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員醒了,打開門,彩虹雙手叉着腰,大聲説道:“你沒有嚇倒我,這古堡也沒有甚麼可怕,我走了,謝謝你收留我!”
彩虹一面説着,一面將鑰匙向對方直拋了過去,然後,不理會對方一臉錯愕的神色,大踏步向前便走,而且,立時上了車子,疾馳離去。
彩虹極好尋根究底,她這時心中不是沒有疑點,但是她卻沒有深究。因為她“做賊心虛”,帶走了那塊銅牌。
她知道,像大公古堡這樣的古堡之中,每一件東西,都有極高的歷史價值,絕不容任何人帶走。而她居然帶走了一塊銅牌。雖然她自己以為,那是對管理員“惡作劇”的懲戒,但是她內心深處,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法是不對的,所以唯恐給人發現,來不及離去。
當她駕車駛出了相當遠,在下山的路上,經過了一個小鎮,才停了下來,一面喝着熱牛奶,一面取出了那塊銅牌來,這才看清了銅牌上面刻的是甚麼字。
這塊銅牌,自然就是她後來寄給我,我又拿去給王居風看的那一塊了。
在銅牌上鐫着的字,就是保能大公簽了名,不準在古堡之中捉迷藏的禁例。
當時,彩虹就呆了一呆,她第一個想法是:這也是一個玩笑!
但是,看那塊銅牌製作精美,卻又不像是甚麼玩笑。她在不明白之餘,就寄了一張明信片給白素。她之所以不立即將那塊銅牌一起寄來,是因為那個小鎮上的郵政設備簡陋,沒有寄郵包的服務。
當她離開了那個小鎮之後,越想越奇,在經過了一個小城之時,就將銅牌寄了來給我。
我在收到了銅牌之後的情形,一開始時已經講述過了,不再重覆。
在彩虹講述了她第一段的經歷之後,雖然在事前,她曾要我別打斷她的敍述,而我也曾答應了她。
事實上,由於可疑之處,實在太多,是以我一聽到她的敍述告一段落,便道:“等一等,我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一定要先提出來向你問一問!”
彩虹説道:“你先別問好不好?在第一段中,你聽到有不明白的地方,再聽下去,就會明白!”
我堅持道:“不行,我如果不弄明白那些疑點,一直在我心中想着,會影響我集中精神,聽你再講以後的經歷!
彩虹有點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好,你問吧,我早準備你問任何問題!”
我立時道:“或許我們已有很多年沒有見面了,你的性格,有了改變。我覺得,你的行動,和你的性格不合,這很難理解!”
彩虹道:“譬如……”
我道:“譬如説,你在黑暗之中,摸到了一隻男人的手,而你以為那是惡作劇!”
彩虹道:“是的,當時我那樣認為!”
我呆了一呆,彩虹這樣回答我,那表示事情在以後,確然還有異乎尋常的發展,而我太心急了。但是我還是問道:“你當時認為是惡作劇,自然認為有人從壁爐中鑽出來了?”
彩虹道:“我正是那樣想。”
我道:“你竟沒有在事後,去察看一下壁爐中是不是有暗道,這和你喜歡尋根究底的性格,極不相合!”
彩虹吸了一口氣:“是的,我曾經這樣想過,但是一則,我收起了那塊銅牌,心中有點內疚。二則,我當時實在害怕,害怕事情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樣,那我寅在不知該如何捱過那下半夜才好!”
彩虹這樣解釋,倒可以接受。
我又道:“還有,你那隻打火機呢?你沒有再提起它,它在哪裏?”
彩虹嘆了一聲:“你太心急了,這隻打火機,在我第二段經歷中,我又找到了它,但當時我沒有發現它,一則,由於心中慌亂,二則那打火機並不名貴,不見了也不要緊,所以我沒有找下去。”
我點了點頭,再道:“我和你表姐收到你的明信片,你寫那幾句話,寫得很輕鬆,一點也不像你曾經有過如此驚險的經歷!”
彩虹笑了一下:“我又不是小説家,無法在文字上將我的經歷寫出來。事實上,我剛才也不過平鋪直敍,一點也沒有誇張。當時,我已經離開了大公古堡,而且,我真的為銅牌上的那禁例所吸引,覺得十分奇怪和有趣,所以才告訴你。”我點了點頭,將我們收到明信片和銅牌之後,我如何去找王居風的事,約略講給了彩虹聽,然後道:“王居風來了,是在哪裏找到你的?”
彩虹沒有回答,王居風已經道:“要找她很容易,我一到了安道耳的首都,那個小城,只不過六千居民,有一小型飛機場,彩虹每天在飛機場等,她本來想等你來的,可是等到了我!”
彩虹道:“很少中國人到安道耳來。本來,我以為你一定會來,可是……”
彩虹在安道耳的機場沒有等到我,等到了王居風。王居風一下機,走出機場,就看到了高彩虹。正像彩虹所説,很少中國人到安道耳來,所以王居風逕自向彩虹走過去。
王居風來到了彩虹的身前,放下了衣箱,自我介紹:“我叫王居風,是你表姐夫衞斯理的朋友。”
彩虹十分興奮,説道:“他呢?”
王居風道:“他沒有來,派我來的!”
彩虹的神情有點疑惑:“你是……”
王居風再進一步自我介紹:“我研究歐洲歷史,特別對歐洲幾個小柄的歷史有興建,對保能大公古堡,我很熟悉,看到了你寄給衞斯理的那塊銅牌,認出了鐫在銅牌上,是保能大公的簽名,這對一個研究安道耳歷史的人來説,不可思議!”
彩虹聽説我沒有來,本來十分失望,可是一聽得王居風這樣講,她又興高采烈起來:“真的,很有研究價值?”
王居風道:“太有研究價值了!歷史上有關保能大公的記載不少,可是從來也沒有記載着他曾經下過一條這樣古怪的禁例。請問,你是從哪裏,在甚麼情形之下,找到那塊銅牌的?”
彩虹道:“説來話長,如果你性急的話,請上我的車,我們立時到大公古堡去,不必再耽擱!”
王居風叫了起來:“我來的時候,就嫌飛機實在飛得太慢了!”
他們兩人一起上了車,由彩虹駕駛,一路上,彩虹就告訴王居風,如何得到那塊銅牌的經過。
等到彩虹講完之後,王居風和彩虹之間,已經逐漸消失了初相識的拘謹,王居風訝異道:“那塊銅牌,是從壁爐中跌了出來的?”
彩虹道:“一定是那樣,因為當時,我聽到『當』的一聲響,那是銅牌落地的聲音。”
王居風用手指輕拍着自己的額角:“聽來不合理,保能大公下了這樣的一條禁例,當然是希望人人遵守,那麼,這塊銅牌,應該鑲在當眼的地方,怎麼會放到一間客房的壁爐之中去?”
彩虹瞪了他一眼:“你問我它是從哪裏來的,我據實告訴了你,是不是合理,我不知道。”
王居風看出彩虹有點不高興,他道:“對不起,我只不過説有點怪。”
彩虹道:“當然怪,而且不是有點怪,而是怪得很!你想,這塊銅牌若是一直放在當眼的地方,早就被人看到,有關大公古堡的記載之中,也早就有提及了。可是兩本有關大公古堡的書,都沒有提到,所以它一直在很隱蔽的地方!”
王居風聽得彩虹這樣説,可興奮得吹了一下口哨,説道:“你看了哪兩本書?一本是『保能大公古堡介紹』,那不是甚麼……”
王居風講到這裏,彩虹點頭道:“那隻不過是寫給遊客看的。另一本是『保能大公古堡探索』,這一本才專門得很!”她向王居風望了一眼:“這兩天,我就在圖書館中啃這本書!”
王居風興奮地搓着手:“你認為那傢伙從壁爐的暗道中出來嚇你,單單這一點,就是一個偉大的發現!”
彩虹道:“是的,這是大公古堡暗道的首次發現!”
(慚愧得很,我沒有看過他們提及的那兩本書。所以,當我聽到他們這樣的對話之際,我有點莫名奇妙,插了一句嘴:“所有的古堡之中,幾乎全有暗道,那又有甚麼稀奇?”)
(王居風回答道:“你對大公古堡不瞭解,又沒有看過那本書,所以不知道。據古堡建造時的情勢看,大公古堡之中,一定有着極其完善複雜的暗道,可是長久以來,被發現的,只是極普通的暗道。專家認為堡中的秘道決不止此,可是歷年來,卻一直沒有新的發現。所以,彩虹的發現,極其重要。”)
(我聽他講得神乎其事,忍不住又道:“就算那是一個重大的發現,發現者也不是高彩虹,而是那個自暗道中走過來開她玩笑的人!”)
(當時,王居風和彩虹兩人,瞪了我一眼,沒有再説甚麼。)
王居風和彩虹兩人説着話,討論着他們所知的大公古堡,時間很容易打發,當晚,他們在一個小鎮過夜,第二天繼續駕車前進,在路上,他們遇到了幾個山居的人,那幾個人看到他們駕車向山中駛,神情都不勝訝異。顯然在這個時候,遊客早已絕跡。
王居風和彩虹到達大公古堡門口,車子又驚起飛鳥之際,是下午二時左右。彩虹狂按喇叭,可是足足按了十五分鐘之久,除了山中響起的迴音之外,沒有任何迴音。王居風下了車,來到了門口,才看到古堡的門口,掛了一塊木牌,上面用英文、法文、西班牙文三種文字,寫着告示:“本古堡已經封閉,參觀者必須於明年五月,才可進入參觀。所有管理人員,皆已離開,遊客如果想得到古堡的賚料,可到就近城鎮中尋找。請注意,任何人如果擅自進入大公古堡,將觸犯刑法第三十二條,可以受到極重的刑罰。”
王居風和彩虹兩人,看到了這告示,呆了半晌。王居風喃喃地道:“我可不能等到明年五月再來!”
彩虹本來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她立時道:“古堡中如果沒有人,我們進行研究,也更方便,你説是不是?”
王居風的雙眼之中發光:“那當然,你的意思是偷進去?”
彩虹攤開雙手:“還有更好的提議?”
王居風道:“沒有!”
(我聽到這裏,不禁嘆了一口氣。當地的民風,十分淳樸,而且,居民對古堡,也有一定程度的寶愛、崇敬,或是忌憚。而遊客在這時,根本不會再來。所以,一塊這樣的告示牌,足夠防禦古堡!可是對付高彩虹,沒有用!)
王居風本來也不是這樣不守規矩,可是在彩虹的鼓勵下,再守規矩的人,也會胡來。
古堡外面的圍牆相當高,可是砌牆的石塊,因為年代久遠,有不少剝蝕之處,而且四周圍根本一個人也沒有,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放心行事。
於是,王居風和高彩虹兩人,就利用圍牆上大石的隙縫,手腳並用,像猴子一樣地攀進了大公古堡。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是一點不錯的。王居風本來是一個何等嚴肅的人,嚴肅到了連笑容也不常在他的臉上出現,可是當他和彩虹在一起一兩天之後,居然攀着牆,進了大公古堡!”)
進了大公古堡之後,彩虹還怕古堡之中有人,大聲叫了幾下,除了一陣一陣的迴音之外,沒有任何聲響。彩虹來過一次的,可稱熱門熟路。王居風以前雖然也曾來過幾次,但他正式來參觀,管理員是住在甚麼地方,他就不知道。
彩虹帶着王居風,向管理人員住的那個院子走去:“我們先到管理人員住的地方,找點工具,希望可以發現一點食物,我們可能在古堡裏耽擱很久!”
王居風同意了彩虹的辦法,他們一起來到那院子中,打開了所有管理人員居住的房間,真給他們找到了不少東西,包括豐富的罐頭食品,幾瓶酒,一些應用工具和手提照明燈等等。
王居風已經急不及待,當彩虹還在管理人員的宿舍中東搜西找的時候,他已經繞過牆角,到了古堡東翼的大門之前。
可是王居風在大門前十多分鐘,無法進入,因為大門鎖着,而王居風只對歐洲歷史有研究,對於開鎖,一點經驗也沒有。
十多分鐘之後,彩虹來了。彩虹對開鎖頗有經驗的(從我那裏學去的),可是裝在那厚厚的橡木門上的鎖,年代久遠,是一種古代的鎖。古代的鎖,其構造有的比現代鎖還複雜得多,彩虹一樣拿它沒辦法,不過,在彩虹找到的工具之中,有一柄利斧。
(我聽到這裏,不由自主叫了起來:“不!”)
(彩虹瞪着眼:“為甚麼不?”)
(我大聲道:“你……你們用斧頭砍開了門。這……對歐洲的歷史,是一項犯罪!”)
(王居風明顯地站在彩虹的這一邊:“當時,我自己告訴自己,我們這樣做,可能會令得歐洲的歷史改寫,破壞一道門,不算甚麼,可以修補!而後來,證明我的想法沒有錯。”)
(我“哼”地一聲:“你們發現了甚麼?歐洲的歷史真的需要改寫?”)
(王居風盯着我,半晌沒回答,才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樣説才好!”彩虹也瞪着我:“門早已劈開了,你聽下去自然會明白,吵甚麼!”)
(我無可奈何,只好攤了攤手,我可以對付很多人,可是對付彩虹,相當困難!)
彩虹和王居風用利斧,向鎖劈着,不到三分鐘,他們就將鎖劈了開來。
當時,四周圍十分寂靜,而當利斧砍向橡木門的時候,所發出的聲響,極其驚人,即使有人在一公里外經過,也一定可以覺察大公古堡之內,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如果有人發現的話,那麼,就一定可以阻止彩虹和王居風的破壞行動。可是不幸得很,竟然完全沒有人,任由他們來破壞!
(我説“不幸得很”,是我當時的想法。後來事情發展下去,究竟是“幸”或是“不幸”,實在極難如以判斷。)
鎖一被劈開,連一直嚴肅的王居風,也不禁歡呼了一聲:“你知道我現在感到自己像甚麼人?”
彩虹道:“誰知道!”
王居風挺了挺胸,道:“我就像是才收降了詹姆士二世的軍隊的奧倫治公爵!如今,大公古堡整個是我們的了!”
(王居風這時,將自己比喻為奧倫治公爵其實大有深意。)
(公元一六八八年,英國發生政變,詹姆士二世的軍隊,向奧倫治公爵投降,奧倫治公爵的妻子瑪麗成為英國的新君。當時,新教徒從荷蘭迎奧倫冶公爵夫婦回來,而奧倫治公爵的妻子瑪麗是詹姆士二世的長女,信奉新教。)
(王居風用這件史實,自然是在向彩虹暗示一種愛意,只可惜這種表達情意的方式,用在彩虹身上,一點不起作用,因為彩虹對於歐洲歷史,所知很少,真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
彩虹當時一點反應也沒有,王居風自然相當失望,他決定再等待另外的機會。
他們兩人進了東翼的大廳,彩虹指着樓梯:“那間房間,就在上面!”
王居風抬頭向上望了一眼:“我知道,大公堡才建成之後不久,有一位顯赫人物,曾在這間房間中作過客,他是西班牙的一位海軍上將,當時率領西班牙海軍,縱橫七海!”
彩虹眨着眼:“這位海軍上將很喜歡捉迷藏?”
彩虹這樣的問題,在嚴肅研究歷史的王居風聽來,自然是幼稚之至,如果換了別人提到這樣的問題來,王居風一定會勃然大怒。可是這時,他對彩虹已經有了莫名的好感,是以反而覺得彩虹的問題,十分有趣,笑了起來:“歷史上沒有這樣的記載……”
他在講了這一句話之後,陡地一怔,現出一種十分古怪的神情來。
彩虹注意到了他那種古怪的神情,忙道:“怎麼啦?你……看到了甚麼?”
彩虹以為王居風在剎那之間,不知道看到了甚麼怪東西,是以才會有這樣古怪神情的。雖然在白天,但在這樣陰森的古堡中,總不免令人害怕的,是以她不由自主,向王居風靠近了些。
王居風的雙眉打着結,彩虹望着他,過了約莫半分鐘,王居風才道:“怪事,真是怪事!”
彩虹更嚇了一大跳,四面看看,想弄明白王居風説的怪事,是指甚麼而言,可是古堡之中空洞陰森,看起來卻又不像是有甚麼怪事發生。
王居風自顧自説着:“這位海軍上將,在大公古堡逗留了幾天,和保能大公作了一次會談,可是當他離開大公古堡之後,回到西班牙,他卻突然不經宣佈,就離開了海軍,在西班牙南部的一間寺院之中,成了隱士。真怪,一個叱吒風雲的海軍上將,忽然之間,成了隱士,真是怪事!”
直到這時,彩虹才知道王居風的“怪事”,並不是指古堡中有了甚麼怪事,還是指歐洲的歷史而言。她不禁瞪了王居風一眼:“你少講點歐洲歷史好不好?我們要探索的是這座古堡!”
王居風道:“你難道不覺得這位大將軍的突然變成隱士,和大公古堡有關?”
彩虹是聰明人,王居風這樣一説,她立時明白了王居風的意思,説道:“你是説,這位大將軍……”
王居風道:“海軍上將皮爾遜!”
彩虹道:“皮爾遜是因為在大公古堡住了幾天,所以才成為隱士?”
這時,他們一面説,一面已來到了三樓,彩虹曾住餅的那間房間門口。
王居風伸手向房門一指:“正確地説,他是在古堡的這間房間中住餅幾天之後,才忽然成為隱士的!”
彩虹望着他,説道:“你説房間有古怪?”
王居風道:“一定是,你也在這間房間中,遇到了怪事!”
彩虹大聲道:“我遇到的不算是甚麼怪事,不過是一個無聊的人惡作劇,想嚇我,沒有嚇到!”
王居風沒有説甚麼,伸手推開了房門。
那間房間,還是那樣子,和彩虹上次來的時候,沒有甚麼不同,陳設和所有的擺飾品,都完全在原來的位置。房間中很黑暗,王居風逕自來到窗前,拉開了簾帷,房間中明亮了起來。
王居風轉過身來,他已經取出了那塊銅牌來:“當時,你是在哪裏看到這塊銅牌的?”
彩虹指着壁爐前的地上:“這裏!”
王居風走過去,將銅牌放在彩虹指着的所在:“是這裏?一點也沒有錯?”
彩虹有點生氣:“當然不可能一點也沒有錯,但就在這裏!”
王居風做任何事都很認真,他又問了一句:“你肯定你進房間來的時候,這塊銅牌,不在地上?”
彩虹是一個性急的人,她真有點不耐煩了,大聲道:“你也可以看到,這塊銅牌又不是小,如果早在地上,我又不是瞎子,怎會看不到?”
王居風仍然未曾覺察到彩虹的不耐煩,再道:“你肯定它是從壁爐中跌出來的?”
彩虹將聲音提得更高:“當時一片漆黑,我只聽到銅牌墮地的聲音,不知道它是從甚麼鬼地方跌出來的,不過我想,在壁爐中跌出來!你的問題,問完了沒有?”
王居風呆了一呆,才知道彩虹的小姐脾氣,不易伺候,他沒有再説甚麼,俯下身,向壁爐中看去,着亮了一盞手提燈,向壁爐內照看。
彩虹也和他一起,向壁爐內部看。
壁爐當然已有相當長時期沒有使用了,很乾淨,王居風一面看,一面用手摸索。
彩虹道:“你在摸甚麼?”
王居風道:“這塊銅牌的四角有小孔,它本來應該是釘在甚麼地方,我想找到它原來的所在,那地方,應該也有釘孔!”
彩虹苦笑道:“壁爐有多大,你該看到沒有釘孔!”
王居風縮回手來:“是的,沒有釘孔,而且壁爐被清理過,如果銅牌原來是釘在壁爐之內,早就應該被人發現!”
彩虹説道:“或許是從煙囱中……”
她講到一半,便沒有講下去,因為探頭進壁爐,可以看到煙囱,煙囱相當狹窄,根本放不下那塊銅牌!
王居風喃喃地道:“保能大公頒下了這樣的一條禁例,又鄭重其事地鑄成了銅牌,一定想每一個人都知道堡中有這樣的禁例,那麼,銅牌應該放在最當眼的地方才是!”
彩虹瞪了他一眼:“照你的推理,這塊銅牌,就根本不應該在這間房間之中出現!”
王居風苦笑道:“這真是怪事,我真不明白……”
彩虹説道:“我倒有一個想法!”
王居風向她望來,彩虹道:“我想,這條禁例,未免有點奇怪,而且不登大雅之堂。普通住在古堡中的人,不會喜歡捉迷藏的,喜歡捉迷藏的人,一定儘量利用古堡中的暗道……”
彩虹請到這裏,王居風已經叫了起來:“這塊銅牌,原來釘在暗道之中!”
彩虹道:“對,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我們應該找尋暗道,而且我可以肯定,暗道的一個出口,就在這個壁爐之中!”
王居風道:“對,有人曾經從這壁爐中出來過,你在黑暗之中,摸到過他的手!”
彩虹點頭道:“是,我碰到過他的手!”
王居風和彩虹兩人,開始在壁爐附近,找尋可以打開暗道出口的樞紐,他們移動着一切擺飾,轉動着一切看來可以轉動的東西,到最後,他們甚至合力,將那張四柱大牀,搬了一個位置。
可是,壁爐依然是壁爐,並沒有甚麼暗門忽然打了開來。他們又開始拆壁爐,將壁爐外的裝飾,全部拆了下來,將下面的鐵架,也搬了出來。
到了這一地步,實在是沒有甚麼可以再找的了。壁爐根本沒有暗門,唯一的“通道”,就是那根狹窄的煙囱,而煙囱根本無法爬進一個人來。
王居風停了手,向彩虹望去,彩虹踢着牆,説道:“裏面一定有暗道,只不過我們找不到它的出入口,我看,如果將牆拆開來……”
彩虹這個提議,立時被王居風否決了。
王居風之所以否決彩虹的提議,倒並不是因為彩虹的提議太胡鬧,而是他感到,大石砌成的牆,絕不是他們兩個人使用簡單的工具可以拆得開來的!
彩虹氣呼呼地生了下來,這時,他們已經忙了好幾小時,天色早已黑了下來,王居風在房間中團團轉着,不住用手拍着額,在思索着。
彩虹忽然道:“我餓了!”
王居風抬起頭來:“哦,餓了!是的,我也餓了!我們好像該吃點東西?”
彩虹沒好氣地道:“獅心王季察在思索難題的時候,也會肚餓,肚子餓了,當然該吃東西,誰都一樣!”
彩虹一面説,一面向外走去:“我去弄吃的東西!你來不來?”
王居風實在很不捨得離開這間房間,可是肚子又餓,他又不好意思叫彩虹將食物送來這裏給他,所以只好跟着彩虹走了出去。
他們來到了管理人員的住所,弄了一些罐頭,胡亂充着飢,兩人都很失望,是以誰也不想開口。等到塞飽了肚子,王居風道:“我們再到那間房間中去找暗道?”
彩虹苦笑道:“還找甚麼?暗道一定在,可是我們找不到!”
王居風道:“或許在那間房間,暗道的構造特別巧妙,所以我們找不到!”
彩虹本來已經垂頭喪氣,一聽得王居風這樣講,陡地跳了起來:“對,我們到別的地方去找!”
(我一聽到這裏,不禁嘆了一口氣,大公古堡遭劫了,不知道要被彩虹和王居風兩人,破壞到甚麼程度!彩虹可以胡鬧,王居風實在不應該跟着她胡鬧!)
(王居風一定看出了我有責備他的神情,立時道:“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你想,彩虹明明曾在黑暗之中摸到過一隻人手,那人一定是通過暗道走進來的,而我們卻找不到,要是你,你肯就此停止?”)
(我嘆了一口氣,無法回答王居風的問題。)
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王居風和高彩虹兩人,從東翼開始,尋找暗道,一直找到西翼。他們找得十分仔細,然後,又找到了地窖中。王居風在去的時候,帶了有關大公古堡的資料,資料中本來就有暗道的記載,但是那隻不過是普通的暗道,早已開放給參觀者參觀,並不是甚麼秘密。而除了那些暗道之外,他們沒有任何發現。
(我聽到這裏,又忍不住插口道:“我未曾見過像你們這樣的蠢人!”)
(彩虹惱怒地道:“你有甚麼好辦法?”)
(我道:“當你在古堡中第一次過夜之際,古堡之中,只有你和一個管理員在,是不是?那管理員叫甚麼名字?”)
(彩虹沒好氣地道:“叫古昂,你先説,你有甚麼好辦法?何以我和王居風是蠢人?”)
(我道:“你説你在房間中摸到的那隻手,是古昂來嚇你的……”)
(彩虹大聲道:“當然是他!”)
(我立時道:“那就是了,你們何必費盡心機去找暗道?找到那個管理員古昂,問問他暗道在甚麼地方,不就可以有結果了?”)
(彩虹“哼”地一聲:“第一,古昂走了,我知道他住在甚麼地方。第二,讓人家指出暗道在甚麼地方,哪有自己找出來好玩?”)
(我聽得彩虹那樣講,也有點氣惱:“你為了好玩,那我也不便表示甚麼意見見!”)
彩虹和王居風又繼續到別的房間中去找暗道,可是一樣沒有結果,他們已經要放棄了。
在彩虹和王居風一起找尋暗道的過程中,王居風對彩虹的印象越來越好,所以,到最後彩虹提出了一個任何正常成年人聽來,都會反對的提議時,王居風居然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下來。
彩虹提議道:“哼,這個大公古堡,由保能大公下了不準捉迷藏的命令,我們偏要在古堡捉迷藏,你躲,我來找你!”
王居風道:“好!我去躲起來,半小時後,你來找我,不準偷看!”
那時,他們兩人是在西翼二樓最尾端的一間房間之中。他們是從東翼一間間房間走過去的,所以,那時他們在古堡中的最後一間房間之中。
他們決定了在古堡中捉迷藏之後,高彩虹留在房間中,王居風走了出去,去“躲”起來。
普天之下的捉迷藏遊戲,全一樣,躲的一方開始躲藏之後,找的一方,在隔了若干時間之後,就開始尋找,在一定的時間之內,找到了對方,遊戲分出勝負,結束。
在王居風離開了那間房間之後,高彩虹在房間之中一張巨大的安樂椅中,坐了下來,過了十分鐘,她就走出了房間,開始去尋找王居風。
由於大公古堡如此巨大,東翼和西翼,各有五層,連地窖,一共六層之多,他們在尋找暗道過程中,已經統計過,一共有一百三十七間房間。
王居風和高彩虹糾正了兩本有關大公古堡的書籍上的錯誤,那兩本書,都説大公古堡只有一百二十間房間。所以高彩虹一走出了房間,開始尋找之際,她知道,如果是一間一間房間找過去,她一定失敗,她必須先想一想,王居風會躲在甚麼地方!
王居風可以躲在一百三十七間房間的任何一間!彩虹並不準備一間一間房間輪着去找,她要在最短時間內,找到王居風,她在想:如果是由她躲起來,她會躲在甚麼地方呢?一定是躲在對方最不容易想到的地方,最出乎意料之外的地方。
彩虹立刻想到了那地方:東翼三樓的那間房間,也就是她發現銅牌的那一間!
那是他們最熟悉的一間!
彩虹一想到了這一點,立時由古堡西翼,直奔向東翼,一面奔,一面她還堤防自己萬一料錯,所以虛張聲勢地一路叫着:“王居風,我知道你躲在甚麼地方!我知道了!你出來!”
彩虹的叫聲,在巨大的古堡中,響起了一陣陣迴音,二十分鐘之後,她奔進了那間房間,一來到門口,她就知道自己料得不錯,因為那間房間的房門,竟然沒有完全關上,留着一條門縫。
在他們在整個古堡之中尋找暗道之際,他們離開一間房間,都將房門完全關好,如果不是再有人來過,房門決不會有一道縫。而古堡之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如果有人來過,那一定是王居風了!
高彩虹心中極其高興,在那麼巨大的古堡之中玩捉迷藏,而她居然能在不到半小時之間就找到了對方,這實在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彩虹一伸手,推開了房門,叫道:“你躲在這裏,快出來吧,你輸了!”
彩虹一面叫着,一面雙手叉着腰站着不動,等着王居風高舉雙手出來投降。
可是她等了片刻,卻不見王居風現身。
彩虹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又道:“好,你還不肯認輸?難道真要我將你揪出來?”
她一面説,一面開始就在這間房間中,找尋王居風。彩虹心中想,只要王居風在這間房間中的話,要將他找出來,那再也容易不過!她掀起了牀墊,看看牀下,沒有。她打開櫥門,看看櫥內,沒有。她抖開窗簾,沒有,她探頭進壁爐,沒有。
五分鐘之後,彩虹知道王居風不可能是在這間房間之中了!房門虛掩,只怕是王居風的詭計,故意引她在這間房間中虛耗時間的!
彩虹又是狼狽,又是惱怒,王居風這傢伙,究竟躲到甚麼地方去了?
彩虹一面想,一面開始在其他地方尋找,隨着時間的過去,她越找越是覺得沒有希望!
最後,天色漸漸黑下來了。
一般來説,捉迷藏遊戲,要講定時間,在這個時間之中,如果找的一方,找不到躲的一方,那麼,捉的一方就算輸了!
彩虹在這時候,已經足足找了五個小時,早就輸了。不過她和王居風之間,卻並沒有講好時間,所以,高彩虹可以不認輸。她繼續找。
她先休息了一下,煮了一杯咖啡,吃了一點餅乾,心中暗暗詛咒王居風,居然也不肯認輸,自動出現。休息過之後,彩虹繼續尋找,一直到午夜,彩虹還是沒有找到王居風。
這時候,彩虹開始害怕。王居風躲到甚麼地方去了?前後已經十小時有多,王居風應該自己跑出來了!
高彩虹越想越不對頭,她認輸了!她在東翼大廳中大叫:“王居風,我認輸了!你出來吧!”
彩虹的叫聲,絕對可以到達東翼的每一間房間之中,和每一個角落。但是她叫了好久又到中央大廳去叫,然後,到西翼大廳去叫。
王居風無論如何,應該出來了!
彩虹回到了管理員的住所,下半夜她沒有再到古堡去找,等着王居風自己出現。但是,王居風沒有出現。
這一個下半夜,彩虹只是勉強瞌睡了一回。第二天一早,她一間一間房間去找,去叫,這花了她足足一個上午,可是,王居風顯然不在古堡之中!
彩虹十分惱怒:王居風犯規!講好在古堡之中捉迷藏,他怎麼可以不躲在古堡之中?所以下午,她賭氣不再找,只是睡覺,一覺睡醒,天色黑了,王居風還是沒有出現。
彩虹覺得事情不妙!王居風不可能經過三十小時的躲藏仍然不出現,古今中外,決沒有任何人玩捉迷藏可以躲這麼久!
這一夜,彩虹簡直沒有睡過,她已經知道無法找到王居風,可是又怕王居風是在古堡的哪一個角落,遭到了甚麼意外,正需要人幫助,她不能坐着等王居風出現!於是,她提着手提燈,再一次去找王居風。
這一次是在夜間,而且王居風的突然失蹤,來得如此之神秘,彩虹在古堡中,每走出一步,心就更劇烈地跳動幾十下,一面走,一面叫着,又一面用心傾聽着,希望聽到王居風會發出求救的聲音來。這時候,她肯定王居風遭到意外了!
可是當她在用心傾聽之際,除了古堡外面的風聲和她自己叫嚷的回聲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響。她甚至希望可以聽到老鼠的咀嚼聲,可是就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一晚,等到快天亮的時候,高彩虹支持不住了!連彩虹這樣的人也支持不住,那環境之惡劣實在可想而知。當時,她在中間大廳內,她實在無法再忍得住,放聲大哭起來。
(我聽到這裏,要竭力忍着,才能不發出笑聲。彩虹有這樣的經歷,大快人心。像彩虹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給她受點教訓,她玩出味道來,下一次,可能會想到克里姆林宮去捉迷藏!)
(當我忍不住心中高興之際,我向王居風望去,心中在暗贊王居風真了不起,因為王居風説不出來就不出來,可以令得彩虹着急得放聲大哭,那真不容易。)
(當我向王居風望去的時候,我想,王居風多少也應該有點高興的神情。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王居風非但一點高興的神情也沒有,反倒是神情惘然,極度惘然,不知所措!)
(彩虹打電話給我,説王居風不見了,而當我來到,王居風又赫然在彩虹的身邊,因此可知,王居風終於出現。當然,根據這一事實來推論,王居風一直躲着。我真想説:“你究竟躲在甚麼地方,躲了那麼久!”)
(可是我的話並未説出口,因為當時王居風和高彩虹兩人的樣子都十分奇特,他們的神情,使我覺得不應該在這時候打趣彩虹。)
(然而,王居風究竟躲在甚麼地方呢?如果我不問一下,我相信我的喉嚨會癢得忍受不住,所以我還是問道:“王居風,你躲在甚麼地方?”)
(奇怪的是,彩虹和王居風,像是都未曾聽到我的問題一樣,彩虹自顧自講下去,王居風也不理我。我只好心中嘆一口氣,再聽彩虹講下去。)
彩虹哭了很久,天漸漸亮了,她覺得再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就衝出了大公古堡,駕車下山,到了首都附近的一個小機場,想和我通話,可是那地方的長途電話接不過來,她無法可施,才只好租了一架飛機,直飛馬德里,再和我通話,告訴我,王居風因為和她玩捉迷藏,在大公古堡中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