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春日曉,杜鵑啼三更。
誰家粉娃勻香粉,半夜偷來胭胭紅。
腮邊一坨酡,唇角一點豔,月光照出小花旦。
哼一首曲兒,撥兩條弦。
來年嫁個狀元郎。
口裏哼着江浙一帶的小曲,看來清閒的小丫鬟紮了兩根小辮子在耳後甩來甩去,悠哉地拿着掃帚清理樹上的蜘蛛網,順手敲下兩顆半生不熟的梅子。
什麼望梅止渴的大道理她可不懂,巷尾的夫子不是説過有梅堪折直須折,千萬別等它掉光了再來拾,十個有八個被鳥兒啄空了。
所以她要先下手為強讓梅子死得其所,不要平白便宜了那些專吃嗟來食的飛禽,止她的渴總好過掛在枝頭空相思。
瞧!今年的梅子長得可真好,豐潤有澤鮮得誘人,雨水充足顆顆飽滿,香味尚未散開來已叫人口內生津,恨不得先摘一顆往嘴裏塞。
光是在底下看就已經受不了,不趕快咬上兩口怎麼成?管東管西的管事準會嘮嘮叨叨地念得她耳朵長繭。
不過她是左耳入、右耳出,他定下的規矩一大堆她一句也沒記牢,反正他還會不厭其煩的一再重複,記不記得都無所謂,誰會注意一個在梅樹下偷懶的小婢。
「天哪!好澀,舌頭都麻了。」她還是頭一回吃到這麼難吃的梅子。
奇怪,她家的梅子甜得像蜜化在上頭似的,怎麼這株老梅樹結的果苦澀不堪,外皮好看卻不中吃,騙得她口水流了半缸。
不管了,被騙也只有這回,她要報仇。
長相清秀的小丫鬟作賊似的東瞧西瞟,兩朵小小的笑花掛在頰邊,那雙看起來純真帶憨的眸子骨碌碌地轉動,正準備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她把袖子一撩捲了幾圈,兩手握緊掃帚的杆選定目標,以一陣狂風掃落葉的姿態拚命往上攪動,彷彿與它有不共戴天之仇。
咚!咚!咚……
一顆、二顆、三顆……梅子咚咚地往下落,然後梅子旁剛長出來的新芽馬上要掉不掉的連着枝,像在哭泣。
一地的梅子有的完整,有的半裂,有的摔得不成形,跟暴風雨掃過的模樣相去不遠,潤澤的果皮如今只剩下滄桑,讓人看了好不心傷。
但是一旁笑得好不開心的小姑娘一臉得意,裙-一拉開始拾起害她澀口的小果子,打算要將它們毀屍滅跡。
不能生吃就拿來醃漬,她不把這一樹梅子吃光光怎能甘心,她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非要它們貢獻給有用之軀、滿足口腹之慾。
「梅子,-地掃好了沒?大廳的桌椅還沒抹……抹……我的天呀!-……-居然……-……喔!我要暈了,-……梅子……天、天要塌了,我一定是看錯了,那不是梅子……」
翠衫婢女捂住胸口,口齒不清的連連後退,沒人聽得清楚她在嘟囔什麼,驚惶失措的不敢相信自己會親眼目睹慘劇發生。
梅子她竟然摘了梅子,她不知道梅子是不能摘的嗎?沒有上頭的吩咐誰也碰不得呀!
可是她不僅摘梅子,還用敲打的方法,讓好好一株梅樹變得面目全非、毫無生機,堡主要是怪罪下來可沒人擔得起。
連胡管事都會一道受罰,承受天大的怒氣呀!
這梅子真是害人不淺!
「阿瞞姊,-到底在説什麼,梅子不是梅子,我是梅子啦!-認不出來嗎?」天要塌了呀!那她得找個地方將梅子藏起來。
「我知道-是梅子,-摘了梅子。」曹瞞手指微顫地指着梅子裙兜裏的生梅。
「不是我摘的,樹那麼高我哪爬得上去。」她搖頭否認摘梅子,表情正經得恍若此事非她所為。
「不是-摘的還有誰,明明在-的裙子上。」她看了一眼高高的梅樹,不確定是否與梅子有關。
不知死活的梅子用腳踹了梅樹一下,得意揚揚地讓她分享戰果。「是我敲下來的,厲害吧!」
「敲……敲下來。」曹瞞的唇色倏地一失,眼睛差點翻白地揪着她耳朵。「厲害個鬼,-怎麼不把自己的腦袋敲一敲!」
她夠狠,不用摘的直接一棒子敲個精光。
頭疼的望了枝葉稀疏的梅樹一眼,曹瞞心中的驚嚇無法以筆墨來形容。那是堡主特地從江南移植到北方來的梅種,可卻硬生生的毀在梅子手中。
前年好不容易結了果,但因尚未適應水上而結果不豐,請來花匠重整接枝才稍微有些成果,去年的結果量大為增加。
可是卻也不及今年的豐碩,開春時胡管事即三令五申的不準下人接近,為的就是想等果熟蒂落的一刻,讓堡主嚐個鮮。
這會兒什麼都沒有了,除了零星三、兩顆小得不能再小的梅子外,她只看見一片光禿禿的枝啞綴着幾片殘芽。
「哎呀!-揪得我好疼,大不了分-一半嘛!誰叫我們是好姊妹。」她大方的貢獻辛苦所得。
「誰跟-是好姊妹,-別想拖我下水,我才不要-的梅子。」她還想多攬幾年銀子讓鄉下的爹孃養老。
曹瞞急着和她劃清界線,沒發覺她腳步輕快的脱離自己的掌控,輕盈的身子好像兩人正在鬧着玩,沒使什麼勁道。
至少在旁人眼中是如此,小婢女的嬉笑愛鬧,偷空逗嘴。
梅子不解的偏過頭問:「-不要梅子當-的好姊妹?」
「我指的是-偷摘……不,是敲下來的梅子,-知不知道梅樹在北方寒地有多難養活。」曹瞞急躁的走來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會嗎?」她看了看樹再瞧瞧果實。「它不是結了滿滿一樹的梅子。」
「喔!-是牛呀!怎麼那麼難溝通,那是堡主囑咐花匠用心栽植了七年才有成效,結果……」她説不下去了,真會被她給氣到吐血。
有誰看過黑山惡水的北漠開出南梅,能養出幾棵樹就不錯了,冰天雪地的氣候根本不適合栽種梅,不凍死也很難長得好。
若非堡主砸下重金禮聘一流花匠植木栽柳,衞天堡哪有處處宛若江南的好風景,未被黃沙淹沒成一座沙堡。
「結果當然是人吃,不然要留給可惡的鳥獸呀!」她才不依呢!
很想敲她腦袋的曹瞞氣呼呼的雙手-腰,一副母老虎的模樣。「這個結果不是那個結果啦!-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偷摘梅子的後果?」
「什麼這個結果、那個結果,我都聽不懂耶!-要不要吃顆梅子?」她今天話説得特別多,一定口渴了。
「吃吃吃,-早晚會吃出問題……啊!好澀,這梅子還沒熟……」
梅子?!
曹瞞當場呆若木雞,含在口裏嚼也不是、吐也不是,僵着一張臉皮欲哭無淚。梅子居然給了她一顆梅子,這下她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幫兇的嫌疑。
肯定沒人相信她的清白,證據活生生的含在口中不容她狡辯。
「阿瞞姊,我知道-也想吃啦!不用跟我客氣。」多嚼兩下就不澀,滋味微酸。
梅子還很多,分一些給別人吃也沒關係,有福同享嘛!夫子説做人不能藏私,車馬、衣物要與人共享,所以梅子要讓大家一起分享。
嗯!等一下她找個籃子將梅子裝好,分送給堡裏的姊妹們嚐嚐,讓她們曉得梅子絕不自私。
嘻、嘻!大家來吃梅子嘍!
見者有份。
「誰跟-客氣……唔!好酸,牙都快掉了,-不要再給我梅子了。」酸得她眼淚都擠出來了。
嗚!她不想吃呀!誰來阻止梅子的暴行。
不過……再來一顆也無妨,反正她已是「同黨」,酸澀的口感吃多了倒有一絲甘味,越吃越對味。
「喏!這顆比較大給-吃,小顆的我自己留着。」瞧,她會孔融讓梅耶!
「-那顆是熟的。」而她手上的根本沒熟,青澀得只要張口一咬就滿嘴澀。
梅子笑咪咪的分贓,好似沒聽見她埋怨。「-想我們要吃幾天才能把梅子吃完?」
天天吃總會膩,得變化、變化口味,梅肉蒸雞,香煮三杯梅兔肉,梅乾扣肉,三枚魚絲煎青梅,再來一道清燉烏鳳跳牆。
啊!美味呀!想想都覺得自己好幸福,可惜「家鄉」的妹妹們無此旦順。
「不要説我們,我正在煩惱晚膳沒地方吃了。」天呀!她被她帶笨了,居然和她一起坐在地上吃梅子。
爹呀娘啊,女兒對不起你們,不能讓你們過好日子了。
「為什麼沒地方吃?徐大娘又不會趕我們。」對了,要留點肚子吃飯,不然會吃得太脹。
曹瞞生氣的瞪了瞪那張天真的臉。「因為我們偷了堡主的梅子,説不定待會就得收拾行李回家吃自己,廚娘不會留一口飯給我們吃。」
「梅子長在樹上本來就是給人吃的,堡主這麼小氣不分我們喔!」看來他不是好主人,天怒人怨。
「-説話小心點別被堡主聽見,再説那本來就是堡主的財產之一,身為下人的我們不應該擅取。」唉!現在後悔已是來不及了。
不知不覺中成了同夥猶不自知,我們兩字掛在嘴上忘了拿下來,曹瞞不自覺地被牽着鼻子走。
「噢!我們是人堡主不是人,所以他吃梅子我們掃地。」梅子塞了滿嘴梅子,含糊不清地説。
她主動地將一堡之主歸類為惡霸。
「誰告訴-堡主不是人?!」曹瞞幾乎要揚高音一吼,可又怕人聽見遂壓低嗓音。
「-呀!」梅子單純的眼眨着對她全然的信賴。
「我?!」自己幾時説過堡主不是人的話?她漏聽了哪一句胡亂拼湊。
「是-説堡主小氣不分我們梅子吃呀!」她沒説錯吧?
「這件事和堡主是不是人有什麼關係?」亂了,她八成受了風寒,得回房躺躺。
梅子雙眼圓睜的看看背後。「夫子常説做人要懂得與人分享不可藏私,堡主這麼吝嗇一定不是人啦!」
「-幹麼東張西望的小聲説話?」害她跟着神經兮兮。
「我怕堡主突然從石頭裏蹦出來……不不不,是飄出來。」她做了個飄的動作十分逗趣,曹瞞差點被她逗得仰頭一笑。
「別鬧了,-當堡主是鬼呀!」她現在只擔心會不會被趕出堡。
到哪裏找像衞天堡這樣的好差事,北方的經濟不若南方活絡,除了回家養羊、放牧之外,唯有嫁人一途。
可是誰要她呢!鼻大眼凸又有一對招風耳,笑起來大門牙總是往外露,大剌剌的個性沒姑娘家的温柔,村裏的媒人都對她死了心,不敢賺她的媒人紅包。
「堡主是鬼?!」嗯!很像、很像,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惡鬼。
看得出她深信不疑,曹瞞故意嚇她的發出鬼吼聲。「堡主不只是鬼,所有的小鬼都怕他。」
「喔!他是閻羅王……」
一陣爆笑聲打斷梅子的恍然大悟,一臉傻呼呼地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堡主是鬼王是件嚴重的事,怎麼還笑得出來,而且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這人真的很沒有規矩,肯定會被堡主處罰,他會少掉很多顆牙。
咦?有兩個人。
那表情冷得像冰窖的男子好像堡主喔……
偷聽沒好話,果然應驗了。
原本想擺脱身後自稱是他摯友的傢伙才多繞了一點路,以為在他鐵腕下不會有怠忽職守的僕傭,人人安於本份地各司其職。
沒想到一轉到迴廊即聽見有人拍敲樹葉的聲音,令他多停留片刻地轉過身面向後院。
入目的背影勾起他一絲好奇心,誰會笨得掃樹上的蜘蛛網,而且好言相勸地請蜘蛛搬家,説什麼此處已歸她所有,不要害她一天到晚有掃不完的絲網。
她是一個奇怪的人,怪得令向來冷心的他被她挑起了興趣,不由自主的走近看她在搞什麼鬼。
誰知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如雨般落下的梅子叫他為之傻眼,她不曉得尚未成熟的果實吃不得嗎?其酸澀程度足以令人倒盡胃口。
建堡至今無人敢質疑他説過的話,眼前膽大妄為的女婢是頭一個,放着工作不做居然敲打起梅樹,而且是整株摧毀不留原貌。
是他太過縱容下屬,或是她不知死活,一株結實匯暴的春梅已然失去光彩。
該勃然大怒地加以懲罰才是,她犯下的是他嚴令遵從的規矩,不應有例外。
龍衞天眉頭微沉的舉足跨出一步,突起的驚呼聲讓他決定靜觀其變,細碎石道上出現一位圓臉的翠衫婢女,驚恐的神色正好對上一張神清氣爽的笑臉。
梅子?!
她的名字?
「長相平凡嘛!真像一顆沒成熟的青梅。」和他欣賞的青樓豔姬還差上一大截。
吊兒郎當的取笑聲從身後響起,龍衞天沒回頭地舉起手。「有時間管我堡裏下人的容貌,我想血玉蟾蜍應該很快會回到我手中。」
他不在乎一隻血玉蟾蜍,更不在意是否能娶到豔冠江南的才女巫語嫣,當年兩家訂下的婚約並未經由他同意,他無意履行才拖至今日。
若非對方一再催促,再加上他也該為龍家香火盡點心意,這門婚事恐怕還有待商議,嶺南巫家並非好親家。
不過未過門的閨女倒可彌補這缺憾,嬌豔如花的姿容世間少有,娉婷身段足以令男人終生不悔,確實是芙蓉帳裏銷魂的好伴。
雖然他不看重女子的外貌,但娶個賞心悦目的妻子,至少能確保未來的子嗣不致生得差強人意,能有張好皮相魅惑眾生。
血玉蟾蜍原是巫家之物,流傳數代到了他手中實屬偶然,誰要誰取去便是,他從不留心身外物。
但是誰敢用下流手段奪取就該付出代價,衞天堡的聲譽不容賊子踐踏,賊就是賊何來君子之説,犯在他頭上休想逃脱。
「呃,你別那麼嚴肅嘛!偶爾讓自己放鬆一下,瞧瞧你家下人多自在呀!梅子一顆又一顆往嘴裏塞。」嘖!瞧得他牙都酸了。
可憐的梅樹喲!他以為今年有酸甜可口的梅果可食,可惜被個不拘小節的婢女給捷足先登了。
她不酸嗎?那果子根本還澀得很,上回嘗過一次差點麻了味蕾。眼神懷疑的司徒長風吞了吞口水,嘴裏滿是唾液。
「如果你想和她們一樣自在我可以成全你,這年頭要讓男人變女人並不難。」龍衞天嚴厲的口氣中沒有玩笑意味,字字讓人發寒。
脖子一縮,他散漫地露出討好的笑容。「免了、免了,我非常滿意堂堂七尺的男兒身軀,不勞費心。」
他們司徒家還指望他傳宗接代、開枝散葉呢!哪能隨他處置。
「那你還待在這裏幹什麼?」龍衞天不假辭色的冷斥,不留餘地將他往後甩。
臉皮厚如銅牆的司徒長風一個轉身又繞回原位,諂媚涎笑地不將他的怒意當一回事。
「我在看梅子吃梅子呀!你不覺得她的吃相很有大將之風?」毫無矯情,一派純真。
瞧在眼底好不舒服,彷彿人間美味盡在眼前,意猶未盡地勾得人食指大動,想加入她的行列共襄盛舉,大家一起酸得皺眉。
人人要像她一樣容易滿足,這世道就不會亂了,百姓安居樂業過太平年。
「你覺得啃梅核如何?」該是他出面的時候,這兩個偷懶的丫鬟實在不象話。
犯了過錯猶不知反省,不住吃着梅子批評主子的不是,嚴謹的性子與生俱來並非刻意壓抑,在她們口中卻成了一代暴君。
他有她形容的惡劣不堪嗎?
沒有偷聽習慣的龍衞天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若有所思,平時若遇上相同情況他不會先思考誰對誰錯,當場以自己的原則嚴厲喝斥,並立即下令處置。
輕者罰勞役、扣薪,重者逐出衞天堡永不錄用、絕不寬貸。
但今時今地他卻破了自己定下的規矩,不僅未及時出一言制止,甚至停下腳步觀察他一向不曾在意的僕傭行徑,他的反應比婢女偷吃梅子更叫人訝異。
沒人發覺他的異樣,連他自己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不過此時他心中卻有着小小的失落,婢女平庸的姿色令人稍感遺憾,不若梅花幽雅脱俗,反而像她口中的梅子青澀得令人搖頭。
「這麼狠心呀!連顆小小的梅子也捨不得招待朋友。」枉費他們相交多年,人不如梅。
司徒長風不帶含意的玩笑話聽在他耳中卻成了一種暗示。「你要她?」
「什麼?」他誤解意思地順口一應。「是的,我要梅子。」
最好是等成熟後再採收,目前他興致不大,酸溜溜的口感還是留給小丫鬟去品嚐,他不想牙酸得咬不動白米飯。
劍眉動了一下,龍衞天面無表情的一眄。「連個丫頭都不放過,司徒家很快會有後了。」
「有後?」他在説什麼鬼話……喔!原來……司徒長風恍悟的咧嘴一笑,故意捉弄他。「兄弟,你肯不肯割愛?」
正人君子的他哪會打這小丫頭的主意,不過為了看他有點人性的表情,自己稍微犧牲一下人格也沒關係,反正在他眼中自己本來就是不學無術的浪蕩子。
龍衞天推開他的笑臉,滿是嫌惡的説:「自個去問她,少在我眼前晃動你垂涎三尺的嘴臉。」
一個下人而已,用不着徵求他的同意。
「可是她在你堡裏當差,我總要先問過主人的意思。」肩一聳,司徒長風煞有其事的佯裝苦惱。
他一邊耍寶一邊注意兩個婢女的動向和對話,還不時低笑地看向臉色越來越陰沉的好友,不知他幾時會動怒劈死口無遮攔的僕傭。
看熱鬧的心態真是要不得,可是天性使然他也沒辦法,只能説這兩個丫鬟太大膽了,大難臨頭猶不自知,依然高談闊論不知死活。
「我看來像是老鴇嗎?」重話一句,龍衞天轉身準備離去。
好戲尚未散場,司徒長風怎可能放他一馬,手一伸將他攔阻。
「你不想處罰她們出言無狀嗎?居然説堡主不是人。」哈……真是説出他深藏心底的話語,他心有慼慼焉。
不是人,他一直這麼認為,形容得真貼切。
不是人?眉心一擰,龍衞天收回跨出的步伐。「節制點,別讓我看到你的白牙。」
一道金光灑在光禿禿的梅樹上,梅樹下坐着兩位拚命吃梅子的小丫頭,滿地的果核看來十分刺目。
更過份的是她們的嘴巴停不下來,既要咀嚼又要分心交談,一心兩用地討論去留問題,將主人批評得一無是處。
按理説來他不該放過她們,重重處罰才能杜絕僕傭以下犯上,一堡之主豈容底下人在背後議論是非?!
可是那張看似無奇的笑靨一揚起,他竟覺得炫目而開不了口,眼眸一-的注視她,有點驚愕自己羨慕她的天真無憂。
「她的話太好笑……」呃,好,他收斂就是了。
無理的要求有些強人所難,一口笑氣快脹破肚皮了,能不能容許他偷笑三聲。
但看好友的神情嚴厲得好像要颳起大風雪,他還是退遠些免得遭殃,不笑就不笑有什麼了不起,不信那丫頭能説出更離奇的話引人發笑。
但是……
他的忍耐是沒必要的,帶着憨意的女音一揚起他當場破功,狂笑不已的捧着肚子看着臉色鐵青的「鬼」,他現在的表情真的很像……
「閻羅王?!」
他的笑聲未歇,身側的龍衞天冷戾的往他背後一拍,將他推出樹後。
然後,閻羅王現身了。
欣長的身影籠罩着一股寒氣,一顆咬掉一半的梅子滾呀滾地滾到他鞋旁,顯得特別可笑。
梅子是給人吃的沒錯,但是不包括領月餉的小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