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6月15日,離我結婚三週年只差3天,吃早飯時趙悦説:“要不然再多等三天?”我眼淚一下子滾了出來,趙悦低下頭,過了一會兒也抽抽嗒嗒地吸鼻子。吃完飯她在鏡前梳頭,我站在她身後強作微笑,説你還是挺漂亮的,不愁嫁不出去。話沒説完趙悦的眼圈就紅了,手瑟瑟發抖,梳子啪地落到地上。這兩年趙悦有點胖了,我看着她不再苗條的腰身,想起她那天説的一句話:“我最好的幾年都給了你了。”心裏一陣劇烈的痠痛,眼淚撲簌簌地落在她剛給我打好的領帶上。
這幾天我們幾乎説盡了一生的話,趙悦説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我説記得,你那天穿一條紫色的連衣裙,手裏拿一本《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她説你還記不記得你偷看我洗澡,我説記得,我當時踩在凳子上,被你潑了一臉的水,她不停地問我“記不記得…”,我哭着説你別問了,我一切都記得,那些就是我們的愛情啊。趙悦撲到我懷裏號啕大哭,説那你怎麼還跟別的女人亂搞?還把我一個人扔到醫院裏?
離婚是趙悦先提出來的。我無言以對,過了半天,我哀求她説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再原諒我一次?趙悦哭着摸我的臉,説我也不知道離開你會怎麼樣,但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今天的事,“你讓我怎麼原諒你?”她的手還在發燙,我看着她散亂的頭髮和蒼白的臉孔,心裏無比痛恨自己的無恥,重重地扇了自己一耳光,趙悦馬上拉住我的手,説不要打,陳重,不要打,“我心裏也難受啊。”
我們心平氣和地討論家產的分配問題。我説房子給你,她説我不要,給你。我説我還可以回父母家住,你離開這兒又去哪裏?她説那我給你錢,我騰地站起來,紅着眼睛質問她:“趙悦!我就那麼貪圖你那點兒錢?再説,你才有幾個錢?!”然後我們抱在一起大哭,我説不離了,行嗎?她搖頭,説如果有一天我能把那事忘了,我就會去找你。不過現在,“我説什麼也要跟你離婚,你太讓我傷心了!”
這幾天我們還是睡在一起,我摸她,她一動不動,我親她,她用手擋着嘴,我要脱她的褲子,她就死命的掙扎。有一天我撕扯了半天也沒得手,勃然大怒,説:“你裝什麼正經?全身上下都被我摸了個遍,為什麼不跟我——”她打斷我,冷冷地反問:“你吃飯的碗被人拉了屎,你還會不會拿它吃飯?”我説不管是屎還是飯,一天不離婚你就還是我老婆,你有這個義務!她站起來脱得一絲不掛,然後四仰八叉躺在牀上,對我説:“你來玩我呀,象你玩那個肥女人一樣玩我呀!”我立刻象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仆倒在她身旁,心中又恥辱又憤怒,如被刀割。
我們第一次是在校門口的招待所裏,在此之前已經親吻、撫摸過不知道多少遍了,趙悦就是不肯接受我最後的檢閲。為這事我們吵了第一次架,我説你跟他都能幹,為什麼跟我就不行?趙悦滿臉通紅,説陳重你不講信用,你説不提那件事的!你到底把我當成婊子還是你女朋友?!吵到不歡而散,她連晚飯都沒吃就回去了,任我在樓下千呼萬喚,也不肯露面,最後連看門的大爺都煩我了。不過這事對她還是有一定促進作用,三天後她就跟我走進了招待所。脱衣服之前她一本正經地問我:“我不是處女,你會不會介意?”我急猴猴地過去解她的扣子,嘴裏説不介意一點都不介意。她拍了我的魔爪一下,説你站遠點,聽好了,“我不是一個隨便的女人,我今天給了你,是希望你以後娶我,你做得到嗎?”我正在忍受性慾的劇烈撞擊,體內的荷爾蒙如江河倒灌,不假思索地説做得到做得到,趙悦立刻開始脱褲子,幾年後她跟我説,其實她也是一直在強忍着。
往事如流水,我象一個無知懵懂的敗家子,一路揮霍而來,直到結局的那一天,才發現自己已經一文不名。
婚姻登記處的辦事員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婦女,她説你們倆多般配啊,真可惜,趙悦聽着突然轉過臉去,用力地眨巴着眼睛,胸口一起一伏的。離婚的資料都準備好了,我把户口本、身份證、結婚證和照片一一遞過去,心裏痛得發麻,對趙悦説,你今後就不是户主了,她一下子哭出了聲,一隻手用力地掐我的肩膀。辦事員看到這個場面,連聲説要不得,你們這個我一定不能辦,辦了是要傷天理的。我嘆氣,説沒有用的,我們早就商量好了。她憤怒地瞪我一眼,説你們男人就是沒良心!然後問趙悦:“小妹,你咋個説?”趙悦哭着點頭,説是我要離婚的,跟他沒關係,你就給我們辦了吧。看得辦事員也在裏面掉眼淚。
離婚協議書上少了一個簽名,我簽完了,把筆遞給趙悦,説:“這個還挺象趙氏家法的。”她立刻抖成一團,靠在桌上寫不出字來。辦事員在最後關頭還不死心,“我最後問你們一句:你們是不是想好了?”我看着趙悦,她眼中滿含熱淚,我嗓子象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嘶啞着説:“你真的…不後悔?”辦事員也在旁邊勸,“結髮夫妻啊,小妹再想想吧。”趙悦不顧旁邊那麼多人看着,趴在我懷裏就哭,一邊用拳頭捶打我的胸膛。我温柔地説不離了好不好,我們回家。趙悦不説話,只是搖頭,過了一會兒,她擦乾眼淚,對辦事員説,我們想好了,辦吧。我一下子蹲到了地上。
成都的今天豔陽高照,街頭行人如織,我摟着趙悦走出來,在滾滾人流中依偎前行,一步淚痕一步嘆息。經過人民公園門口,看見一個胖子撲通栽倒,我笑了一下,心情突然好起來,問趙悦要不要吃點東西,她點了點頭,跟我走進肯德雞。
“男人是不都是這個德性?見了美女邁不動腿?”趙悦吸着麥管問我。我説大多數吧,你那個企業家情人肯定也靠不住。説到這裏我有點沮喪,説離都離了,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電話是怎麼回事?趙悦臉紅了一下,説肯定不象你想的那樣,我們之間清清白白。我説你不會嫁給他吧,她説你胡説什麼,我們只是比較聊得來的朋友。我一下子高興起來,扭扭捏捏的問:“呃…你如果再找男朋友,會不會…第一個考慮我?”她低下頭去,不説話,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到盤子上。過了半晌,她説:“你早幹什麼去了?!為什麼到這時候才想起來要對我好?”我突然想起了我爸的話:“你呀,就是個驢球脾氣!”
我的東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書和影碟。趙悦默默地幫我收拾好,裝在一個大旅行袋裏。我提起來就往外走,她在背後叫我:“陳重”,我轉過身,趙悦仰着臉幫我理了理頭髮,柔聲説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啊,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緊緊地抱住,眼淚叭嗒叭嗒地落在她的頭上。
媽媽知道我的事,連續幾天都沒心思做飯,一天到晚唉聲嘆氣,讓我無比氣悶。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聽音樂,看書,但只要一想起趙悦,心就象被刺穿了一樣疼痛。老兩口坐在客廳裏比賽誰更深沉,相對唏噓,老漢的白頭髮眼看着就多了起來,我心想自己真是不孝,快30歲的人了,還讓父母這麼操心。吃完飯趙悦打電話問我怎麼樣,我説挺好的,跟她請示“我晚上回去睡行不行?”趙悦斬釘截鐵地説不行。我苦笑了一下,想以前她天天盼我回去,現在我想回去都不行了,心裏又是一陣難受。老漢敲敲門走進來,臉上掛着拙劣的笑容,對我説:“兔娃兒,殺一盤?”我胸口一下子滾燙起來,眼淚在眼框裏打了幾個轉,被我硬生生地憋回去。
爸爸的棋藝還是那麼臭,剛80幾手,就被我殺死了一大片,他推枰認輸,想勸我兩句,又找不出話來説,只是悶悶的坐着。正尷尬間,王大頭打電話來,説沒想到你娃真的離婚了,我就知道那個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有點生氣,説閉上你的臭嘴,這事跟她沒關係。他嘿嘿地笑了一聲,説不跟你一般見識,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們在零點二樓,你快點過來,一醉解千愁嘛。我問他:“李良在不在?”他説在,屁娃娃正被我坐在屁股下,“就是他讓我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