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隔幾個小時就去搜索一下我的郵箱,但除了一堆垃圾郵件外,再也沒有一封能讓我露出笑容。時間真是世上最無情的殺手,無論多麼刻骨銘心的情感,都會在它的懷抱裏慢慢褪色,變成遙不可及的影子。何晴曾對我説過的一生廝守的諾言,在今天看來更像是一個白痴的夢囈,沒有任何意義。而雪濃,在虛幻的世界裏死在我懷裏的雪濃,緊緊拉着我的手不肯放開的雪濃,恐怕也早已忘記了十個月前那段摧心裂膽的故事。
我常常在心裏猜測雪濃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想她一定留長髮,笑起來有淺淺的酒渦。她一定居住在江南温情的城市裏,温柔而傷感,任性而驕傲,渴望浪漫,但又非常寂寞。
夜風漸漸猛烈起來。大風把我的長衣吹得烈烈作響,在滿山飛落的紅葉中顯得格外悲壯。林外的黑衣人越聚越多,殺氣驚起了夜宿的鳥羣,在樹林上空淒厲地鳴叫着遠遠飛走。
我看見在人羣中傲立的Batman,有的人天生就是要做領袖的,Batman即使站在黑壓壓的人羣中也令人不敢逼視。
一個白衣人從山崖那邊走過來,在黑黑的夜裏分外顯眼,數不清的黑衣人開始緩緩地向他靠近。
"什麼人?深夜來楓浦之山有何貴幹?"Batman身邊一個五短身材的人喝問。
白衣人沒有答話,他佇立在林外的空地上,長髮飛舞,衣裾如高天上的白雲。
"今天是八月十五月圓之夜,你是不是叫小蘭?"矮個子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你憑什麼問我?你不知道我專殺邪教中人?"白衣人的聲音激昂清越。
"邪教"二字激怒了所有的黑衣人,他們叫罵着,像怒潮一樣將白衣人團團圍住,所有的長刀都已出鞘,從我的方向看過去,白衣人像是置身於一片刀的樹林。大戰發動在即,我悄悄地轉出樹林,想離開這是非之地。
白衣人如鷹隼一樣高高躍起,威不可擋地撲向説話的黑衣人,他手中的劍光雪亮,黑衣人悶哼了一下就倒下去,鮮血像禮花一樣濺在雪白的長衣上。怒吼聲中,無數把長刀同時向白衣人的身上劈去。
那是我在《風雪江湖夜》中見過的最慘烈的戰役,我沒有想到血肉之軀居然能練成這樣的武功。滿山紅葉中一個猶如鬼魅的身影在人羣中飛轉來去,擋者立斃。他劍光過處,黑衣人如伐倒的樹木一樣紛紛倒下,無數的人兇狠地撲上前去,都被他以更兇狠、更惡毒的招數殺死,臨死前的吼聲像曠野上的狼叫。他雪白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手中長劍如天神的寶刀,人頭和斷肢一顆顆噴着血落到地上,整個天地變成了慘烈無比的屠場。我在樹林深處看着他惡魔一樣的身影,瑟瑟發抖,心膽俱寒。
Batman走上前去的時候,白衣人的招數已漸漸慢了下來。聖火之樽的教徒一向以兇狠殘暴著稱,他們悍不畏死地繼續發動猛烈的攻擊,喊殺聲響徹天地。白衣人身邊的圈子越來越小,出手也顯得力不從心,我開始為他擔心。
我的工作越來越繁忙。我開始頻繁地在全國各地穿行,到處選場地,聯繫投資,引進項目,很累但也很充實。老闆給了我一筆錢,我想我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了。
我聯繫了英國的一所大學,所有的手續辦得出乎意料的順利。我很快就會離開這個生我養我的國度,永遠也不會回來。我不知道在未來的旅途上會遇見什麼人,也不知道自己會死在哪一座城市裏,但我知道,我的生命從此會變得遼遠和廣闊。
我把從前的照片拿出來一一翻看,何晴在不同的場景裏都意味深長地對我微笑。我凝視良久,然後一張張地把它們投入火中,火焰燒到她純真的臉上時我忍不住淚流滿面。
我們的故事已經沉淪親愛的在萬劫不復的夢裏
雪濃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在我的世界。在苦候半年之後,她又一次給我來了信,這讓我又欣喜又悲傷。我的生命從此失控,激烈地竄躍在悲喜交替的黑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