

“馨語,不就是他知道真相了嗎,我們去跟他道個歉不就行了。”若琳説道。

“嗯。”馨語應道,微微嘆了口氣,她胡亂地翻着面前的菜單,心神不定的樣子。過了會兒,她停住了手上的動作,説,“若琳,這事給你添麻煩了,我會跟他解釋清楚的。”

“朋友嘛,不就是用來煩的。你就別跟我説這些話了,我煩你的時候你都忘了啊?”若琳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容。

“唉。”馨語點好菜,重重地合上了菜單,嘆了口氣。

“嘆什麼氣啊?”若琳問道。

“我現在真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馨語苦下臉來。

若琳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馨語口中的後悔之意。她心裏有些不安,雙手很不自然地放在胸前交握着。店裏並不熱,但她的手心卻滲出一層薄薄的汗。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放鬆下來,笑道:“是不是看人家長得帥,非常後悔錯過這次機會啊?”

“嗯嗯……”馨語直點頭,她腦中閃現出韓皓軒英俊的臉龐,臉上也不由自主地洋溢着開心的笑容,説,“知我者,若琳也。”

若琳不敢用眼睛正視馨語,只覺得口乾舌燥,低下頭,輕啜了一口涼茶,清涼的茶入喉頓時解了不少燥熱。

馨語連忙問若琳:“你覺得韓皓軒怎樣啊?”

“嗯……”若琳遲疑了一會兒,説,“人長得帥,又有風度,家裏條件也好。”

馨語似乎很滿意若琳的回答,點了點頭,眼睛裏滿是笑意,説:“你知道嗎,他還曾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若琳的手彷彿突然之間僵住了般,一動不動地擱在桌邊,她疑惑地問:“你們之前就認識嗎?”

馨語就將上次的事大體跟若琳講了一遍,若琳這才明白過來,勉強地笑了笑,説:“真看不出他還挺樂於助人的。”

“真是不容易啊,現在我總算找到我的真命天子了。”馨語感慨地説道,她看了看桌上已上好的菜,用筷子指了指若琳面前的一盤菜,説,“嚐嚐這菜,味道不錯的。”

“哦。”若琳夾了一小筷子菜,突然之間沒了胃口,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點悶悶不樂。


若琳回到家後,無力地坐在牀沿,望着窗外漸漸暗淡下去的天色,發了一會兒呆。她正打算起身去做事,手機卻響了。她看了看號碼,猶豫了一下,按下接聽鍵。

“你不是去美國了嗎?”電話那頭傳來略帶嘲諷的聲音。

“……”若琳並不説話,握着電話的手慢慢收緊。她發現被人直截了當揭穿謊言的時候,心裏很不是滋味。

“你們這是演得哪一齣戲?”韓皓軒儘量壓低語氣,心平氣和地問道。

“既然你已經去找過馨語,又何必再問我這些?”若琳説道,語氣中不帶一絲温度。

“找過本人就解決問題了嗎,你們把我當三歲小孩啊?”韓皓軒的語氣微怒。

“這件事,馨語會給你解釋的。”若琳儘量平靜地説道,握緊電話的手鬆了松。

“難道你就不能給我個解釋嗎?”韓皓軒似乎非要在若琳這邊討回公道,白白被別人欺騙了,他可不想就這麼相安無事地過去。

“誰給你解釋都是一樣的,再説了,不就是相親掉包了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一個富家公子哥還怕找不到人跟你結婚嗎?”若琳説道,頓了頓,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説,“再説,人家馨語對你有好感。”

“那你呢?”韓皓軒趁機問道。

“沒有。”若琳只遲疑了一秒,便肯定地説道。

“假馨語,説一下你的真名吧。”韓皓軒試探失敗,突然想起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她叫什麼,覺得事情真是荒唐得可笑。

“沈若琳。”既然一切真相大白,若琳也不打算隱瞞自己的名字。

“哦,沈若琳。”韓皓軒重複了一遍,嘲諷般地説,“你扮演的馨語可真不錯。”

“你配合得也不錯。”若琳不依不饒地説。

“我們見個面吧。”韓皓軒不動聲色地説。

“有什麼事嗎?”若琳問。

“你的掛墜在我這兒。”聽上去韓皓軒並不像是在説謊。

“掛墜?在你那兒?”若琳感到很疑惑,自己的東西怎麼會在他那兒?她打開衣櫃門,仔細瞅了瞅,才發現她有個手提包上的掛墜不見了。而她這兩天上班用的是另一個包,她也沒太注意這個包。

她使勁想了想,就是想不通為什麼掛墜會在韓皓軒那兒,便問:“我的掛墜怎麼會在你那兒的?”

“它喜歡我,就飛到我這邊了。”韓皓軒若無其事地説道,他聽電話那頭沉默了會兒,緊接着説,“那天你走得太急,而掛墜偏偏又不給你面子,掉地上了。”

他説的是若琳發傳單時恰好被他撞見的那天。若琳只顧着趕緊逃離韓皓軒的視線,東西掉了也渾然未覺。韓皓軒喊她,她也不聽,韓皓軒只好下車幫她撿回掉落的掛墜。

若琳剛想説什麼,被韓皓軒打斷了,語氣中略帶嘲弄:“你又不是小偷,那天沒必要落荒而逃的。”

“你……”若琳咬牙切齒地説,卻又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話來回擊他。她本來就有錯,撒謊在先,現在自己的東西還在他那兒,她只能忍受他的冷嘲熱諷。

“想説什麼儘管説,我的耳朵奉陪。”韓皓軒説道。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若琳補完剛才未説完的話。

她並不想去見韓皓軒,但那個掛墜對她的意義又非同一般,她只能答應他。


這個掛墜已經跟隨她好幾年了,不管別人包包上換了多少個更潮流的掛墜,她的都一直沒變。因為這是馨語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那時正值深秋時節,是她來大學的第一年。她天天翻着桌上的日曆,她在盼着那一天的到來,但又害怕那一天的到來。

那天她起得很早,卻驚奇地發現她的牀頭竟然擺了個漂亮的掛墜,是她夢寐以求的那款,還有一盒蛋糕,不大,但包裝得卻異常精美。她使勁地抹了抹眼睛,她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是事實,她還以為她沒睡醒,在做夢呢。但,這卻是事實,美好而温暖的事實。

她還發現了一張小紙條,上面有熟悉而漂亮的字體,還畫了兩個小人兒手牽手的圖片,畫得很逼真,給人温馨的感覺。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以為沒有人會記起,會被所有的人遺忘,然而馨語卻記住了。

看着禮物,若琳想,這些也許是馨語深夜裏偷偷放在她牀頭的。

她看了看睡在她右邊牀上的馨語,還在熟睡狀態中,很安詳的樣子。

她們不是一個班的,同住在這個混合宿舍裏,關係卻是最好的。可是,若琳依然沒有想到馨語會記住自己的生日,還給她準備了禮物,她真的有點受寵若驚。

自從爸爸走後,家裏就沒有給若琳舉辦過一次生日。每次,她都是一個人默默地為自己祝福,在黑漆漆的夜裏,她會對着無數耀眼的星辰,獨自祈禱。

那時的她,內心充滿了落寞,她何嘗不想跟同齡的孩子那樣過一個像樣的生日呢,哪怕有個人能給她祝福,她也心滿意足了,但卻從未有過。所以馨語這次給她帶來的意外驚喜讓她開心了好一陣,她對馨語也心存感激。

是馨語讓她再一次體會到了過生日的感覺:一整個宿舍的人圍坐在一起,分吃着蛋糕,那種心情比吃了蜜還要甜。


那個掛墜是馨語送給若琳的第一份禮物,她當然得好好珍藏,不管她換了幾個包,但這個掛墜卻從未被她丟棄過,即使舊了。

有些東西,看似很普通,卻是值得我們一輩子用心去珍藏的。


第二天傍晚,若琳一下班便去了韓皓軒約定好的地方。

那是一家很高檔的飯店,裏面金碧輝煌,通透明亮的大廳裏懸着的吊燈,璀璨炫目。

真會浪費,若琳暗想,但還是徑直走向韓皓軒事先告訴她的那個包廂。

若琳推開門,便看到了姿態優雅地靠在沙發上的韓皓軒。

包廂裏並沒有大廳裏那麼亮堂,燈光有些昏暗,卻增添了幾分別樣的情調。在燈光的照耀下,韓皓軒的臉部輪廓分明,如同刀削般,英俊無比。有一半臉卻沉浸在陰影裏。他的眼睛漆黑明亮,似乎還透着一抹耀眼的光,睫毛翩長,被燈光在臉頰上投映出一片好看的陰影,薄唇微抿。透明的高腳杯被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握着,隨着不經意地晃動,杯子裏的冰塊和杯壁撞擊時發出“咚咚”的輕響。

若琳幾乎有一瞬的怔忪,倚着門發了一會兒愣,她沒想到他的側臉竟也是如此好看。這一刻,她的心為之一動。但看着他眼中那犀利的光芒,她心裏又平添了些許畏懼。她覺得韓皓軒一定不會放過她,肯定會把氣出到她身上。唉,誰叫她跟馨語一起合夥欺騙他的呢,她只好自認倒黴,做好暴風雨來臨前的準備。

韓皓軒看到若琳來了,連忙把手中的高腳杯放在桌上,示意她坐下。態度温和,沒有一絲惱怒。

若琳愣了愣,她有點不敢相信韓皓軒竟還會用如此好的態度對她,她立即放鬆了剛才緊緊握着的手,竟發現手心已一片濕熱。她緩過神來,才把門帶上,在韓皓軒對面坐下。

韓皓軒看了看面前的杯子,好看的嘴角不禁揚起。在等若琳的空隙中,不知不覺已經喝了兩杯酒了。


韓皓軒拿起桌上的酒瓶,給若琳面前的酒杯滿上,然後遞到她面前,説:“嚐嚐,法國進口的,1965年釀製的,味道不錯。”

若琳擺了擺手,訕訕地笑道:“我不會喝酒。”

她的酒量確實小,他們單位舉行什麼活動時,別人要跟她喝酒,她往往會推脱掉,但有時,遇上固執的對象,她不得不沾上幾口。酒的辛辣讓她有點受不了,喝上幾口臉就會紅,所以能推脱的她總會想盡辦法推脱掉,這次也不例外。

“你可以輕輕地抿一口。”韓皓軒將酒杯拿起,放在嘴邊,輕抿了一口,給若琳做個示範。

若琳猶豫了一會兒,別人的一番好意不能推卻,就象徵性地抿了一小口。頓時一絲微微的苦混着清淡的香甜湧入口中,肆意地在她嘴裏流竄,她細細地感受着這種味道,不禁彎起嘴角。

這酒一點也不像她平時喝過的紅酒,她想,好酒果然不同凡響。她禁不住又喝了幾口。

“怎麼樣?”韓皓軒問道。

“味道還不錯。”若琳微微笑道。

“這就對了。”韓皓軒端起酒杯,又喝上一口,他英俊的臉開始微紅。

“我的東西呢?”因為品酒,若琳差點都把正事給忘了。

“哪有人像你這樣問別人要東西的。”韓皓軒有點不滿地説。

“……”若琳不明所以,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東西可以給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韓皓軒揚起嘴角,笑容迷人。

“什麼?”若琳驚了驚。

“你不用這麼緊張,又不是去叫你去做殺人放火的事。”韓皓軒用手示意若琳平靜下來,笑道,“不過,我暫時還沒想到,等以後想到了再告訴你。”

“你是在要挾我嗎?”若琳問。

“隨你怎麼想。”韓皓軒往後靠了靠,倚在沙發上,一副悠然的樣子。

“……”若琳遲疑了一會兒,覺得韓皓軒應該不會拿她一個弱女子怎麼樣,於是説,“好吧。”

韓皓軒臉上出現目的得逞的笑意。

若琳瞪了韓皓軒一眼,説:“這下你總可以把我的東西物歸原主了吧?”

韓皓軒從口袋裏掏出掛墜,總共有兩個,同一個款式的,一個已經很舊了,一個卻很新。

若琳愣了一會兒,接過韓皓軒左手上那個舊的。

“這個怎麼不拿走,我送你的。”韓皓軒將右手伸到若琳面前。

“這……”若琳許久都説不出話,她感覺她的心變得柔軟起來。她接過韓皓軒手上的掛墜,放在掌心,微微抬起頭,説,“謝謝。”

“這個掛墜好像對你來説很重要?”韓皓軒問道。

“嗯。”若琳點了點頭。

“不會是你前男友送的吧?”韓皓軒笑了笑。

“不是……”若琳慌忙搖了搖頭。

“那我還真是幸運,我現在不就成為了第一個送你這個掛墜的男朋友嗎?”韓皓軒不禁笑道。

“什麼男朋友,自作多情。”若琳瞥了韓皓軒一眼。

“你不會是經常把別人口中的男朋友理解為男女相愛的那種朋友吧?”韓皓軒搖了搖頭,笑道,不理會若琳微微惱怒的表情,他坐直身子,叫來服務生,點了幾個菜。


若琳端起酒杯,不自覺地又喝上好幾口,似乎在發泄心中的微惱。她的臉開始微微泛紅,白皙的臉龐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楚楚動人。

韓皓軒今天有點貪杯,不知道已經喝了幾杯了,有些微醺,他看周圍的事物都變得模糊起來。過了會兒,他深情地望着若琳,説:“你今天真美。”

若琳放在嘴邊的杯子突然停住了,看了看韓皓軒,説:“謝謝。”

韓皓軒看着面色紅潤的若琳,似乎有一股力量吸引着他,讓他不由自主地坐到若琳旁邊,若琳下意識地往一旁移了移,她感覺氣氛有點不對勁,握着酒杯的手突然微顫。小小的包廂裏沒有任何聲響,狹小的空間開始變得燥熱起來。

韓皓軒向若琳那邊挪,直到把若琳逼到了沙發一角,若琳的心跳急速加快,她感覺四周燥熱的空氣都向她這邊湧來,把她湮沒。韓皓軒用雙手輕輕地握住若琳的肩膀,他眼睛裏似乎有一團火在燃燒。

若琳對於這團火沒有多大的抗拒力,甚至,她柔軟的心正在被這團火所包裹,一層又一層,讓她無法呼吸。那一刻,她都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只覺得腦中很混亂,她也試圖逃離這魅惑的眼睛,卻無濟於事。

英俊的臉龐慢慢地向若琳逼近,帶着一陣清涼的氣息並夾雜着酒香撲向她,她的手突然抵住韓皓軒的胸口,似乎在阻止。做出這個動作連她自己都愣住了,她想,這也許才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吧。

韓皓軒只猶豫了一秒,然後又俯下身,但那隻手依舊死死地抵着他的胸口。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韓皓軒這才放開放在若琳肩膀上的手,移開身去開門。

是送菜的服務生。

韓皓軒重新在若琳的對面坐好,使勁地揉了揉太陽穴,聲音低沉地説:“對不起。”

韓皓軒都不知剛才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也許他是真的有些醉了。現在才發覺他剛才的舉動實在是太唐突了,連他都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若琳嘴角勉強露出一抹笑容,努力讓自己變得平靜些,轉移話題,説:“我們別隻顧喝酒,吃點菜吧,看你樣子醉了吧?”

剛才的小插曲讓兩人都有些尷尬。

若琳真慶幸服務生能夠及時到來,要不然她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但她想,她應該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的。

吃飯間隙,他們對剛才的事隻字不提。閒聊着別的事,以緩解尷尬的氣氛。

飯後,韓皓軒的神志也清醒了不少,他執意要送若琳回去,但還是被若琳委婉地推卻了。


若琳回到家,天已完全黑了,天幕上懸掛着幾顆閃爍的星星。

她倚在牀邊,手上拿着兩個掛墜,靜靜沉思着。

剛才的那一幕又突然從腦中迸出來,她似乎懷念剛才他們之間那種微妙的感覺。雖然她從沒談過戀愛,但她知道那是愛人才會有的舉動。

韓皓軒給了她從未有過的感覺,好像把她帶到了一個未知的完美世界裏,她開始依戀這樣的感覺,不忍離去。

可是,她知道,這樣的完美只是那麼一瞬,如同璀璨耀眼的煙火,明媚地綻放,又迅速地黯然凋零。

在那一刻,即便不是服務生突然推門進來,她也不會讓他有下一步的舉動。她知道她在顧慮什麼。

她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兩個掛墜,眼神倏忽間暗了下去。她輕輕地撫摸着兩個掛墜,手指突然僵硬,停在了某一處,嘴角彎起,帶有一點嘲弄。


馨語這幾日一直想約韓皓軒吃飯並道歉,但由於韓皓軒比較忙的緣故,直到今天才等到他有空。

馨語穿上了自己平時最喜歡的衣服,在鏡子前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出門。

想不到馨語到達約定地點的時候,韓皓軒已經到了。

“你遲到了。”韓皓軒邊看着馨語坐下邊説道。

“真不好意思。”馨語笑了笑,愧疚地説道。

“第一次相親的時候我遲到了。”韓皓軒露出讓人無法捉摸的笑意。

“算扯平了嗎?”馨語笑道,她坐了下來,繼續説,“關於相親這件事,我是罪魁禍首,你千萬別怪若琳。”

“都已經發生了,怪誰都沒用。”韓皓軒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説,“被人欺騙的滋味總算是嚐到了。”

“對不起。”馨語真誠地説道,看着對面微微皺眉的韓皓軒,她接着説,“如果上次我去的話,就不會有這麼多事情發生了,我真為我那天沒去後悔不已啊。”馨語做出無限後悔的模樣。

韓皓軒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沈若琳的工作是什麼?”

“在雜誌社當編輯。”馨語回答道。

“那麼她為什麼會在街頭髮傳單?”韓皓軒突然想起了上次街頭的那一幕,質疑地問道。

“發傳單?”馨語反問道,過了會兒,她才想起來,説,“因為她要維持家裏的生計,所以得賺點外快。”

“……”韓皓軒心裏還是不太明白,既然若琳是編輯,賺的錢應該夠用,為何還要大熱天地在街頭髮傳單呢。但是,他哪裏知道她只是雜誌社一名打雜的流程編輯,工資微薄。不過,對於他的不解他不好再繼續問下去,只好就此打住。

“那你們是什麼關係?”韓皓軒問。

“不僅是大學同學,也是好姐妹。”

“哦,難怪她願意為你赴湯蹈火。”韓皓軒的語氣裏帶了那麼一絲冷嘲熱諷的意味。

“如果她有什麼地方做錯了的話,還請你原諒。”馨語怕若琳在相親過程中對韓皓軒做出什麼不禮貌的行為,便為她道歉。

“她做的有些事確實奇怪,不過,她的率真坦誠我卻很喜歡。”韓皓軒想起了剛開始他們相親時的情景,回憶起來仍然覺得很有趣,很開心。他還從來沒有覺得被別人捉弄也是一件快樂的事,他想,也許因為那個對象是她的緣故吧。

“她這人,就是有什麼説什麼,不喜歡遮遮掩掩,她跟你説慌也是形勢所迫,你還別放在心上。”馨語説道。

“……”韓皓軒沉默了片刻,説,“不會的。”

“你看看喜歡吃什麼菜,今天我請客,就當我對你的道歉。”馨語將菜單推到韓皓軒的面前,微微笑道。

“那我真是虧大了,我遭受欺騙的精神損失費又豈止一頓飯?”韓皓軒皺了皺好看的眉頭,故意説。

“你還怕以後找不到我?只怕在這個小小的城市裏,我插翅也難逃啊。”馨語誇大其詞地説道,頓了頓,説,“你覺得這次的補償不夠的話,下次還有機會。”

韓皓軒看着手中的菜單,沒有接話。

“聽説你在美國留過學?”馨語問道。

“嗯。”韓皓軒輕輕地應道。

“高中時我作為美國一所中學的交換生也曾在美國待過兩年多。”馨語驚喜地説道,終於找到了共同話題。

接下來,他們就談了各自在美國留學的一些事情,才發覺兩人在興趣愛好上竟是不可思議的相似,相談甚歡。

韓皓軒的心情也漸漸明朗起來,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知道真相時他的天空曾有過瞬間的陰霾,被欺騙籠罩着。當迷霧被撥開,一切都揭曉的時候,陰霾也隨之消散。

他本以為馨語只是一個隨意的人,喜歡由着自己的性子來,但通過談話竟發現她是個知識淵博、見多識廣的女人,對她説話的態度也開始好起來。

就這樣,吃飯時間變成了他們的聊天時間,在他們談笑風生間,時間迅速地溜走。

等吃完飯,韓皓軒要送馨語回家,馨語欣然應允。


路途中,馨語才想起今天中午的事,看了看韓皓軒,不禁笑起來,笑容如同盛開的水仙般燦爛。

韓皓軒覺得馨語笑得有些莫名,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領,很整齊,絲毫不凌亂,再看了看馨語,用半開玩笑的口氣説:“你笑得這麼燦爛,是不是因為和帥哥共進午餐感到興奮啊?”

馨語轉過頭看着韓皓軒,笑了笑,低語道:“真自戀。”然後,一本正經地説,“下午的時候,你媽來我們學校了。”

“什麼?”韓皓軒的聲音明顯提高了不少,震驚地問,緩了緩情緒,問,“她去你們學校幹嗎?”

“伯母説路過我們學校就順便來看看我。”馨語説道。


其實,許凌並不是路過順便來看看馨語的,她是特意來看自己兒子中意的對象,也就是有可能成為自己兒媳的那個人。

並不巧,許凌到的時候,馨語正好在上課,她就在馨語的辦公室等着。

當馨語看到許凌的時候着實吃了一驚,許凌先説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馨語愣了會兒,才慌里慌張地熱情招呼她。

許凌看着相貌端莊、身材高挑、熱情大方的馨語時,心想,遇上這樣的女子,我兒子被她迷住了,完全在情理之中啊。

之前,許凌也只是大體地瞭解到馨語的家庭情況。這次來,一是想看看被韓皓軒看上的女孩究竟怎樣,二是再具體瞭解一下她家的情況。畢竟,像許凌這個家世良好的人是很注重對方的家庭背景的。

交談中,許凌頻頻點頭,臉上笑意濃濃。馨語談吐舉止都恰到好處,家庭條件和家庭背景都讓許凌滿意。許凌還邀請馨語有空的話可以跟韓皓軒一起回家,馨語點頭默許了。

送走許凌後,馨語隱約感覺到什麼,但並沒有去深想。許凌看樣子對她挺滿意的,她心裏自然很開心。


然而,韓皓軒聽到這個消息時,並不開心。他微微蹙起眉頭,漆黑的眼眸變得深不可測。他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了,不知該如何理清。

把馨語送到家後,韓皓軒猛地踩下油門,在茫茫夜色中駛向遠方。


“媽,你今天怎麼沒跟我説就去找她了?”回到家,韓皓軒沉着臉,微怒地問正坐在沙發上悠閒看電視的許凌。

“找誰?”許凌還沒回過神來,想了會兒,醒悟般地説,“哦,你説的是去找馨語啊。”她將視線看向韓皓軒,接着説,“看看我未來的兒媳應該沒什麼問題吧,你幹嗎板着一張臉?你還真沒看走眼,老實説,人家馨語人長得漂亮又是大學老師,我們兩家也算是門當户對。你們倒是進展快點,找個良辰吉日把你們的婚事給辦了……”

“媽。”韓皓軒打斷許凌的話,英俊的臉上好似籠罩了一層愁雲,語氣略微生冷地説,“我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如果我不操心的話,你的婚事要等到猴年馬月?”許凌微微嗔道。

她也是用心良苦,自己兒子每每去相親都不滿意,她真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但只能旁觀。這次,好不容易有個讓兒子滿意的,對方條件也不錯,許凌自是趁熱打鐵。

“我知道了。”韓皓軒知道許凌説到他的婚事就要跟他説很多,他早就聽厭了,耳朵都快長繭了。之前,或許他還會再説上幾句,但後來也就聽着,只管應就行。


回到房間後,韓皓軒仰躺在牀上,突然之間想起了某個人。自那次帶點小曖昧的尷尬插曲後,他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給若琳電話了。他拿起枕邊的手機,找到她的號碼,撥了過去。

聽見幾聲“嘟嘟”後就有人接了電話,還算及時。不像他前幾次給她電話,無論他打多少次,無論電話那邊“嘟嘟……”響了多少聲,就是沒人接聽,他只有在電話這邊乾着急、幹憤怒的份兒。

對方的聲音還算清楚,韓皓軒問:“還沒睡?”

“就算睡了也得被你吵醒。”若琳沒好氣地説,聲音有些生冷。

上次飯店裏那小小的插曲,兩人並不刻意忘記,但也沒刻意記住。只是被時間掩埋,最後成沙,隨風飄散。

“晚上也這麼忙,白天去寫生了?”韓皓軒故意嘲笑道。

“是,並且還帶着一個班的學生,他們也很聽話,讓我很有成就感。”若琳隨即附和道,語氣慵懶。既然他知道了真相,還故意這麼問,擺明了是嘲諷她。為了滿足他,不妨配合他一下。

“哦,是嗎?謊言被戳穿了,還繼續圓謊的人不多啊!”韓皓軒嗤笑一聲,然後問,“你最近工作忙不?要不要讓自己偷一回懶?”

“懶人會被社會淘汰的,我可不想成為無業遊民。”若琳不想再跟韓皓軒聊下去,就直截了當地説,“你沒什麼事的話,我就掛電話了。”

“……”韓皓軒還沒有説出口的話就被若琳生生地打斷了,她語氣冰冷地説:“你以後最好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我們還是做回陌生人吧。”

“啪!”韓皓軒只聽到另一端重重的掛電話聲,然後,一切又恢復前所未有的安靜,安靜得讓人覺得有點可怕。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她已經是第三次掛他電話了吧!

韓皓軒將手機使勁地扔到牀另一邊,幸好沒有落地,只聽到手機與被子接觸時沉悶的聲音。

韓皓軒還從沒覺得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令人心煩,濃眉緊皺,心變得愈發沉重。


掛了電話,若琳總感覺自己這樣做對韓皓軒未免有些殘忍,但她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了。

如果若琳知道馨語喜歡韓皓軒還跟他接觸的話,那真的是太不應該了。愛情有時的確很殘酷,她可不想和自己最好的朋友進行愛的戰爭,弄得頭破血流、兩敗俱傷就太不划算了。所以她決定在所謂的愛情處於萌芽階段時就將之扼殺在搖籃中,決定以後不再跟韓皓軒有所瓜葛。

作出這個決定她不是沒有過猶疑,她也曾想過跟韓皓軒做普通朋友,但她知道那是不太可能的。她知曉其中的複雜,所以,她選擇退出。

再説,若琳也不想去爭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更何況是奢侈的愛情。


若琳的話居然很奏效,一連好幾天韓皓軒都沒有給她打過電話。她開始有那麼一點失落,但漸漸地就習慣了,也不再去想這些事。

不過生活總是這麼有趣,總會在她快要淡忘韓皓軒的時候,他又適時地冒出來。

不知道是秦天意主動向雜誌社推薦了韓皓軒,還是主編自己將採訪韓皓軒列入了採訪計劃,“方玲有約”下一期的人物竟然是韓皓軒!

辦公室裏的女同胞聽到這個消息後都很興奮,一有空閒就在辦公室裏唧唧喳喳地討論開來:

“據説韓皓軒是個傳奇人物,他父親是傳媒大亨,他卻沒有子承父業,而是白手起家,創建了現在的公司。最關鍵的是,聽説他長得很帥,十足的美男子……”

“不過,他從來都不接受媒體的採訪的,怎麼這次接受我們這個小雜誌的採訪呢?”

“是啊,我也感到很奇怪……”

……

若琳並不參與她們的話題,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任思緒翻飛。

她猜想韓皓軒應該不會為了她來接受她們雜誌採訪的,她還沒有那麼大魅力。


方玲從主編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板着一張臉,關門的聲音也出奇的大,引得大家都向她這個方向看去。

大家都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望着方玲:她是除了攝影師之外,唯一可以和韓皓軒親密接觸的幸運女,應該高興才對,怎麼擺出這麼一副表情?就好像誰欠了她一百萬似的。

方玲並沒有走向自己的辦公桌,而是向若琳走去。

“沈若琳!”方玲的大嗓門真不是蓋的,把正埋頭工作的若琳嚇了一大跳,她抬起頭用不解的眼神望着方玲。

“你究竟使了什麼手段能夠收買主編的心?上次你能夠採訪到秦天意我不怨你,只怨自己突然有事。但你總不能把這次採訪韓皓軒的機會也搶走吧?是不是到最後你想搶我的飯碗啊?”方玲的聲音並不小,想必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聽到了她的話。

“我……”若琳還是一頭霧水,根本不明白方玲説的是什麼。

“方玲,坐回你自己的位置,如果你不想丟掉這份工作的話。”主編嚴厲的聲音響起。

方玲本還想再爭辯什麼,但望着主編犀利的眼神,不便再多説什麼,只好憤憤不平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這次沈若琳能夠得到採訪韓皓軒的機會,與她自己的努力有着莫大的關係。正因為她上次給秦天意寫的採訪稿讓秦天意很滿意,秦天意才竭力勸説他的好朋友韓皓軒接受我們雜誌的採訪,而且人家點名道姓地要求沈若琳來寫這篇採訪稿。大家都知道,韓皓軒甚少接受媒體的採訪,我們這次能得到這個機會,還要感謝沈若琳。希望大家把心態擺正,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同事之間的感情。大家有緣能在一起工作,就要有團體合作的意識。雖然‘方玲有約’是方玲開辦的欄目,以她為主,但這個欄目歸根到底還是屬於雜誌的,所以雜誌社的任何一個成員只要有能力都可以加入這個欄目,為這個欄目做貢獻。從今以後,沈若琳將成為該欄目的專欄記者之一……”

主編説這些話的時候,辦公室裏鴉雀無聲,靜得若琳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從流程編輯變成了雜誌知名欄目“方玲有約”的專欄記者!

儘管主編宣佈的這個消息對她而言是個好消息,不過她卻高興不起來,因為總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而且,她現在已經開始擔心採訪時應該怎樣面對韓皓軒。

她讓他不要找她,結果她卻要因為工作的關係主動去找他?這是命運的安排還是老天不懷好意的玩笑?


雖然若琳跟主編商量能否推掉這次採訪,但爭取了幾次都未果。無奈,若琳只好應允。

接受這次採訪任務後,若琳首先給韓皓軒的秘書打電話約好了採訪時間和地點。

最終,採訪地點定在了韓皓軒的辦公室。

果然是難採訪的人物,架子擺這麼大,雜誌社採訪人物時的御用地點“上島咖啡”都不去。難道非要堅持“我的地盤我做主”的原則嗎?若琳在心裏嗤笑一聲。


其實採訪韓皓軒對於若琳來説,難度還挺大的。即便沒有鬧出相親的那一幕,她還是不知該如何着手。因為關於他的資料實在太少了,從百度上搜索到的也只是一些含糊其辭的説法,不是“據説”就是“根據韓皓軒的某個朋友説”,一點都不靠譜。

而若琳對韓皓軒的瞭解也僅限於這段時間和他的來往中得知的一些皮毛。

她把要採訪韓皓軒的事情告訴馨語的時候,馨語不可抑制地發出一陣狂笑:“這個世界也太小了吧!你們主編讓你採訪韓皓軒還真是找對人了。大家都認識,還好説話一些不是?”

若琳可不這麼想,正因為認識,她才更不好問一些讀者感興趣的八卦問題。譬如,你談過幾次戀愛啊?你對結婚對象的標準是什麼啊?

“要不,你幫我去採訪?”若琳半開玩笑地説。

“好啊,只要你們主編不嫌棄我用圖畫代替文字。我可以把韓皓軒説話時的表情刻畫得很到位。哈哈!”

“説點正經的,你覺得問他什麼問題比較好。”

“我覺得你該問問他,有沒有什麼怪癖,比如喜歡穿T-back不?接吻時喜歡蜻蜓點水還是法國式深吻……”

“馨語!”若琳急忙打斷馨語的話。

“好了,不逗你玩了。你其實可以問問,他之前談過女朋友嗎?理想中的伴侶是什麼樣子的?説真的,我挺期待自己成為他喜歡的類型。”馨語的語氣變得認真起來。

“……”若琳沒有答話。

“喂,你在聽嗎?若琳。記得幫我問他這個問題哦!”

“好的。”若琳有些魂不守舍地説。


韓皓軒的公司在一座很氣派的辦公大廈的十八層。

若琳直至走進電梯的時候都有些緊張,她都有些瞧不起自己,自己這樣,待會兒見到韓皓軒的時候該如何開口?

電梯停在十八層,若琳出了電梯後,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向韓皓軒的公司走去。

因為有預約,前台很快便給若琳指了韓皓軒辦公室所在的位置,若琳道聲謝謝,徑直走向門上標有“總經理辦公室”的房間。

若琳輕輕敲響那扇門,只聽得那個熟悉又動聽的聲音説:“請進。”

若琳聞聲推門而進。

此時的韓皓軒正一身正裝地坐在沙發椅上,看見她一點都不感到吃驚,只輕輕一伸手,示意若琳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請坐。”

“謝謝。”若琳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手心都有些出汗了。

“泡一杯普洱茶儘快送到我辦公室來。”韓皓軒拿起電話撥了內線。


室內有一瞬間的沉默。

韓皓軒的秘書辦事效率很高,很快就端來一杯普洱茶。

“韓總,採訪可以開始了嗎?”若琳抿了一口茶,説道。

“幾日不見,我們之間竟然變得這麼生疏了嗎?”韓皓軒實在沒有想到若琳會叫他“韓總”。

“我不明白您在説什麼。我知道您公務繁忙,時間寶貴,也不想佔用您太多時間。所以,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做採訪吧。”若琳説這些的時候一直低着頭,她根本不敢看韓皓軒的眼睛,怕泄露了內心的真實想法。

“我的時間好像不如沈記者的這麼寶貴吧?據説這次的採訪你差點就要推掉,連你們主編都勸説了你好久你才肯來採訪我。你就那麼不待見我嗎?”

若琳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在主編安排這個讓別人羨慕不已的任務給她時,她確實好幾次私底下跟主編推脱過。主編問她理由,她只是説不想讓方玲難堪,並沒有説出問題的關鍵所在是她不想讓韓皓軒這個人再走進她的生活。

可是,她不知道,韓皓軒是從哪裏得知她曾想要推掉採訪這回事的。


“怎麼?不方便回答嗎?是怕橫刀奪去你朋友馨語的緣分還是怕面對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韓皓軒的眼神看得若琳無處躲藏。真是要命,明明是她採訪他,怎麼輪到他採訪她了?

“對不起,無可奉告。”若琳回答,然後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説,“如果韓總認為我不適合做這次採訪可以直説,沒必要繞圈子。我今天能過來跟您面對面做採訪,也是懷着十分的真誠過來的,我希望咱們能夠溝通良好,做好採訪。”

“是嗎?”韓皓軒輕輕吐出這句。

“是的。所以,還請韓總配合我,咱們現在直接進入採訪的環節,好嗎?”若琳不想在私人問題上糾纏了。畢竟這次是為了工作前來的。

“那麼,好吧。你請提問吧,沈記者。”韓皓軒沉聲説。


還好,接下來的採訪環節韓皓軒並沒有為難若琳,一切都很順利。

最後,若琳還幫馨語問了那個她感興趣的問題:“這個問題可能涉及到你個人的隱私,但讀者特別關心。就是……”若琳停頓了一下,她其實不想做狗仔隊的,但為了馨語,只好豁出去了,“就是你之前談過女朋友嗎?理想中的伴侶是什麼樣子的?”

“哦?這個問題僅僅是讀者關心嗎?”韓皓軒嗤笑一聲。

“什麼意思?”若琳不解。

“難道你就不關心嗎?”韓皓軒輕揚眉頭,低聲問道。

“……如果不方便,您可以不回答。”

“也許換個人問我,我就不會回答了。不過問的那個人是你,雖然你是借了讀者的名義。年少輕狂時談過不少戀愛,但那些情感如今回想起來幾乎了無蹤跡了。或許是時間太久,也或許是愛得不夠刻骨銘心吧。印象最深刻的是大學期間交的女朋友,這段感情曾持續了三年,不過……”韓皓軒彷彿有些陷入回憶中了,但很快他又恢復成鎮定的狀態,“想必接下來的情況就不用我多説了。如果跟她的感情不結束的話,也用不着相親了,是不是?”

“……”他提到了相親,若琳唯一一次的相親,還是頂替朋友參加的一次相親。

“至於我理想中的伴侶,我更在乎的是一種感覺,能給我心動感覺的那個人會是我的首選。”韓皓軒簡潔地回答。

“可是,感覺往往是最不可靠的。感覺有時候還是一種幻覺,愛情的熾烈只能燃燒一時,時間久了,就會淡化為親情。這樣,你還會相信感覺嗎?”

“為什麼不?”韓皓軒反問。

“那你會不會在乎將來那個伴侶的家境以及學歷什麼的?”這其實是若琳自己想要問的問題了,並不在她擬的採訪提綱內。

“不會在乎。因為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如果感情不和諧,這些東西又有什麼用?晚上又不是抱着家業和學歷證書睡覺,對不對?”

“那你是相信灰姑娘童話會真實存在的了?”

“那當然。不然很多國家的王子殿下也不會迎娶名不見經傳的平凡女子啊。王子即便有那麼高的頭銜,他也是凡人不是嗎?何況,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王子。怎麼,你這麼問,是覺得自己是灰姑娘嗎?”韓皓軒彷彿看穿了若琳的心思。

“不,不是。”若琳慌忙否認。


此時,韓皓軒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韓總,今天下午四點鐘的會議,您是不是應該準備了?”是張秘書打來的。

韓皓軒掃一眼手錶,然後説:“可以推遲一些,採訪結束了,我通知你。”

“你如果有事儘管去辦,採訪已經結束了。我也該回去準備寫採訪稿了。”若琳將錄音筆關掉,起身準備走。

“等一下。”韓皓軒起身,走近若琳,然後故作若無其事地將她額前的發捋到後面。

若琳的臉騰地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你瘦了,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自己太累。”韓皓軒用愛憐的眼神望着若琳。

若琳只覺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得正歡呢!

她要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忙客氣地説:“謝謝韓總的關心。我得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

雖然若琳幾番推卻,但韓皓軒還是固執地將她送至大廈的門口。

此舉讓韓皓軒公司的女員工大跌眼鏡,究竟那個女人有何等魅力,竟然讓韓總親自下樓送她?不僅如此,甚至還推遲了公司大會的時間。

秘書張琴是全公司離韓皓軒最近的人,她隱約感覺到了韓皓軒最近幾天愁眉不展的原因所在。她還從來沒見過韓皓軒會用那般不捨和眷戀的眼神看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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