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晌午,蘇舒要到嬤嬤房裏去拿一批繡花的圖樣,怎料才離開回廊,便毫無預警地暈倒了,幸好被一個丫鬟發現了,急忙喚來了其他傭僕,手忙腳亂地把蘇舒送回廂房,再去向王爺通報。
王爺以為蘇舒得了什麼怪病,十萬火急地請來了宮裏太醫替蘇舒把脈,這一把不得了,蘇舒什麼怪病都沒有,原來是身懷六甲了。
“好!好!太好了!”天降喜訊於王爺,得知終於有後,王爺樂得大叫,還鄭重地交代他的媳婦兒説:“好媳婦,你的肚皮真爭氣,為了保護本王的寶貝金孫,以後你可要乖乖平躺在牀上待產,哪兒也不許你去,免得把我金孫給嚇了。”
“嗯!好。”蘇舒幾乎落下感動的淚水,情緒激動地猛點頭。
想起正在肚子裏成長的小小生命是她和幸項愛的結晶,蘇舒就感動到眼中蓄滿了喜悦的淚水,這是今年冬天最令人意外的大驚喜,蘇舒雙手緊緊捧着肚皮,她想,幸項一定會很高興自己即將成為人父。
不知他什麼時候歸門?蘇舒真的很想馬上告訴幸項這個好消息。
像個小傻瓜似的,蘇舒的眼中雖然溢滿感動的淚水,嘴角卻擒着甜蜜又幸福的笑靨。
幸項一回到王府,所有丫頭僕傭全莫名其妙地衝着他笑,卻沒人願意開口告訴他福晉已經身懷六甲的喜訊,因為福晉要親口告訴她的夫君,大夥兒全都識相地主動把嘴兒給縫了,心裏卻又忍不住替貝勒爺感到高興。
幸項也沒多問,穿過前廳,走過水榭,轉入迴廊,回到了廂房。
蘇舒正恬靜地坐在桌前繡花,幸項一步進廂房,她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忙不迭地起身把幸項拉到一旁坐下。
“怎麼啦?你有話告訴我?”幸項疑惑不解地看着滿面春風的蘇舒,蘇舒興奮地猛點頭,“爺,舒兒今天好開心、好快樂哦!”
“是誰令你開心?是誰讓你快樂?”幸項作夢也想不到,蘇舒的快樂竟然會感染給他,一見她笑,他也忍不住開心。
“爺,舒兒今兒個暈倒了,阿瑪找來了太醫替舒兒看病。”心情愉悦的蘇舒緩慢地道。
“結果呢?怎會暈倒?”幸項的眉頭揪得死緊,他忽略不了泛在心口上的心疼與關懷,專注地注視着她的眼,“你身子出了什麼毛病?”
“爺,你聽好了……”蘇舒的眼裏透着一抹含情脈脈的神情,深情地凝視着他,“舒兒,舒兒已經……已經有了身孕。”
“你説什麼?”幸項以為自己聽錯了。
“舒兒的肚子裏懷了爺的骨肉。”見他一臉錯愕,蘇舒捂着嘴偷笑,又慢慢把話重申了一遍。
幸項緩緩眯起黑眸,“那阿瑪肯定知道你懷孕了?”
“是呀,阿瑪好開心啊!”蘇舒臉上盡是甜美的笑意。
幸項閉上眼睛,良久,薄唇微掀,殘酷冷絕的命令話語自薄唇慢慢吐出:“打掉他!”
是的,這小傢伙本來就不應該來!他壓根不歡迎他的到來!
雖然他已經開始上早朝,亦替碩親王府爭取了不少利益,但他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他自己,與任何人無關,尤其是他阿瑪,他真不知道阿瑪在得意什麼!要知道,他心裏對阿瑪的恨至今尚未消退,現下要他替阿瑪傳宗接代,壓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別問他舍不捨得這個孩子,也別告訴他,他的決定有多麼殘暴不仁,事實上,他一直是個沒血沒淚的男人,在他失去最疼愛他的額娘後,他就喪失了良心,註定為復仇而活了。
“不!”蘇舒震驚無比地從椅上跳了起來,紅潤與喜悦的神色剎那間退去,變得蒼白如紙。
她瞠大一雙杏眼,一臉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的夫君,看着眼前這個想要把他們的親生骨肉親手殺死的男人……
幸項一語不發,起身把外衣脱去扔在一旁,然後命納拉氏拿乾淨的衣衫進來讓他更衣沐浴。
“嬤嬤,即刻去京枴子那兒弄一帖下胎藥回來給福晉服下,順便找些人手進來幫忙。”幸項躺在浴池裏,閉着眼睛交代着納拉氏。
納拉氏聞言一臉心驚,卻不敢開口説什麼,服從地道:“喳!”然後滿臉憂愁地駝着揹走出去。
“不!”蘇舒感覺自己的心好像在瞬間碎裂成千片萬片,一時之間難以承受如此尖鋭的痛楚,“你要殺的人是咱們的孩子啊!你怎能如此狠心?你怎能如此令人髮指?”
幸項沒有把眼睜開,他決定不去看蘇舒的臉,生怕她一個眼神就足以毀掉他所有的決心,“只能怪他來的不是時候。”
蘇舒全身狂顫不己,她的心揪成一團,眼裏有愴然、悲憤和絕望,這種種複雜的情緒使她控制不住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地奪眶而出。
“你胡説……你胡説……我是你名媒正娶的妻子啊!我想要替你傳宗接代啊!”
“我只要你順從聽話,我沒要你替我傳宗接代。”
“不……”蘇舒緊緊揪着自己的肚子,感到痛心至極地一步步往後退去,生怕她護得不夠緊湊,她心愛的孩子便會被自己的親生阿瑪給活活殺死,“那麼你就不應該碰我!可是你碰了我,還讓我懷了你的孩子,現下你卻不要你的孩子……不!這是我的孩子!説什麼我都不會答應!説什麼我都不會讓你殺掉我的孩子!”
“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有權力決定他的生死!”
“是!你是高高在上的貝勒爺!你有權力決定任何人的生死,但你就是沒有權力決定我孩子的生死!這是我的孩子!他沒有犯下任何錯,我不會讓你殺死我的孩子!”蘇舒心魂俱裂地嘶吼完,便企圖逃出他的視線,奪門而出,帶着孩子遠走高飛。
“嘩啦!”浴池裏頓時水花四濺,幸項赤裸裸地走出浴池,一個箭步,搶先把蘇舒給揪了回來。
事實上,她的淚水具有強大的震撼作用,每一滴眼淚都有足夠的分量絞疼他的心,改變他的主意……
但是,他不能!他不能給阿瑪好日子過!
強忍着心中的不捨與憐惜,幸項殘酷地將蘇舒甩在牀榻上,甚至不願看她一眼,讀取她眼中的心事,深邃的眼中盡是絕情,“聽着,在胎沒下掉之前,哪兒都不准你去。”幸項披上褻衣,躺上卧榻。
“爺!別這樣!我求求你!饒了咱們孩子一命吧!舒兒給你做牛做馬,就是別殺了咱們的孩子!爺,我求求你啊……”蘇舒心寒到了極點,崩潰地跪伏在牀榻上,不能自己地痛哭,卻得不到半點回應。
幸項閉着黑瞳,任由她去哭吼,面無表情地卧在牀榻上,只要她稍有動靜,便殘酷地將她揪回牀上。
一個時辰之後,納拉氏捧着一碗冒着熱氣的藥湯走進了廂房,身後還跟了兩個下人,“貝勒爺,藥湯來了。”
納拉氏的雙手抖得厲害,好像她才是真正親手殺死孩子的兇手,“回稟貝勒爺,那京枴子説,只要一喝下這湯藥,十二個時辰以內胎就下掉了……”
“嗯!”幸項命人把房門關上,“架住她。”
“嗚……我不喝!你們走開!別靠近我!我不喝!嗚嗚……”蘇舒蒼白無血色的臉上佈滿淚痕,整個人蜷縮到卧榻的角落,纖瘦的嬌軀如被狂風掃落的葉子般狂顫不停。
下人爬上卧榻,一邊一個,左右架住了拼死掙扎的蘇舒。
“不要!求你不要……”蘇舒發狂似地死命掙扎起來,哀求聲悽楚不已,“求你不要……爺,不要……阿瑪!快來救救兒媳啊!救命啊!救命啊……”
“藥湯給我,嬤嬤,你上去壓着她,扒開她的嘴,直接用灌的。”幸項接過藥湯,一步一步向蘇舒逼近。
“嗚嗚嗚……不要……求你不要……”蘇舒淚如雨下,見幸項已端着藥湯靠近她,她不叫了,緊緊咬着牙齒,緊緊閉着雙唇,抵死不從。
納拉氏心中一陣不忍,跟着福晉悲痛不已地號跳大哭起來,“爺啊!饒命啊!爺啊,請你放下一切仇恨吧!別把痛苦施壓在福晉身上,福晉和孩子是無辜的啊!爺啊,福晉和孩子是無辜的啊!”
“閉嘴!”幸項冷殘不已,硬是把藥湯往蘇舒的嘴裏強灌下去,“喝下去!喝!嬤嬤!還不快扳開她的嘴!”蘇舒緊咬牙關,緊閉雙唇,湯汁流了她一身,燙紅了她白嫩光滑的肌膚。
“福晉啊!嬤嬤對不住你……”納拉氏渾身發抖地扳開蘇舒的嘴,“貝勒爺不是故意的,他這麼做全是因為他心裏恨着王爺,他要報復王爺……嗚嗚……我苦命的福晉啊……”
貝勒爺是納拉氏一手帶大的,她很清楚貝勒爺心裏在想些什麼,這孩子墜入了一個無人能懂的痛苦深淵裏,當他親眼目睹額娘自縊的畫面,怨恨的種子就在他心上播下了。
“嬤嬤,別説了!快扳開她的嘴!”幸項下令催促着。
“唔……”蘇舒緊咬牙關,寧死不肯鬆口。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快住手!”王爺忽然撞門而入,硬是搶過幸項手中的藥湯,用力砸在地上!
“哐啷”一聲,藥碗碎了,藥汁濺了一地都是。
架着蘇舒的下人嚇得把手一鬆,蘇舒沒命地跳下牀榻,狂顫的身子活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老鼠,躲到王爺身後。
“嗚嗚……阿瑪快救命啊!”蘇舒見到王爺,活像見到救星,哭得泣不成聲,“他們統統都要殺死我的孩子……他們統統都要殺死我的孩子……”
“什麼?項兒!你……”王爺難以置信地看着一臉倨傲的兒子,“這是你的親生骨肉,你怎狠心下得了手?”
幸項悶哼一聲,沒理會阿瑪,回頭命着納拉氏,“嬤嬤,再去端一碗來。”
“不……”蘇舒淚眼婆娑地望着幸項無情的俊容,成串的眼淚再度隨着他那教任何人聽了都會心碎的話語而滾滾淌落,她要逃!帶着腹中的孩子逃得愈遠愈好,她要保護她的孩子,不讓他的親爹殺了他。
蘇舒陡然溜出王爺的身後,旋身狂奔出房,頭也不回,堅定無比。
“舒兒!”當那令人心疼、擔憂的瘦小身子像欲逃脱的毒蛇猛獸般狂奔出去,臉上帶着心碎卻莫名堅定的神情,幸項原本毫無表情的俊容忽然動容了。
他再也忽視不了,更壓抑不了藏在內心底下波濤洶湧的強烈心疼與憐惜,心如刀絞的他,立刻就要追出去……
“我求求貝勒爺饒了可憐的福晉吧!”納拉氏再也忍不住地伏跪在幸項面前,緊緊抱着貝勒爺的雙腿,怎麼也不讓他去追福晉,淚水在臉上汩汩直流。
“嬤嬤,你好大的膽子!給我滾開!”幸項怒極了,狠狠踹了納拉氏一腳,卻忘了自己正在氣頭上,這一腳竟把納拉氏踹昏了。
“天啊!嬤嬤!”幸項連忙把拉納氏抱上卧榻,“來人!快傳太醫……”
“項兒!”王爺立刻伸手拉住幸項,心力交瘁地喊道:“聽阿瑪説,你要追殺的是你的妻子和孩子啊!是我的媳婦兒和金孫啊!”
“金孫?你配擁有金孫嗎?你指望我替你傳宗接代嗎?你作夢!一輩子都不可能!”幸項看似深邃而無情的黑眸裏閃着懾人的恨意。
“啪!”王爺痛不欲生地揮出手掌,重重地甩在幸項的俊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