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木的來勢十分兇猛,韋光是知道他厲害的,連忙用身體擋在三個女子之前,凝神吐掌,意在怕他的掌力傷及其他的人。
雙方的力道虛空相接,互不相讓,砰然一聲巨響中,居然各退了一步。
柳大木微微一怔道:“小畜生,想不到你居然大有進步!”
韋光也在心頭暗驚,方才雖然只換了一招,他試出這傢伙的功力,似乎比前一陣所遇的端木方與逍遙散人還要高上一點,凝神低喝道:“老匹夫!你説你殺死了我的母親與妹妹可是真的?”
柳大木陰惻惻地怒笑道:“老夫是何等身份,難道還用得着對你説謊。”
韋光聽他的語氣很是堅定,不覺大為激動,欺身向前怒叫道:“老匹夫!今天有你就沒有我!”
叫聲中發掌如雪花亂舞,招招都取的要害,而且每一掌都夾以無比的勁力,顯見他是急怒攻心,一定要斃之而後快。
柳大木面寒如水,從容地揮掌應敵,臉上帶着一絲驚容,似乎頗為韋光深厚的功力而感到奇怪,一時空中只聽得砰砰的掌擊聲,由於雙方的勢子都很猛,那座古廟年久失修,承受不住這等大力衝擊,樑架格吱吱地直響,頂上籟籟地掉下沙土來。
韋光一面動手,一面遊目旁顧,看見宇文瑤等人已被激鬥時所發出的勁風逼過一邊,忍不住出聲招呼道:“大嫂!你們快走吧!”
宇文搖搖頭道:“不行!這老傢伙厲害得很,你一個人對付不了的。”
韋光急道:“我沒關係,他殺了母親與妹妹,我説什麼也要跟他拼到底,你們快去找大哥吧!若是我不幸死了,你叫大哥替我報仇!”
宇文瑤倔強地道:“不行!我若是將你一人撇在此地,有何面目去見你大哥?我既然已是韋家的媳婦,這血仇自然也有我一份!”
説着抽出腰間長劍要過來助戰,才走了兩三步,就被那股勁風逼住,進身不得。
韋光急叫道:“大嫂!你不行的,這老賊得到了秦無極的傳授,不是你所能對付的。”
他一面分神説話一面迎敵,立刻為對方所乘,險象而出,幸好他對於柳大木所用的招式十分熟悉,還能一一化解開。
柳大木也是十分驚奇,邊打邊喝道:“小子!你怎麼也得到了教主的傳授……”
韋光用力封開他一着殺手後冷笑道:“秦無極是什麼東西,他也配教我!”
柳大木不信地道:“那你這些功夫是從哪兒學來的!”
韋光沉聲道:“秦無極不是第一個得到子午經的人,也不是惟一得到子午經的人,他會的那些玩意兒,不見得就是絕技……”
柳大木臉色陰寒地道:“好小子!你不説也沒關係,老夫還怕你不成!”
掌隨語發,招式居然變得十分詭異,韋光被圈在掌風中,手忙腳亂地應付着,心中十分駭異,因為柳大木此刻所用的招式,竟然不是子午經中所載,不但處處剋制住韋光的攻勢,而且每一招都附帶着一股陰勁,隱隱有突破他護身真氣的趨勢。
宇文瑤見韋光突然陷入劣境,不禁大為着忙,厲叱一聲,挺劍飛撲進擊!
這時柳大木剛好雙手並出,一掌取胸,另一手屈指成鈎,點向韋光的腰間,兩招都兇險異常,韋光正不知如何應付,宇文瑤的長劍亦趁機刺了進來。
柳大木臉上帶着陰笑,剛想猛施殺手,驀覺身後風生,立刻返身自救,伸指徑彈劍葉,錚然一聲,已將來勢盪開,接着反手一撈,扣住了宇文瑤的脈門。
韋光做夢也想不到宇文瑤能夠突破勁風而闖了進來,雖然解救了他的危境,可是宇文瑤在他的掌握中,身體直顫,痛苦異常,不禁憤叫道:“老殺才!快將我大嫂放開!”
柳大木嘿嘿乾笑道:“小子!你説得倒輕鬆,你們韋家害得我家敗人亡,老夫恨不得殺盡你們姓韋的,哪有這麼容易放開她?”
韋光又急又怒,幾次要想上前拼死搶救,總是因為投鼠忌器,沒敢輕動,只得厲聲大叫道:“老殺才!你欺負女人算是什麼英雄?有種你放開她,我們一決生死!”
柳大木獰笑連連,將握住宇文瑤的手指又緊了一點,痛得她冷汗直滴,韋光的眼中都要冒出火來,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時宇文瑤的那個宮裝侍女跨步向前,厲聲叫道:“老匹夫!你敢對公主如此無禮,難道不怕粉身碎骨,誅滅九族嗎?”
柳大木哈哈大笑道:“老夫只剩孤身一人,已經無族可誅,再説大內高手雖多,大概還不敢惹至尊教,這些話你只可嚇嚇普通江湖人,老夫可不吃這一套……”
那個宮裝侍女還待再開口説話,宇文瑤忍住疼痛喝止道:“素月!不許再開口,我已經宣佈過脱離宮廷了,你還説這些幹嗎?”
素月急流淚道:“可是公主您……”
宇文瑤淡淡一嘆道:“生死由命!我落在人家的手裏,還有什麼好説的!”
柳大木嘿嘿冷笑道:“你雖然是個女子,骨頭倒挺硬的!”
宇文瑤柳眉頓豎,莊容道:“姓柳的!我落在你的手裏,生死由你發落,不過請你在口頭上放尊重點!”
她天生有一股雍容的氣質,這番話居然使柳大術為之一懾,半晌才道:“你若是不脱離公主身份,老夫自然不會得罪你,可是你已經下嫁到韋家,老夫可不能放過你!”
宇文瑤正容道:“殺剮聽便,不過我對你有個小小的要求!”
柳大木微笑道:“除了放開你之外,任何條件老夫都可以接受。”
宇文瑤肅容道:“我既然身屬韋門,你可曾聽説過韋家有過厚顏求生的人?”
韋光聽得十分激動,熱淚盈眶,只是無計可施。
柳大木也換上肅容道:“説出你的要求吧!”
宇文瑤平靜地道:“其實這是個很簡單的要求,我不惜一死,但希望死得乾脆一點,再者我希望你能給我留個完整的屍體。”
柳大木道:“這點老夫絕對可以從命,老夫在你背上拍一掌,勁道剛好足以震斷你的心脈,死時既無痛苦,又不會損傷外體,你可滿意……”
宇文瑤閉目淡然道:“多謝盛情!請你動手吧!”
柳大木作勢欲拍,韋光則凝神作勢,準備不顧一切地衝上來,柳大木見狀嘿嘿冷笑道:
“小子!你要是敢動一下,別怪老夫不守諾言了!”
宇文瑤睜開眼睛,輕輕一嘆道:“弟弟!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你又帶給我那麼美麗的希望,只可惜我無福消受,請你給我一個平靜的死亡吧!”
韋光垂淚無語,將頭低了下來,柳大木得意之極,一掌拍在宇文瑤的背上,將她的身子擊飛出去,韋光閉目不忍卒睹。
可是出乎他意外的是耳中傳來了柳大木一聲驚痛的怒吼,連忙睜眼一看,宇文瑤好端端地站在遠處,柳大木卻捧着手怒跳如雷!一時驚喜交集,連忙問道:“大嫂你沒有怎麼樣吧?”
宇文瑤微笑道:“沒有!這種老笨蟲怎麼殺得了我!”
柳大木怒叫道:“賤婦!你居然敢愚弄老夫!你用的什麼詭計?”
宇文瑤輕笑道:“我不説出來恐怕你一輩子都不會明白,我身上穿了一件金絲軟甲,那是西夷的貢品,可避一切的利器掌勁,上面的細刺尤其厲害,不但專破所有的橫練氣功,而且有劇毒見血封喉!”
柳大木面色如土,連忙捧起血淋淋的手掌,聚集內功,想逼出其中的毒素,宇文瑤趁機電閃風飄,迅速進身攻擊。
柳大木倉促應敵,不意宇文瑤的手法快得出奇,啪的一聲,摑了他一個耳光,然後迅速避開,哈哈大笑道:“老殺才!你又上當了!金絲甲上要是真的含毒,你此刻哪裏還會有命?這一掌算是抵償你剛才對我的無禮……”
柳大木連續受愚,氣怒攻心,大喝一聲,揮掌向前直拍,口中怒喝道:“妖婦!老夫今天不將你碎屍千段,誓不為人!”
韋光知道柳大木的掌力異常雄渾,剛想出手代她擋一下,不意宇文瑤身形一晃,又向他的掌上迎去,韋光急得大叫道:“大嫂!不可以……”
叫聲中已是不及,然而出人意外的事情又出現了,宇文瑤羅袖輕輕一陣揮舞,居然將柳大木的掌風化為無形,身軀仍是撞向他的掌上。
柳大木吃過一次虧,怕被她的金絲軟甲再刺一下,連忙撤掌退後。
宇文瑤回頭對韋光輕輕一笑道:“弟弟!剛才我是故意裝着衝不進來,騙騙這老傢伙,讓他不提防,其實你大嫂領導大內的無數高手,怎會如此窩囊不濟事!”
柳大木驚怒交加,韋光卻不禁一怔,覺得宇文瑤的機智狡謀,的確不在杜念遠之下,難怪她們當初互鬥心機,鬧得天翻地覆!
這時柳大木已經在暴怒中冷靜了下來,臉色陰沉得怕人,迫到宇文搖身前,突地伸指去戳宇文瑤頸下的喉結穴,宇文瑤神色凝重,展開長袖去纏他的手臂,柳大木陰沉沉地一聲問哼,手指迅速異常地翻了過去,戳在宇文瑤身後要穴上。
宇文瑤輕嘿一聲,身子軟軟地倒了下來,牙關緊閉,嘴唇發紫,這下於是真的被他制倒了。
韋光大驚失色,怒吼一聲,揮掌徑擊,威猛無匹,柳大木的身形逼退了兩三步。
黃英與那個名叫素月的宮女一起搶了過來,扶起宇文瑤的身子,一試脈息,只有一陣輕微的跳動,連四肢都在漸漸地發涼了,不由得哭叫起來。
韋光悲憤填膺,目中含着淚,心頭充滿了怒火,雙手用盡了在地穴中所習的子午經上的奇招,想將柳大木一舉擊斃。
柳大木始終是那副陰沉的臉色,沉着地應付着,大約十幾招過去,韋光鋭利的攻勢略為消解了一點,他才展開反攻,所取的仍是先前那套詭異的掌法,漸漸地又取回主動,反而將韋光逼入險境!
又是十招過去,韋光顯得更不行了,柳大木這套掌法好似專為對付子午經上的武功而研創的,不但處處牽制着韋光的招式,搶盡先機,而且還壓制着他,使他有很多凌厲的絕招都無法施展。
韋光勉力支持了片刻,累得手忙腳亂,而另一邊黃英與素月的哭聲也更響,顯見得宇文瑤已至奄奄一息的地步,少年俠士一陣激憤,滿口鋼牙咬得格格直響,用盡全身的力量,當胸搗出一拳,放開自己的空門,聽任柳大木的雙指由肋下點進,存心採取兩敗俱傷的打法了。
柳大木也殺橫了心,胸前為拳風擊中,一聲悶哼,雙指依然點了進來,韋光勉強鼓起餘勇,發動護身罡氣,便受了一招。
雙方各退了一步,兩個人的目的都達到了,也都沒有達到。
因為這是拼命的一招,誰都想把對方置於死地,可是誰也沒有殺死誰。
柳大木的臉色變得很蒼白,嘴角隱隱滲出一絲血跡。
韋光則痛徹心腑,周身氣血全散,僅仗着一股強烈的意志支持着沒倒下來。
兩個人的眼中都燃燒着仇恨的火焰,眼睛瞪得大大地對望着,誰都沒有出聲,等待着對方倒下去!
沉靜片刻後,柳大木已漸漸恢復原來的臉色,韋光卻汗下如雨,兩條腿不住地顫抖着,看了柳大木的樣子,不禁發出一聲絕望的呼吼道:“老匹夫,算你厲害!今日韋某自承功力不如,可是我在九泉之下,也會化厲鬼,祟得你一世不得安寧!”
柳大木哈哈大笑道:“小賊!你死在眉睫還要發狠,真想不到你在短短的一年多日子裏,會進展到如此高明,逼得老夫將精心苦研,留作其他用途的絕招使出來才製得了你……”
韋光口中猛噴出一道血箭,身子也向地下頹然倒去,柳大木跨前一步,目射兇光厲聲大笑道:“小賊……為了你們姓韋的,害得老夫家破人亡,受盡欺凌,我今日不將你碎屍千段,難消得心頭恨!”
説完舉掌正待劈下去,卻又停住了。
原來韋光雖已無力倒地,雙目炯炯,猶自瞪着他,使他心頭略略一震,又停了片刻,他才獰笑道:“小賊!我知道你死得不甘心,可是我還不讓你這麼痛快就死了,趁你還有點知覺的時候,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叫你死得更痛苦一點。方才我説過,已經殺死了你的母親與妹妹,那是騙你的,她們現在還沒死,不過已在至尊教耳目的監視中,老夫先收拾了你,再去找她們,讓你們姓韋的一個個地上鬼門關報到……”
韋光已經無法開口説話了,然而柳大木的話的確令他受了震動,臉上泛起痛苦的神色,柳大木見狀十分得意,獰聲大笑道:“小子!你是第一個,先到黃泉路上去等着你的家人團聚吧!”
語畢運掌直劈而下,掌風在地上擊起一蓬沙霧,柳大木得意之極,正想欣賞一下韋光血肉模糊的慘狀時,卻不禁怔住了。
原來沙霧停止後,地下只留着一個深坑,而韋光的身體卻移到丈餘之外,仍是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這一下使他大出意外,因為韋光分明已經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又如何能避開他這威力無比的一擊呢?
而且另一邊的黃英與素月這時也止住了哭聲,愕然地望着他的身後。
柳大木連忙回過身來一看,立即面色如土,呆若木雞。
原來不知何時他身後已經排列三人,左邊是宇文琮,右邊是個中年女子,錦衣鴉鬢,臉寒如冰,赫然正是他真正的殺子仇人袁紫!最令他恐懼的是中間的那個人,青衣葛巾,整個臉都被黑布罩着,只有兩眼處開着兩個洞,不問而知是至尊教主秦無極。
柳大木呆了半晌,才囁嚅地道:“教主!您是什麼時候來的?”
秦無極冷哼一聲道:“柳大木!你還認得我是教主?”
柳大木只覺得脊背起了一陣寒意,連忙躬身道:“屬下蒙教主的宏思,指派掌南部分壇,無時不以教主為念。”
秦無極冷笑道:“這倒是真話,我知道你在想着我!所以我特地送上門來給你看看!”
柳大木惶恐地道:“教主的話屬下擔當不起。”
秦無極冷笑道:“你何必還客氣呢!聽宇文琮説你練了一套功夫,比我教給你的高明多了……”
柳大木目光陰毒地掃了一下宇文琮,吶吶地道:“教主不要聽這小子胡説,他心懷不軌,意圖叛教,屬下正想懲治他!”
秦無極怒聲道:“放屁!我在這兒半天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不要狡賴!你那套掌式果然大有道理,我很想領教一下!”
柳大木吃吃地道:“屬下不敢!”
秦無極哈哈大笑道:“你不敢?這倒是奇聞了,你那套掌式完全是針對着我的弱點而設,恐怕你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想對付我!老實説!我還真喜歡這件事,行遍天下無敵手,這滋味並不好受,難得你有此雄心,我怎麼能不動心呢?”
柳大木臉色死灰,急忙辯解道:“屬下怎敢對教主如此不敬呢!”
秦無極一擺手,説道:“你不要再辯了,我有知人之明,你從來就沒有真正地服過我,不過你也別怕,至尊教中心存異志的並不僅是你一個人,南中北三個分壇的壇主,無一不是心存異志,想取我而代之……”
柳大木還想説話,秦無極擺手攔住他道:“你是最有成績的一個,所以我得信之後,星夜飛馳,趕到此地,就是為了讓你一逞心願!”
柳大木接觸到秦無極冷冰的目光,知道今日已萬無幸理,將心一橫,立刻轉變態度抗聲道:“教主已經洞悉屬下的心願,我也不必多作辯論了,習武的人從不會真正的服人,屬下所研的掌式雖然還沒有純熟,仍想請教主不吝賜教!”
秦無極冷冷一哼道:“你總算説出真話了,好吧!你準備一下!”
柳大木一言不發,暗自凝神運氣,直等體內真力都已至沛然欲震的階段,才開言對秦無極道:“請教主賜招!”
秦無極鄙笑道:“別做夢了!憑你那點本事,我還真沒放在心上,紫娘!你去教訓他一頓,讓他吃點苦頭!”
袁紫答應一聲,輕輕挪步至柳大木對面站定。
柳大木頓感意外地道:“屬下是向教主請教!”
袁紫冷笑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向教主叫陣!”
柳大木憤然怒叫道:“秦無極!早些日子我自知技不如人,所以才受你驅策,可是我心中卻時時在想着要殺死你,我這套掌式就是為着剋制你而創的,想不到你反而沒有膽子下場,叫一個女人來替你送死!”
秦無極冷笑一聲對袁紫道:“紫娘!這傢伙對我大不敬!你可以殺了他!”
袁紫應聲道:“老傢伙,聽見沒有,本來你還有希望活命的,可是你不該出言辱及教主,快把命送上來吧!”
柳大木索性豁開性命了,竟然對袁紫道:“老夫心目中只有秦無極一個對手。”
袁紫輕輕一笑道:“老殺才!你不過練了一套掌法,就這樣神氣了,要知道教主學究天人,教給你的不過是一點毛皮
柳大木仍是倔強地道:“老夫不屑與一個賤女人對手!”
袁紫的臉上也湧起一陣殺意,尖刻地道:“老殺才!別忘了殺你兩個兒子的,就是我這賤女人!”
柳大木被她觸動了殺子之痛,怒吼一聲,雙掌如風撲上,掌中暗含毒勁,像是要將她一舉而斃!
袁紫輕笑一聲,身軀猛縮,在千鈞之發之際,硬從他的掌勁中脱開,同時還反手拂了一招,長袖直掃門面。
柳大木揮掌切開了她的袖邊,目中流露出異色。
他吃驚的不是袁紫袖上的功力,而是脱開他掌勢的身法,那是他根據子午經中的破綻精心研究出來的一招!
子午經的功夫可柔可剛,他那一招中也藏着剛柔兩股勁道,子午經中是前柔後剛,他卻反其道而行之。
在想像中這一招萬無可避,只有力拒一途,如是則剛柔互克,力量對消掉之後,對方無論如何也躲不開他急速而至的下一招,這是他多時苦心研創的一絕招,憑着這一招也許不一定就能制住秦無極,至少也可以使得他手忙腳亂而失去先機,萬沒想到會被袁紫輕易地化開了,而且反攻了一招。
袁紫收回長袖,望見他在呆呆發怔,乃微微一笑道:“老殺才,武學之道切忌死板,你會動腦筋,人家也會用心的,你還有什麼絕招,一起使出來吧!”
柳大木心中一涼,抱了很久的希望,一下子突然破滅了,秦無極還沒出手;面前的這個女人也足夠他應付的了,緩緩地一臂斜掄,拍向袁素的右肩,同時另一隻手也反兜過去,攻她的下盤。
袁紫凝立不動,聽任他的手掌拍上肩頭,長袖飄忽,將他攻下盤的那隻手擋住,秦無極驀地喝叫道:“袁紫!注意!反虛為實!”
他的叫聲遲了一步,柳大木的眼中突地兇光暴漲,攻下盤的那隻手猛地五指箕張,抓住她的長袖一拖。
袁紫的身子驟失重心,朝右邊一傾,柳大木拍肩的手扭着朝下一滑,凌厲無匹地抓向她的腰間。
這一手用得陰刁無比,秦無極也想出手援救了,可是柳大木的動作何等迅速,一下抓個正着。
一聲輕響,一聲慘呼,一條人影朝外摔去!
韋光雖然躺在地下無力移動,神智卻仍是清醒的,對眼前的戰況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禁發出一聲長嘆!雖然這些人都是他的仇敵,私心中他還是希望袁紫獲勝的,誰知交手才兩招,就已……
他雙目一閉,不忍見那血淋淋的慘象,可是耳邊卻傳來秦無極驚愕而微帶興奮的聲音叫道:“紫娘!你這一招用得妙絕了,你怎麼想出來的,閃腰,出腳,簡直是神來之筆!看來這些日子,你在背地裏也偷偷地用了不少心思。”
韋光愕然睜開眼睛時,卻見袁紫好端端地站在那兒,柳大木龐大的身軀倒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胸前裂開一個大洞,臟腑可見,死狀慘極,空氣中也瀰漫着一股血腥味。他剛想挪開身子,避開柳大木的屍體時,驟覺一陣疼痛攻心,神智整個地昏迷了。
當韋光在一陣沁人的涼意中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處身一塊大青石上,頭頂是一株大樹,陽光在葉隙中透下來。他努力地坐起身子,周身的骨節仍有疼痛的感覺,可是他顧不得這麼多,遊目四望,昨夜喋血歷險的山神廟還在不遠的地方,可是宇文瑤等人一個都不見了,只有一個年輕人在對着他微笑。
這年輕人是他認識的那是宇文瑤的弟弟宇文琮。
韋光頓了一頓,才出聲問道:“她們呢?”
宇文琮微笑道:“家姊找令兄去了!”
韋光連忙接着問道:“我大嫂……令姊的傷勢怎麼樣了?”
宇文琮笑笑道:“不要緊!她只是穴道受制,受的傷比你輕,倒是你要特別注意,柳大木的震穴手法很重,幸虧你的稟賦好,換了第二個人,恐怕早已粉身碎骨了。”
韋光頓了一頓又問道:“柳大木是真的死了?”
宇文琮點頭道:“不錯,沒多久以前,我親自把他埋進土中的!這傢伙的死相真難看,我差一點想嘔出來。”
韋光微覺惻然,雖然他很恨柳大木,可是想到那血淋淋的屍體時,又有點替他可憐,想了片刻又問道:“秦無極呢?”
宇文琮用手一比道:“走了!”
韋光略覺意外地道:“走了!他怎麼肯放過我的?”
字文深微笑道:“是紫娘替你求情的,本來秦無極想要將你帶走拷問你武功來歷的,家姊怕他對你下毒手,只得把你在墓穴中的遭遇約略地告訴他……”
韋光大驚道:“什麼!大嫂把我的情形告訴秦無極了?”
宇文琮正容道:“不説行嗎!你要是落在秦無極手中可慘了。”
韋光略一沉吟才道:“秦無極聽後作何表示?”
宇文琮微笑道:“他先是不相信,繼而紫娘提出證明,説你對付柳大木時,用的都是子午經上的功夫,他才信了,大笑了半天。”
韋光急忙問道:“他沒有想殺掉我?”
宇文琮點頭道:“秦無極的確有殺你的意思,還是紫娘把他攔住了,説是你已經受傷,縱然習得子午經上所有的武功,也無法與他一較上下,何況他現在所能,已超過子午經的範圍
韋光愕然地問道:“這老魅當真有如此厲害嗎?”
宇文琮點頭道:“不錯!子午經縱然是武學奇籍,卻不是十全十美的寶錄,秦無極這些年來,研習大有心得,就是以柳大木而論,不也能創出專克子午經的招式嗎?可見武學之道,原無極限,端視人為努力而已。”
韋光默然不語,忽而腦中掠過一片印象,臉上不自然而然地浮起一陣異色,宇文琮見了大感奇怪問道:“韋見在想些什麼?”
韋光忙恢復常態道:“沒什麼……”
宇文琮猶自不信,韋光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趕緊又提出別的問題道:“那個名叫紫孃的女子為什麼要救我呢?”
宇文琮搖頭道:“這就更令人難懂了,紫娘與令尊韋大使有着極深的仇恨,可是她對你們韋家人又特別客氣,上次柳大木的兩個兒子遇上了令堂與令妹,多方冒犯,是她去解的圍,同時把兩個姓柳的傢伙都殺了,那時柳大木剛剛加入至尊教,不敢向她尋仇。到了南部分壇後,柳大木苦心研創秘招,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壓倒秦無極,再者也是為着要殺死她報仇,這次她又死命攔着秦無極傷害你,倒是很令人費解的事……”
韋光想了片刻也不得其解,乃又改個問題道:“秦無極怎麼會突然也到這兒來的?”
宇文琮笑道:“那是兄弟派人通知的,兄弟在前些日子,無意中發現柳大木在研究掌式,那些掌式好似專為對付教主而用……”
韋光忽然對宇文琮起了一點輕微的反感,插口道:“所以你就告了他一狀。”
宇文琮點頭笑道:“不錯!不過也幸虧我這一狀告得及時,否則我姊妹及韋兄與兄弟,咱們可都別想再活命了。”
韋光的心中仍不以為然,口中卻無法説什麼,因為宇文琮的話是事實,半天后,他才不經意地道:“柳大木死了,宇文兄今後可得意了。”
宇文琮毫不為意地道:“不錯!兄弟此刻已經受命為南區分壇壇主!”。
韋光的臉上不覺流露出鄙色,宇文琮見了一笑道:“韋兄千萬不要以為兄弟貪圖這位置,兄弟隱身至尊教的用意,相信家姊已對韋見説過了。”
韋光的臉上不覺又是一熱,抬頭望着宇文琮,剛想説兩句抱歉的話,可是宇文琮笑嘻嘻的完全不當一回事。
他不禁在心中暗暗一嘆,覺得這姊弟倆實在莫測高深,雖然宇文瑤對他説過宇文琮參加至尊教是別有用意,可是又實在想不透用意何在。
宇文琮等了一下才笑道:“紫娘臨行時曾經招呼兄弟要好好照顧韋兄,現在韋兄已經醒了,若是沒有其他吩咐,兄弟就想告辭了。”
韋光感激地點點頭,宇文琮忽然呀了一聲又笑道:“兄弟幾乎忘了,紫娘有封密緘,囑兄弟代交韋兄的。”
説着在懷中掏出一方綢巾,用絲帶密密扎住,交在韋光手中,韋光皺着眉頭接過來道:
“她留緘給我幹什麼?”
宇文琮微笑道:“這個兄弟可不知道,紫娘是秦無極跟前第一個紅人,她交代的事我們只有遵命施行,誰也不敢詳細追問。”
説完他拱拱手就轉身走了,韋光望着他的背影發了半天呆,才慢慢打開那捲卷緊的綢巾。
這是紫娘用胭脂在倉促間寫的,可能她在寫的時候,還揹着泰無極,所以字體十分潦草。
“汝身中震穴重手,真氣渙散,復原不易,速覓僻地靜養,每日子午之間,行納氣聚神法,庶幾可愈!
“然此法費時過久,如需速就,可徑向南行,赴瓊崖海珠島上訪采薇翁,哀之以懇辭,必有所獲!
“令尊與杜素瓊安然偕隱,蹤跡不定,令堂與令妹刻已返梵淨山,有妾身在可保無事,希忽念!
“汝技業去秦無極太遠,剪之尚非其時,祈好自為之,俟待有利之機,斯時妾身亦可為之臂助!
“此緘閲後,應速加毀滅,以不致落宵小之手,貽妾身危也。再者至尊教雖勢力廣及天下,會眾皆窮兇奸惡之徒,目前雖受秦無極之力脅,偽為忠誠,實皆心懷二志,滅亡之日,必不太遠,汝門中世代忠俠,幸忽墮家聲,勉之!”
韋光呆呆的把字跡看完後,立刻把綢巾撕得粉碎,然後再點上一把火,直等到整個化灰後,才深吐了一口氣。心中對袁紫這個人覺得越來越不可解。
她是父親的仇人,是秦無極的寵姬。
可是在她的作為與口氣中,卻又像另外的一回事,而且處處對韋家人照顧,她究竟是怎麼的一個人呢?
懷着一個不可解的謎,他站起身來一試運真氣,發現只能提出兩成功力,顯見得受傷很重!
他不禁又十分喪氣,剛從地穴中出來時,他的確是滿腔豪情,然而相繼在端木方與柳大木那兒都吃了虧。
他們不過是秦無極手下的分壇壇主,即已如此難惹了,則自己與秦無極相較,的確是差得太遠了!
幸喜父親母妹都安全無恙,他決心把自己的功力恢復了再説,乃略事整頓,一徑動身向南邊行去。
宇文琮對他很照顧,自己雖未露面,卻命客店中的夥計將馬匹備好,候在路口上。韋光也懶得多問,快快地接過馬匹,策騎而去!
自十萬大山至瓊崖並不算太遠,他一乘輕騎,大約在半月左右,即已到達海邊,再往前去則是水路了。
略一打聽前往海珠島的行徑,在漁人的口中,他才得知海珠島不過是瓊海中的一個小嶺,島民多半以潛水探珠為生,每隔半月才有一次商船裝載各種日常用品前往。
他來得很巧,後天恰好是船期,韋光很高興,找到船主治妥搭船的事務,就隨意借了一個民家住了下來。
第三天一早,是個明朗的好天氣,他走到停船的地方,船舶已經載貨妥當,引帆待發。
船主因為他付的船資很豐,對他特別客氣,將船上僅有的一間艙房讓給他往了,其餘的行商則擁塞在統艙裏。
船在微風中破浪前進,韋光因為是初次航海,被海上雄偉的景色吸引得着了迷,終日徘徊在船頭上。
人夜!水天一色,萬里無雲,月已半殘,見到那黯淡的月色,想到半月前的種種遭遇,不禁感慨萬端!
正在對月舒嘆之際,忽然身後傳來了一陣朗吟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聲音很熟悉,他連忙低頭一看,卻見半月前邂逅的那個窮和尚正半倚船舷,手持一隻燒雞,已經啃掉一半。
他身後的船板上,放着一個酒罈!搖頭擺頭,瘋態可掬,身上仍是那一襲滿布油膩的袈裟。
韋光乍一見到他,倒不禁一怔道:“莊兄怎麼也來了?”
在杜念遠口中,他已約略聽過莊泉與黃英之間的一些斷片故事,山神廟中一會後,確定了他的身份,是以才如此稱呼。孰知窮和尚聞言後將臉色一沉,提起酒罈猛灌了一大口,一聲不響,也不回答。
韋光徵了一怔,繼而才會意笑道:“大師父怎地不理兄弟了?”
窮和尚這才一齜牙道:“公子爺!貧僧早就宣佈過,莊泉已經死了,貧僧現……”
韋光怕他又扯出什麼有情僧那些肉麻名詞,連忙插口打斷他的話題道:“大師父怎地有興趣出海覽勝?”
窮和尚哈哈大笑道:“貧僧之所以名號有情,並不是光對女子而言,貧僧對公子爺照樣有情有義,説好了在前途等候公子爺大駕的,公子爺事忙,轉眼間就把貧僧的約會忘了,貧僧可不敢忘,這半月來整天跟在公子爺的馬後面,兩條腿追四條腿,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韋光不覺啼笑皆非,訥訥地道:“大師父言重了,不是兄弟忘了約會,實在是另有急事,必須要到南海一行,又不知道大師父在哪裏……”
窮和尚搖頭笑道:“沒關係!好在貧僧也沒有其他的事,難得遇上公子這麼一位豪客,只要有吃有喝,貧僧到哪兒都是一樣!”
韋光又好氣又好笑,但是知道跟他説不上正經話,只得按捺住自己的性子,正容對他道:“大師父別開玩笑,半月前承蒙允見告家父的下落……”
窮和尚邊吃邊道:“不錯!可是現在沒有用了!”
韋光心中一陣緊張,以為父親又出了什麼事忙問道:“為什麼?”
窮和尚慢條斯理地道:“令尊所居之處十分隱僻,本來貧僧準備帶公子去一趟的,可是現在已在海上,説也無益。”
韋光這才放下心來道:“原來如此,兄弟實在是因為一件性命攸關之事,不得不暫時將尋親之事擱下,等南海歸來再圖團聚吧!”
窮和尚毫不經意地道:“公子的性命與南海之行有何關係?”
韋光懶得多説,只是簡便地道:“兄弟要上海珠島去找一個人!”
窮和尚嬉皮笑臉地道:“這人要勞動公子遠渡重洋,一定是個國色天香的俏……”
韋光忙正容道:“大師父又在開玩笑了,兄弟要找的這人名叫采薇翁!”
窮和尚神色一動道:“采薇翁?”
韋光見他神色有異,連忙問道:“不錯!大師父識得此人否?’”
窮和尚搖頭道:“不認識!貧僧從未出過海,怎會知道海外的高人呢?”
韋光見他有點語不由衷,可也不便追問,只得默然相對,窮和尚卻喝着酒,啃着雞,口中咿咿晤晤十分高興。
韋光等了半晌,覺得十分無聊,乃又搭訕道:“大師父倒是很會享福。”
窮和尚一舉手中的雞骨頭道:“貧僧哪有這份福氣,完全是託公子爺的福。”
韋光愕然問道:“大師父這話怎講?”
窮和尚笑嘻嘻地道:“這船上只有一間艙房,本來是一個行商專用的,因為公子您來了,船主將他趕到底下統艙中居息……”
韋光仍是不解道:“那與大師父的酒肉有何關係呢?”
窮和尚大笑道:“關係可大呢!那位行商好潔成癖,嫌貧僧身上氣味難聞,所以佈施了一罈酒,一隻雞,不許貧僧下艙去……”
韋光聽得有趣,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來……
正笑之間,忽而遠處海上冒出一道白光,起初還是淡淡的,然後愈來愈亮,竟變得如同白晝無異。
那發光之處,渾圓潔白,形似一座小島,又像是個鴨蛋殼,裏面點了蠟燭,發出了炫目亮光。
二人俱未見過這種奇景,忍不住在船欄上欣賞着。這時一個水手神色惶然地過來道:
“二位快到艙下去躲一下,海神顯聖了,不要撞了他老人家,不然我們全船人都沒命了!”
韋光奇道:“這亮晃晃的東西是海神?”
水手惶恐地點點頭,卻是不敢多説。
窮和尚搖頭道:“不行!不行!貧僧與艙中的人約好了,他們佈施貧僧酒肉,貧僧不得下艙,出家人最戒打誑語!”
水手發急地道:“你這個和尚怎地如此不懂事,現在是什麼時候,你……”
窮和尚仍是一本正經地道:“不管什麼時候,出家人持戒最要緊!”
水手急得幾乎要跳起來,又不敢大聲説話,抓頭搔耳片刻,才壓低了嗓子,拖着窮和尚的衣袖道:“大師父!你行行好吧!你是光身子一個人,我們可都是有家有小的,不能陪着你去祭海神!”
窮和尚索性發起脾氣來了,哇哇大叫道:“這分明是什麼海中的精怪,如何可以當做神明看待?本法師乃西方知覺羅漢轉世,怎能被妖孽嚇跑了。”
這時船越駛離發光處越近,那個水手見和尚發了瘋,韋光也笑吟吟地毫無離意,只得抱着頭先躲到艙下去了。
韋光看了片刻,只知道這發光體是一個透明的球體,徑有十數丈,仍然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不禁皺眉道:“大師父!我們還是躲一下吧!這怪物不知是什麼東西,且又碩大無比,我們別連累了船上的其他人。”
窮和尚卻哈哈大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公子爺是個讀書人,怎麼也相信這種神話了?即使它真的是怪,您腰中三尺青鋒何用?”
韋光不好説自己功力已失,只得硬着頭皮,陪他在甲板上挺着,船距怪物十數丈處,已可聞到觸鼻的腥味。
窮和尚飲啖自如,韋光卻緊張地手按長劍以待,船再前進丈餘,突地海水一陣翻湧,升起一道彩色匹練。
那道匹練寬有三四尺,同樣地光華耀眼,直朝二人的頭上捲了上來,匹練上水珠直滴,顯見得那是一道實質。
韋光大喝一聲,舉起手中長劍向匹練上撩去,應手立斷,斬下了丈餘長短,叭嗒一聲,落在甲板上。
餘下的匹練迅速地捲回海中,那掉在甲板上的一截,猶在蠕蠕而動,由斷處汩汩流出發光的汁水。
窮和尚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出貧僧所料,是你這怪物!”
韋光愕然驚問道:“大師父!這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窮和尚笑道:“此刻無暇細説,且瞧貧僧施展降妖捉怪無上法力。”
説完抖手提起身前的酒罈,對準那球形怪物上擲去,波的一聲,整個地沒了進去,怪物的表面上立刻起了一陣波動。
窮和尚伸手向韋光道:“公子爺!請把你懷中的火石借貧僧一用。”
韋光不明他的用意何在,但仍依言掏出火褶子交給他。
窮和尚接過火褶子,身軀猛縱,也像一道急箭似的射了出去,波的一響,投在怪物的表面上。
接着雙腿一夾,整個人也陷了進去。
韋光大驚失色,不知窮和尚會遭到什麼意外,也不敢跟着窮和尚一樣鑽進去看個究競。
此時船身離怪物尚有五六丈遠,看得見,夠不着,徒自急得搔首無計,滿船亂找可以應用的東西。
不消片刻功夫。他把舟上的長篙、木塊、水缸等,凡是他可提起的東西,一件件地朝怪物擲去。
怪物身上惟聞波波直響,那些零星物件,一觸即沒,海面上波濤翻騰,晃得船身顛搖不已。
韋光找了半天,一切可資應用的東西都擲完了,窮和尚毫無消息,那怪物還是老樣子。
末後,他找到船尾上泊舟用的鐵錨,後面連着十幾丈的粗繩,便提在手上,像流星槌一般地反覆飛舞。
每擊中一下,手上就感到微微一震,怪物身上也跟着淌出白色的發光液,飄浮在海水上,將海水照得更藍了。
如是相持片刻,忽然怪物體中冒出一陣藍紅色的焰光,這陣焰光是從體中心發出的,紅綠相映,十分好看。
海水的波濤更洶湧了,狂濤怒浪中,那怪物的身子慢慢下沉,身上的光也慢慢褪去。
又過了片刻,當海浪復歸平靜,怪物整個地不見了,海面啪啪水響,冒出一個通體光明的人形,凌空飛起,直朝船上撲來!
因為這人的形相太怪,來得又太突然,韋光在倉促間未加考慮,掄起手中的鐵錨,就朝那人飛去!
那人在空中一個轉折,避過鐵錨,側向一邊落下,身法輕妙靈活,韋光大吃一驚,抽回鐵錨正想再度發出。
那人已搖手大叫道:“公子爺!使不得!剛才您那連珠暗器,打得貧僧幾乎要到西天歸位,如何還吃得消您的流星趕月!”
韋光一聽聲音竟是窮和尚,不禁失聲道:“大師父怎麼弄成這副模樣了?”
窮和尚一面在身上抹下那發光的流液,一面笑道:“貧僧不該大吹法螺,説什麼活佛羅漢臨凡,這下子活報活現,果然替我裝上金身了。”
韋光也哈哈大笑道:“佛在西方孤獨園中菩提樹下,現大光明如來法相,大師這一次可真的是肉身成佛了。”
窮和尚笑着一指身後道:“公子爺不要以為不可能,此刻貧僧在這批俗人心中,恐怕其評價並不在活佛之下……唉呀!各位請起來!這麼一來豈不要折殺貧僧了!”
韋光回頭看時,只見船上的水手行商等,黑壓壓地跪滿了艙口,對着窮和尚頂禮拜,乃笑着將他們勸止了。
窮和尚的那襲破憎衣,因為沾滿了亮晶晶的粘液,腥味特重,自是不能再着,惋惜萬分地換了下來。
船上的行商自動獻出素布,為他改制新裝,可是窮和尚笑着把帆布撕了幾塊,裹在身上,仍是一副邋遢相。
韋光等他換洗妥當後,見他手中託着一顆亮晶晶的圓球,捏上去軟軟的,精光四射,不覺詫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窮和尚將那顆圓球遞過道:“這是那東西的內丹,像那樣一個無知無覺的東西,能聚成這麼大的內丹,怕是不有幾千年的壽命……”
韋光連忙道:“那怪物究竟是什麼呢?”
窮和尚笑笑道:“這東西並無真正的名稱,一般海客的記載把它叫做海明,大抵是水母之類的東西,因為體能發光,才會被那些凡夫俗子,附會為神明之説,其實這東西行動遲緩,實無可怕之處。”
這時那船主立刻接口道:“神僧!您老人家這就説錯了,這東西橫行海上已經有幾百年了,每一次出現時,行船人遇上了,立刻要獻上活畜犧牲,否則它就會攫人而食,所以我們見了它要趕快躲到艙下去,神僧除了它,可真是功德無量。”
窮和尚哈哈大笑道:“貧僧傷了它千餘年的生命,心中正有點歉疚,既是它會作孽害人,貧僧的殺孽也就輕多了。”
韋光想了一下突然道:“那怪物如此龐大,身上又無知覺,兄弟曾經攻擊它很久,對之全無辦法,大師你是如何殺死它的?”
窮和尚得意地道:“這類水生動物,最怕的是火,貧僧將一罈子烈酒擲入它體內,然後再鑽進去,點酒燃燒……”
韋光恍然道:“那麼後來兄弟所見的一陣紅藍色的火焰,原來是大師父在它腹中舉火了,師父真是好心思。”
窮和尚苦着臉道:“心思雖妙,盤算卻不精。”
韋光愕然又是不解,窮和尚比着手道:“為了殺死這怪物,害得貧僧平白糟蹋了一罈美酒,貧僧越想越心痛,這不是算盤打得不夠精嗎?”
韋光聞言微微含笑,知窮和尚又在敲竹槓了。
果然那些船上的客商等立刻下艙去搬了許多菜餚,又重新開了一罈佳釀,佈列在船頭恭請道:“小子早先就知道神僧是位有道高僧,以致適才多有得罪,盼神僧萬莫見怪,這些酒菜算是弟子的一點敬意……”
窮和尚哈哈大笑,拖着韋光開懷暢飲,船主與行商等在下首恭敬地陪着把盞,水手們則重新整理開航了。
這一段的水程很平靜,大約兩天時分,即已到達了海珠島,二人在舟子行商的恭送下離舟登陸。
這是一個崇山峻嶺的小島,沿岸平地之處,為採珠人居息的地方,中央腹地處則全是雲封霧鎖的山峯。
韋光一連問了許多人,都不知道有采薇翁這個人,他又説不出語貌行藏,不禁愁眉深鎖,訪惶無計。
末後還是窮和尚提醒他道:“採蔽的典故,出自周前殷商遺臣伯夷、叔齊恥食周粟,遠蹈高山,采薇為餐,這人以此為號,自然要往山中去找!”
韋光一聽頗有道理,立刻採辦了一點乾糧,與窮和尚拾路登山,起初還有些樵徑可循。
兩三天後,入山更深,除了峯蝶亂石,流泉飛瀑,參天古木,以及許多珍禽異獸外,就是全無人跡。
韋光顯得十分頹喪,袁紫的留箋上雖然傳給他一個自行療傷的方法,可是這法子太費時間,每天要用四個時辰的功夫,這幾天滿山亂竄,沒有如法治療,傷勢也加重了,人更是憔悴不堪。
窮和尚也顯得萎靡沒有勁,因為山中雖不乏肉食,所攜的酒卻斷了根,整日絮聒不已!
韋光實在不堪他的羅嗦,可是人家是一片好意陪同自己人山,又不能對他發脾氣,只得默默地忍受着。
他們入山的第四天,天色才近傍晚,夕陽的餘光已被濃濃的樹蔭遮住,光線已經很黑了。
窮和尚去找食物,韋光則無精打采地倚着一株大樹休息,長吁短嘆,心中卻是萬分的焦的。
忽而窮和尚笑吟吟地跑了過來叫道:“公子爺!貧僧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韋光精神一振,連忙問道:“是不是采薇翁找到了。”
窮和尚搖頭笑道:“不是!您的救命人沒找到,和尚的救命人卻找到了。”
韋光有點失望,也有點好奇地問道:“大師父好好的要人救命做什麼?再者這深山中哪裏來的人跡?”
窮和尚笑吟吟地道:“人沒找到,貧僧卻找到了一大羣光屁股猴子,同時也找到它們的老巢,這下子貧僧可有了活命良藥了。”
韋光見他瘋言瘋語,大是不耐地道:“猴巢中有什麼良藥?”
窮和尚連連地舔着嘴唇笑道:“所有的畜生中,就是猴子會造酒,猴兒酒系採百果之法精釀,為萬世難遇之美味,這下子貧僧不是有命了。”
韋光一聽原來是這麼回事。不禁大失所望,頹然又坐到地下,絲毫不感興趣,窮和尚又催促道:“猴兒酒為絕世美味,公子爺不想去嚐嚐鮮!”
韋光怏怏地道:“兄弟沒興趣!”
窮和尚初則一愕,始而想到他的心情不佳,只好默默地陪在他身邊,一副愁眉苦臉之相。
韋光看他的樣子倒不禁笑了道:“兄弟實在是不想喝酒,既是猴兒酒良機難逢,大師父不妨一個人去獨享一番,兄弟在這兒等着就是了。”
窮和尚想了半天,彷彿忍不住那種誘惑,訥訥地道:“那貧僧就暫時離開一下,去偷點酒喝,公子爺一人在此,可得特別小心,您功力大減,萬一有什麼山獸毒蛇……”
韋光對他的關懷十分感激,連忙催促地道:“兄弟這一點自衞的能力還有,大師父快請吧!”
窮和尚再三叮囑,才閃身潛入樹叢去了,望着他的背影消失,韋光又不禁有點惘然若失的感覺。
百無聊賴中,他伸手到囊裏,掏出窮和尚在海中殺怪所得到的內丹,握在手中把玩着。
窮和尚因為見到韋光很喜歡這玩意兒,很慷慨地送給了他,這東西也很奇怪,歷久而光澤不減。
他取出之後,方圓數十丈內,盡是一片光明,將樹上已經歇息的宿鳥,驚得樸翅飛動,鼓譟不止。
韋光倚着樹幹,對羣鳥驚飛的樣子,看得很是開心,雖然對於攪擾了它們的安眠,感到有點內疚於心。
可是這對於他的寂寞,卻有了排遣,於是他輕輕地道:“抱歉得很!鳥兒們,我們能在今夕相逢,也是一種緣分,天剛黑不久,睡覺似乎太早了一點,浮生苦短,我們多利用一點時間玩玩吧!”
一方面是由於寂寞,再者也因為心中感慨,他絮絮叨叨他説着,也不管鳥兒們是否能聽得懂。
自言自語地過了一段時間,突然他聽見林中有一點異樣的聲息,功力雖是大不如前,耳目的聰敏卻沒有減退。
他聽出這種聲息是屬於一種動物潛行時所發的,想到窮和尚的警告,他不禁暗自提高了警覺。
他立刻停止了説話,樹上的飛鳥也覺察到了,紛紛匿息在樹枝上不敢稍動,好像來的是一種極為兇殘的獸類。
靜靜地等了片刻,驀地!密密的樹葉突然分開,一條黃影突然飛出來,朝他手上的光球攫去,動作異常迅速利落。
韋光因為早有了準備,隨手一掌,朝黃影的頭上打去,雖只有兩成功力,這一掌依然很重。
黃影發出一聲痛嘯,被掌力擊得一個翻滾,立刻又迅速地站了起來,竟是半丈高矮的一頭巨猴。
那頭巨猴全身黃毛披肩,長相十分猙獰,目光淡淡地瞪着他手上的發光球,一副欲前而又顧忌的模樣。
韋光看清這突擊的巨獸不過是一頭猴子時,倒不禁笑自己太緊張了,這麼一頭怪傢伙,還害得自己提心吊膽。
巨猴等了半天,終於懾於韋光的威勢,不敢再上前硬奪,因為韋光剛才那一掌,打得它的確很痛。
人獸相持片刻,巨型猴突地引吭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清亮悠遠,樹上的鳥兒又是一陣驚擾,撲翅鼓譟未定,樹叢中一陣沙沙作響,無數黃影飛竄!
頃刻之間,大大小小出來了數十頭猴子,虎視眈眈地盯着韋光,將他密密地包圍在中間。
先前那頭捱打的巨猴見同伴都來了,膽氣大壯,指腳舞爪,口中吱吱連聲,好似在告訴同伴方才的情形。
韋光卻大吃一驚,心想窮和尚去偷猴兒酒,怎麼把猴子都趕到這兒來了,這些深山巨猴聚羣而居,生性都兇酷無比,又極為合羣,這數十頭大猴若是合起而攻,倒也是一件麻煩事。
若是在從前功力未失之際,他倒不會太在乎,此刻卻頗感難以應付,只得一面凝神戒備,一面希望窮和尚快點趕回來。
猴羣吱吱喳喳地商量了一陣後,立即又歸於沉寂,後肢立起,仍是圍成一個大圓圈。
然後由最初出現的那頭巨猴發令,一步步地向前進逼,彷彿訓練有素的軍士行列一般。
韋光見它們這種情形,吃驚的程度更甚了。
因為猴羣若是亂起而攻,他還可以趁亂突圍,現在它們分為三層步步逼進,自己除了冒死抵抗之外別無良策。
一面把那發光圓球收到囊中,一面抽出腰間的長劍準備應敵,光球入囊後,叢林立刻陷入一片漆黑。
韋光仗着他的靈敏的目光,密切地注視着敵蹤。
黑暗中只聽見咻咻的鼻息聲,沙沙的腳步聲。
猴羣走到他身前丈許處立定,為首的巨猴一聲長嘯,立刻有三頭巨猴,從他的身後撲向前。
韋光怒喝一聲,轉身挺劍揮了出去,吱的一聲,一頭巨猴中劍受傷,而韋光也覺得脖子上一緊。
兩條毛茸茸的長臂勒住了他的脖子,力量大得出奇,幾乎使他透不過氣來,接着手上一鬆,長劍也被奪走了。
原來這些猴羣聰慧異常,知道韋光很厲害,乃採用聲東擊西之法,先在背後發動攻擊。
等韋光反身應敵,它們又在另一方向乘虛而入。
韋光強閉住氣,極力地掙扎着,可是猴羣很多,沒多大功夫,他的手腳都被毛茸茸的長臂捏緊,無法動彈了。
領首的猴首先在韋光的囊中搜出那發光的圓球,舉在手中,四下的猴羣除了抓住他手腳的幾頭外,一齊大聲歡呼,形狀十分興奮,光亮中韋光看見自己狼狽的情形,不禁一陣長嘆。
此刻他心中對於生死之思早已置之度外,只是死在這個地方,這種場合之下,實在太不甘心!
猴羣倒不想傷害他的性命,找了許多蔓藤來,把他捆得結結實實,像一個粽子似的。
韋光試圖掙扎了一下發現那蔓藤十分結實,居然無法掙斷,只得把雙眼一閉,聽天由命。
現在他只有一個希望,就是窮和尚能趕了來解圍。
猴羣亂了一聲,然後由那頭為首的巨猴一聲呼嘯,四頭巨猴過來抬起他的手腳,呼嘯登樹而去。
韋光耳中只聽見呼呼風聲,知道猴羣的行動很快,卻不知道它們會把他抬到哪兒去,更不知道會遭遇到什麼!
走了約摸有一盞茶的時分,猴羣停了下來。
韋光睜眼一看,這地方正是猴羣的巢穴,大樹下並放着十幾口石塊製成的巨缸,缸中酒香四溢。
窮和尚呼呼躺在地下大睡,口角流涎,顯然是喝醉了。
韋光心中一聲暗歎:“完了!完了!我還寄望他來救我,誰知他竟喝醉了,看來我們兩個人無法生離此島了。”
他正在傷嘆之際,猴羣卻十分忙碌,先將濃醉中的窮和尚也用長藤捆了起來,又將那發光圓球安在一棵大樹上。
許多猴卻忙着打掃地下,大家都寂然無聲,神態肅穆,好似在準備接待什麼貴賓降臨。
韋光本來已萬念俱灰,此刻卻為猴羣的動作引發了好奇,不禁呆呆地注視着,不知它們在搗什麼鬼!
等了片刻之後,他突然眼前一亮。
密密的樹叢間分花拂葉,出來了一個少女。
這少女年齡大約在十八九歲之間,長髮披肩,容顏也十分秀麗。
可是她的出現,卻令韋光臉紅耳熱,閉目不敢再看。
原來那少女除了長長的頭髮之外,全身赤裸,竟連一絲遮掩都沒有。
那圓球發出的白光,照在她那粽色而健美的胴體上,表現出一種出奇的美。
猴羣好似迎接它們的君王一般,紛紛跪下膜拜,行動與人類無異。
那女郎在猿猴的膜拜中,尊嚴有如女王,輕移蓮步,緩緩地走向那發光的圓球,省視片刻,臉上現出了驚異的神色!
猴羣中的首領立刻到她身邊,指手劃腳,吱吱喳喳,好似在報告得到這樣東西的經過,而且還不時用手指着韋光。
巨猴指一次,少女的眼光就跟着掃過來一次,面對着她裸裎的胴體,韋光反而窘得不敢看她。
巨猴報告完畢之後,那少女又移步走到韋光身前,韋光嚇得趕緊閉上眼睛,心頭突突亂蹦,不一會兒,他感到身上的束縛在慢慢解除。
睜開眼睛看時,少女正含着無邪的微笑,伸手在替他解除蔓藤。
她明澈的眸子似秋水般的澄亮。
她嬌美的臉上閃着聖潔的光輝。
就是這種無邪的聖潔,使得韋光不自然地萌起一種自慚的感覺。
“這女郎一定是自小就生在山林之中,與猴羣糜鹿相逐為嬉,渾璞天真,而我卻以世俗虛偽的眼光去看她,真太侮辱她了!”
想到這兒,他的心中舒坦多了,再次抬眼的時候,他的態度也自然多了,望着女郎無邪的笑靨,他想對她説話,卻也不知她是否聽得懂人言。
誰知那女郎倒先開口了,婉轉笑道:“它們沒有傷害到你吧?”
韋光大是驚喜,訥訥地道:“原來姑娘懂得説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