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立時顯出夜的靜寂,靜寂得使人可聽到飛花落葉之聲。
突然,一聲嘆息,不知自何處遙傳了過來,那嘆息聲甚是低沉,蒼老,顯系男子。
公孫玉精神一振,長身站了起來,説道:“那發出嘆息之人,可是黃大老爺?在下倒想問他幾件事兒?”
紅衣少女在聽到那一聲嘆息之後,嬌靨立時一變,她生似未聽到公孫王的話一般,急急站起,急急向亭外走去。
轉瞬之間,她的身影便在扶疏的花木中消失。
她這一異常的神情,突然的舉動,不禁看得公孫玉愕然怔住,竟忘記將她喚住或是出手攔阻。
半晌之後,公孫玉方自清醒過來,他回首看那尚自留在亭中的兩個綵衣女子,只見她們的臉上也是滿現詫異,一片茫然。他方待發問,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遙遙傳來,説道:“武林八仙的峨嵋金頂之會,距今雖尚有數月之久,但路途遙遠,你最好早些趕去,若是錯過了機會,不能將在此所見所聞,報告武林八仙,豈豐憾事?”這聲音竟是發自那紅衣少女。
公孫玉聞言,先是一愕,不想武林八仙明歲元宵,聚會峨嵋金頂之事,此女竟也瞭如指掌,但想到此間的事情,撲朔迷離,不但絲未探聽出頭緒,而且越來越是複雜;顧靈筠生死之謎,顧靈琴和南施失蹤之謎,那女童歐陽雲卿之謎,更大的還是紅衣女子……
衣少女之謎,方才那聲低沉而蒼老的嘆息,似是也藴蓄了無限秘,事實上,這座莊院中懼都充滿了神秘!
神秘的事物,本耐人探討尋味,更何況公孫五天生好奇,你聞聲之後,冷笑一聲,冷冷説道:“在下的事,不勞姑娘惦記!”飄身向那發聲之處縱去。
只聽兩聲嬌笑,起自背後,隨聞一陣香風撲鼻,兩個綵衣少女匕聲説道:“喂!你到那裏去?”
公孫玉頭也不回地接口答道:“在下想到那裏,就到那裏,兩位古娘最好少管閒事!”
兩個少女中的一人,忽然嗔聲説道:“半夜三更亂闖人家的莊完,你這人好沒規矩!”
另一個綵衣少女大吃一驚,急急説道:“珍姊!你……”
她話未説完,卻被一聲冷漠的喝音打斷,道:“珍兒!你可是忘己本門戒規了麼,還不自擊天靈而死!發出這喝音之人,又是那紅衣女子。
豈知她語聲甫落,但聽悶哼一聲、一個纖弱嬌柔的身軀,已然委頓地倒了下去。
公孫玉看得心頭一寒,暗想:好個冷酷的女子,卻不知此女犯了何種戒律?
思付未完,另一個綵衣女子已姍姍向他走來,只見她杏眼含春,嬌靨堆笑,輕啓朱唇,柔聲説道:“相公初蒞敝莊,人地生疏,若是要到那裏去,或找什麼人,由姊子引路可好?”
公孫玉一怔,道:你的同伴自擊天靈而死,你竟然無動於衷,卻是依然獻媚,依然嬌笑,當真……他忽而轉念一想,叉自付道:是了,想是那紅衣女子的律法,過於嚴酷,是以即使同伴死了,他人也不敢過問,既是如此,再責備這女子,也是徒然無益了,是以平和的説道:“在下只想見那黃太老爺,若是能夠,你就前行引路便了!”“相公此去,只怕有些不便,不如且在敝莊‘迎賓小築’歇息一宵?”
公孫玉早已立定一探此莊奧秘之心,聞言之後,劍盾微蹙説道:“那請姑娘引在下隨便瞧瞧就是了。”
他知道此事無法相強,而且發現這座莊院,除籠罩着一層神秘外,對武林同道,似亦無甚敵意,是以更不便相強,只有四下觀察一番,借窺全豹。
綵衣女子應了一聲,扭動纖腰,當先向內院走去。
無盡的曲廓,重重的庭院,此時卻都是一片黝黯,一片幽靜,只有天上的月光,寂然自照!
宣走了頓飯時間,那女子才在一處月牙門前停下,公孫五抬頭看去,只見上寫“迎賓小築”四字,原來那綵衣女子仍將他引至預定的處所。
那綵衣女子襝校一禮,微笑説道:“時已不早,相公請自休息,婢子告退了。”轉身疾行而去。
公孫玉流目看去,在朗徹月光照射下,只見這月牙門內,是一座頗為寬敞的庭院,院中栽花種竹,魚池假山,倒也幽靜得很,雅緻得很,花木扶疏中,露出一角飛槽,他走至跟前,方看清那是一間紅牆綠瓦的精舍!
那精舍門窗緊閉,自外看去,裏面也是一片漆黑,一片靜寂,他真力微凝,全神戒備,一掌當胸,推門而人,甫一進門,便自微感一怔!
原來走進大門之後,又有一道珠簾,繞室低垂,珠簾隱約間,卻是一片粉紅,一片朦朧,雖看不清裏面的景物,卻聞頹靡的頹樂聲,和着醉人的勞香,自簇縫中散出。
只因這精舍的四周門窗緊閉,幢幔垂,是以在室外看不見燈光,聞不到樂聲。
公孫五分簾而人,只見瀰漫着樂聲,瀰漫着香氣的密室中,竟有着七、八個身材窈窕的美豔少女,有的在調弄琴絃,有的在曼聲低唱,身上卻僅披着一縷輕紗,朦朧地掩着一些妙處,一眼望去,所見玉腿酥胸,粉光緻緻,令人見了,當真要心族搖搖,不能自主。
屋內四周,散置着一些錦凳,錦凳上盤盞雜陳,錦凳下卻橫躺着十數個疾裝勁服的武林豪雄!有的所聲如雷,有的雖未入睡,而醉意卻已甚濃,但那一雙雙紅絲密佈的眼睛,則仍是貪婪地注視着曼舞輕歌少女的粉腿酥胸。
公孫玉掃視了這密室一眼,方自劍眉微蹙,正想抽身退出,卻見一個手捧一具瑤琴的冶蕩少女,扭腰擺臀地向他走來,他直覺有一種厭惡之感,自心底浮起,冷哼一聲,道:“廉恥掃地,成何體統!”反身向簾外行去。
卻聽一聲冷哼傳來,道:“莫動,須知來時有路!去時無門!”只見一條身影已自擋住他的去路,霍然竟是那手捧瑤琴的少女。
公孫玉方自一愕,旋即怒道:“難道你還能把在下留下不成!”早已真力暗凝,蓄勢以待。
那女子見狀,競自噗嗤一笑,道:“姑娘若不能將你留下,也在稱……”她候然住口,大吃一驚,道:“你……你是?……在凌雲飛閣中……”
公孫玉也自大吃一驚,方才他見這女子妖形怪狀,本是不屑一顧,此時聽她提起“凌雲飛閻”,知道必是相識之人,閃目看去,一見那女子的容貌,不禁熱血沸騰,大喝一聲,道:“是你……你……你竟是……”他一連幾個“你”字,但那女子的姓名,卻終未説出口來。
那女子笑意盈盈,又自跨前了一步,嗲聲嗲氣他説:“我是誰呀?你為何吞吞吐吐,可是真知道我的姓名?”
公孫玉直氣得星醉噴火,身軀顫動,振聲大喝道:“竟是你這賤人,我還以為你早死了!”
那女子格格一陣嬌笑,身軀又扭動着跨前了兩步,道:“想不到你竟是全然不知憐香借玉,人稱你風流儒雅,可是也只是浪得虛名,只怪我以前不該答應嫁你。”
她口中雖是這般説,臉上卻全無怒意,一個嬌軀,直向公孫玉身上湊去。
公孫玉也自怒喝一聲,道:“只怪我公孫玉瞎了眼睛,把你看作紅粉知己,諒來六昭八女中,果都是蕩婦淫娃,無一完整,你當初相示於我的那粒‘守宮砂’,可見也只是欺人之輩!”
那女子徽徽一怔,妙目微翻:旋即格格笑道:“傻小子,你可知‘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出污泥而不染’,也究非事實,難道我卞靈筠不知享受人生,卻只會跟着你!”
想不到這淫蕩女子竟是卞靈筠?更想不到她在”凌雲飛閣”中一怒出走後,又會在這“玫瑰莊”中出現?
但相距咫尺,公孫玉把這對面的女子看得清清楚楚,他縱然想懷疑,事實也不容他懷疑,他萬設想到卞靈筠是這樣的女子,此刻聞言,直氣得他冷笑一聲,道:“好個無恥的女子,好一番無恥的道理!哼!哼!”
他突地仰天大笑道:“你既是這樣的淫娃,公孫玉也用不着再作君子,你既是要享受人生,我等便享樂去!”一把將那自稱卞靈筠的女子抱了起來,直向密室的一角走去。
他此刻直氣得形如瘋狂,心中自然生出一種妒恨報復的心理,須知天下間,任何寬宏大量的男人,也不會忍氣吞聲,不圖報復的。
公孫玉雖抱着那女子,卻全無尋歡作樂的心情,相反的,胸中怒火猛熾,雙睜中也早氣得滿布血絲。
頃刻之間,那頹靡的樂聲,頓轉冶蕩起來,那七,八個手捧絲、竹、管、弦的豔麗少女,齊地向他圍至。
那六、八個女子在他兩人五尺以外,邊自彈唱,邊自圍繞着旋轉起來,公孫玉木然抱着那少女,木然站在那裏,他此時未想到自己的瘋狂舉動,未想到這女子究系何人,但怔怔的眼睜中,卻似看到無數個卞靈筠的面孔,在他周圍旋轉不息……
他的憤怒,像要爆發的火山,將他焚化;他的瘋狂,宛如一道激流,將他吞噬,他終於仰天一陣狂笑,大聲説道:“我要看看,你這淫蕩的女娃,究竟還知羞恥?”左手一探,向卞靈筠胸前的羅衣扯去!
但聽“刺啦!”一聲裂帛大響,但聽一聲嬌呼,但發出嬌呼的卻不是他懷中的女子,亦不是在他周圍輕歌曼舞的女子。
卻見另一個穿着一身白衣,宛如天上仙女似的少女,姍姍走至!那聲嬌呼,她便是所發出的。
公孫玉被那一聲嬌呼,由瘋狂又轉回冷靜,一時之間,不禁怔在當地。
及至那白衣少女走至跟前,看清她的面容時,他竟脱口發出一聲驚呼,道:,‘你!你是?……”
白衣少女冷笑一聲,道:“我是誰你管不着,我且問你,你是不是公孫玉?”
公孫玉隨口答道:“正是!”
白衣少女突地格格一笑,道:“果然是你,果然是個風流種子!”他瞥了尚且躺在公孫玉懷中,四門大開的女子一眼,又自微笑説道:“你可是也聞得這‘玫瑰莊’的豔名來此?”
公孫玉見這出現的白衣女子,赫然又是卞靈筠,儘管他聰明絕頂,一時之間,也猜不透這是怎麼回事?此刻聽她如此一間,不禁心中有氣,也是冷笑一聲道:“是又怎麼樣?”
白衣少女格格一笑道:“你若是專為尋歡作樂而來,我等便要好好招待你!”她素手一揮,早走上兩個捧酒持獻的少女,而那冶蕩的樂聲,冶蕩的舞姿,卻更使得人心族搖搖不能自己!
那原來尚未全醉的幾個江湖豪雄,此刻已自爛醉如泥!
公孫玉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得胸中鬱悶難當,他放下那半棵的少女,接過一隻滿注佳釀的巨觥,咕咕嘟嘟,一口氣盡行喝下肚去。
他本就不善飲酒,而在鬱悶中豪飲,更易酒醉,甫飲一杯,便覺得頭腦一陣暈眩,再飲一杯後,只感到天旋地轉一般,三杯下肚,已自不省人事。
朦朧中,他只聞到一聲憤怒的冷哼,一聲奇詫的驚嚷,和着一聲幽幽的嘆息!
但混沌的頭腦,已不容他對此多想,而潛意識中,卻想到武林八仙的“峨嵋金頂”之會……
時當元宵佳節。
地處峨嵋金頂之上。
東天麗日,雖早升起,但冬日的陽光,卻似一個小睡方起,憑窗凝立的美人,那般慵懶無力。竟自連籠罩峨嵋金頂的重重濃霧,也是無能驅散,是以整付隅夷金頂,仍自埋在濃霧裏。
峨嵋金頂極高處的“接天坪”上,自也不能例外,但在重重濃霧中,卻飄飄傳下一聲長長的嘆息。
嘆息聲中,充滿悲痛淒涼之意,若是穿過濃霧,便可知道那聲嘆息竟是發自一個盤膝而坐,面向蒼冥的人影。
那人影一身朱衣,面自無髯,光以這身穿着和相貌看來,便知此人即是三十年前,輥在聖母峯額出現的昆廬王子。越年輕了,卻不知你為何嘆氣?莫不是怕我們七人圍攻,在圖報復,其實我等卻也不會這般小氣!”
這發話之人,自然便是七賢酒丐,他也到達這“接天坪”上。
昆廬王子仍是瞑目跌坐,卻突地朗笑一聲,道:“老叫化子,這早便來,莫非要先行索點酒吃……”
他話聲未完,七賢酒丐已自大喝一聲,道:“住口!你若再調佩老叫化子,老叫化子便不饒你!”原來三十年前,武林八仙在聖母峯顛之會時,七賢酒丐第一個吃下“金猿佳釀”,也是第一個毒發身死,昆廬王子此言,正觸着他的痛癢之處。
昆廬王子又是朗聲一笑,道:“三十年前的老叫化子,似是還沒這麼大火氣,你莫非覺得活着已沒多大意思?越活越不耐煩了?”
七賢酒丐積藴了三十年的怨氣,早想找到昆廬王子,拼個你死我活,此時又見他出言相譏,那還忍得下去,大喝一聲,道:“若是我老叫化活得不耐煩,那你的死期也不遠了,來!來!來!我們先打上一架,看誰先死?”他反手背後,將那根兒臂粗細,內注美酒的蟒皮杖插起,雙手一分,撕下兩截袖子,衣袖粉飛間,轉身一拳,向昆廬王子打去!
這一位遊戲人間,言語恢諧的一代風塵奇人,此時居然也發起怒來,只見他糾結一起的鬚髮眼眉,竟都直直的豎起,若是有人看到他的形象,只怕連“瘋子”兩字,也不願來形容他了,因為他早已超過了瘋子。
豈知七賢酒丐這無與倫比的強烈拳風,眼看打在昆廬王子的頭上,昆廬玉子竟不閃不躲,仍然若無其事,大笑説道:“老叫化,你的火爆性情,卻還是老樣子!”
他話聲未落,那知七賢酒丐眼看打到昆廬王子身上的拳勢,竟自陡地頓住,大喝道:
“快起來!你且莫認為我和你,也會講究武林規矩,江湖道義!”’他口中雖是如此説,但那股強烈的拳風,卻早已變得無影無蹤,以武林八仙的身份,自然會傷人無備。
只見昆廬王子緩緩站了起來,緩緩拍了拍衣上的衣塵,悠然説道:“三十年不見,也該拿出點新鮮玩意,卻不料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竟仍然要動手動腳的!”
七賢酒污大笑説道:“不動手動腳,焉然消除老叫化胸中之氣,等老叫化的氣消了,再和你較量些新鮮的!”其實他一拳打出後,氣早消了一半。
昆廬王子也大笑道:“好的!”七賢酒丐不聲不響,又自呼的一拳擊出,他此番不打招呼,皆因昆廬王於已然有備。
昆廬王於身形一縮,行雲流水般的後退了一丈,但見朱服飄飄,姿態卻是優美已極。
七賢酒丐大聲道:“你不動手,可是怕死麼?”身子如影隨形般跟上,雙拳揮動,雙腳也同時踢起,指顧問,便接連攻了七掌,踢出人腿。昆廬王子朗笑聲中,但見朱衣身影連連晃動,卻風擺柳兒一般,他雙腿未離原地,已自極度從容地將七賢酒丐狂風暴雨般的攻勢化去,説道:“老叫化子,無怪一開始就要動手動腳,原來你這‘亂摘桃花’的工夫,果然又精進了許多!”
七賢酒丐厲聲大笑道:“是麼?”他説話聲中,已自背後撤下那隻內注美酒的蟒皮杖,道:“老叫化卻想不出你那‘亂摘桃花’的好聽名稱,你再嚐嚐我‘捉雞打狗’的棍兒!”
原來他一陣猛烈的拳腳攻勢,已然試出昆廬王子的工夫,知道無法致勝,是以立刻又換了打鬥方式。
昆廬王子微微一笑道:“老叫化幹,武林人仙之會。尚未正式開始,你就動用‘命棍子’了麼?……”
他話未説完,六賢酒丐的蟒皮杖已自出手,競如一條活的怪蟒一般,搖頭曲身,直向昆廬王於面門襲至,只聽七賢酒丐道:“廢話少説,快亮出你那隻百年來未見一用的‘驚神筆’來!”
昆廬王子朗笑道:“你倒也會想出個把新鮮的名稱,自抬身價,老夫的筆著名‘驚神’,你豈非太佔便宜?”
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手中早已多了一隻長約二尺,粗如雞卵,筆桿瑩白,筆鋒硃紅的特製玉筆!
七賢酒丐大聲讚道:“果然是富貴之家,連一隻筆兒,也比我老叫化的命根子講究……”
話命未完,蟒皮杖突地搖首上翻,噓噓鋭嘯,競自離開昆廬王子麪門,直點他頭頂“白會”重穴!
昆廬王子朗笑一聲,道:“老叫化到也小氣得很,你可是怕老夫要喝你的‘百昧酒’麼?”
原來昆廬王子在七賢酒丐説話聲中,手腕一振,掌中“太史筆”的筆鋒,已自向他蟒皮杖上的蟒眼點去!那蟒皮杖中注滿美滿,無異是七賢酒丐的命根子,他自然不容昆廬玉子點中。
七賢酒丐此時一聽昆廬王子叫他蟒皮杖中的佳釀為“百昧酒”,不禁冷哼一聲,説道:
“昆廬老兄,你若再口齒刻薄,譏諷老叫化子,老叫化於便真要和你拼了,老叫化雖窮,酒卻不是向各家討來,湊在一起的!”
他蟒皮杖頭,眼看就要點到昆廬王於頭頂的“百會”死穴之上,卻又陡地收了回來。
昆廬王子大笑説道:“老叫化子,你不是要和老夫拼命麼?怎的在致命一擊,即可得手之下,老夫又未破解,卻自動收了回去。”
七賢酒丐也哈哈一笑,道:“昆廬老兒,你把老叫化看成什麼人了?”他冷哼一聲,又道:“你以性命相試,到真是不怕死哩!”
昆廬王子喟然一嘆,道:“三十年不見,老叫化果然比老夫高明一些。”
他突地大喝一聲,但見紅影一閃,太史筆一招“亂點鴛鴦”但見紅白相間,猶如一樹梨花,滿株桃花,被狂風吹卷得混雜在一起,紛紛飄落,直向七賢酒丐身上罩去,口中卻道:
“老夫説你高明,但卻不是指的這個!”
七賢酒丐瞪目如炬,一動不動的注視着那猶如漫天花雨的筆鋒,而奇怪的是,那筆影亦未落下,片刻之後,他始大喝一聲,道:“呸!老叫化子差點上你這老兒的當了!”舞起蟒皮杖,護住身子,一躍縱出兩丈,返首看去,只見昆廬王子也已經飄身躍退,但那漫天的紅白相間花雨,卻是仍然未歇。
昆廬王子縱聲大笑道:“老叫化子果然不差,竟然認出老夫這‘亂神迷性’的上乘心法了,你若是不閃不躲,瞪目看上盞菜工夫,只怕便要被看得眼花絛亂,及於心神,心神一散,即是走火入魔了!”七賢酒丐冷笑一聲,也自説道:“三十年未見,你這老幾果然比老叫化予高明一些,但卻還不是那什麼‘亂神迷性心法’,而是你的陰狠心機!”
他説聲甫落,掌中蟒皮杖迴旋飛舞,竟如靈蛇纏身一般,向昆廬王子攻去。
昆廬王子徽微一笑,道:“還是老套麼?新鮮的玩意還不使出來麼?”
頃刻之間,他只覺得眼前青色的影子閃動,耳邊風聲呼嘯,竟看不見對方的身形,也聽不到對方身形的移動。
只聽一聲陰陰冷笑,自身側晌起道:“昆廬老兒,再不躲閃,頓飯時間之後,只怕你也要眼花締亂,及於心神,心神一散,即是走火入魔了!”
那陰冷的話聲甫落,迴繞在昆廬王子身側的青色影子,霍然斂去!
只聽七賢酒丐大喝一聲,道:“瘦鬼!是你在拍昆廬老兒的馬屁麼?”
一聲陰笑起處,“接天坪”側,一株喬松之下,已施施然走出一條瘦長的影子。
只見他綠袍拖地,黑紗蒙面,正是“惟我真人”!
昆廬王子朗聲笑道:“為我道兄總是這般鬼鬼祟祟,你不是在老叫化子的蟒皮杖,要點到老夫頭頂‘百會穴’之時,踢足潛蹤藏到那虯松之後的麼?好戲尚未登場,怎麼便忍不住了?”
惟我真人冷笑一聲,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