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蘇舒大感壓力地做了一個深呼吸,“秋荷,我肚子好餓,桌上的食物我可以吃了嗎?”
“不行。”秋荷年輕的臉龐上有着一般女子所沒有的凜然之氣,“請福晉再多等一會兒,貝勒爺將與你一起用膳。”
“還要等多久啊?”望着滿桌美食,蘇舒嘴饞得猛吞口水。
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引誘她的五臟廟發出嚴重的抗議聲,蘇舒只好雙手捧着又開始鬧饑荒的肚子,努力不讓自己盯着食物,免得因嘴饞而做出失禮的舉動。
蘇舒的肚子叫了好一陣子,新房外才傳來鬧烘烘的聲音,由遠而近。
“貝勒爺來了,請福晉稍安勿躁。”秋荷迅速打掉蘇舒拉着喜帕的小手,替蘇舒把喜帕蓋好。
蘇舒撫着不爭氣的肚子,安慰着自己:“再忍一會兒,馬上就可以吃了。”
那幾個人一路鬧烘烘又跌跌撞撞地走進了新房。
“貝勒爺,這邊坐,當心、當心了。”嬤嬤納拉氏小心翼翼地攙扶着新郎官在桌前坐下,好像他是琉璃做的,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他給摔碎了一樣。
待新郎官坐定了身子,才回頭吆喝秋荷,“秋荷,快扶新娘子過來。”
“來了。”秋荷把坐在牀榻上的蘇舒給扶到新郎官的身邊坐下。
“來來來,你一口、我一口,感情濃濃濃。”納拉氏開始喂新人吃吉祥物,嘴裏唸唸有詞地説出了第一道吉祥語:“吃甜子,次年生個胖兒子。”
甜子一到嘴邊,蘇舒馬上笑眯了一雙天真無邪的眼兒,不知那是什麼怪玩意兒,甜到讓人想飛。甜膩的小果子一入口便瞬間散發在舌面上,還來不及思考,果肉就在舌面上化開了,蘇舒一張小嘴甜滋滋的,連心也甜了起來。
“吃餃子,子孫餑餑。”納拉氏第二句吉祥話一來,餃子立刻熱呼呼地送進蘇舒的小嘴裏。
唔!真好吃,蘇舒笑得眼兒彎彎,伸出水嫩的小舌,悄悄在唇上舔了一圈,意猶末盡地舔走沾在唇邊的餃子湯汁。
那美味到令人難忘的好滋味,讓蘇舒肚子更餓了,等着品嚐第二顆餃子。偏偏納拉氏動作慢吞吞,蘇舒等得很不耐煩,她肚子就快要餓扁了,納拉氏還一步驟一步驟慢慢地來。
真的不是蘇舒愛抱怨,都怪她的病鬼夫君,天曉得他是怎麼搞的,納拉氏每喂他一口,她的病夫君就吃了老半天,瞧他把大夥兒折騰的,又把她給折騰的。
蘇舒不禁暗暗臆測着,搞不好病夫君的食道比小雞還要窄小,吞食很困難吧?
蘇舒的視線被喜帕擋着,見不到病夫君的模樣,不過她的病夫君吃東西怎麼那麼慢啊?蘇舒不禁猜想這病鬼一定長得瘦不拉嘰,又扁不拉搭。
“吃荷薯,貝勒體內病魔藥病除。”納拉氏又唸了一大串吉祥話。
荷薯?那又是什麼玩意兒呀?聽都沒聽過,但蘇舒卻非常期待這道美食,等着品嚐的她,希望納拉氏能夠念快一點。
咦?怎麼不講啦?怎麼停下來啦?快一點呀!肚子快餓死了!蘇舒不耐煩地在心裏催促着。
倏地,蘇舒的耳邊響起一陣亂七八糟的驚叫聲:“啊!貝勒爺!您怎麼了?”
“老天爺啊!貝勒爺該不會又要發作了吧?”秋荷神色大變,她比任何人都要緊張,忙不迭衝上前去一把扶住貝勒爺,“來人呀!快請大夫!貝勒爺舊疾又發作了!快來人呀!救命啊!”
呀?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蘇舒尚末搞清楚狀況。
誰病發了?貝勒爺嗎?厚!什麼時候不發病,趁人家肚子餓到快死了才發?
蘇舒心裏嘔死了,恨不得把桌上的食物一古腦全往嘴裏塞,撐死也不怕。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蘇舒腳下那雙繡上了鴛鴦戲水的小繡花鞋,極度不耐煩地在地上一上一下地打着凌亂的節拍,愈打愈快,愈快就愈不耐煩。
她的耳邊不斷響起大夥的驚叫聲,然後急呼呼地把新郎官抬上牀榻。
“貝勒爺。”秋荷上半身伏在貝勒爺身上,小手温柔地來回撫着他的胸膛,“秋荷去請太醫進來給您瞧瞧吧?貝勒爺,今夜的洞房花燭夜還是免了吧?以後有的是機會啊!”
秋荷對貝勒爺的關懷似乎比蘇舒這個準福晉還要多,眾人早察覺出他們之間的複雜關係,只有鬧肚子餓的蘇舒顧着想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才吃得飽,沒有任何警惕。
“冷靜點兒,秋荷,我這舊疾你還不慣嗎?”貝勒爺總算開口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氣沒力的,卻年輕、温柔又好聽得要命。
唉!真可惜了這聲音,等他死了,這聲音也要跟着埋進土裏,蘇舒不免替他感到惋惜。
不對啊!萬一今夜他病發了,忽然病死在她牀邊,那她會不會也被他嚇死?
唉,當他娘子真是大不幸,怪不得花大錢也討不到娘子!天知道他是不是明兒個就得埋進土裏,而她會不會明日就成了全京城裏最年輕的小寡婦兒?
“早慣了,可是……”秋荷柔聲説道。
“慣了就好,你別太緊張,瞧你把大家嚇的。唉!你們全出去吧,我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
“是嗎?好吧!貝勒爺。”秋荷把大夥全趕了出去,“大家全出去吧!讓貝勒爺好好休息,今兒個誰也不許來吵爺!”
離開牀榻,秋荷踩着碎步走到蘇舒身邊,微欠着身,在蘇舒耳邊低聲道:“福晉,請你今晚就別和貝勒爺圓房,奴婢擔心貝勒爺一圓房就元氣大傷,你若不聽話,沒把貝勒爺照顧好,貝勒爺若有什麼閃失,我秋荷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什麼?怎麼?秋荷不是個丫鬟嗎?口氣怎麼比任何人都還要大啊?
蘇舒心一驚,險些兒沒直接把喜帕給掀了,重新把眼前這説起話來狂妄無禮的丫鬟給看個仔細。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神秘王府?有這樣病入膏盲的貝勒爺,有這樣目中無主的丫鬟,王府裏,究竟還有多少意外在等着她?
蘇舒此時明顯感覺到這個丫鬟的不單純,似乎對她存有敵意,又似乎對她的病夫君存有令人説不上來的複雜情愫,不然怎會沒把她這個準福晉擺進眼裏?
“他……”蘇舒明知秋荷只是一個丫鬟,卻意外發現自己竟畏懼着她,“萬一他……貝勒爺又病發了,我該如何是好?”
“喊救命,我會在外頭守着。”
“一整夜?”
“是的,一整夜。”
蘇舒愣住了,好半晌,鬧烘烘的聲音全消失了,蘇舒的耳邊聽見房門輕輕合上的聲音。
秋荷臨離去前,眼中釋出一抹不甘心的淚光,但蘇舒自然沒看見,心還沉在方才播下的不安裏。
“把酒端過來,娘子,咱們還沒喝交杯酒。”牀榻上,貝勒爺虛弱得快要死掉了,竟還擺出貝勒爺的架勢,對蘇舒發出命令。
蘇舒一顆還在驚魂中的心瞬間膨脹起來,難以自制地狂跳着,然後是胃,空空的肚子亂叫一通,咕嚕、咕嚕地吵個不休。
討厭!肚子真不給面子!蘇舒羞答答地道:“爺,先別喝交杯酒行嗎?我……我好餓……”
“你餓?”他把她講的話重複了一遍,似乎很不能明白為什麼叫她拿酒,她回應的會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是呀!好餓哦!”蘇舒的小手悄悄摸上桌子的邊緣,真想偷偷伸手去把食物給抓進嘴裏吃個痛快,“餓到快昏了。”
“那你隨便用吧!”他低沉的嗓音温和醇厚,柔得讓人覺得無害。
蘇舒驚喜一笑,想不到她的病夫君這麼有良心,“真的可以嗎?爺。”
“嗯!請。”
那她就不客氣了!一聽到可以吃,蘇舒一下子就快樂了,心中所有的顧忌瞬間拋到九霄雲外,也不問一句他要不要一起過來用,小手兒往頭頂一抓,就把喜帕給掀掉了。
一看見滿桌佳餚美食,蘇舒好不開心地大叫一聲,伸手抓起竹筷,開始不顧形象地大吃大喝起來。
她一口氣連扒了好幾口,菜呀、肉呀、湯圓、餃子……全被她滲雜在一塊兒,同時塞進她那張嬌嫩的小嘴裏。
“你幾百年沒吃了?”身後傳來病夫君的低笑聲。
“不知道,拜託,爺,先別吵我用膳。”見餃子的盤底已朝天,蘇舒忙把盤子疊在一旁,伸出去的小手順手抓回了一支雞腿,放入嘴裏津津有味地撕咬着。
他沒生氣,反而笑得如沐春風,“真像個餓死鬼。”
蘇舒正大快朵頤着,又吃得很專心,沒空理會他,啃完了雞腿,又吃光了湯圓,才打了一個飽嗝。
拍拍微凸的小腹,蘇舒笑得連眼兒都彎了,紅嫩舌尖在嘴裏溜溜閃動。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像現在吃得這麼飽了,她甚至已經忘了飽的感覺了,要是以後每天都能吃得像現下這麼飽,那麼就算要她現在就守寡,她也會心滿意足的。
“好飽哇!”蘇舒太滿意了,嫁給大富大貴的人家果然很不一樣啊!
“飽了就把喜酒端過來。”身後的病夫君拍拍牀榻。
人飽精神爽,要她做什麼都行!蘇舒快樂地端起兩盅精緻小巧的酒杯,起身離開桌邊,轉身想要往牀榻走去,孰料這一轉身,竟是電光火石的一刻——
剎時間,蘇舒的臉兒興起了一陣燥熱,雙頰紅得像浸在酒缸裏的蘋果,瑰色紅暈迅速染遍雪白的粉頸。
映入她眼簾的是懶洋洋地半卧在牀榻上、碩長而挺拔的男性身軀,而非她想像中的瘦小扁平。
朦朧的燭火灑落在他充滿陽剛的雄軀上,將他的俊美烘托得表露無遺,俊美無比的面孔輝印得好像一個習慣在暗夜中行走的鬼魅,邪魅得讓人臉紅心跳。
目光萬分捨不得自他身上轉移。他正用那雙幾乎可洞悉一切的黑瞳緊緊鎖住她,眼神彷若野獸般猛鋭狂烈,看起來就像隨時可能把她給吞了。
怎麼可能?他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病到快死的人,那張俊美得驚人的臉上沒有半點病容,有的只是令人無法逼視的邪佞與魅惑,卻又隱含着神秘的氣息。
“你……”蘇舒不敢相信地睜大眼兒,“你確定是我的病夫君?不是冒充的?”
他笑得邪氣橫生,所向披靡,“冒充貝勒可是死罪。”
“可是你……你不是快要死了嗎?”蘇舒捲起荷袖,揉揉眼睛,又重新把他打量一番。不管看上幾遍,幸項的氣色看起來依舊是那樣地好。
“今晚恐怕暫時死不了。”幸項一雙深不可測的邪惡黑眸直勾勾地瞅着他的新娘子。
她傻傻地蹙着秀眉,疑惑不已地盯着俊美的面孔,“你看起來健壯極了,健壯到令人難以理解,像你這樣一個集權勢和財富於一身的男人,何患無妻?為何挑中了我?”
“以後你會慢慢明白的。”幸項舒懶地伸了個懶腰,蓄滿力與美的雄軀懶洋洋的,彷彿一頭困獅,“過來。”
“哦!”從桌子邊緣到牀榻也不過才兩三步距離,蘇舒卻走了老半天,還險些兒握不穩小酒盅。
蘇舒小心地在牀沿邊坐下,怯生生地低垂着莫名嬌羞的紅臉兒,捧着小酒盅的纖纖小手正微微顫抖着。“爺,真的要喝交杯酒嗎?你的身體到底……”蘇舒激動得臉上泛着紅潮,心兒怦怦在跳,有些頭暈。
“你不是説我看起來健壯極了?還擔心什麼?”幸項的笑容抹上一股耐人尋味的邪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