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策稽首當胸,唸了一聲“無量佛”道:“貧道是三清弟子……”
話猶未了,慕容碧便含笑説道:“道長放心,這個難題由小弟承擔,不會要你這出家人,裝扮女子。”
獨孤策因知慕容碧本是女孩兒家,聞言之下,遂又故意向她上下微一打量,含笑説道:
“慕容兄一來風神絕世,二來愛着綠色長衣,由你扮那‘綠衣幽靈’田翠翠,倒是再也恰當不過!”
慕容碧嘴角微披,曬然不屑説道:“田翠翠刁惡淫兇,聲名大壞,我才不願扮她,我要扮那玄衣少女!”
獨孤策的意識之中,始終嫌厭慕容碧過分淫蕩,如今聽她竟也鄙視田翠翠刁惡淫兇,不禁微覺訝然,雙眉深蹙地,接口説道:“我們不知那玄衣少女姓名,對方倘若查究起來,卻是如何作答?”
慕容碧微笑道:“道長不必過分多虐,常言道得好: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到時或是隨意假報,或是故作神秘地,不通名姓,使對方自行猜測均可。”
獨孤策笑道:“隨報不妥。還是故作神秘,使對方莫測高深的好。”
慕容碧聞言笑道:“道長既然同意我這種辦法,最好趕緊啓程,前往‘野人山’,因為萬里長途,途中難免不無事故延誤,小弟在八月間,尚須趕赴另一約會呢!”
獨孤策想起自己與‘白髮鬼母’蕭瑛所訂約期,也是八月中秋,遂點頭笑道:“貧道在八月間也有要事,我們這就啓程如何?”
慕容碧含笑説道:“小弟在旅舍中尚有行囊待取,道長最好約個地點,我們晚來相會,便即動身。”
獨孤策遂隨口説了一個地點,約慕容碧晚來相會,彼此揮手而別。
慕容碧獨駕小舟,衝波疾駛,心中暗忖這靈通道長,長身玉立,清逸出塵,倘若脱下道裝,換上儒服,倒是一位翩翩濁世公子。
她這種想法,只是一種惺惺相惜之感,並非對於獨孤策所化身的靈通道長有情。
因為慕容碧初會獨孤策時,便前生緣定,一見鍾情,願把終身託付。
但“西施谷”再見獨孤策之際,獨孤策業已中了“銷魂蕩魄西施舌”奇毒,慾火中燒,靈智盡昧,竟嚮慕容碧大施祿山之爪,探破了她的女孩兒家秘密。
慕容碧是處子之身,遽遭輕薄,自然羞窘異常,對獨孤策加以掌摑示做,憤極而去!
出得“西施谷”不遠,她才悟出獨孤策這等失常舉措,是中了奇毒所致,暗忖得婿如此,已無所憾,遂決心回谷獻身相救。
誰知就這剎那之誤,大錯便成,獨孤策已與“綠衣幽靈”田翠翠,赤體雙雙地,在深草覆沒的山溝以內,雲雨巫山,顛鸞倒鳳!
慕容碧迴轉“西施谷”,不見獨孤策蹤跡,以為自己一步來遲,使他欲發人狂,勢所必死,遂也未作深尋,只含着兩眶傷心痛淚,飄然遠行,立誓從此懺情,沒世不談男女之愛。
她既懷如此心情,故而雖與獨孤策的化身靈通道長,氣味相投,並頗為欣賞對方人品風神,卻決無絲毫情愛成分。
慕容碧催舟抵岸,準備迴轉所居旅舍,取得行囊,與靈通道長結伴長行,直搗天南魔窟。
但她剛剛走過-片幽靜松林口外,突然聽得林內有個嬌脆聲音叫道:“林外的綠衣少年留步!”
慕容碧愕然卻立,目光微注,見林內緩步走出一位玄衣女子。
這女子雖然臉罩厚黑紗,不令人看清她的廬山面目,但僅從語音之中,已可聽出她年齡最多隻在二十上下。
人的性格,不一定非在眼神內,及容貌上,才可表達,有時僅於一些細微動作之中,便會給對方相當啓示。
如今從這玄衣少女走出松林,昂頭緩步的神態之上,便使慕容碧覺得對方驕傲無比!
玄衣少女走到距離慕容碧七尺外停步,面對她不住打量。
隔着一層厚厚的面紗,慕容碧仍感覺對方的兩道眼神,森厲如電。
慕容碧何嘗不也天性高傲?見對方如此神情,自然心中不悦。
耐着性兒,聽憑對方把自己打量了好大一會,方雙眉微軒,含笑問道:“姑娘,你把我看夠了麼?”
玄衣少女點頭答道:“夠了!”
這兩個字的答覆,太以簡單,太以乾脆!
慕容碧幾乎被對方噎得無話可説?秀眉深蹙地,繼續苦笑問道:“姑娘叫我何事?”
玄衣少女仍然極為乾脆地答道:“我有話要問你。”
慕容碧因對方過於驕慢無禮,反倒怒氣稍平地,失笑説道:“姑娘,你要問我是什麼話兒?”
玄衣少女説道:“你為什麼要穿綠色衣服?”
慕容碧聽得不禁發生一陣仰天長笑!
玄衣少女怒聲問道:“你笑什麼?難道我不能問麼?”
慕容碧面含笑容,連連點頭答道:“能問!能問!但我也請問姑娘一句,你為什麼要穿玄色衣服?”
玄衣少女冷“哼”一聲説道:“我穿不穿玄色衣服。,你沒有資格動問。”
慕容碧暗笑自己怎會遇見一位如此不講理之人?無可奈何地,蹙眉説道:“姑娘穿不穿玄色衣服,我確實沒有資格動問,但我穿不穿綠色衣服,你就有資格問麼?”
玄衣少女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當然有資格問。”
慕容碧氣極而笑,索性恭身長揖,彬彬有禮,和顏悦色地問道:“請教姑娘,你這資格何來?”
玄衣少女答道:“我這資格,是根據兩件事兒而來!”
慕容碧莫測高深地,繼續問道:“是兩件什麼事呢?”
玄衣少女揚聲説道:“第一件事兒,是當世武林之中,有位極淫極刁的無恥惡婦,終年終歲愛着綠衣,被稱為‘綠衣幽靈’田翠翠!”
慕容碧點頭説道:“當世武林之中,確實有這麼一號人物。”
玄衣少女冷冷説道:“第二件事兒,是被我看出你是女扮男裝,並不是位真正男子!”
慕容碧聞言臉上一紅,暗想真相既被對方看破,自然不必再復隱瞞,遂點頭笑道:“姑娘法眼真高……”
話音未了,玄衣少女又復接上説道:“一來你身着綠衣,二來我看出你是易釵而弁的女兒之身,再加上我恨透‘綠衣幽靈’田翠翠,難道還不該把你叫住問上幾句話麼?”
慕容碧恍然笑道:‘姑娘是把我當作’綠衣幽靈‘田翠翠了?“玄衣少女點頭答道:“由於你身着綠衣,女扮男裝兩事之上,我不能不有所懷疑,你如今要趕緊設法證明你不是田翠翠才好。”
慕容碧聽出玄衣少女話中有話,遂揚眉問道:“倘若我無法證明,又便如何?”
玄衣少女揚起一隻其白如玉,毫無血色的素手,指着太湖湖水,冷然説道:“你若不能趕緊證明你不是‘綠衣幽靈’田翠翠,便將在我手下飛魂沉屍湖水之內!”
慕容碧失笑説道:“我雖不願沉屍太湖,但也無法取得什麼證明,只能説我不是‘綠衣幽靈’田翠翠而已!”
玄衣少女冷冷説道:“一句話兒不夠,你準備受死便了!”
慕容碧揚眉問道:“姑娘當真要和我作生死之鬥?”
玄衣少女點頭説道:“我既把你認成‘綠衣幽靈’田翠翠,你又無法證明不是;我自然只好殺你!”
慕容碧笑道;“姑娘與田翠翠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誨之恨?”
玄衣少女咬牙説道:我與她恨重於山,仇深於海!換句話説,我們之間有兩代仇讎!“慕容碧笑道:“兩代仇讎,自然不能不報,只可惜姑娘是找錯了人而已!”
玄衣少女又復看了慕容碧幾眼,揚聲説道:“我也覺得你或許不是田翠翠?但誰叫你身穿綠衣,女扮男裝,又無法找出證明來呢?”
慕容碧忍俊不禁地,失笑説道:“姑娘説得有理,算我該死!為何紅黃藍白黑的衣服,都不愛着,卻偏偏去穿一件綠色長衫……”
玄衣少女截斷慕容碧的話頭説道:“你不必再嚕囌了,趕緊準備動手,否則你將糊里糊塗地,死不瞑目!”
慕容碧笑道:“姑娘既然定欲動手,我也只好勉力奉陪,但彼此動手之前,總得通過名號才對!”
玄衣少女應聲説道:“我叫‘玉美人’……”
話猶未了,便又搖頭説道:“這個外號,我已經不想用了,你叫我‘追魂奼女’獨孤恨吧!”
慕容碧失驚叫道:“你叫獨孤恨?”
玄衣少女冷冷問道:“怎麼樣?我不能叫獨孤恨麼?”
慕容碧苦答笑道:“能叫,能叫!我叫慕容碧!”
那位自稱獨孤恨的玄衣少女,聞言也自失驚叫道:“你叫慕容碧?”
慕容碧仿效對方的語氣問道:“怎麼樣?我不能叫慕容碧麼?”
但對方的答覆,卻和她的答覆,完全兩樣!那玄衣少女,又是聲冷如冰,惡狠狠地答道:
“你若是田翠翠,我要殺你!你若是慕容碧,我也要殺你!”
慕容碧連連苦笑,搖頭説道:“我怎麼這樣倒黴?你能穿玄衣,我卻不能穿綠衣!你能叫獨孤恨,我卻不能叫慕容碧!”
玄衣少女點頭笑道:“你這個黴兒,是倒定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田翠翠也好,慕容碧也好,既然遇見我這獨孤恨,便算你背運臨頭,煞星照命!”
慕容碧涵養再好,也被這位玄衣少女過分不講理的神情舉措,逗惹得怒火高騰,遂一面暗聚神功,一面發出一陣冷笑説道:“像你這等不講理的武林人物,委實少見,慕容碧不揣鄙陋,願意見識見識你到底身懷什麼樣的驚天動地的絕學?”
玄衣少女自鼻中“哼”了一聲説道:“你配見識?大概見識不到十招便已沉屍湖水,消卻了我的心頭重恨!”
語音甫落,素手連揮,攻出“寒龍霜影”、“冷*月華”等兩式奇詭絕倫招術,使慕容碧遍體生顫地,被圈在一片勁疾無匹的陰寒掌風以下。
慕容碧功承家學,功力原非等閒,何況看出玄衣少女的掌風掌勢極強,遂先提聚內家真氣,封閉了周身要穴,然後才以“奔流歸海”、“萬笏朝天”招式,硬接對方的“冷*月華”、“寒龍霜影”。
雙掌兩度交接之下,玄衣少女心頭雪亮,慕容碧卻心頭大為驚憂!
因為除了罩體寒風,鋒厲如劍以外,就是在內家掌力方面,慕容碧也要比玄衣少女,弱了兩成以上。
由於這種情勢,使玄衣少女心頭雪亮,知道慕容碧功力不夠,果然不是與‘白髮鬼母’蕭瑛,齊名當世,威震武林的“綠衣幽靈”田翠翠。
慕容碧則心頭好不驚憂,暗想:“自己顯非這位自稱追魂奼女獨孤恨的玄衣少女對手,此處地勢僻靜,孤立無援,難道真要在場莫名其妙的糊塗打鬥之下,慘遭不幸,沉屍太湖水?”
一面思忖,一面動手,打到三十來招之際,慕容碧已感到壓力奇重,連呈險象!
玄衣女子一陣得意嬌笑起處,素手雙揚,奇招迭發,發出了“挹露籠煙”、“裁冰剪雪”、“楚妝漢鏡”等迴環三式。
漫天素手影,一片冷寒風,攻得慕容碧心神微亂,有點措手不及。
極為勉強地,應付過“挹露籠煙”、“裁冰剪雪”兩招,對於最後一招“楚妝漢鏡”,卻無力再復拆解。
玄衣少女身形疾閃,掌影連幻,終於把慕容碧點了穴道。
慕容碧肋下中指,心頭一涼,暗歎人生委實禍福無端,自己竟會莫名其妙地,被人制倒,眼看即將沉屍湖水!
但玄衣少女點了慕容碧穴道以後,卻並未繼續動手,只是站在一旁,對她不住端詳打量。
慕容碧被點的不是“啞穴”,故而尚能發話,見狀之下,訝然問道;“你既然得勝,怎的還不把我殺死,投屍湖水以內?”
玄衣少女搖頭笑道:“我如今又不想殺死你了。”
慕容碧奇詫不解問道:“你先前為什麼那樣兇狠?如今卻又為什麼這樣慈善?”
玄衣少女笑道:“因為我已證明了,你果然不是使我痛恨的那位極惡窮兇,刁淫狠辣的‘綠衣幽靈’田翠翠。”
慕容碧問道:“你既已弄清楚我不是‘綠衣幽靈’田翠翠,就應該趕緊把我穴道解開,並向我深為致歉才是!”
玄衣少女一陣格格嬌笑説道:“你怎想得這般如意?我會解你穴道,卻不會向你致歉。
並在替你解開穴道之前,我想條妙法,使你吃點大大苦頭!”
慕容碧蹙眉説道:“你這是什麼用意?”
玄衣少女笑道:“因為你雖然不是田翠翠,卻是慕容碧!是田翠翠,就得死!是慕容碧,則不死也得吃點苦頭!”
慕容碧憤然叫道;“慕容碧從未害人,生平無一德之失,我身犯何罪?”
玄衣少女搖頭答道:“你有沒有犯過罪?害過人?我無從知道!”
慕容碧繼續問道:“我與你有過什麼不解之仇?”
玄衣少女笑道:“有一點仇!這點仇説深便不能算淺,但説淺又不能算深,故而我必須慎重考慮,應該使你吃點什麼苦頭?才算不深不淺!”
慕容碧苦笑説道:“我不怕死,也不怕吃什苦頭,但卻怕在心頭上堆着一個悶葫蘆,無法解破!我與你萍水初逢,陌不相識,仇從何來?恨從何結?你若不還我一個公道,慕容碧縱死九泉,亦難瞑目!”
玄衣少女笑道:“這樁事兒,我若不説?你確實不會明白!但我若説了!你也不一定便會明白。”
慕容碧如墜五里霧中,茫然説道:“你説説看!”
玄衣少女説道:“不久之前,我遇到一人,他説他叫慕容碧。”
慕容碧道:“這事並不見得怎麼希奇,宇宙之大,人羣之眾,難免偶然會姓名相同。”
玄衣少女搖頭説道:“不是姓名相同,因為我早就認識此人,但他卻因我面罩黑紗,不曾認出,遂假意捏報姓名,自稱慕容碧!”
慕容碧嘆道:“你既知道他是捏報姓名,卻與我有何關係?”
玄衣少女冷笑説道:“怎麼沒有關係?人在匆迫之下,若想臨時捏造姓名,往往所説不是至親,便是密友。”
慕容碧道:“你誤會了,我身世極為悲涼孤獨,如今除了一位母親,及一位同父異母的小妹以外,根本別無親人。”
玄衣少女一聲冷笑,笑聲轉變得頗為森冷地,目注慕容碧緩緩説道:“我不是懷疑他是你親人,而是認為你是他密友。”
慕容碧身是女兒,自然容易體會女孩兒家心意,她從玄衣少女這兩句話中,聽出了隱含妒火,遂恍然大悟問道:“你説的這個人兒,是個男的?”
玄衣少女冷冷説道:“以你的天人容貌,配他的絕代丰神,恰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祥麟威鳳!故而我沒有理由認為他捏造慕容碧之名,只是一種偶然巧合!”
慕容碧苦笑説道:“這才是‘莫須有’之冤!我一向獨隱山林,少到江湖走動,僅僅在偶然機緣以下,結識了一個年輕男人,而他業已身遭慘禍,變作了‘括蒼山西施谷’中的一具骷髏白骨!”
玄衣少女搖頭冷笑説道:“我不聽你的飾詞詭辯,反正‘莫須有’三字,既能令岳武穆埋恨風波,含冤千古,則你為此吃點苦頭,也不算什麼。”
慕容碧聽她這樣説法,知道劫數難逃,遂長嘆一聲,目注玄衣少女問道:“你打算給我吃什麼苦頭?殺了我不乾脆麼?”
玄衣少女搖頭答道:“你本來無罪,何至於死?我只想使你這副天人姿色,減去幾分,看着那人有何反應而已!”
慕容碧聽她要使自己減去幾分姿色,不禁大驚説道:“你要把我毀容?”
玄衣少女笑道:“我對你印象不壞,不忍心使你永久毀容,故而才想出了一個生面別開,能令你暫減容光。而毫無所損的絕妙辦法。”
慕容碧想不出對方怎能令自己暫減容光?而又毫無所損,遂慘然説道:“我寧可死去,不願受甚折磨?你若做得過分,此仇此恨,縱令石爛海枯,天荒地老……”
話猶未了,玄衣少女一聲輕笑,右手食指疾伸,竟又隔空吐勁地,點了慕容碧啞穴。
慕容碧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又不知對方要怎樣折磨自己?簡直怒火中燒,憤懣欲死!
玄衣少女看了慕容碧兩眼,伸手入懷,取出一柄鋒利匕首!
慕容碧此時真期望對方最好能一刀刺進自己心窩,索性解脱,免得平白忍受難堪羞辱,及無邊痛苦!
玄衣少女手持匕首,緩緩走到慕容碧身前,得意笑道:“我所想出來的這種手段,委實妙絕無倫,包管使你在肉體上,不覺絲毫痛苦,但精神上是否痛苦?我就顧不得了!”
話完,伸手把慕容碧頭上所戴的儒巾扯落。
儒巾一落,慕容碧盤藏在巾中的烏雲秀髮,也就自然松垂。
慕容碧如今業已體會出玄衣少女要怎樣作弄自己?不禁臉色慘白地,向對方怒目而視!
玄衣少女從慕容碧目光以。內,覺察出對方對自己的恨意之深,遂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説道:“我知道你必然恨我入骨,但誰叫造化弄人,使我們都認識了一個獨孤策呢?”
慕容碧聽得“獨孤策”三字,不禁大吃一驚,欲向玄衣少女説明,獨孤策已中“銷魂蕩魄西施舌”的無解奇毒,死在“括蒼山西施谷”內,但因被點啞穴,卻是無法開口!
玄衣少女説完,遂用鋒利匕首,把慕容碧的滿頭青絲一齊割斷,只留下寸許長短。
這滿頭青絲,對於女孩兒家的姿色,何等重要?又非三年五載,可以長成,慕容碧自然無限傷心地,隨着玄衣少女的匕首揮動之間,淚珠滾滾而落!
玄衣少女把割斷的大把青絲,放在慕容碧足下,冷然説道:“你不必如此傷心,我給你個報仇機會便了。”
墓容碧聽得有報仇機會,不禁精神一振,止淚不流。
玄衣少女緩緩説道:“彼此分手以後,你若想尋我報仇,可於明年三月十五日,趕到‘野人山離魂谷’,參與‘寰宇九煞’所召開的‘天南大會。”
慕容碧聽了這幾句話兒,又見對方一身玄衣,面罩黑紗,遂恍然悟出,世事巧合無階,自己目前所遇,正是靈通道長所説,被“九毒徐妃”丁玉霜攏絡,新近加盟“寰宇九煞”那位不知名的玄衣少女。
玄衣少女話了,嚮慕容碧胸前肋下,虛空連指,冷冷説道:“你如今穴道已解,約過半盞茶時,便何恢復如常,我們且等明年暮春,在‘野人山離魂谷’中,再相見吧!”
語音方畢,玄衣立飄,化成一縷輕煙,閃進深林,走得無蹤無影!
慕容碧雖然身世孤苦,但自幼便獲真傳,練成、身上乘武學,何曾受過今日這等折辱?
眼望玄衣少女,飄飄逸去,不禁失聲痛哭!
這一哭出聲來,慕容碧便知穴道果解,全身已可轉動。
她恢復常態以後的第一件事,便是俯身將足下那把青絲拾起。
手捧青絲,想起由垂髫開始的十餘年梳洗辛勞,那得不悽愴欲絕!
但慕容碧畢竟生有夙慧,胸襟超脱,悽愴片刻以後,居然神情整個一變,對着手上青絲,微微發笑。
她這發笑之故,是因自己對獨孤策一見鍾情,偏偏又等於眼見他在“西施谷”中,變作一堆白骨。
經過這次打擊以後,綺念早灰,本來就想在另一樁心願完成以後,削髮出家,青燈伴佛。
如今,三千煩惱絲被斷之舉,豈非真個與佛有緣,冥冥中假手那玄衣少女,為自己提前祝髮而已!
慕容碧想到此處,靈台清淨,嗔念全消,面帶祥和微笑地,將那把斷髮挽好,收在身旁,回店取了行囊,便往約定之處,去與獨孤策所扮的靈通道長相會。
獨孤策一見慕容碧,不禁愕然凝目地,向她再三打量。
慕容碧失笑問道:“道長怎的這樣對我看法?”
獨孤策笑道;“半日小別,慕容兄怎的突然添了一身盎然道氣?”
慕容碧苦笑説道:“道氣倒是沒有,有的只是一腔怪氣!”
獨孤策聞言笑道:“慕容兄此話何來?”
慕容碧答道:“我在偶然機緣之下,遇見了道長所説,被‘九毒徐妃’丁玉霜拉攏,新近加盟‘寰宇九煞’的玄衣少女。”
獨孤策大吃一驚問道:“她居然也到太湖了麼?”
慕容碧點頭説道:“小弟就是在湖邊一片松林之間,與她無心相遇。”
獨孤策繼續問道:“她是不是身材窈窕,臉上並罩着一塊厚厚黑紗,使人難見她的廬山面目?”
慕容碧連連點頭,獨孤策又道:“慕容兄看見她的膚色沒有?是不是異於常人?”
慕容碧點頭答道:“確實異於常人,她的膚色太白,白得像玉,像冰,像雪,總而言之是白得毫無血色!”
獨孤策瞿然説道:“果然是她,我要追尋此女。”
慕容碧嘆道:“道長不必空費心思,冥冥鴻飛,弋人何幕?她與我訂了-個約會以後,人早走了!”
獨孤策道:“她與慕容兄訂的是什麼約會?”
幕容碧答道:“她約小弟於明年三月十五日,趕到‘野人山離魂谷’,參與‘寰宇九煞’所召開的‘天南大會’。”
獨孤策始終認為這玄衣少女,可能便是温冰?聞言之下,知道又失去一次向她解釋誤會良機,遂雙目緊皺地,默然不語。
慕容碧對自己被玄衣少女削髮一節,秘而不提,只向獨孤策笑道:“這段意外相逢,總算有點收穫,因為小弟業已問出了此女姓名!”
獨孤策精神一振,注目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慕容碧想了一想説道:“她叫‘追魂奼女’獨孤恨。”
獨孤策認為這玄衣少女,可能即系温冰的想法,本來僅是從她白得毫無血色的那隻素手之上,加以推測!但如今聽得對方自稱“迫魂奼女”獨孤恨後,卻越發證實了心中所猜,微嘆一聲,搖頭説道:“慕容兄,你上了她的當了,她不是叫做‘追魂奼女’獨孤恨。”
幕容碧愕然問道:“道長知道她的真實名號麼?”
獨孤策點頭説道:“我聽了慕容兄所説各情以後,方能確定!她叫‘玉屍’温冰,還有個外號叫做‘玉美人’。”
慕容碧聞言,臉色忽然變得慘白不堪,目光也凝注若死!
獨孤策駭然問道:“慕容兄,你怎麼樣了?”
慕容碧顫聲問道:“道長,你……你……你真……真能確定她……她是‘玉美人’温冰麼?”
獨孤策不明白慕容碧為何聽得温冰姓名以後,神情會如此激動!遂點頭説道:“我可以確定她是‘玉美人’温冰,她那白得毫無血色的皮膚,便是獨一無二的顯然標誌。”
慕容碧聽獨孤策如此肯定地,判斷那自稱“追魂奼女”獨孤恨的玄衣少女,就是‘玉美人’温冰以後,竟然無法再復控制情緒,心中一酸,兩行珠淚,宛若泉流般的奪眶而落。
獨孤策訝異絕倫地,蹙眉問道:“慕容兄,你與‘玉美人’温冰,莫非有甚深厚關係?”
慕容碧含着滿眼淚光,向獨孤策深施一禮,苦笑説道:“小弟有樁事兒,愧對道長,尚請道長見諒!”
獨孤策以為慕容碧是受了什麼刺激?要想説明她女扮男裝身份,及與温冰關係!遂含笑點頭説道:“慕容兄無須過謙,有話儘管請講!”
慕容碧愧然説道:“這是小弟生平第一次食言,‘野人山離魂谷’之行,恕我不能奉陪道長去了!”
獨孤策聞言微愕,方待發問,慕容碧業已長揖飄身,縱出數丈,半空中回頭苦笑説道:
“慕容碧事非得已,他日江湖再見,當詳細説明內情,如今只好匆匆為別,望道長自行珍重。”
話完,人杳,所留給獨孤策的只是無法猜測的滿腹疑雲。
獨孤策萬想不到自己説出“玉美人”温冰之名以後,竟會使慕容碧在精神上受了莫大打擊。
温冰與慕容碧兩女間,有何重要關係?這種關係究竟是恩?是怨?
疑!任何人在這種情形之下,也會滿腹疑思!
但任憑你如何聰明絕頂,在未曾獲得開啓這扇秘密之門的鑰匙以前,絕對無法知曉其中秘密。
獨孤策想了半天,念亂如絲,毫無所得。
最後他總算替自己想出了一種寬慰之道。
他想:“慕容碧不去‘野人山離魂谷’也好,否則萬里長途,相隨結伴,花前酒後,易起遐思,萬一情感氾濫起來,一個控制不住,難免又蹈‘西施谷’中覆轍,荒唐孽債,越結越深,將來卻是如何自拔?”
獨孤策這樣想法“心中自然漸漸寬慰起來。
但他仍有一件事兒,難以釋念。
這件事兒就是為何自己與慕容碧再度相逢,長談甚久,對方除了珊珊俠骨,朗朗風神,仍與初見時一般高華瀟灑以外,任憑自己怎樣細心觀察,也看不出絲毫蕩佚浮揚的佻達之處?
這種情況,究竟是自己當初有所誤覺?抑或慕容碧矜持得妙,使人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獨孤策雖對“西施谷”荒唐對象,究竟是誰方面?頗有懷疑,但想起那些千巧萬巧,足以把這樁莫大誤會,越扣越死的各種情事,仍認定慕容碧所有朗絕神風,高華氣質,全是故意矜持,實則蕩婦其心,聖女其貌!
獨孤策惘悵良久,終以百丈豪情,代替了心中迷惘,一聲長嘯,散盡閒想,離卻“太湖”,趕赴“野人山離魂谷”,準備仍照預計行事。
他離開“太湖”不久,馬跡山萬的“綠衣幽靈”田翠翠,也因久候獨孤策不至,決定陪同“鐵掌笑仙翁”尉遲景、“九毒徐妃”
丁玉霜,去往“勾漏山天魔谷”遊説“白髮鬼母”蕭瑛,參與“寰宇九煞”盟約。
“九毒徐妃”丁玉霜,因在“馬跡山”附近盪舟閒蕩,忽然聽得太湖漁人,閒談眼見“玉斧醉樵”董百瓢,不知何故,竟率孫遷家而去等情,不禁心中大起疑詫。
她暗想:“‘五斧醉樵’董百瓢分明已在石內埋屍,怎的當地漁人又見他率孫遷居?莫非那靈通道長從中弄鬼,使自己及‘鐵掌笑仙翁’尉遲景,上了什麼惡當?”
丁玉霜雖知事有蹊蹺,但絕未想到石內所埋屍體,竟是自己的結盟六弟,“金扇書生”
江子奇?
她回到“馬跡山”,與田翠翠、尉遲景會合以後,田翠翠便宣稱不再等人,意欲陪同丁玉霜、尉遲景,趕赴“廣西勾漏山”,遊説“白髮鬼母”。
尉遲景自然希望越早趕去越好,若能把人選決定,便可全力籌劃“天南大會”,準備把武林中所有異己之人,在這場大會之中,一網打盡!
但丁玉霜因聞得那樁秘訊以後“心中疑思如雲,田翠翠態度越是殷勤,丁玉霜便越覺對方必然有甚奸謀?要想算計自己。
故而聞言之下,神色不動地,向田翠翠笑道:“田姑娘,丁玉霜有樁不情之請!”
田翠翠含笑問道:“丁道友有何見教?”
丁玉霜指着埋屍巨石,緩緩笑道:“我忽然發奇想,認為這石下屍體,未必是那‘玉斧醉樵’董百瓢呢?”
田翠翠搖頭笑道:“丁道友忒也多疑,靈通道長是出家人,不會打甚誑語!何況石中屍體,若非董百瓢,又是誰呢?”
田翠翠越辯,丁玉霜越疑,但仍極力保持平靜神色,含笑説道;“田姑娘與靈通道長,好像交情甚密?”
田翠翠不便説是萍水相逢,自己即對靈通道長有情,只得點頭説道:“我們是多載深交,極為契合。”
丁玉霜又復微笑問道:“我若開石驗屍,一釋狐疑,田姑娘不介意麼?”
田翠翠也萬想不到石中會是“金扇書生”江子奇的屍體,遂搖頭笑道:“欲同盟約,首重精誠,倘有懷疑,自當求證,丁道友儘管破石驗屍,最多我們為董百瓢另覓葬地便了。”
丁玉霜聞言,便向“鐵掌笑仙翁”尉遲景,微施眼色説道:“尉遲三哥,我來開石,你先充任護法如何?”
這是“寰宇九煞”之間的一句隱語,其意是叫尉遲景凝聚功力,在萬一發現異狀之時,便先發制人,把“綠衣幽靈”田翠翠立斃掌下。
尉遲景知道丁玉霜如此説法,不會無因,遂懷着萬分驚疑地,暗中提聚內家真力,貫聚右掌,預作準備。
丁玉霜見尉遲景已有準備,遂預留退步地,先向田翠翠含笑説道:“田姑娘,我開石以後,再向你説明為何要這等做法之故,你千萬莫介意呢!”
田翠翠方自含笑搖頭示意,丁玉霜雙掌忽推,那種足以開山震嶽的“九毒神功”,業已發出!
區區大石,一擊即開。
石中棺木,自然也就隨石而裂。
棺中屍體,早被丁玉霜先前埋棺時所發的“九毒神功”,化作一灘血水。
但扛子奇屍體雖成血水,但所着黃色儒衫,卻仍好端端地,留在棺內。
田翠翠與江子奇僅系一面之識,自然認不出這件黃色儒衫,是他所着。
尉遲景與丁玉霜則觸目驚魂,傷心欲碎!
丁玉霜怒極反笑,目射厲芒,揚眉叫道:“尉遲三哥,怪不得人家要我們下手埋棺,‘寰宇九煞’可讓人作踐苦了。”
田翠翠尚不知危機瞬息,聞言之下,競湊過身去,對丁玉霜訝然問道:“丁道友,聽你之言,難道這棺中屍首,當真不是‘玉斧醉樵’董百瓢麼?”
丁玉霜厲笑回頭,一面向“鐵掌笑仙翁”尉遲景暗施眼色,一面向田翠翠淡然説道:
“田翠翠,你真不知道這棺中屍首是誰麼?”
田翠翠忽聽丁玉霜改口直呼自己名姓,未免生疏刺耳,但仍不曾想到棺內黃衫,竟會是“金扇書生”江於奇,常時所着之物。
遂在盯了幾眼以後,搖頭笑道:“此人一身骨肉已被丁道友的”九毒神功“所化,面目身材,無從得見,僅憑這一襲黃衫,我怎能知道他是誰呢?”
丁玉霜一陣攝魂冷笑,目注田翠翠,銀牙緊咬地,緩緩説道:“真人面前,何必還説假話?田翠翠你難道真把‘寰宇九煞’,全當作任人作弄的蠢然無靈之輩?”
田翠翠此時方知棺中這襲黃衫的來歷,決不尋常,顯然發生了什麼出於意外的驚人禍變!
丁玉霜説到此處,憤然一揚面紗,只見她半邊雞皮鶴髮,半邊玄鬢紅顏的雙頰之上,已滿布縱橫淚漬。
田翠翠茫然不解地,蹙眉問道:“丁道友,你為何如此説法?如此神情,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
丁玉霜因田翠翠承認與獨孤策所扮靈通道長是多年摯友,哪裏相信她會毫不知情?遂接口説道:“你既然強不認帳到底,便由我來揭破你的奸謀也好!”
田翠翠被丁玉霜一再翻臉相責,不由也弄得有點心火上升,“哼”了一聲,剔眉説道:
“丁玉霜,你説話不妨客氣一些,我滿心打算與你們互結同盟,卻怎會落得個‘奸謀’二字?”
丁玉霜雙目之中,厲芒電射地,指着棺中那襲黃衫,向田翠翠咬牙説道:“田翠翠,你與靈通賊道,不知用甚奸謀毒計?將我六弟‘金扇書生’江子奇害死,還偽稱‘玉斧醉樵’董百瓢屍首,要我和我尉遲三哥,為他埋葬,豈非欺……欺……人太甚?”
田翠翠大驚叫道:“這棺中屍首竟是‘金扇書生’江子奇?”
丁玉霜冷笑説道;“你們心思好狠,以為只要我施展‘九毒神功’以後,棺中屍骨化去,便無證據可尋!誰知天網恢恢,黃衫猶在,使我江六弟不致冤沉海底!”
田翠翠萬想不到竟有這等劇變,知道再想解釋,業已不易,遂索性揚眉傲笑地,發話問道:“你們既然這樣看去。我也不必再加辯解,只問你們打算怎……”
語猶未了,背後一聲冷笑,“鐵掌笑仙翁”尉遲景突然發話説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田翠翠,你還不乖乖償還我六弟‘金扇書生’江子奇的一條命麼?”
隨着尉遲景的話音,並有一陣極勁掌風,向田翠翠的背後撞到。
丁玉霜一紅一白的雙掌齊揚,則向田翠翠胸前發出“九毒神功”。
胸前撞到的“九毒神功”已自難當,但背後壓來的極勁掌風,卻更威力!
因為自從丁玉霜開石驗屍以來,尉遲景片語未發,只在暗中提聚功力。
如今挾着滿懷悲傷,憤然出手,自系全力施為,威勢之強,直如海立山崩,雷霆劇震!
田翠翠自知棺內屍身竟是“金扇書生”江子奇後,便探悉誤會難釋,非有一場石裂天開的驚魂搏鬥不可!
但她卻未料到尉遲景與丁玉霜竟會這等猝然發難,並還是聯手合擊。
變生倉促,無暇深思,田翠翠左手“橫攬扛流”,迎拒丁玉霜當胸猛襲的“九毒神功”,右手“神龍捲尾”接架尉遲景壓背擊來的罡風鐵掌。
這一記硬接,使田翠翠吃了大苦!
田翠翠本來功力極高,不下於“白髮鬼母”蕭瑛,倘若單打獨鬥?她決不畏怯尉遲景、丁玉霜等“衰宇雙煞”中的任何一煞!
但如今不僅以一對二,又是以倉促接架,對方存心發難,自然相形見絀,吃了大虧,被尉遲景、丁玉霜震得臟腑翻騰地連退數步,幾乎跌入太湖湖水。
尉遲景厲嘯攝魂,丁玉霜咬牙獰笑,四掌同推,煞手再發。
田翠翠內傷業已不輕,哪裏還敢逞強硬接?見機立斷地,在對方掌風剛嘯之時,便以一式“紫燕倒穿簾”,轉化“飛鴻戲浪”的巧妙身法,倒縱出去三丈七八,鑽入湖水以內。
尉遲景、丁玉霜的掌風到處,田翠翠身影早杳,只擊得湖水排空,飛灑了一天亂雨!
丁玉霜頓足叫道:“好狡猾的賤婢……”
語音未了,尉遲景便冷笑説道:“五妹不必傷感,這賤婢第二掌便不敢再接,定系在第一掌上,受傷不輕!加上太湖湖水茫茫,她未必活得了呢?”
丁玉霜覺得尉遲景所説有理,遂指着“金扇書生”江子奇所遺留的一襲黃衫,悽然説道;“江六弟武功不弱,怎會輕輕易易地,被人所制,死得這般冤屈?”
尉遲景嘆道:“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我斷定江六弟是突遭暗算!”
説到此處,忽然語音一頓,蹙眉叫道:“不好,不好!”
丁玉霜被尉遲景嚇了一跳,訝然問道;“尉遲三哥,你又發現什麼不對了呢?”
尉遲景蹙眉説道:“那靈通賊道,既是仇敵一流,又頗具上乘身手,極可能在得知祝二哥走火入魔,並獲得我‘九煞敕令’後,會闖入‘野人山離魂谷’,對我們的根本重地,有所破壞!”
丁玉霜聞言點頭,但旋即發出一陣狠毒意味極濃的嘿嘿陰笑!
尉遲景問道:“五妹為何這樣發笑?”
丁玉霜冷然答道:“靈通賊道不去‘野人山離魂谷’便罷,若是去時,管叫他受盡人間楚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為江六弟好好報仇雪恨!”
尉遲景大喜問道:“五妹有何妙計?”
丁玉霜目內兇芒電射,冷笑連連,雖然“馬跡山”別無旁人在側,她仍極為謹慎地,不肯高聲答話,卻向尉遲景耳邊,低低密話。
尉遲景聽完密語,滿面佩服神色,對丁玉霜點頭含笑説道:“對方棺內藏屍,利用我們下手,生葬‘金扇書生’江六弟之舉,雖已詭譎萬分,但五妹所訂妙策,卻比對方又遠為高明,使江六弟死得不致毫無價值的了!”
丁玉霜目注棺內那件血漬黃衫,悽然叫道:“江六弟英靈不遠,佑我此計得成,則‘寰宇九煞’威名便可重震乾坤,永為武林霸主的了。”
禱祝既完,尉遲景、丁玉霜等“寰宇雙煞”,便重為“金扇書生”江子奇營墓,埋葬那件僅剩黃衫。
依了尉遲景還欲在墓前立碑,但丁玉霜卻婉言勸阻説道;“江六弟三十年前,便曾在太湖大屠扛南俠士,結怨頗多,此時若立墓碑,反恐勾惹仇家生事,使江六弟泉下難安!故而小妹看來,還是等‘天南大會’會了,‘寰宇九煞’重霸武林以後,再為六弟立碑,此較妥當。”
尉遲景深諱丁玉霜所説,兩人遂照所定策略行事。
他們究竟安排什麼毒計?暫時不提,且説那位帶着滿懷得意,及滿懷惆悵的獨孤策方面。
獨孤策得意之故,自是為了除卻。金扇書生“江子奇,並安排得那等巧妙,使自己手上未曾沾染絲毫血腥氣息。
惆悵之故,那是從慕容碧的口中,證明那蒙面玄衣少女,果是温冰,但偏偏無法尋她解釋,並探詢她為何加盟“寰宇九煞”以內?
想起温冰,忽又想起一事,獨孤策不禁暗罵自己糊塗粗心,靈明失朗!
因為在“馬跡山”時,“九毒徐妃”丁玉霜分明曾經説過玄衣少女名叫“盧珊”,自己還疑心是“廬山”諧音,怎的慕容碧要想冒充此女身份之時,竟未曾想起?
如今雖已瞭然玄衣少女的本來面目,正是“玉美人”温冰,她對“寰宇雙煞”,化名“盧珊”,對慕容碧卻又化名“勾魂奼女”
獨孤恨,但慕容碧卻又因事別去,不易尋找。
雖然自己頗嫌慕容碧淫蕩,但她武功不弱,若能同去“野人山離魂谷”,總也多了一名助手。
獨孤策時憂時喜,獨走長途,但他哪裏想得到“九毒徐妃”
丁玉霜,竟會因偶聞漁人之言起疑,破石開棺,認出“金扇書生”江子奇所遺黃衫,識透自己妙計,並害得“綠衣幽靈”田翠翠平白無辜地,身受內傷,墜入太湖湖水。
他滿懷壯志地,趕到“野人山”,便直接闖向“離魂谷‘。
顧名思義,“離魂谷”左近地勢,必然險惡無倫,四外全是百丈高峯,“寰宇九煞”等人,於三十年前便在高峯頂上,被大悲尊者、三奇羽士等釋道雙絕,*得一個個地縱崖自盡,落身“離魂谷”內!
獨孤策如今便卓立一座高峯絕頂,俯視霧鬱雲蓊,深不見底的“離魂谷”,心中暗自盤算。
他盤算的“寰宇九煞”之中,大煞七煞九煞,已於三十年前被殲,殘餘六煞內又有“金扇書生”江子奇已死,“鐵掌笑仙翁”
尉遲景、“九毒徐妃”丁玉霜,人在江南未返。
目前“離魂谷”中,只“毒手天尊”祝少寬、“惡華陀”姚讓,及“千面郎君”蘇豹文等三位。
自己意欲乘着“毒手天尊”祝少寬所練“天魔血訣”,尚未成功,及走火入魔的已僵下肢,尚未復原痊癒以前,把他除去之計,倘能如願?可為“天南大會”,彌卻多少劫數!即令僨事無功,也應該能在“惡華陀”姚讓、“千面郎君”蘇豹文手下,安然而退!
他想清厲害,雄心更壯,便欲立即飄身下谷。
但身形尚未縱起,卻聽得左邊峯下,有人吹簫,簫聲並鏤玉編雲,龍吟風嘯般,美妙無比!
獨孤策心中一動,暗想在這峯上吹簫之人,定非俗士,自己何不過去看看。
一面思忖,一面緩步走過,只見吹簫人是位彷佛三十四五的中年書生,倚松而坐,仰望白雲,雖見獨孤策自右邊峯頂走來,卻毫未理會。
獨孤策靜等對方把一曲簫聲吹完,方含笑抱拳説道:“這位仁兄高人雅興,絕頂吹簫,貧道心儀無似!”
中年書生手持玉簫,對獨孤策上下,微-打量,雙眉略軒,冷冷説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出家人更是到處都佔便宜!道長忽然對我捧了幾句,莫非是想化緣麼?”
獨孤策聽對方這樣説法,索性微笑答道:“施主之言,如見貧道肺肝,但不知肯否結點善緣?”
中年書生笑道:“道長想化什麼善緣?先請説明;當結則結,不當結則彼此風萍無涉。”
獨孤策笑道:“貧道想化幾堆三十年前枯骨!”
中年書生吃了一驚眉注獨孤策問道:“道長法號怎樣稱謂?”
獨孤策從對方神情以上,已看出這中年書生,定與“寰宇九煞”有關。遂含笑稽首答道:
“貧道靈通,請教施主尊名上姓?”
中年書生應聲答道:“我叫蘇豹文……”
“蘇豹文”三字,獨孤策便恭身接口説道,“原來是‘千面郎君’蘇八哥!貧道失敬少禮,尚請八哥見諒是幸!”
蘇豹文搖頭苦笑説道:“千面郎君是我三十年前外號,如今行將耳順,哪裏再敢腆顏承當這‘郎君’二字?”
説到此處,忽向獨孤策訝然問道:“道長,我們素無淵源,你為何對我用‘八哥’稱謂?”
獨孤策含笑説道:“貧道曾蒙‘鐵掌笑仙翁’尉遲三哥,及‘九毒徐妃’丁五姊邀約,參與‘寰宇九煞’新盟。”
蘇豹文似不信地,向獨孤策細看幾眼,揚眉問道:“我尉遲三哥、丁五姊等,既曾邀你參與‘寰宇九煞’新盟,總得有什麼憑證?不能光靠一句話兒!”
獨孤策點頭笑道:“尉遲三哥給了我一面‘九煞敕令’。”
一面答話,一面便將那“九煞敕令”取出,遞與蘇豹文加以驗看!
蘇豹文接過“九煞敕令”,極為細心地,察看一遍以後,點頭説道:“這面‘九煞敕令’果然是我尉遲三哥信物,道長不要怪蘇豹文適才有所狐疑得罪才好!”
獨孤策含笑説道:“彼此既是一盟之人,八哥不必對我客氣!”
蘇豹文笑道:“如今距離‘寰宇九煞’重新訂盟之期還早,道長為何遠自太湖匆匆趕來?”
獨孤策聽了“千面郎君”蘇豹文這“遠自太湖匆匆趕來”之語,便知自己所料不差,尉遲景,丁五霜等,果然已將邀人蔘與盟約經過,用極迅捷的方法,通知了“野人山離魂谷”
內。
如今蘇豹文既已動問來意,遂照預定策略,微笑應聲答道:“一來貧道孑然一身,宛如野鶴閒雲,無所拘束!二來心儀祝二哥、姚四哥、蘇八哥等風範已久,遂特地趕來謁見,並恭聽分派,勉盡綿薄!”
蘇豹文聞言,微笑説道:“道長既然這等説法,卻來得恰好,因為我祝二哥正有樁要事待辦,而苦於無人可遣呢!”
獨孤策笑道:“八哥是否立刻指引貧道入谷參謁祝二哥,恭候差遣?”
蘇豹文看他一眼,含笑説道:“我還有兩句話兒要説,道長請莫介意!”
獨孤策笑道;“彼此雖未定盟,已如兄弟,八哥有何教諭?儘管見告便是,貧道無不遵命!”
蘇豹文雙眉微揚,緩緩説道:“寰宇九煞兄弟,自從劫後重生以來,訂下了一條規則,若有人新迎參盟,必須通過一項測驗!”
獨孤策點頭説道:“應該有項測驗,因為‘寰宇九煞’威震四海,何等名頭,豈能容有武功凡俗之人,涸跡其內?但不知採用什麼測驗方法?
諸如兵刃、暗器、軟硬輕功……“
話猶未了,蘇豹文便接口搖頭説道:“道長,你誤會了!這項測驗並非測驗武功,因為倘若你功力不夠水準,根本就不會邀你參與,衰宇九煞‘盟約!”
獨孤策愕然問道:“不測驗武功,卻又測驗什麼?”
蘇豹文笑道:“測驗你的膽識機智,及應變能力!”
獨孤策“哦”了一聲,恍然説道:“這種測驗,確有道理,並必然生面別開,極具趣味!”
蘇豹文點頭笑道:“這種測驗的趣味程度,要看其本人如何領略而定?領略得若能恰當,確實妙趣無窮!但領略得若不恰當,也可能令人啼笑皆非,窘迫無比!”
獨孤策聽出興趣,含笑問道:“蘇八哥,這項測驗頗為有趣,貧道極願一試,但不知怎樣開始?”
蘇豹文微笑舉步,向左行約十丈,把獨孤策帶到峯頂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之前。
獨孤策蹙眉問道:“蘇八哥,你所説的測驗,是否要在這洞內舉行?”
蘇豹文點頭微笑説道:“這洞斜行往下,直通‘離魂谷’底,洞中有我弟兄苦心佈置的三重門户,道長只要能夠一一通行,推開第四重門以後,便可謁見‘毒手天尊’祝二哥,正式成為‘寰宇九煞’的新兄弟了!”
獨孤策目光微注這黝黑深洞,又向蘇豹文問道:‘蘇八哥,這洞中共有三重什麼門户?
你可否略為指點?“
蘇豹文想了一想,搖頭笑道:“既稱測驗,我無法在事前加以指點,最後只能把幾重門户的名稱,告知道長!”
獨孤策心想先知道名稱也好,遂向蘇豹文笑道;“蘇八哥請講,貧道洗耳恭聽!”
蘇豹文説道:“第一重門户是‘眾怖之門’!第二重門户是‘眾疑之門’!
第三重門户是‘眾問之門’!道長只要能夠通過這三重門户,呈現在你面前的,便是一座‘眾妙之門’!推開‘眾妙之門’,就到了‘離魂谷’中的‘極樂世界’!“獨孤策聽得,心中又覺好奇,又覺緊張,知道這所謂“眾怖之門”、“眾疑之門”、“眾問之門”等三重門户,其中定然花樣極多,不易通過。
但既已身入“野人山”,又遇見“衰宇九煞”中的第八煞“乾麪郎君”蘇豹文,哪裏還説上不算?只好含笑説道:“多謝蘇八哥指教,貧道要入洞一試機緣去了。”
蘇豹文點頭笑道:“道長且自一試,但我忘了説明,這洞中所有佈置,只測機智,禁用武功,倘若一用武功便屬不合格了。”
話音一了,便向獨孤策揮手為別,繼續笑道:“據蘇豹文觀察,道長不僅身懷絕藝,並具絕頂聰明,通過三重門户,應該決無問題,我要先到‘離魂谷’中,報知祝二哥,在‘極樂世界’以外,為你設宴洗塵,共同結為兄弟。”
説完,儒衫飄處,即行逝去。
獨孤策也微攝心神,走進了那深黑洞穴以內。
洞徑果如蘇豹文所言,是漸漸斜行往下,但黝黑無光,除了所鑿通風洞穴,偶然露亮以外,幾乎像是走入了黑暗地獄!
獨孤策轉轉折折地,走了好久,面前果然現出了兩扇石門,門上用磷光寫着“眾怖之門”
四個大字!
獨孤策心頭暗想:“自己所經過的恐怖之處,便是中有十來具骷髏白骨的‘西施谷’,如今倒要看看門內有甚怖人景象,敢稱‘眾怖之門’?”
一面思忖,一面微運劈空掌力,向那“眾怖之門”,遙遙進去。
但勁力尚未出手,便想起“千面郎君‘蘇豹文曾經叮囑洞中嚴禁使用武功,一用武功,即不合格之語。
獨孤策想到此處,趕緊斂勁不發,緩步上前,伸手向那“眾怖之門”推去!
手才觸門,便把他嚇了一跳!
因為門户並非石質,居然觸手便腐,感覺濕膩膩地,更發出一陣中人慾嘔的難聞奇臭!
獨孤策藉着門上磷光,縮手細看,不禁雙眉深皺!
原來這兩扇門户,看去似是石質?實系用死人腐肉所制,經自己伸手推破浮面一層藥物以後,奇臭四溢,並自掌印之中,不時滲出血水!
這兩扇“眾怖之門”,既不能用手去推,又不能用劈空掌力硬撞,卻是如何開啓?
獨孤策才一起始,便遇難題,方知要想順利通過這項測驗,確非具有相當機智不可!
沉思片刻,無計可施!
獨孤策不禁臉上發燒,暗想自己難道這等膿包,連第一層門户,都無法進入?
他無可奈何之下,只有慢慢推想。
獨孤策暗忖:“自己倘若往訪一人,此人所居門户,既不能推,又不許撞,卻應如何處理?”
驀然間心頭一亮,暗想自己聰明一世,懵懂一時,竟幾乎會被這極簡單的難題矇住!
此身是客,眼前門户既不許撞,又不能推,自然應試叫主人開啓。
驪珠既得,遂笑聲叫道:“貧道靈通遠來,請主人開啓‘眾怖之門’門户。”
説也奇怪,獨孤策所想出來的這條叫門之策,居然極有靈效!
語音方落,那兩扇“眾怖之門”,便自緩緩向內開啓。
獨孤策目光一注門內景色,不禁搖頭驚怖,遍體生寒!
原來門內是條三四丈長甬通,甬道兩壁,掛滿了令人怵目驚魂之物!
右壁無數長釘之上,掛滿人頭,及已被剝去人皮,並開膛剖腹的赤紅屍體!
左壁無數長釘之上,掛滿了心肝腸肺等血淋淋的臟腑!
地下則鋪滿人皮,幾乎尋不出一寸空隙?
甬道盡頭,又有兩扇門户,門上也有磷光字跡,寫的是“眾疑之門”!
既不許施展武功,來個什麼“神龍渡海”,或是“雁掠寒塘”
等,飄縱數丈的輕功身法,則若想通過“眾怖之門”,前往“眾疑之門”,便非從那些鋪地人皮之上,一步一步走去不可!
獨孤策思忖片刻,覺得自己既已叫開門户,哪有示怯不進之理?
遂微攝心神,舉足跨進“眾怖之門”,站到那些血跡斑爛,屍臭四溢的人皮之上!
足尖剛踏人皮,一陣奇寒無比,能令人砭骨透肌,驚魂顫魄的悽慘陰風,便自陡然吹襲而至!
阻風之中,並有一種森冷得宛若冰山的語音説道:“來客請看,這些已被‘寰宇九煞’弟兄,超渡得脱卻皮囊,歸諸極樂的有福之人以內,有無你江湖舊識?”
獨孤策聞言,遂閃目向掛在右壁長釘以上的十來顆人頭看去。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立使獨孤策驚魂欲絕!
因為第一顆人頭,便是熟人!
僅從人頭領下的那一撮山羊鬍須之上,即可認出是名滿江湖的當世武林奇俠,“恨天翁”
公羊壽。
獨孤策遍體生寒地,心中暗自思索。
“恨天翁”公羊壽是為了“寰宇九煞”重出江湖之事,前往“蒼點”、“峒崆”兩派,通知表姊“流雲仙子”謝逸姿,及黃葉道人,卻怎會在這“野人山”秘洞之中,身遭慘禍?
難道這位老前輩報訊之餘,雄心竟起,特來暗探魔巢,以致落得這等屍首兩分,心肝被挖,並剝下人皮的極慘結果!
獨孤策這時心中好不難過,因為不僅目睹“恨天翁”公羊壽如此慘死,連這位武林前輩的人皮,都被自己踩在腳下。
但任憑他心中怎樣難過,卻也無可奈何,只好向“恨天翁”
公羊壽的那顆人頭,合掌一拜,趕緊跨過第一張人皮,站到了第二張人皮以上。
第二顆人頭,面目陌生,立位白鬚老人,獨孤策因非素識,遂在略看一眼之下,便即走過。
第三顆直到第十二顆人頭,全屬獨孤策不識之人,但卻可從那些人頭的貌相之間,看出決非尋常人物!
看到最後一顆人頭,也就是第十三顆人頭的面目,使獨孤策比看到“恨天翁”公羊壽的人頭之際,更覺驚訝欲絕!
這顆人頭,竟是“玉斧醉樵”董百瓢!
若論武林身份,董百瓢無法與“恨天翁”公羊壽相比!
但獨孤策見了董百瓢人頭之後的驚愕程度,卻比見了公羊壽的人頭,超出多多?
因為自己在“太湖馬跡山”,利用尉遲景、丁玉霜下手埋葬“金扇書生”江子奇時,係為稱“玉斧醉樵”董百瓢已死,如今董百瓢竟然死在此處,則自己所編謊言,豈非不攻自破?
拆穿謊言,還不要緊,最怕尉遲景、丁玉霜等生疑開棺,認出“金扇書生”江子奇屍身,則自己此來,便成了弄巧成拙,自投虎口!
獨孤策想得驚心,遂自然而然地,回頭一看!
一看,這更覺皺眉,只見“眾怖之門”,早已闔死I獨孤策身處危境,只得寬心自慰,儘量往好的地方想去。
他第一樁設想,便是這人頭並非董百瓢,或僅是面目相似而已!
但這樁設想的可能性,卻立告消失。
因為獨孤策仔細端詳,不僅認出這顆人頭,確是董百瓢,並瞥見壁角之下,放着董百瓢從不離身的那柄五斧!
事實既已確定,設想自然幻滅。
但第一樁設想幻滅,第二樁設想隨起!
獨孤策的第二樁設想是:“鐵掌笑仙翁”尉遲景、“九毒徐妃”丁玉霜,正隨“綠衣幽靈”田翠翠去往“廣西勾漏”,遊説“白髮鬼母”蕭瑛,加盟“寰宇九煞‘,決不會比自己先到”野人山“!
換句話説,也就是自己謊言馬跡山棺內屍身是董百瓢之事,不會被此間的“毒手天尊”
祝少寬、“惡華陀”姚讓、“千面郎君”蘇豹文等“寰宇三煞”知曉!而董百瓢死在此處之事,也不會被尉遲景,丁玉霜等得悉。
既然雙方所發生的矛盾,未為對方所知,則自己所編謊言,在尉遲景、丁玉霜迴轉“野人山”前,尚不致露出破綻。
獨孤策想了好久,覺得自己這第二樁設想,頗有可能,遂心中略寬地,伸手向面前緊闔的兩扇“眾疑之門”,輕輕推去。
出人意外,這兩扇“眾疑之門”,居然毫不為難地,被獨孤策輕輕一推就開。
獨孤策不願久在那血腥屍臭交相觸鼻的“眾怖之門”以內久留,遂趕緊走入“眾疑之門”
以內。
誰知剛剛走入“眾疑之門”,這兩扇堅厚石門,便立即自動闔死!
獨孤策因此行本系甘冒奇險,故而對這顯然越採越深的步步危機,也就視如無睹。
“眾疑之門”以內,首先在壁間懸着一面磷光木牌,上寫兩行風舞龍飛的草書字跡;獨孤策提神細看,只見寫的是:“來人緊記所見;準備在‘眾問之門’以內,答覆問題。”
獨孤策看清字跡,方知“眾疑之門”與“眾問之門”,竟是互有關聯,交相為用。
一面思忖,一面緩步前行,只見這“眾疑之門”以內的路徑,居然頗為曲折。
他經過三重轉折,看見了三重佈置。
換句話説,也就是獨孤策要在“眾問之門”以內,答覆三項問題。
獨孤策所見的第一重佈置,極為簡單,只是寫着:“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等十二個金色大字。
也不懂這十二個金色大字的用意何在?只好緊緊記住!
第二重佈置,也不繁複,是在壁間懸着一幅圖畫,畫着三位歷史人物。
這三位歷史人物,畫的是漢初三傑,張良、蕭何、韓信。
獨孤策又猜不出這幅畫像,是何意義?只得仍自緊記心內!
第三重佈置更屬出入意料,只是一具棺木,也不知其中有屍無屍,以及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看完這三重佈置,面前又現出兩扇“眾問之門”。
獨孤策伸手推門,門又“呀”然而啓!
門內壁上所書的第一個問題是:“你怎樣才能避免作被藏良弓,被烹走狗?請從友側三句答話中,選擇其一撕下,並觀看紙背評語!”
這問題左側,並貼着三條紙兒。
第一條紙上,寫的是:“在身為良弓走狗之時,莫為盡力,使飛鳥不盡,狡兔不絕,即可避免被藏被烹,永受主人豢養!”
第二條紙上,寫的是:“在飛鳥將盡,狡兔將絕之際,索性回弓一箭,或是回頭一口,把主人害死!”
第三條紙上,寫的是:“根本不作良弓走狗,超然象外,鄙功名如草芥,視富貴若浮雲!”
獨孤策看完,毫不考慮地,便把這第三條紙兒撕下,並觀看背後評語。
哪知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卻使獨孤策雙眉深蹙!
原來紙背評語寫着:“下策!尊駕如此想法,理應皈依佛法,或是投入道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必還來參與什麼‘寰宇九煞’?”獨孤策看完,恍然頓悟,自己既作魔窟之行,怎的還未把俠士情*,完全收起?
根據這種想法,應試選擇第二條紙兒,才會最迎合對方心意!
想到此處,獨孤策遂把第二條紙兒,悄悄揭起!
這條紙背,果然寫着:“上策!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與其被人所制,何如先發制人?歡迎尊駕這等心胸之人,參與‘寰宇九煞’盟約!”
獨孤策滿懷警惕,知道僅僅還有兩個問題,萬不能再生錯誤,否則自己恐將通不過這項測驗,前功盡棄地,無法進入“離魂谷”內。
思忖之間,第二個問題,便又赫然在目!
這問題是:“漢初三傑蕭何、張良、韓信之中,你崇拜誰?請於左側選擇;並觀看紙背評語!”
獨孤策目光再移;果在這問題左側,發現了三張紙條,寫的是“崇拜張良”、“崇拜蕭何”,及“崇拜韓信”字樣。
若照獨孤策平時心意,必然崇拜的是“子房先生”,但如今因有了回答第一個問題的失敗經驗,遂暫時不作決定,異常慎重地,仔細尋思。
他根據“寰宇九煞”的行為好惡,略作推敲,便已成竹在胸,面含微笑地,施展“傳音入密”功夫,突然發話問道:“請教主人,倘若貧道對於張良、蕭何、韓信,全不崇拜,又便如何?”
獨孤策這發話詢問之舉,是判斷自己入洞的一言一行,必然均在對方的監視之下。
果然語聲才了,洞壁中便有迴音道:“你既對張良、蕭何、韓信全不崇拜,卻崇拜誰?”
獨孤策毫不考慮地,應聲説道:“我崇拜把張良、蕭何、韓信等‘漢初三傑’,都役之如奴的漢高祖劉邦!”
此語一出,所聽的迴音,是一陣足以震撼洞壁的哈哈狂笑!
獨孤策猜不透對方狂笑之意,只得默默靜待。
狂笑之聲一收,洞壁中又傳出那陰森森的語音説道:“靈通道長,你這項回答,不僅是上策,而且是上上之策!
本來只憑這項超羣答對,你便可通過測驗,成為‘寰宇九煞’的兄弟中人……“獨孤策聽到此處,心頭方自狂喜,但洞壁中人陰森森的語音,卻仍繼續説道:“可惜你誤用‘傳音入密’功夫,犯了規定,一功一罰,兩兩抵消,是否能成為我兄弟中人,還要看你對第三個問題的答對情形而定。”
獨孤策聞言,兩道劍眉,不禁微蹙!
洞壁中的語音,又復説道:“你在洞內的一言一行,‘離魂谷’中無不了如指掌,隨意發話,千里可聞,切忌不能再用武功,觸犯規定,使‘寰宇九煞’之中,無法收容一位新參與的傑出兄弟!”
獨孤策猜出這位在洞壁中發話之人,可能就是“寰宇九煞”以內,主持一切的第二煞“毒手天尊”祝少寬。
聽祝少寬的語氣之中,分明已對自己頗有憐才之意!
照目前情勢判斷,只要對第三項問題,能夠應付過去,則多半可以稱了自己心願,混入“寰宇九煞”的根本重地,刺探各種機密,並乘機下手,把其中最為厲害,曾參修“天魔血訣”的“毒手天尊”祝少寬,設法除去。
獨孤策一面暗覺得意,一面緩步向前,轉過壁角,又見兩扇石門,門中寫着“眾妙之門”
四字!
那第三項問題,則在“眾妙之門”左側,寫的是:“你在‘眾疑之門’以內,最後看見的那口棺木,是空棺?還是實棺?若是空棺,為何陳設?若是實棺,則棺內屍體,又是何等人物?”
獨孤策看完問題,知道不易回答!
假如答對了這項問題,使可推開“眾妙之門”,進入“離魂谷”中的所謂“極樂世界!”
但倘若無法回答這最後一項問題,則不辭千里遠來的一番心血,必告成空……
獨孤策想到此處,靈機忽動,但不敢再復提氣施展“傳音入密”,只是目注那兩扇“眾妙之門”,隨口叫道:“祝二哥,這第三項問題,大概是要用口頭答覆?”
“眾妙之門”以內,果然響起先前所聞語聲答道:“你居然猜得出我便是‘毒手天尊’祝少寬,委實聰明可愛!這第三項問題,不易答覆,你要多想一想,切莫前功盡棄才好!”
獨孤策劍眉雙蹙,斷然答道:“那是一具空棺!”
“毒手天尊”祝少寬問道:“你為何如此判斷?”
獨孤策答道:“我認為我若猜是空棺,便是空棺,猜是實棺,便是實棺!”
“毒手天尊”祝少寬笑道:“你無妨把這禪機似的‘猜空便空,猜實便實’兩句話兒,解釋得詳盡一點!”
獨孤策朗聲説道:“一來根據昔日所聞,二來根據今日‘眾怖之門’及‘眾疑之門’中所見,我認為我既已闖入‘寰宇九煞’重地,得悉了‘寰宇九煞’的不少秘密,除非我能回答出這最後一項難題,推開‘眾妙之門’,進入‘極樂世界’,成為‘寰宇九煞’兄弟之一,否則絕難讓我生還,把目睹一切,公諸四海!”
“毒手天尊”祝少寬笑道:“你這一段分析,足可稱為‘寰宇九煞’知己,不妨再説下去J”
獨孤策繼續説道:“由於以上分析,我遂斷定所見棺木,是具空棺,因為倘若來人猜對,便是‘寰宇九煞’弟兄,要那棺木何用?”
“毒手天尊‘祝少寬哈哈大笑説道:”這種解釋,只是’猜空便空‘,我還想請你把’猜實便實‘之語,解釋一下!“
獨孤策笑道:“這更容易解釋,因為我若猜是實棺?便答錯問題!我若答錯問題?便不能成為‘寰宇九煞’兄弟!我若不能成為‘寰宇九煞’兄弟?便不能生還!我若不能生還?
便將陳屍棺內!豈不成為‘猜實便實’了麼?”
“毒手天尊”祝少寬一陣縱聲狂笑,説道:“好聰明!好聰明!‘寰宇九煞’弟兄何幸?
競增加了你這樣一位聰明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