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一飛傲然而立,對那道撲來的青光看都不看一眼!商琴卻一伸手中的長琴,迎面將青光格開,落地之後,才看出那人是入雲流星徐剛,瞪着怒目道:“首領夫人豈容你信口侮蔑。”
商琴冷冷地道:“想不到一個強盜婆子,也有那麼大的威風。”
徐剛憤怒已極,一擺手中的莫邪雌劍,便想再攻上去,杜念遠温婉將他攔住,輕輕地説道:“算了吧!這時候別爭這些了。”
徐剛急道:“可是……夫人,他辱罵您。”
杜念遠低垂着眼瞼道:“那也只好由他罵。小不忍則亂大謀,你過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
徐剛只得按捺住怒氣,走到杜念遠身畔,杜念遠在他的耳畔,低聲吩咐,徐剛臉色凝重地頻頻點頭。
商琴瞧在眼中,心內暗暗生疑,口角卻含着冷笑道:“妖婦!你別想再動陰謀了,谷中己被封死,你們派在各處的樁卡也全部給挑掉了,今天你是插翅難飛。”
杜念遠這時已囑咐完畢,徐剛領命退去,杜念遠才微笑對商琴道:“也許你以為已經佈置得很周密,可是我向來都是先鋪好退路才行動的,我相信我的某些佈置,你連想都想不到。”
商琴微微一怔,開始不安地與傅一飛商量,傅一飛用眼睛掃了杜念遠一下,微有不信之狀,杜念遠毫不慌忙地微笑道:“傅領班!既然閣下志在紫府秘籍,這僅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何必將其他人都拖在裏面呢。”
傅一飛怒道:“我已經下令放行了,他們不肯走怨得誰呢!”
杜念遠輕笑道:“這些江湖朋友並不吃糧吃差,如何肯由你呼來呼去,還是讓我交代幾句吧。”
傅-飛道:“你最好能將他們勸走,我也不願意事情鬧得很複雜。”
杜念遠輕輕一笑,然後放高聲問四周道:“泰山大會既已結束,各位還是請吧,至於敝派與六扇門的過節,不屬江湖範疇,各位也犯不着在裏面淌濁水,也許有些朋友顧念江湖道義,想助敝派一臂之力,這一點愚夫婦非常感激,但是我已經作了一番安排,各位留在此地不但幫不上忙,反而妨礙了我的計劃,假若不慎將各位也波及在內,敝派真的感到對不起朋友。”
這番話一出,果然有許多人開始向外撤退了,這些人也許並不在乎黃衣的宮廷衞士阻攔,可真有點怕杜念遠的安排,因為這女子的心計實在太深了。
人一批批的離開了,最後走的是少林寺的僧侶,由滌境帶頭向杜念遠合十道:“夫人當真不須貧僧等效力?”
杜念遠回了一萬福,笑道:“不用了。大師等寺廟俱在中原,與官府結嫌殊非佳策。”
滌境莊容道:“義之所趨,雖斷頭流血,玉石皆焚,亦在所不惜。”
杜念遠笑道:“大師盛情可感,但敝旅已有應付之策,無須勞動法駕了。”
滌境見杜念遠拒意甚堅,只得合十率眾徑去。
傅一飛等大家走得差不多了,忽然省見韋明遠站在一旁,不禁冷哼一聲道:“韋大俠是有意留下替今郎撐場面了。”
韋明遠淡淡地道:“在下適才已經當眾宣佈過,與神騎旅首領已無父子關係……”
傅一飛接着問道:“那大俠是站在哪一邊呢?”
韋明遠道:“我哪一邊都不是。”
傅一飛冷冷地道:“那大俠可以離去,就是杜山主,只要肯將玉笛留下,兄弟同樣不會留難。”
韋明遠的臉上微微浮起一層怒色,温道:“在下雖不願多事,卻也無法受人呼來喝去。”
杜素瓊更是剔着柳眉道:“就是你讓我帶着玉笛離開,我也未必肯從命,更逞論留下玉笛了,你們真要有本事,就不該任我將玉笛自宮中攜走。”
傅一飛也怒道:“杜素瓊!你別以為梵淨山那點藝業了不起,老實説一句,因為大內從未發生過事故,我們疏於防奮,才讓你得了手。”
杜素瓊冷笑道:“那你就使出手段拿回去。”
傅一飛怒聲道:“好!先把你的問題解決。”
語畢舉手一招,立刻有兩個錦衣武士過來,傅一飛手指杜素瓊沉聲道:“限你們在二十招內,將這個女人擒下。”
兩名武士應諾一聲,立刻仗劍朝杜素瓊走來,杜素瓊輕呼一聲道:“這兩個膿包還配向我遞招!趙大!你給我打他們回去。”
趙大立刻拽着鐵斧跳上台來,他沉重的身軀,將木台壓得微微顫動,傅一飛毫無表情地與商琴走過一邊,杜素瓊與韋明遠亦走至另一邊,杜念遠卻一拉韋紀湄的衣衫,二人下了台,與龍強會合在一起,喁喁仍商。
商琴皺着眉頭對傅一飛道:“我們應該速戰速決的,這小妖婦鬼計多端,時間一拖,只怕又要多費許多力氣,説不定我們還要吃虧。”
傅一飛卻放心地微微笑道:“不要緊,我不相信憑她一個女子能有多大作為,我之所以不立刻動手,就是想先有表示一下實力,要他們知道大內衞士的厲害。”
商琴輕嘆一聲道:“傅兄別看不起這女子,最近江湖上雲騰波翻,都是她一人的傑作,多少好手在她的算計中毀了,這女子的心計比武場還可怕。”
傅-飛笑道:“商老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其實上次雨花台之戰時,是賢昆仲自亂章法,否則你們兩兄弟聯手,天下何堅不可攻。”
商琴被提起舊事,想到兄弟離散死亡,俱是杜念遠一手造成時,不禁恨從中來,怒聲道:“所以我今天非殺了這小妖女不可。”
傅一飛拍着他的肩膀笑着安慰他道:“商老放心好了,只要逼出他們的紫府秘籍,兄弟也不會留下活口,以貽後患。”
他們在低聲相語之際,台上的趙大已舉起鐵斧大喝一聲道:“吠!你們這兩個狗雜種!
看斧!”
一招“力劈華山”齊頭砸下,那兩名武士雙雙舉劍,交叉架住,火星冒中,腳下卻退了三步。
雖然他們吃了一點小虧,卻將旁觀的韋明遠看得一怔,趙大的鐵斧柄粗若海碗,重有數百斤,加上他的一身蠻力,這一招何下數千斤,這二人居然能憑短短的鋼劍架住,手下的確了得,無怪乎傅一飛會狂成那副樣子。
趙大卻咧着大嘴笑叫道:“好!狗雜種,還真有兩手,你們再接老子這一招。”
語華又是一斧橫掃,攔腰擊至,這次二人都具有戒心,不敢硬接了,兩人低腰避過時,右邊一人就勢挺劍,削向趙大的脛骨。
這一招在險下取敵,用得異常巧妙,誰知趙大連看都不看,兜手回斧,“撥草尋蛇”,仍是追取另外一人。
那名武士剛剛直起腰來,趨避不及,只得咬牙挺劍再封,這次因為單獨一人,敵不住他的天生神力,噹的一聲,連人帶劍,一起被掃下台去。
挺劍削腿的那一個,長劍不偏不倚剛好削在趙大的腿肚上,趙大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他腿上堅韌的彈性將劍反彈回去,只把他的褲管削破了。
趙大性發起來!怒聲吼道:“好小子!你賠老子的褲子。”丟開鐵斧,張開五指,直向那人的腰口抓去,那人一劍沒能傷着趙大,正在發怔,被趙大抓個正着,連腰提起半空。
趙大又叫道:“混賬!你小子真可惡。”
舉起碗大的拳頭,結結實實的擂在那人背上,“咚!”的一聲,那人口中鮮血直噴,頓時死去。
趙大還待擂第二下,發現他已沒氣了,竟索性把屍體朝台下一丟,罵道:“沒用的東西。”
台下被鐵棍掃下的那一個也躺在地上,臉如淡金,受傷很重。
傅一飛想不到這莽大漢如此厲害,沉着喉嚨道:“混賬!你居然敢殺死宮廷衞士,罪該誅殺九族。”
趙大哈哈大笑道:“你老子孤根一條,沒有九族可殺。”
傅一飛怒道:“那你就該碎屍千段。”
趙大狂笑依然道:“這倒是可能,不過你得派幾個像樣點的上來,像剛才那種膿包,一千個也是白搭,我老子對殺人並沒有興趣。”
傅一飛沉着臉又叫道:“李正!你來對付他。”
一個身披金甲的武士,手持金瓜錘跳上了台。
商琴在旁道:“這傢伙皮堅肉厚,恐怕還需要你我自己出手。”
傅一飛怒笑道:“殺雞焉用牛刀,這是仗着橫練功夫,鐵布衫避刃不避棒,李正用的重傢伙,恰好可以克住他。”
商琴閉口不語,一旁的杜素瓊卻不經意地笑了笑。
趙大看見李正的金瓜錘也有西瓜大小,大合心意,抬起鐵斧笑道:“好小子!你還有點人像,老子等會兒留你一條命。”
李正掄錘猛擊,趙大挺着鐵斧迎上去,“當!”又是一聲巨響。
這下子旗鼓相當,雙方都沒動,可是那聲巨響卻令四下之人,俱因而一震。趙大豪聲大笑道:“痛快!痛快!小子!你是老子第一個中意的對手。”
李正仍是不還口,巨錘如電,又照他前胸擊至,趙大舉斧格開,二人一來一往,在台上廝殺開來。
這二人俱以力見長,武器又是重傢伙,打來十分熱鬧,叮噹之聲,不絕於耳,而且他們的腳下也不時移動,十幾丈的平台似乎還不大夠施展,台旁觀戰的傅一飛及另一邊的韋明遠與杜素瓊,都需時時的讓出位置,因此雖是兩個人在打,卻有六個人在移動。
杜念遠與韋紀湄此刻似乎已經商定對策,開始注目觀戰,韋紀湄不禁動容道:“看來趙大似乎進步了,他的這些招式都是化俗成雅,雖然是最普通路數,居然能用得恰到好處。”
杜念遠輕輕地道:“天下的招式俱都是大同小異,紫府秘籍上並無精招,不過是將一些招術的手法變得精奧一點,使其充分發揮而已,趙大的天資並不笨,在武功上尤其有他的獨到之處,今天就他一人,已經夠他們瞧的。”
韋紀湄想了一下問道:“如此説來,他們也不怎麼樣?你幹嗎要那麼緊張呢?”
杜念遠輕輕一嘆道:“你真是死不知死,商琴何等厲害,看來仍居於傅一飛之下屬,這人若出手時,只怕你未必接得下來。”
韋紀湄蹩額道:“那你的方法有效嗎?”
杜念遠輕輕地道:“勝敗在未知之數,不過這是我們惟一的機會,這事情來得太突然,我自以為算計萬無一失,誰知仍有無法逆料之事發生……”
韋紀湄不再出聲了,可是臉上罩上一層寒霜,顯見得事情頗為嚴重。
龍強這時已離開他們,與徐剛站在一塊,臉色也是異常沉重。
台上的二人已近五十合,仍在不分勝負之間,李正的招式很詭異,但是趙大仍能從容化解,而且用的俱是普通的招式。
傅一飛感到不耐煩,厲聲道:“李正!再過十合你不解決,那值殿將軍就永遠也別想了。”
李正聞言一咬牙,驀地一錘擊向趙大股部,趙大回斧格住道:“小子!別聽那混蛋胡説,值殿將軍有什麼意思,還不是替皇帝當看門狗,你不如隨老子到梵淨山看門去,整天有酒喝,何等逍遙自在……”
李正沉着臉,將金瓜錘抽回,另外騰出一隻手抓趙大的斧刃,趙大急叫道:“喂!那口子快得很,你小子不要命了。”可是李正的手指已極為迅速地按下去,剛好貼緊刃口,趙大又叫道:“小子!只要朝回一拖,你的手指就要了賬了。”李正猛地將手一抬,居然將鐵斧抬高了尺許,另一手的巨錘迅速敲向趙大的前胸;趙大想不到他居然會如此進招,連忙放開鐵斧,空出手來捧住他的鐵錘頭。
李正哼聲冷笑,雙手齊放,對趙大的肋下插進去,原來他用的虛招,趁趙大的雙手捧錘之際,棄錘進擊,招式險毒之至。
趙大怒叫道:“小子!你不是好人。”
舉錘過頂,朝他頭上砸了下來,二人正面相對,距離又近,看來俱都無法躲開。
李正在忙中將頭一偏,手勢未變,巨錘下落,正好敲在他的肩頭上。
“噗!”這是錘敲中肩頭,肩骨粉碎。
“格!格!……”
這是指骨折斷聲,李正的雙手全插在趙大的穴道上,可是這莽人一身皮肉彷彿銅澆鐵鑄,絲毫不受損傷。
李正痛叫一聲,當場坐在地下,趙大的雙手仍捧住他的金瓜錘叫道:“小子!你真不要臉,要不是老子愛惜你一表人才,定然一錘打碎你的腦袋。”
李正痛得直哼,傅一飛卻變色道:“笨牛!你究竟練的什麼功夫?連插穴的重手法都傷不了你。”
趙大高聲大笑道:“老子練的童子功,生平不近女色,全身根本就沒有穴道,你從何插起。”
坐在地下的李正忽然如瘋了一般,猛地挺身朝趙大的胯下撞去,勢頭極兇,杜素瓊連忙同聲招呼道:“趙大!注意!”
趙大在慌忙中單掌劈下,匍的一聲,連李正頭上的鋼盔都擊凹了,整個陷入腦中,手腳伸了幾伸,即告死去。
傅一飛怒聲道:“好!又是一條命!莽牛!你記住了。”
趙大急聲道:“是他自己找死的,怎麼能怨我。”
傅一飛憤極長笑:“當然不怨你,等下你也別怨我。”
語聲中腳步慢慢朝趙大移動,他眼中精光暴漲,神態極是怖人,連趙大那等勇猛的漢子也不禁退了一步。
商琴也跨前一步道:“傅兄何必親自出手,交給老朽吧。”
傅-飛回頭道:“這莽牛練的混元氣功,想不到梵淨山還有能人。”
商琴曬然一笑道:“老朽知道,混元氣功再強,總強不過一陽指法。”
傅-飛冷笑道:“那就由商老代勞吧。這傢伙連傷我們三名好手,商老可別讓他死得太痛快。”
商琴點頭道:“老朽理會得,少時我要他嚐嚐萬蟻鑽心的痛苦。”
趙大怒叫道:“老殺手!你別吹牛,老子全身連刀都斫不進,看你那螞蟻如何鑽法。”
商琴陰惻惻地一笑道:“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他腳步乍移,杜素瓊已飄然而出。攔在前面道:“台端以雪山四皓的身份,居然對敝山的下人出手,敝山實在受寵若驚。”
商琴抬頭冷笑道:“山主想代勞他接一場嗎?”
杜素瓊手按玉笛道:“不錯。”
商琴長笑如嫋,嘎聲道:“山主倒真會體惜下人,這一場由你接下也是一樣。”
趙大在背後道:“山主!您別管,我不信這老殺手真能把我怎麼樣?”
杜素瓊回頭怒叱道:“你下去!打了三個膿包,你自以為了不起嗎?”
趙大不敢回嘴,怏怏地抬起斧頭,跳下台去。韋明遠正要舉步,杜素瓊已正容道:“明遠!你別過來,今天我是以梵淨山主身份應戰,你代替不了。”
韋明遠臉有憂色,止步不動。商琴微笑道:“山主!我們這一場如何比法?”
杜素瓊抽出玉笛朗然道:“閣下以琴功,梵淨山則用笛來對付你的琴音。”
商琴微微一怔,片刻之後才笑道:“好!好!久仰天魔引乃無敵神音,老夫這一張無絃琴倒是不敢妄自菲薄,看看能否與山主一較上下。”
杜素瓊比笛於口,傅一飛也不禁略有悸色,杜素瓊見狀微笑道:“台端不要緊張,我的笛曲已經略有修改,可以專對一人而發,台端大可放心站台上欣賞。”
傅一飛臉色略一紅,怒聲道:“區區一曲笛子,我相信還受得了的,山主不妨連我也算在裏面。”
杜素瓊臉泛異容道:“很好!台端這份勇氣,實在值得欽佩。”
傅一飛怒聲道:“別廢話了,你快開始吧!”
杜素瓊橫笛於口,嚶然發出一聲清音,非常清脆悦耳,台上幾個人毫無感覺,橫卧台側的鬍子玉卻大叫一聲,翻身滾落台下,七竅流血,腹腑破裂,死狀奇慘。
韋明遠驚問道:“瓊妹!你是做什麼?”
杜素瓊放下玉笛道:“三十年我輾轉江湖,從無寧日,全是這老狐狸一手造成,今天這批人也是他勾來的,我不願意叫他趁心如意,他所以忍死須臾,就是想看我們伏死於此呢。”
韋明遠默然無語,望着台下鬍子玉的屍體,不禁側然。
商琴想了一下,突地含笑道:“聽山主口氣,好像我們的這場比賽已經有了勝負。”
杜素瓊神色湛然地道:“天魔引為至殺神曲,你們絕非其敵。”
商琴夷然地一笑道:“那山主何必要先殺鬍子玉呢?”
杜素瓊頓了一頓才道:“言這無益,我們還是快點開始吧。”
説完舉目望了韋明遠一眼,然後引笛向口,笛聲嫋嫋地傳來。韋明遠只覺得那曲調十分美妙,再看杜素瓊的神態莊嚴,反之商琴與傅一飛卻十分緊張,遂放下心來,安詳地在一旁欣賞。
商琴手撫木琴,在琴身上不住地掃動,雖然上面並無琴絃,可是仍彈得煞有介事。
傅一飛起初還在默默地抵抗,未後似若不敵,抽出腰間的長劍,用手指彈着劍身,不住地發出龍吟之聲。
韋明遠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們,心中在奇怪他們何以如此緊張。
杜念遠與韋紀湄在台下靜靜地聽着,忽地杜念遠輕嘆一聲,眸子中隱含淚珠,韋紀湄詫然地問道:“念遠!你怎麼了?”
杜念遠輕輕地道:“娘大概是完了……”
韋紀湄不解地道:“她不是很好嗎?倒是另外的兩個傢伙不大支持得住。”
杜念遠苦笑一下道:“你懂什麼?我曾經看過天魔引上的曲譜……”
韋紀湄道:“那我們快上去,而且趁此機會將那兩個傢伙解決算了。”
杜念遠曬道:“在那三種聲音中的交抗下,你別想靠進半步。”
韋紀湄急道:“那我們就坐視你母親失敗不成。”
杜念遠籲道:“人到不得己時,只得先顧及自己了,而且我們也幫不上忙,幸好經過母親這一來,耗掉他們一半的功力,等下子我們省事多了。”
韋紀湄愕然無語,台上的交戰彷彿進入激烈的關頭,商琴的雙手如飛跳動,額上青筋突現,汗落如雨。
傅一飛的長劍彈得錚錚不已,劍尖亂顫,劃出一片光弧。
突然聲音中斷了。
四野變為異常的靜寂。
杜素瓊軟弱地站了起來,輕輕地道:“明遠!過來抱着我。”
韋明遠不解何故,但是他在杜素瓊的聲音中聽出一陣從所未有過的淒涼,立刻走過去,毫無避忌地將她擁入懷裏。
杜素瓊柔聲道:“天魔引太耗心力了,必需一個全無心肝的人,才能發揮它的全力,我心中充滿了對你的感情,再加上生過念遠,元氣已傷……”
韋明遠覺得她的聲音愈來愈弱,不覺驚叫道:“別管這些了,瓊妹,你覺得怎麼樣了?”
杜素瓊用一隻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低聲道:“我很好,此生未證鴛鴦,來生願共衾帳,那時我願意做你最忠心的妻子。明遠!謝謝你這一輩子對我的思情,和天下第一奇男子傾心相愛,我這一生太滿足了。你多保重吧,我先走了……”
韋明遠只覺她的聲息愈來愈微弱,同時勾在脖子上的手也漸漸地鬆了勁,等他連連叫着瓊妹時,杜素瓊已經無法回答他了。
韋明遠失神落魄地抱着杜素瓊的軀體,站在台中央,簡直無法相信這眼前的變故。
她肌膚猶温,香澤猶存,雪肌花貌一點也沒有改變,可是“她的生命己從軀殼中溜走,她的靈魂已在另一個世界裏等待,等待他去共渡天長地久的歲月。
傅一飛與商琴疲倦地揮抹額上的汗珠,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大為吃驚。
商琴首先問道:“杜山主怎麼了?”
韋明遠呆了半晌,才悽楚地回答道:“死了!天魔引太耗費精力了,她未能終曲……”
商琴尊敬地道:“天魔引確為無敵神曲,杜山主若能終曲,我們必難生免……”
韋明遠淚流滿面,託着杜素瓊的屍身道:“二位若是有意尋我一搏,也請稍加等待,我要替她找個安靜的地方………
傅一飛恭敬地道:“韋大俠請吧,傅某本來就無意與大俠爭雄,沒有地方比梵淨山更安靜的了,韋大俠何不將山主送到那兒去。”
韋明遠對杜素瓊抱得更緊了一點,喃喃自語道:“是的!那的確是個安靜的地方……”
説着慢慢踱向台邊,忽然站住腳步,抽下社素瓊的玉笛。
傅一飛見狀知意,立刻恭聲道:“這枝玉笛留給山主殉葬吧,天魔引成廣陵曲,此笛不應留人間,傅某回宮之時,自有辦法交代,同時請代傅某向杜山主致無上敬意。”
韋明遠暗啞地道:“多謝傅兄了!”
悽然地飄身下台,將杜素瓊的軀體放進她坐來的宮輦裏,然後他自己也坐在旁邊,那四個推輦少女含着淚推動宮輦,轆轆地開始前進。
趙大整個地呆了,雙目圓瞪,一句話也説不出來,慎修上去拖着他,默默地跟在宮輦後面,齊朝山谷口外而去。
韋紀湄含着眼淚要趕上去,杜念遠一把拉住他道:“你幹什麼?這兒還有很多事呢?”
韋紀湄回頭道:“你母親死了,你怎麼不難過呢?’”
枕念遠道:“我傷心過了,在我跟你講話的時候,我已為她掉過兩滴淚。”
韋紀湄抽了一口氣道:“只有兩滴眼淚?”
杜念遠道:“這已經夠了,她既未為我生,也未為我死,一滴眼淚當作撫育恩情,另一滴眼淚還是惋惜着天下從此失去一個高手。”
韋紀湄不禁默然,杜念遠又道:“現在只剩下我們了,你還是振作一下,準備應付眼前的變故吧。”
韋紀湄又頓了一下,才抬頭對台上道:“現在二位作何打算?”
商琴與博一飛對望一眼,才由傅一飛接口道:“很簡單,要你們交出紫府秘籍。”
韋紀湄冷冷地一笑道:“這倒不算難事,問題是你們憑什麼來取?”
傅一飛手指四周的錦衣武士道:“憑這重重包圍,以及我手中的一柄長劍。”
韋紀湄朝四周一望,微笑道:“酒囊飯袋。”
傅一飛亦冷笑道:“這些酒囊飯袋可以在片刻之間,解決你們留在谷外的幾十個伏卡。”
杜念遠輕輕一笑道:“神騎旅在兩年之內,崛起江湖,並無僥倖之事,谷外的伏卡是我們遴選最弱的一批,放在那兒就是為了準備像你們這種人出現時,以驅敵志,假若你以為已經將我們完全控制了,那可是打錯了主意。”
傅一飛微笑道:“難道你還有特別的安排嗎?”
杜念遠也微笑道:“信不信由你,不過我可以略微顯示一點給你看。”
説完妙目四下一掃道:“你們安在右邊山谷的三個人最為惹厭,我先收拾給你看。”
撮口一陣輕嘯過後,杜念遠手指一過的三個武士一聲不響,撲地倒下。
傅一飛臉色急變,飛身過去尋視,那三人的太陽穴中各有一個小黑點,顯見得是中了暗器而死,可是他星目四顧,卻始終找不到發射暗器之人的藏身處。
傅一飛回來時,神色變得難看,厲聲道:“你倒底安排下了什麼毒計?”
杜念遠笑道:“這個恕難奉告,你若不相信,我可以讓你這批帶來的人,每一個都伏屍此谷。”
這句話説得很響,四面卻可聽得很清楚,果然使得四周圍守的武士起了一陣騷動,死亡究竟是一種有力的威脅,尤其是那樣不明不白的死法。
傅一飛突然轉為陰沉地道:“縱然你能將我所有的部屬都殺死,也無法扭轉你的命運,因你的伏卡暗算不到我,只要我一個人活着,你們就難逃死數。”
杜念遠微笑地道:“你要不要試試?”
説時纖指輕點,傅一飛立刻精神緊張地躍開數步,待他將身子立定後,杜念遠哈哈大笑起來,他才知道上了當。
商琴尖聲道:“這妖女鬼計多端,傅兄千萬不要自餒戰志,而且事情利在速決,拖延定致憤事。”
傅一飛點點頭,陰森森地道:“我再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假若你再不獻出紫府秘籍,我立時發令圍剿,由我與商供奉對付你們夫婦……”
杜念遠也尖聲道:“你只要敢動一下,那三個人就是榜樣?”
傅一飛的手已經舉了起來,可是感於杜念遠的威脅,遲疑未敢發令。
杜念遠又尖刻地道:“我們還有兩位副首領,這峯頂的侍女個個也不弱,四處更還有無數神出鬼沒的伏兵,一定要拼起來,我們並不怕,就算你能僥倖免於死,看你有何面目回去交差,再者一將攻成萬骨枯,這些人一定會把性命來作為你增功加祿的工具嗎?”
傅一飛想了一下,突然冷笑道:“你不必危言聳聽了,我算定你是黔驢技拙,在這兒故張聲勢。”
杜念遠毫無表情地道:“我已經把話説在前面,聽不聽是你的事。”
傅一飛始終摸不透她的態度是真是假,舉棋不定。
商琴在旁催促道:“傅兄不必猶豫了,縱然她的話是真的,我們也要一試,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這些人平日受朝廷供養,就是拼了性命,也是應該之事。”
杜念遠冷冷地笑道:“你説得倒好聽,這些人固然該為朝廷效死,卻沒有義務替你們拼命,而你們今天的目的卻在得到紫府秘籍,那只是你們二人的利益。”
傅一飛這才真正領略到她的口才了,短短的幾句話,已將自己這邊人的軍心士氣破壞無遺,再容她説下去,不知要吃多大的虧,毫不考慮地將手一揮,這是攻擊的命令。
可是出乎他意外的是並無一人行動,那些武士個個站在原位。
傅一飛大感窘迫,朝四周怒叫道:“你們都要造反了,膽敢抗命。”
四周並無應聲。杜念遠尖笑道:“為將之道,講究身先士卒,你怎能先支使人家拼命。”
傅一飛沉下臉來道:“好!我先拿你做個榜樣吧!”
抬腕掣劍,目中兇光暴露,韋紀湄見狀知道他已經被激怒,而鬥下去,杜念遠必不是對手,連忙飄身向前道:“別對女人家發狠,我來接你這一場吧。”
傅一飛怒聲道:“誰來都是一樣,今天你們一個都別想活命。”
叫聲中長劍徑刺,韋紀湄抽出鳳翎封了出去,二人互換一招,雙方都沒有動,韋紀湄心中卻是一驚,杜念遠的估計沒有錯,這姓傅的當真不好對付。
他手中所使的鳳翎本來具有反彈之功的,可是傅一飛連手腕卻沒有晃動,足見此人功力之深。
其實傅一飛暗中也頗為吃驚,他領袖宮內羣英,目中並無敵手,多少次武林爭雄,他也不是毫無風聞,然而他也無意出頭,因為他實在瞧不起江湖人。
神騎旅首領名頭大大了,商琴雖然説過一些虛實,可是商琴口中並沒有説到如何厲害,他也未放在心上。
今天第一次遇上了杜素瓊,他領略到江湖人並非如他想像中那麼差勁,不過杜素瓊所仗的並不全是武功,韋紀湄的第一劍令他加深戒意,當然他不知道這是鳳翎的作用,掣回長劍時,他的態度變為凝重了,連商琴都浮起了疑色,想不到韋紀湄何以較雨花台之戰時進步如許之深。
傅一飛接連地攻出數劍,俱為韋紀湄的鳳翎封住,鳳翎上柔韌的彈性使他的手腕受震很重,可是他在表面上並無表露,一心一意地在招式上求勝。
商琴目睹他們交換了七八招,突然對杜念遠道:“我們別閒着,也湊個熱鬧吧。”
他看準了韋紀湄一時不會落敗,所以想趁機找較弱的杜念遠動手,利用她的危境來分散韋紀湄的注意力。
杜念遠輕輕一笑道:“我從不跟臭男人動手。”
商琴陰笑道:“我們現在不是比武,你不願意也不行。”
杜念遠一個口哨,龍強與徐剛雙雙仗劍過來,社念遠指着商琴道:“這個臭老頭子想找我打架,你們去對付他。”
龍強恭身道:“屬下遵命!”
商琴冷笑道:“你們倆不夠資格。”
龍強笑了一下道:“閣下方才説過,此刻不是比武,由不得你挑選對手。”
商琴為之語結,呆了片刻才道:“那我先收拾你們也是一樣。”
説着手中木琴挾着一股強風擊來,龍強挺劍接住,“砰!”一聲,干將的利刃削掉一塊木片,徐剛毫不放鬆地劈過一劍,鋒取後盤,商琴扭腰躲過時徐剛劍鋒一帶,又削去他一片琴木。
商琴又是痛惜,又是驚怒,想不到這不起眼的兩個人也會進境到如此之深,他的木琴系青銅木所制,堅逾精鋼,珍如性命,由於一個粗心受了損毀,如何不令他恨入骨髓,怒喝一聲道:“好!兩個匹夫,居然敢毀我寶器。”
琴風又至,凌厲無匹,龍強與徐剛仍是從容地迎架,他們鋒利的劍氣居然能刺透琴風,硬擠進去。
商琴又是一怔,不敢再以木琴去攫劍鋒,招式不待用實,即已抽了回去,改以側面回擊。
龍強與徐剛好似看透了他這個弱點,劍鋒不取人而取琴,招招俱在硬削,這一來商琴所吃的虧就大了,幾乎是在處處躲避,防劍又防琴,立刻落入下風。
不過龍、徐二人並不輕鬆,商琴的內勁充沛,琴前的勁風輕易攻不進去,幸而徐剛在黃石公那兒得了不少進益,龍強在韋紀湄處也受了許多好處,再加上干將莫邪的鋒利,才勉力可以刺破琴風,若以他們先前的成就,也許不用幾招長劍就要出手了。
杜念遠輕鬆地負手在旁觀看,其實心中也很緊張,目前的局勢並不能維持太久,尤其是韋紀湄對傅一飛。
約摸了半盅茶的時間,商琴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朝四周高叫道:“你們還等什麼,快上去擒住那個女子,真要等我與博大人得手後,回京去給他們定罪不成。”
這句話分量頗重,谷口立刻有四名武士排眾而出,向杜念遠立身而來。
杜念遠厲聲叫道:“你們敢動一下,立刻就是死數。”
那四人腳下略頓,馬上又繼續開始前進。
杜念遠幹指着前面二人道:“你們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躺下!”
二人略一遲疑,果然應聲躺下,另外的兩個人臉色一變,齊腰尋視時,發現他們的死狀與前三人如出一轍,俱是太陽穴上一個小黑孔,似為極細的暗器鑽人而致命。
杜念遠又厲聲道:“滾回去,否則我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那二人腳步躊躇,不知如何是好。傅一飛與韋紀湄交手已有數十招,忽地劈出一劍,極為狠厲,韋紀湄引翎去擋時,傅一飛卻收劍急速抽身,掠至二人身畔道:“過去!我掩護你們。”
二人受了指命,腳下立刻又向前推進,杜念遠臉上略見驚恐,這次並未出聲喝阻,可是那二人才走了幾步,又告雙雙倒地死去。
傅一飛臉色一動,斜裏掠身朝一塊山石後猛撲。
原來他的耳目特別聰異,隱隱聽見有破空之聲,所以循着發聲的方向追索。
杜念遠尖喝道:“家華,文華,快退到我這兒來。”
她的喊聲太慢了,劍光翻處,血花翻飛,嚶然一聲慘呼,其聲顯然是出自女子。
接着從石後站起一個情影,正是天香雙仙之一的祝家華,這兩個女子被杜念遠易裝勾引叛師之後,一直就留在神騎旅中效力,泰山大會剛開始時,她們曾現過一面,後來就不見了,原來是被派埋伏在此處。
站起來的是祝家華,那麼祝文華定是香消玉殞了,她的手中持着一小小的匣子,滿臉是驚怨之色。
傅一飛抽身上前,還想給她一劍,可是當他接觸到她充滿恐懼的眼光時,反而止住了。
天香雙仙豔名早着,吳雲鳳仗之蠱惑了多少武林好手,傅一飛是個男人,自然無法不為她容貌所吸引,頓了一下才道:“我倒不知道神騎旅中還有着這等絕色美妹。”
祝家華驚恐始定,見了傅一飛的神色,她隨吳雲風多年,對男人的性情十分熟悉,知道傅一飛絕不會再殺她了,立刻幽幽地哭了起來,悲切地道:“你真狠心,一下子就殺了我的姊姊。”
傅一飛道:“你們傷了我七個部屬。”
祝家華哭着道:“我們是奉命行事的。”
傅一飛殺氣全消,放温和了聲音道:“我的部屬何嘗不是奉命行事……算了,我不殺你!你快離開這兒吧。”
祝家華嫋娜地向杜念遠走去。傅一飛全無攔阻之意,等她走出十幾步,忽而出聲喊阻道:“喂!你站住,把手裏的東西給我。”
祝家華應聲站住,卻未將匣子交出,雙目看住了杜念遠,杜念遠略作思索道:“給他吧,他能放你活命已是不容易之事。”
傅一飛走前數步。在祝家華的手中取過小匣,雙目仍註定她的臉龐道:“以你這副容貌,處身江湖實在太可惜,等會兒此間事了,你若肯隨我回宮,保你有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杜念遠嘿嘿冷笑道:“你所謂的榮華富貴,也不過華服珍饈而已,她在江湖上同樣可以享受到這些,可是她若進宮,只不過是侍奉一個獨夫,一旦年老色衰,就深閉冷宮,飽受寂寞歲月,怎及在江湖上逍遙自在。”
傅一飛呆了一呆,竟無法答對她犀利的詞鋒,一任祝家華嫋娜地走過去。
杜素瓊接着祝家華,攬着她的肩膀,道:“你們真傻,我知道騙不過他的耳目,所以才沒有發令攻擊,誰知你們還是沉不住氣,白送了你姊姊的一條命。”
祝家華泣聲道:“我們怕夫人吃虧,所以等不及就出手了。”
杜念遠輕輕一嘆道:“你們的忠心可感,可是我今天恐怕無法保護你了,好在你不必擔心,他們不會傷害你的,因為你可能是他們飛黃騰達的資本。”
祝家華急急道:“不!我絕對不會到宮中去,他要是用強力脅迫,我會不顧一切地跟他們拼命,尤其是他殺死了我的姊姊……”
杜念遠微笑道:“拼命太傻了,我教你一個方法,他要是強迫你入宮,將你獻給皇上,你不妨答應下來,然後再殺了那個皇帝,那時候你連姊姊的仇都報了。”
傅一飛聽了這番話,驚得冷汗直流,半晌才道:“夫人真厲害,傅某算是服了。”
説着打開手中的匣子,看見其中只是一些機簧與無數黑色的細釘,把玩片刻才詫然地道:“就是這東西能連傷我七名高手?”
杜念遠冷冷地道:“你別看不起它,這小針經過我的特製,發時力可透甲,聲音極微,上附劇毒,見血封喉。”
傅一飛夷然地將機匣擲地道:“再厲害也難不倒我,你所謂的滿谷伏兵,原來僅是兩個女子與一筒暗器,還有什麼新鮮花樣沒有?”
杜念遠輕笑道:“當然有了,不過我先不説出來,等你慢慢地自己領略!我再警告你一遍。別想利用人多羣毆,否則……”
傅一飛瞪着眼睛道:“否則怎麼樣?”
杜念遠神色一凜道:“否則我令你全軍覆沒。”
傅一飛將頭一昂,堅決地道:“我不信!你有手段,使出來好了。”
杜念遠一聲不響,韋紀湄突地欺身上前道:“別廢話了,我們的架還沒打完。”
傅一飛嗆然將劍歸鞘道:“兵器上的招式大家都領教過了,我們換個方法。”
韋紀湄平靜地道:“悉聽尊便。”
傅一飛驕指飛點韋紀湄的將台穴,韋紀湄轉身滑肩避過,反手揮出一掌,拍向他的後心。
傅一飛迅速無比地回過身來,啪地與他對了一掌,韋紀湄腳下跟隨退出數步,臉上泛起紅色。
傅一飛大笑道:“原來閣下離了兵器,就差勁多了。”
韋紀湄咬着牙,再度揮掌攻上,手法十分怪異,傅一飛試出深淺,處處要找他對掌,可是韋紀湄掌式或虛或實,始終不讓他如願。
傅一飛空負深厚的功力,不但發揮不出,經常還被韋紀湄的攻勢弄得手忙腳亂,還幸韋紀湄不敢與他對掌,勉強扯成個平手,這一來可就吃力多了。
另一邊的龍強。徐剛雙戰商琴,始終未曾歇過手,二人的攻勢各為其敵,卻又配合得很好。
商琴的木琴又被削掉了幾片,突地將心一橫,厲聲叫道:“匹夫欺人太甚,老夫拼了這張琴,也要你們好看!”
叫聲中攻勢突厲,攔腰一琴平掃,鋭利無匹,龍強迎着來勢,一劍削過去,咕然一聲。
那具木琴被劍鋒劈為兩片,可是龍強的長劍也把握不住,凌空飛出尋丈,墜落在地。
商琴將剩餘的半截木琴改向徐剛的劍上敲去,徐剛本來是手扶劍身的,怕被他的巨力將劍敲斷,連忙反過手腕,勁勢擊達,琴身已至。
“嗆!篤。”兩聲脆響。
木琴變為數段墜地,徐剛的長劍也脱了手。
三個人都空了手,商琴已滿臉厲容叫道:“匹夫!納命吧。”
掌心提起,慢慢地向前移步。
龍強毫無懼色地道:“老殺才!你的琴已毀了,無絃琴音也彈不出來了,還狠個什麼勁。乾脆你自殺算了,免得老子動手。”
商琴一言不發,滿頭白髮根根豎起,形狀甚是怖人。
龍強不自主地退了一步,忽地握拳直搗商琴的前心,商琴對他那一拳毫不在意,掌心反按向他的後心。
“咚!”一拳打實了。
“砰!”一掌也印實了。
龍強巨大的身子平飛出去,倒地不動。
商琴的衣襟都被打破了,胸前嵌着幾片碎瓷,滿臉俱是殺氣,改步向徐剛走去,掌心仍是提得高高的。
杜念遠滿臉關心地走向龍強身畔,急聲問道:“龍強你怎麼了?”
龍強勉強地點點頭,費力地吐出幾個字道:“夫人!請多保重!屬下幸不辱命……”
口中的鮮血噴了杜念遠一身。
商琴在一步步的前逼,徐剛則一步步地後退,二人始終保持一段距離,相持約有十幾步之後,商琴忽然臉色大變,改步向杜一念遠奔去,口中怒喝道:“妖女!你好狠……”
才跑出幾步,他就倒了下來,身子慢慢地萎縮,沒有多久,地下只剩了一堆白骨!
這一切的變故都在頃刻之間發生,使得傅一飛與韋紀湄都停止了戰鬥,各自走到一邊。
傅一飛走到商琴的遺骸之前,審視良久,始終弄不清他的死因何在,可是他又不敢用手去撥弄。
杜念遠悽楚地道:“為着這麼一個瘟老頭子,犧牲我一個最得力的助手,這代價實在太大了,龍強!你死得太不值得了!”
韋紀湄側然動容,長嘆無語。
傅一飛忘神地大叫道:“妖女!你究竟用什麼方法害死商供奉的?”
杜念遠轉過臉,戚容全收,更以一副厲態道:“你早來一步,趕上泰山大會時,便明白了。”
傅一飛道:“我不明白才問你,他中了什麼毒?”
杜念遠道:“屍毒,天龍幫的聶無雙護法,四神幫的冥嶽神文抄侯便是因此雙雙伏屍,化骨台上。”
傅一飛變容道:“屍毒有這麼厲害?”
杜念遠冷冷地道:“你不是全看見了。”
傅一飛有頃又問道:“你是怎麼令他中毒的?”
杜念遠得意地一笑道:“文抄侯與聶夫人化為黑水時,我想到這毒素大堪利用,所以收集了幾小瓶,每個人都藏了一瓶備用,剛才龍強拼着中他一掌,也反擊了一掌,藉機將握在拳中的小瓶擊出,屍毒就染在他身上了。”
傅一飛木然半晌才對韋紀湄道:“你是否也想用同樣的方法對我?”
韋紀湄道:“不錯!你武功雖高,我仍有機會跟你對換一招,我未必會傷命!你卻是必死無疑,這一堆白骨就是貪得之戒。”
傅一飛驟覺一陣涼意自腳底升起,半晌無語。
杜念遠又尖刻地道:“你還想要紫府秘籍嗎?你功夫很深,再得到上面精奇奧妙的招數,保證可以成為天下無二之高手。”
傅一飛臉色灰白,過了片時才恨恨地道:“你不用高興,錯過今天你總有不防備的時候。我定然有辦法可以制服你們,得到紫府秘籍。”
杜念遠冷笑道:“你不怕屍毒了嗎?”
傅一飛傲然道:“大內有的是名醫,我只須請他們悉心研究,不難找到克治屍毒之方,那時你們就無法威脅我了。”
韋紀湄也冷笑道:“那時我利用暇時,將紫府秘籍上幾種奧秘的神功練成,不必仗着屍毒,一樣可以對付你了。”
傅一飛傲然地哼了一聲道:“來日方長,我們有機會印證的,我不信憑你們一個小小的幫會,可以與皇宮官府作對。”
杜念遠看出傅一飛已有退意,刻薄地道:“那麼傅大人今日是有意高抬貴手了。”
傅一飛沉下臉道:“今天放過你們,不過七名侍衞,一名內廷供奉,這八條生命的賬,全記在神騎旅頭上,你們等着瞧。”
杜念遠亦沉下臉道:“本來我們只是傲嘯江湖,傅大人若是一定要驚動官府的話,官逼民變,這責任可是你傅大人自己擔負。”
傅一飛冷冷地道:“傅某再不肖,還不至於用那手段對付你們。”
杜念遠輕輕一笑道:“那就太領情了,傅大人概是急於返宮述職,我們也不再強留了,但願傅大人一路順風,直上青雲。”
傅一飛本來已轉身走出了幾步,突地轉身厲容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杜念遠淡淡地道:“沒有意思,這是民婦衷心的祝辭。”
傅一飛滿腹狐疑地轉身,行動十分注意,直到他走近谷口,仍是無人暗算,他才放心召集剩餘的武士。
杜念遠遙遙地望着他們,突然嘴角掀起一個獰厲的微笑,抬手入懷,扯出一方紅絞迎空揮舞,高聲叫道:“合圍!放箭!”
傅一飛聽見叫聲,連忙返身防備,他的衞士也都訓練有素,聚成個圓圈,正面向外,武器出鞘。
這是防禦冷箭暗算的陣法,合成一圈時,每人只須顧到面前的一點範圍就夠了,這些人武功俱很好,任何長弓強弩,與正面都無法傷到他們。
韋紀湄也是一怔,不知道杜念遠弄什麼鬼,因為在谷口他們並無箭手的佈置,再者對付這些身披重甲的武士,亂箭並無多大效果。
可是杜念遠的臉上,始終飄浮着險惻的笑容,紅綾猛地朝下一揮,這是一個發動的信號。
傅一飛和他的武士們都緊張起來,每個人都虎視眈眈地看着正前方,防備着將要射來的亂箭。
可是杜念遠的紅綾揮動後,半天都沒有聲息。
傅一飛等得不耐煩,高聲叫道:“妖女,你搗的什麼鬼……”
一語未畢,谷口忽然轟天動地一陣暴響,接着山石翻飛,四谷皆動,接着烈焰騰空,谷口已在一片火海中。
韋紀湄怔住了,急聲問道:“念遠,這是怎麼回事?”
杜念遠不逞多説,立即彎腰拾起龍強的長劍,急道:“大家快去,看見沒死的就補上一劍,絕不容一個身還。”
大家還來不及多問,她已搶先奔着去了,韋紀湄只得跟着前去,徐剛拾起長劍,與祝家華跟着過來。
杜念遠此刻已如一頭瘋虎,在熊熊的火海中,尋着那些斷肢受傷的人追殺,慘叫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徐剛只是默默的執行命令,祝家華則到處找尋傅一飛,終於在一個石坑中被她找到了。
他斷去一腿,焦頭爛額,已不是先前那副凌人模樣。
祝家華舉起劍就要刺下去,杜念遠已趕過來攔住道:“等一下,我要他多受些痛苦。”
傅一飛睜着眼皮枯焦的兇睛,厲聲道:“毒婦,你是天下最毒的毒蛇。”
杜念遠獰聲道:“龍強、祝文華加上另外五十四個伏卡,這五十六條人命,我豈能輕易放過你,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在官言官,殺人便須償命。”
傅一飛一時為之語塞,不知如何回答,杜念遠又滿臉秋霜,在他的兩條胳臂上,各砍了一劍道:“尤其是龍強,我倚之為左右手,你壞我左右手,我砍你的左右手,這是以牙還牙,一報還一報。”
傅一飛痛得全身不住顫動,哀聲叫道:“你殺了我吧。”
杜念遠止手不動。傅一飛又痛罵道:“毒蛇,娼婦,妖女……”
他為求速死,幾乎用盡一切惡毒的言詞可是杜念遠卻全然不加理會,好整以暇地慢慢道:“你不要激我,我不會這麼快殺你的,我向來不會不教而誅,臨死之前,要你死得明明白白。”
傅一飛瞪定她,杜念遠又慢慢地道:“首先我告訴這火藥的裝置,這是我佈下最後的一着棋,本來不是對付你們的,剛好給你們遇上了……”
韋紀湄在旁插口道:“你原意是對付誰的?”
杜念遠抬眼道:“那個人沒來,我現在也不必説,幸虧他沒有來,否則我還不知道如何處理呢,這事不談,現在我再説下去。”
説着又對傅一飛道:“我埋藥在此,引線卻牽到山峯下,點燃需要一段時間,所以我故佈疑陣放箭,叫你們等在此地……”
傅一飛沒有反應,氣息微弱,形將斷氣,韋紀湄見狀不忍,奪過杜念遠手中的長劍説道:“快點結果他算了,將死之人,何必讓他多受苦呢?”
杜念遠掃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很善心,要知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酷,你現在不忍見他痛苦,若是他離此間轉回大內,只怕你將來所受的痛苦,較此還勝百倍。”
韋紀湄不信地道:“他能把我怎麼樣?”
杜念遠冷哼道:“大內高手如雲,他親見你得自紫府秘籍的精招後,謀求之心更切,這一去必定想盡方法將你擒住,那時嚴刑逼迫,叫你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韋紀湄搖頸道:“嚴刑自不能免,擒我恐怕不太容易。”
杜念遠冷笑道:“別吹牛了,今天若不是我搜藏了幾瓶屍毒,你就很難逃得過,就是你躲過今日,他也一定動用勢力,首先使神騎旅瓦解冰消,然後動員高手,使你走投無路。”
韋紀湄道:“他不是説過絕不動用官方之力嗎?”
杜念遠冷冷道:“這種人鼠目豺聲,內心好險無比,你信得過他?”
傅一飛的眼睛突然又睜開來,嘴唇一陣張合,似想要説什麼,但是他燈盡油枯的生命已經到了終點。
僅是説出了一句話:“天下……最毒……婦人心……”
雙目緊閉,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暮霞的照耀中,韋紀湄與杜念遠率着一行人離開了丈人峯頭,每個人都臉色重重的,彷彿懷着無限心事。
韋紀湄回顧劫火烽煙的殘餘戰場,不禁長嘆道:“我們是最後離開的,回顧這一天簡直有如夢幻,短短的一天中,這兒發生了多少事情啊?”
杜念遠也跟着一嘆道:“也出現多少想不到的人啊,古人登泰山而小天下,我登了一趟泰山,反而覺得天下太大了。”
韋紀湄接着道:“你的傲性是該收一點了。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多少你該知道警惕一點,今天就是一個教訓!”
杜念遠撇嘴輕笑道:“任他翻雲覆雨手,仍為斷魂谷中屍。”
韋紀湄搖頭道:“其實我們還是失敗的,我們多少人出來,現在剩得幾個人回去,神騎旅從未如今日之慘。”
杜念遠斜掠他一眼道:“能夠活着回去便是強者,你為什麼不想那些擺在谷中的棺木,那些才是真正的失敗者。”
韋紀湄俯首無語,杜念遠扯着他道:“快走吧!待辦的事情還多着呢。”
韋紀湄一皺眉道:“還有什麼事?”
杜念遠用手在他的掌心輕輕地寫了兩個字,韋紀湄臉色一動,沉思半晌才壓低了嗓子問道:“你有消息嗎?”
杜念遠眉色一掀道:“我算他們不會超出泰安縣境,好在已經有人跟着他們了,我相信一會兒就有確實下落的!”
韋紀湄吟道:“必須那麼做嗎?我覺得他們並不值得顧慮。”
杜念遠作色道:“你爸爸放過一個鬍子玉,落得今天的下場,連我母親的一條命,都是白賠在裏面的。”
韋紀湄見她生氣了,連忙賠笑道:“我聽你的就是了,何必要那麼頂真呢……還有忘了告訴我一件事,那火藥你是何時埋置的?”
杜念遠嘆了一口氣道:“這是我授意龍強在很早就辦好了,這件事我做得很秘密,連你都沒告訴,就是怕有所泄漏,想不到意外地派上了用處,若不是仗着這些佈置,那傅一飛已變成我們的附骨之疽,將來我們永無寧日,只是可惜了龍強,再要找他這樣得力的人太難了。”
韋紀湄道:“徐剛不行嗎?”
杜念遠道:“徐剛的忠心與武功都不弱,就是心地太實,可堪重用,但不能以重寄,因為他本人有他自己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