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大師道:“老檀越客氣了,你這種龍鍾之態,竟是一種煉氣功夫,實是難得之至,貧衲總算開了眼界。”
佝僂老人雙目射出精芒,道:“大師目力不凡,胸中淵博如海,我黎無畏大感佩服。”
眾人一聽這個佝僂老人,竟然就是一代魔頭毒廚子黎無畏,都鑠然注目。也是直到此時,大家才為之心平氣和,因為他們早先都認為這佝僂老人不配與那三位名門大幫主站在一起,但既然是他,卻又不同説法了。
十方大師道:“黎施主好説了。”
他目光掃掠過這四人,緩緩道:“諸位可是有意攔阻老衲取回金鑰麼?”
黎無畏冷冷道:“不錯,這件事若是講理,一百年也講不完,我這老廚子自告奮勇,要先向大師請教幾招。”
十方大師道:“黎施主是個痛快的人,很好,貧衲當得奉陪。”
黎無畏手一抖,皮袋褪落,掉在地上。
但他手中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
此刀長度不及常見之刀,但又寬又厚,形狀與菜刀一般,只不過比菜刀大上許多倍。
但見他身子一挺,背脊骨發出一陣連珠脆響,頓時變得又高又瘦,比常人都要高出一個頭。
他跨開大步,迫近對方,揚起了手中的大菜刀,忽然開口道:“十方大師,你縱然能一一擊敗我們,但假如我們聯手出戰,諒你孤掌難鳴,必敗無疑,其時你又將如何應付?”
十方大師道:“此事關乎氣數,如若諸位這樣做法,迫得老衲與天下武林結怨,那也是天意如此。”
他的話中隱含玄機,要知他事實上非是隻身孤劍,如若對方聯手出戰,則韋夫人和韋家兄妹一定拔劍參加。
以他們一家四口的力量,大施屠戮,並不困難。但這麼一來,便等如與天下武林結怨了黎無畏怎知他的話中,另有玄妙,他乃是老奸巨滑的惡人,總想鼓動其餘之人一齊出手,以便穩操勝算。
當下嘿嘿一陣冷笑,道:“大師取去金鑰之舉,無疑已是向天下武林挑戰了,以老廚子看來,今日之事,勢難善罷干休,咱們何不談談條件,例如咱們可以開啓金浮圖,但卻有限制,不許把全部武功學去,也不許動那金塔內的財寶。”
十方大師道:“這話只怕僅是黎施主個人之意而已,假使別人都肯推你作為代表,老衲才跟你理論。”
後面的人羣雖然許多人叫喊説是黎無畏可作代表,但像齊茵、方錫以及各大門派幫會的主腦,都不做聲。
黎無畏見那慧海老方丈、俞長春真人和屠龍手吳偉幫主等人都不做聲,心中大怒,倏然退回,泠冷道:“這樣的話,老廚子何必打頭陣。”
黃旗幫幫主吳偉拂髯一笑,道:“老朽卻願先上,領教過無敵絕藝之後,老朽當即率領敝幫之人,撤離此地。”
他舉步上前,又道:“如若我們數人都敗於十方大師手底,則這金浮圖內的武功,得與不得也是一樣。”
齊茵插口道:“吳幫主這話怎説?”
吳偉道:“十方大師心存慈悲,極力想保存金浮圖,不讓俗人褻瀆,又不想因此傷人。
這等之心,可知必是有道之士,則他説金浮圖內的武功,比不上無敵三大絕藝,大可採信,以老朽想來,不管是武林任何形勢,要重見今日這等幾個門派領袖聚在一起,一齊出手的機會,定難再得,以是之故,我等數人縱是聯手能勝,亦屬徒勞無益之舉。”
此人不愧是第一大幫會的領袖,雄才遠矚,分析事理之時,透闢入微。
齊茵佩服地道:“吳幫主説得是。”
吳偉向十方大師説聲得罪,隨即雙掌先後劈出,掌力如狂風拱空,呼嘯震耳,聲勢之威猛,實足以驚世駭俗。
十方大師拂頰黑眉輕輕一聳,長劍一劃,立時在敵我之間,以劍氣佈下一道無形牆壁。
説時遲,那時快,黃旗幫主吳偉的兩記掌力,已擊中了這一堵劍氣之牆。
但見吳偉長髯亂飄,往後退了兩步,這才站穩。
羣雄一看連吳偉那麼高明的人物,上去一個照面,就落了下風,都不能不相信這位老和尚,實是有驚世藝業在身了。
要知早先齊茵、方錫等人,雖是敗退,但由於齊茵很爽快的肯交還金鑰,以此許多人都不禁動了疑心,疑惑這會不會是一幕騙局?況且以齊、方二人的聲名,在武林中尚屬後起之輩,縱然認輸落敗,教人覺著並非十分了不起之事。
但“屠龍手”吳偉成名數十年,乃是當今黃旗幫幫主,身份何等高隆,因此他若非真的不敵,決計不肯犧牲本身盛譽,製造騙局。
吳偉一拂髯,慨然道:“大師已具超凡入聖之神通,若論劍藝成就,足可當得『無敵仙劍』四字,老朽自量遠有不及,就此告退。”
十方大師合什道:“善哉!善哉!吳幫主這等胸襟氣魄,果然是領袖武林的霸才,貧衲不勝欽敬,恕貧衲不遠送。”
屠龍手吳偉迅即退下,武當派掌教俞長春真人緩步上前,稽首道:“道兄的劍藝出神入化,貧道深為佩服。但嘗聞武功之道,千變萬化,攻堅破鋭,各有奧妙,貧道略獻薄技,道兄幸勿哂笑。”
十方大師一聽對方並非出手拚鬥,覺得有點新鮮,當下道:“道兄好説了,貧衲自應拭目以觀。”
俞長春真人一抬手,掣出長劍,眾人但覺他舉手投足之際,自有一種超凡絕俗的風度,無不暗暗驚歎。
但見他長劍劃個圈子,隨即彎腰刺入地面的堅冰上,劍刃破冰之時,如割豆腐一般輕鬆自在。
但見他劃了一個兩尺見方的四條深痕,緊接著抽出長劍,哧地刺入方格當中,口中輕喝一聲“起”,一塊四四方方的冰塊,應劍挑起,豎起來以劍尖頂住。
羣雄見了他這一手,無不大聲喝采,只因這地面的堅冰,硬度可比石塊,尋常之人,拿刀劍斫也難毀損,但俞長春真人卻揮劍割削,不費吹灰之力。最奇的是這方格的底部,並未以劍割開,但他使劍一挑而起,此舉尤比割冰之時難上百倍。
十方大師尚未有所表示,反倒是旁邊的毒廚子黎無畏猛可一跺腳,口中嘆道:“罷了,罷了,我老廚枉自苦修多年,還是蓋不過人家。”
他一回頭,又道:“阿弘,咱們趁早走吧,用不著丟人現眼了。”
眾人都愕然地望著這個老魔頭,帶了門徒閻弘離開。
十方大師道:道兄以純陽真火,運劍割冰,貧衲雖欲邯鄲學步,只怕事與願違,有所不能。“羣雄都暗暗高興,心想只要你辦不到而認輸的話,這金浮圖就可以開啓了,只聽那十方大師又道:“但貧衲卻不能臨陣退縮,只好勉強一試。”
這句話又使羣雄的興奮完全打消,不過終是有一線之望,是以人人睜大雙眼,看他施為。
十方大師緩緩舉劍,指住俞長春真人劍上的冰塊,兩下相距達丈半以上,因此誰也弄不懂他如何施為?
十方大師的長劍遙指冰塊,僧袍微微鼓盪,顯然是在運功聚力,羣雄方想他莫非是以劍遙指,就可以使堅冰溶化?但又感到這個想法不免太玄了。
俞長春面色凝重,望住十方大師,生似是準備抵拒對方劍尖射出來的無形力量一般,把氣氛弄得很緊張。
十方大師嘿的一聲,突然間長劍一送,脱手飛出,化作一道精芒,掣電般向俞長春真人劍上的冰塊射去。
赫地一響,十方大師之劍,已刺入那方冰塊中。
這一手飛劍刺冰,雖是不易,但比起俞長春真人的那一手,顯然不如遠甚,此理人人皆知,是以無不露出訝色。
但俞長春真人固然面色嚴肅地仰首望住冰塊,連少林寺方丈慧海大師亦是如此,因此羣雄也不能不定睛向冰塊望去。
一轉眼間,果然奇事發生,原來那一方兩尺見方的冰塊,忽然直往下滴水,竟是在開始熔解。
當此之時,寒風凜冽,呵氣成霜。這方冰塊,照理説擱上一年半載,也決計不會溶解才是。
羣雄起初莫不迷惑地直瞪眼睛,但不久就猜想到一定是十方大師那柄長劍使然。俞長春真人已經把冰塊挪到前面,免得冰塊上的水滴在身上。
但見那方冰塊體積很快地縮小,幾股細細的冰水流注地面,轉眼又凝結起來。不一會,那方冰塊已剩下一半,“舶”的一聲,水上的長劍掉在地上。
俞長春真人甩去冰塊,收劍入鞘,彎腰撿起長劍,親自送還給十方大師,稽首道:“道兄功力通玄,此劍至今入手尚温,貧道總算是開了眼界啦!”
十方大師道謝一聲,又説道:“貧衲此舉,難免有班門弄斧之譏,還望道兄不要見笑。
俞長春真人隨即退下,慧海大師提著禪杖,徐徐上前。羣雄一看武當派掌教真人竟也認輸了,現在只有寄望在少林寺方丈大師身上,假如連他也不能取勝,天下間誰也休想擊退十方大師,開啓那金浮圖的”財勢之門“了。眾人幾乎都為之屏息噤聲,靜寂已極。慧海大師直走到十方大師身前數尺之處,才停下腳步,道:“老衲已難以獨善其身,是以不自量力,還要請教師兄的內力修為。”
十方大師道:“自古有道是形勢比人強,師兄處此境地,不能罷手,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師兄即出手賜教吧!”
慧海方丈霜眉拂動,威稜自生。卻見十方大師的雙眸之中,也閃射出懾人心膽的光芒。
雙方對峙片刻,在氣勢上誰也沒壓倒誰。
慧海方丈暗暗一嘆,忖道:“這位大師心性強毅,氣度堅凝,實是武林中一代宗師的境界造詣。我雖是得傳少林法乳,修為數十載之久,但今日之局,只怕還是輸多嬴少。”
轉念之際,已緩緩舉起手中禪杖,又緩緩的向對方長劍壓落。他提起禪杖以至壓向敵劍這些動作之中,誰也瞧不出他用了多少成內力勁道。
十方大師卻在禪杖尚未碰到己劍之時,已感到一股潛力,重如山嶽,直壓下來。不由得在心中叫一聲:“好深厚的內力。”
當即橫劍封架,兩股兵器霎時黏在一起,卻不曾發出一點聲響。羣雄方自注目凝視,竟發現這兩位佛門老僧都矮了不少。定睛看時,方知道他們雙足俱已陷入堅冰之內,皆達半尺以上。
他們手中的兵器雖然仍舊交疊在一起,但看起來卻不像有用力的徵象。
然而他們雙足陷入堅冰之內,卻泄露出這兩件兵器上,藴蓄著石破天驚,強絕無倫的力道。
轉眼工夫,慧海方丈全身僧袍都鼓漲起來,而十方大師那一雙拂頰黑眉,也緩緩的挺豎,一望而知他們已出全力。
雲峯禪師以及好些少林弟子,固然緊張得透不過氣來,即使是其餘的人,也無不捏一把冷汗,等候結果。
又過了片刻,但見慧海方丈突然彈起數尺,退飛尋丈,落在地上。
十方大師這時才提腳拔出冰洞之處,羣雄一時之間真的弄不清誰贏誰輸?因此全場仍然靜寂無聲。
只有齊茵、俞長春、方錫有限幾個人,瞧出慧海方丈分明是被敵劍彈起禪杖,因此他才隨杖飛退。
這自然也就是説十方大師的內功造詣,比慧海方丈還強勝一點。
慧海大師嘆一口氣,道:“師兄取去金浮圖之鑰,乃是天經地義之事,老衲告退了。”
十方大師合什相送,齊茵突然叫道:“俞真人,慧海老方丈,都請留步。”
那一僧一道聞聲止步,回頭觀看。
齊茵把手中金鑰,交給了十方大師,道:“大師已遂所願,取回金鑰,只不知大師打算如何處置此鑰?”
十方大師微微一笑,道:“齊姑娘即管放心,貧衲託大説一句,這金浮圖內的武功,貧衲都用不著,是以這枚金鑰,將永沉冰川之下,不再重現於人間,只不知姑娘信是不信?”
齊茵愉快地道:“晚輩焉有不信之理?只不知您老將要駐錫何方?”
十方大師沉吟一下,才道:“姑娘的心意貧衲大概不會猜錯,只可惜貧衲自家亦不知日後歸隱何處,恕我無以奉告。”
齊茵果然是存心問明他的禪蹤,以便日後可以找他出馬,抵抗萬惡派的兇手。此時聽他這樣説法,心知這十方大師已表示不會伸手管事,只好放棄此念,道:“既是如此,大師請便吧,晚輩想趁天下名家高人全集此地的機會,先行商談一下。”
十方大師點點頭,轉身自去。回到冰崖後面,會見韋夫人和兒女,韋夫人伸手拿過金鑰,把玩一下,才道:“那些人倒也真的有兩下子,假如他們聯手出戰的話,你隻身孤劍,只怕難以抵擋。”
十方大師點頭道:“夫人説得不錯,但他們吃虧也在這一點,假如不是名門大派的領袖,而是妖邪之輩,他們就不會如此講究面子,一敗就退了。”
韋夫人道:“那也未必見得就是吃虧,假如他們聯手出戰,我們定必出手。哼!哼!我可沒有你那麼好説話,這些人總有不少得死在我劍下。”
她目光轉到兒女面上,又道:“現在事情巳解決了,我們一同回家吧!”
韋小容駭然變色,道:“娘,難道我們丟下阿陵不管麼?”
韋夫人眉頭一皺,道:“你哥哥已經來了,咱們還不回家?你想等到什麼時候才死心呢?”
她居然沒發脾氣,韋小容忙道:“女兒給他準備的乾糧,可以支持很久。”
韋夫人正要開口,十方大師已輕咳一聲,道:“阿容,你説説看,打算等多久呢?”
韋夫人一聽,便閉口等她先説。
韋小容沉吟一下,道:“女兒情願等上一輩子,但娘一定不肯。”
韋夫人接口道:“這還用説麼?”
韋小容悽惋一嘆,道:“那麼就是一年吧,這是我和阿陵的約定,對不對?”
十方大師伸手摟住女兒,眼中流露出無限憐愛。
韋夫人慾言又止,最後才道:“看來你爹定必願意陪你等上一年之久,假如是這樣。我也沒話好説。”
十方大師頷首道:“就是這麼辦,你和龍兒先回去。”
韋夫人把女兒拉到懷中,柔聲道:“孩子,你只要專心等候,別胡思亂想,娘先回去,過些日子再和你哥哥來瞧你。”
她雖是主觀極強之人,但女兒究竟是自己生的,是以這幾句話説得慈愛無比,與平日的嚴厲大不相同。
十方大師道:“夫人放心回去吧,龍兒,咱們父子多年不見,本該稍為聚一聚。但情勢如此,你還是奉侍汝母回家,一年之後始行暢敍。”
韋一龍恭敬地應了,韋夫人又叮囑了好些話,這才帶他兒子,先行回家,韋小容卻倒在父親懷中,不住哭泣。
這一折騰,已經耗去了個把時辰之久。
十方大師突然驚訝地推推女兒,道:“阿容,那些人為何還在塔下徘徊不去呢?”
韋小容深知老父為人沉穩,等閒之事,絕不會使他驚詫。因此她雖然在心亂神傷之中,仍然注目望去。
但見那一大羣人還在金塔下,甚至還陸續有人趕到。
她瞧了一會,道:“爹爹以為他們想幹什麼?”
十方大師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那少林的慧海方丈,武當的俞長春掌教真人,黃旗幫主吳偉等人,都沒有離開,這就值得奇怪了。”
韋小容想了一想,道:“也許齊茵須得請他們作證,向天下武林之人解釋今日之事,又或是借重他們的聲望,趁目下天下羣雄簏集之時,研討對付萬惡派之計。”
十方大師頷首道:“後一個猜測有點道理。”
韋小容嘆一口氣,道:“爹爹,我們回到石室吧,也許阿陵恰在此時,須要我們幫助。
十方大師點點頭,道:“好,咱們走吧!”
兩人舉步走去,更不回顧。
假如他們再留片刻,便可以發現齊茵等人為何還徘徊不走之故了。
這刻齊茵正與那慧海方丈等數人商量妥當,推由屠龍手吳偉發言。吳偉躍上一塊冰岩上,鼓掌發聲,使在場羣雄全都向他注視,這才高聲道:“老朽受命向諸位同道宣佈一件事,那就是金浮圖之鑰,這兒還有一枚。”
羣雄頓時議論紛紛,這才曉得何以留住大家不要走之故。吳偉等大家平靜下來,才又高聲説道:“原本齊茵姑娘也不知她手中的金鑰,竟是膺品。皆因齊南山兄昔年為了報恩,保護持有金鑰之人,以致齊大娘遭朱公明、梁奉殺害,此事大概情形,諸位已知,毋庸多贅,其後因情勢所迫,這枚金鑰便交與齊兄保管。齊兄全然不知此是膺品,是以這次齊茵姑娘才有發出訊息,召集天下武林中有志深造的同道,到此地來之舉。”
他深深吸一回氣,接下去道:“早先十方大師強討金鑰之時,齊茵姑娘忽然接到消息,得知手中之鑰非是真物,所以才爽快的交還與十方大師。”
羣雄聞言,無不驚喜交集,但大家都等吳偉説下去,是以全場寂然,不聞聲咳之聲。
吳偉大聲道:“現下諒那十方大師已經走遠,所以才向諸位宣告此事,並且決定立時開啓這一座金浮圖。”
齊茵已從梁克定手中拿了金鑰,這時躍上冰岩,高高舉起,讓大家瞧見,底下發出一陣陣歡呼之聲,山鳴谷應。
,齊、吳二人正要飄身落地,突然間人叢中出來了十餘人,錚鏘連聲,都掣出兵刃,光華耀目,殺氣騰騰。
這一羣人之中。只有三個人沒有撤兵刃,兩個是老者,一個是中年人,由於皆是重裘皮帽,把面貌身材都遮掩住了。
不過在行家眼中,單是見了那十多個大漢掣出兵刃時的手法,便知他們個個武功高強,無一弱者。
這一小隊人馬擺出來的陣勢,分明是有搶奪金鑰,佔為己有之意。是以羣雄無不忿然,都想以此地這麼多的人,又有齊茵等一流高手多人在場,難道還能被這十多人搶去金鑰不成?。
齊茵尖笑一聲,道:“好啊,諸位取出兵刃,是什麼意思?莫非想霸佔獨吞這金浮圖的武功財富麼?”
她未嘗不聯想到這些人可能是十方大師的手下,但只要十方大師本人不在場,那倒不必過慮了。
那個沒有取出兵刃的中年人步出陣外,仰天一笑,道:“本人姓張名公茂,乃是大秘門門下,現奉大秘門袁祖師之命,傳諭汝等,速速交出金鑰,離此而去,如若有違嚴諭,格殺不論。”
羣雄喧鬧喝罵之聲大作,齊茵一聽是大秘門人馬,連忙舉手示意眾人肅靜,才提高聲音,道:“你既是大秘門中之人,名字又有一個公字,只不知與朱公明如何稱呼?”
張公茂道:“他是我大師兄,本人在大秘門中,排行第二。”
羣雄聽了這話,無不瞠目結舌,要知近二十年來,朱公明聲名之盛,武林無人可及,乃是公認第一高手。因此張公茂既然自稱是他師弟,那袁祖師必是朱公明師父無疑。准此而論,天下亦難有匹敵之人。
這麼一來,這又變成只有有限幾個人可以出頭伸手之事了,全場按又寂然無聲,都看齊茵如何應付。
齊茵道:“那麼你所説的袁祖師,就是朱公明的師父,又是萬惡派萬孽法師的兄弟袁怪叟了,他可曾到了此地?”
張公茂道:“你倒是知道得不少,説得一點不錯,袁祖師現下就在此地。”
齊茵冷冷道:“朱公明尚且贏不了我,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多言出頭?快叫你師父出來説話。”
張公茂面色一變,怒道:“小丫頭,你這是自尋死路了。”
齊茵冷笑道:“不見得吧,或者你才是自尋死路呢,假如你師父肯當著天下英雄面前,説一聲讓你與我放對拚鬥,至死方休的話,我們可以瞧瞧死的到底是你還是我?”
她悍辣地向他挑戰,除非張公茂不敢應戰,否則的話,這一場拚搏將是扣人心絃的生死之鬥。
張公茂厲聲道:“小丫頭你下來動手。”
齊茵道:“你還愁我跑了不成?要動手容易得很,只要你師父敢站出來説一句話,我們就分個死活。”
要知齊茵深知大秘門其實就是萬惡派的一支,凡是投身此派之人,無一不是心狠手辣,喪盡天良之輩。因此她大可以放手誅殺,尤其是這張公茂是僅次於朱公明的人物,如能當場殺死,大秘門就減弱不少實力。
但見那兩個老者都取下皮帽,卸去皮裘,在冰天雪地之中,每人只穿一件夾長衫,居然毫無寒色。
不少人可認出這兩個老者之一,就是朱公明當日介紹過的尹泰,另一個老者,滿面滿腮皆是白色長毫,乍看宛如白毛猿猴一般。
齊茵突然提高聲音;叫道:“尹泰,你身邊之人就是袁怪叟麼?”
尹泰點頭道:“是啊!”
話一出口,方始醒悟不該輕率答覆敵人詢問,駭得出了一身冷汗,向袁怪叟偷覦一眼,但見他並沒有怒色,這才略略鬆一口氣。
齊茵又道:“袁怪叟,你怎麼説?”
袁怪叟嘿嘿冷笑一聲,道:“好,你們動手拚個生死,在未分出生死以前,雙方都不許插手干擾或援救。”
齊茵一躍下地,羣雄已自動散開,排成一個巨大圈子圍觀。齊茵走過去,張公茂則迎上來,兩人相距只有一丈時,都停下腳步。
齊茵高聲道:“袁怪叟,以你的眼光,我和你的徒弟這一場拚鬥,誰的嬴面較大?”
她突然提出這個問題,甚是奇怪。
但袁怪叟卻不能不答,因為他若是不答,將被天下之人誤以為他眼力不高,竟瞧不出勝負之數。
袁怪叟嘿的冷笑一聲,道:“自然是你較高一籌。”
齊茵見那張公茂並無驚訝的反應,心中一動,忖道:“假如袁怪叟説的是真話,則死生大事,誰能漠然無動於衷?因此這張公茂的反應太以奇怪了。”
她口中説道:“既然你明知他非我敵手,何以又允他出戰?這豈不是教他送死麼?”
袁怪叟道:“像他這種材料,天下間多的是,俯拾即得,因此他送了性命的話,也沒有什麼可惜的。”
這番回答不但出人意料之外,而且冷酷得使別人也感到寒心。但張公茂仍然神色不變,一如沒有聽見一般。
齊茵心中一動,忖道:“是了,張公茂雖然武功拚不過我,但他必有一種陰毒奇怪的功力,可以在最後關頭突然施展,轉敗為勝,取我性命,他對此信心十足,是以對袁怪叟的話根本不放在心上。”
除此之外,齊茵再也想不出任何可以解釋的理由了,因此她叮囑自己必須萬分小心提防,最好能迫使對方沒有機會施展毒手,才是上上之策。
她搖動手中的烏風鞭,招手道:“張公茂,過來送死吧!”
張公茂撤出長刀,大步迫近齊茵,驀地大喝一聲,挺刀襲至。
齊茵揮鞭封架,隨手反擊。兩人立時展開一場激鬥,雙方皆以迅快招式搶攻,霎時間已在互拆了十多招。
但見那張公茂的刀光如潮,從四面八方卷湧拍擊,不但招數奇奧狠毒,實在也極是功深力厚,不同凡俗。
齊茵顯然稍形遜色,手中之鞭攻少守多,有點像捱打的局面。羣雄都瞧得目眩神搖,一時還看不出優劣勝負之機,但方錫、慧海、俞長春、吳偉等高手,卻瞭然於胸,是以莫不憂形於色。
袁怪叟不住地嘿嘿冷笑,別人都弄不懂他這等冷笑法,究竟是什麼意思?是哂笑齊茵不濟事?抑是還有別的用意?
齊茵自然不致於很容易就落敗,雖説她上來就不大妥當,但張公茂想取勝的話,至少也在兩百招以後。
羣雄盡皆屏息噤聲,緊張得有點透不過氣來。直到齊、張二人鬥到百招以後,幾乎全都瞧出了她形勢不妙,是以眾人更為緊張。
事實上齊茵的武功一點也不弱於張公茂,只不過她既然猜測對方另有陰毒殺手,她一上來自然不可盡展絕藝,以免對方情急之下施展,無法防備。
她用盡心思,多費了無數氣力,才維持得住這等稍落下風的形勢,一面極力觀察對方的任何微細動作,希望找出線索,才能設法破解。
一般而言,任何陰毒殺手總不外是出奇的霸道暗器,是以她最是注意對方空著的左手,察看有何動靜。
但見他左手時時保持在腰間某一部位,罕得移開。齊茵好不容易才觀察出這一點,時勢已迫得她不能再拖延時間去觀察了。
她迅即想妥了用什麼招數手法,才可以誘使對方放手進擊,此時他左手非離開腰間不可此舉無異是以生命作餌,誘對方上鈎,實在是危險不過。但她已別無他途可供選擇,只好咬咬牙,下了決心。
她心中轉過一念,忖道:“但願我的觀察沒錯,更希望這誘敵的一招,別先送了性命。
假如僅只受傷,我就十分滿足了。”
此念才掠過心頭,她已開始實行計劃。
但見她猛可揮鞭反攻,兇悍凌厲之極,全是拚命的手法,竟把張公茂硬是迫退了四五步之多。
不過張公茂毫不慌亂,因為齊茵看起來只是情急反噬而已,雖是兇悍之極,卻僅是困獸之鬥。
就在此時,張公茂覓到空隙,手中長刀電急劈去,大有長驅直入之勢。陡然間雙目一陣急疼攻心,隱隱連尿也疼出來了。
他左手向腰間摸去,猛可腕上一緊,敢情已被對方鞭絲捲住,説得遲,那時快,齊茵一腳踢出,正中敵人下陰要害,張公茂慘叫一聲,身形飛起七八尺高,然後跌墜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齊茵剛才乃是手足並用,才收到斃敵之功。當她開放門户,誘敵入擊之時,左手駢指發出指力,突施偷襲,果然射中敵人雙目,而此時敵刀已堪堪到了她胸口要害,她不但不能招架,還須以右手之鞭捲住敵腕,制止他取出暗器。
當此之時,人人以為她自家也難逃一刀之厄。誰知她底下一腳同時踢出,恰好及時踢斃敵人。
假如她這三個同時施展的動作,有任何一個發生錯失,她便得當場斃命,可説是驚險到了極點。
只見那張公茂身軀落地之後,滾了兩滾,突然又發出“蓬”的一聲,羣豪轉眼望去,但見一股濃黑的霧氣,從他身上升起,晃眼已散佈兩丈方圓之廣。
一陣特別的氣味隨風瀰漫,似香非香,似臭非臭。全場百餘武林之士,無不閉住呼吸,儘量退開些。
誰也瞧得出這一股黑霧,必定劇毒難當之物,從那一聲爆響推想,必是一種能爆炸噴射的暗器,一旦出手,威力籠罩範圍極廣,縱是齊茵這等身手高強之人,亦決計無法逃過劫難。
那張公茂既有這等歹毒厲害的暗器,武功又復是高手之列的人物,無怪乎不憚與齊茵拚個生死了。
這一大團濃黑的毒霧,初時不畏勁冽寒風,籠罩當地,過了好一會工夫,這才瞧出外面逐絲逐縷的被風吹掉。但像這等吹散的速度,起碼也得等上三五個時辰之久才行。
在下風處之人早就散開了,齊茵掩鼻高聲道:“袁怪叟,莫怪我心狠手辣,你大秘門中之人,事實上沒有一個不該死的。”
袁怪叟桀桀狂笑數聲,所有人聽了他的笑聲,都感到很不舒服,但覺這笑聲中不但意味著陰謀毒計,而且極是冷酷殘忍,不似是出自人類之口的聲音。
他笑聲收歇,這才説道:“張公茂自家學藝不精,死在你手底,禍有應得,老夫焉有怪你之理?但你別得意,你和在場之人,但凡是嗅到異味的,都休想活得過一炷香之久。”
此言一出,羣豪無不震駭變色,人人都連忙運功調息,查看體內是否有中毒後不適之象。
袁怪叟又發出刺耳驚心的笑聲,彷佛是死神呼聲一般,許多膽氣較弱貪生怕死之輩,不覺心寒膽裂,卻感到混身不對勁,大有支持不住之意。
這時莫説是齊茵、方錫他們,即使是少林慧海方丈、武當俞長春真人以及黃旗幫主吳偉等老練江湖,亦莫不皺起眉頭,覺得袁怪叟之言,難以置信。但以他的身份,就又不能不信。
齊茵由於退避毒霧的關係,已回到己陣中。
忽聽白蛛女低聲道:“齊姊姊,那張公茂的黑霧乃是集天下各種毒蟲的毒液製成,威力之強,果然正如袁怪叟所説,只要嗅聞到異味,就不能活過一炷香之久。”
齊茵皺皺眉頭,道:“這樣説來,這一役咱們定有多入受害了?”
白蛛女低低道:“照小妹的估計,最少也有四五十人,送了性命。”
齊茵道:“那麼我們何不趁毒力未曾發作以前,上去動手,好歹也撈點本錢回來。”
方錫接口道:“這話説來不錯,我們出手吧!”
白蛛女忙道:“等一等,我的話還未説完,當那張公茂出場之時,我身上的黑神蛛已經向我報訊。這黑神蛛天生剋制百蟲,因此那黑霧陣的毒力,與黑神蛛氣機吸引,被它察覺,向我示警。”
齊茵道:“黑神蛛示警後又如何呢?”
她長眉微微蹙起,看來不似是因為擔憂,反而像是受了傷一般,方錫發覺了,卻暫時忍住不問她。
白蛛女道:“我得知之後,暗加布置,莫非是黑霧彈那種異味不能要人性命,即使姊姊你被黑霧彈所困,亦將全然無恙。”
齊茵點點頭,道:“好吧,那麼我們就等上一炷香之久,讓袁怪叟吃上一大驚。”
方錫接口道:“齊姑娘,你可是想利用這一炷香的時間,設法調息運功,壓住內傷麼,若然如此,兄弟甚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白蛛女大吃一驚,道:“什麼?姊姊受了傷啦?”
齊茵道:“這也是沒奈何之事,我如不拚著受傷,便無法在一舉之間,不但從劣勢裏脱身,而且還擊斃張公茂。”
白蛛女咬牙切齒的悔恨道:“假如姊姊早知道我能剋制張公茂的暗器,就用不著姊姊求功,以致於受了內傷,只不知傷勢嚴重不嚴重?”
齊茵安慰她道:“還好,假如傷勢嚴重,袁怪叟焉還有看不出來之理?”
白蛛女道:“那麼姊姊快點運功療傷,唉!那袁怪叟武功深不可測,而且善識各種惡獸毒蟲之性,不怕黑神蛛。如若不然,我早就放神蛛出去,把他們通通殺死。”
齊茵雙眉緊鎖,楚楚含顰,另有一種美態。
她並沒有立刻運功療傷,卻沉吟道:“那袁怪叟縱然冷酷無情之極,全無人性,竟不把弟子門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可是為了他自己著想,也不該輕易損失人手,以目前的比數來説,我們的人數多他十倍。”
白蛛女道:“小妹可以解答姊姊這個疑團,那就是他目前所率的十餘名手下,其中有一半以上是迷失了本性的人,只要他一聲令下,個個奮不顧身,拚死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