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轉出密林,沿着一條小溪往進城的方向奔行,江傑這識途老馬則理所當然的領在前頭,兩人都還未曾從剛才所見的淒厲場面帶來的震撼裏清醒過來,各自心思如潮,一路上都少有交談。
當城市的燈光終於在望時,異象突起。
黑暗。
那是一大片的黑暗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已將他倆籠罩。
那種黑暗與夜晚的黑暗又有所不同,而是絕對純淨,不含雜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反應最快的是蕭浪,早在四周變色之前,他已心生警兆,那是一種很難解説的感覺,似有還無,且帶着一點熟悉危險的味道,令他汗毛倒豎,同時也提醒了他來者何人。
當他像失明般眼前除了一片漆黑外什麼也瞧不見的時候,他已大喝一聲:“避開!”
同時身子迅速橫移。
江傑與蕭浪同時陷入黑暗空間時,他並沒有像蕭浪一樣有過曾經面對的經驗,反應不由一窒,幸虧蕭浪的叫聲及時傳入他耳中,立即往另一方向彈開。
狂風倏起。
“蓬!”來人一掌劈在剛才他倆立足的地面上,徒勞無功,只把地面打得陷了一個大坑,砂石激射,飛濺四方,打在兩人身上隱隱作痛。
江傑心中駭然,是誰能有如此功力?
黑暗過去,藉着微弱的燈光,兩人已能看清偷襲者的面貌。
蕭浪幾乎是咬牙咧齒般叫出來者的姓名:“向——邪——真——!”
江傑心中劇震,如果不是蕭浪親口説出,他實在不能相信眼前這個秀氣俊美的男子便是在天魔門中實力坐二望一,心狠手辣則恐怕無人能及的“魔靈”向邪真。
向邪真纖細飄逸的身影仍是那麼風度翩翩,帶點怯生生的羞澀淺笑道:蕭兄別來無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又向江傑道:“這位想必就是丐幫幫主‘降龍神掌’江傑兄了吧?果然是人中之龍,氣度非凡呢!”
他像是向兩位老朋友問候般的談笑自若,剛才幾乎一掌就把兩人擊斃的事情卻像是完全沒發生一樣。
蕭浪怒極反笑道:“確是老天有眼竟讓我在這裏碰上你,好為如霧報仇!”不再答話,長袍翻飛中激射出一道紅芒,身刀合一往向邪真投去。
向邪真嘆道:“如霧是作法自斃,蕭兄又何必為逝者悲傷。”也未見他如何動作,身形微晃,已避開蕭浪迅比勁箭的一刀。
蕭浪鬥志如虹,一刀無功,已不待回氣便又是一招“浪子口頭”反手往向邪真劈去。
向邪真微笑道:“既然蕭兄興致如此之高,我就陪蕭兄玩玩好了。”
兩手穿花蝴蝶般變化出千百掌影,天魔氣勁像是一張大網般往蕭浪“撤”過去。
蕭浪怒哼一聲,一刀便劈在氣網中心,沒想到氣網不但沒被蕭浪劈散,還像是蛛絲般生起一股吸動糾纏的古怪力道,緊縛刀身不放。
蕭浪心中大駭,這一招正是如霧曾用來對付過他的“夭魔羅網”.只不過前者還需要藉緞帶等有形之物才能造成如此效果,而向邪真卻僅以隔空掌勁便可撒下羅網,相去何止千里?由此亦可證明向邪真的魔功是如何深不可測。
向邪真一聲長笑,羅網氣勁改放為收,扯得蕭浪身不由己往他處投來。
天魔羅網或許可以比喻成一個以氣凝面的螞蟻地獄。不論來人如何掙扎,最後也只會陷入流沙地底,淪為獅蟻的犧牲品,詭異邪惡至極點!
幸虧蕭浪早有過對抗天魔網勁的經驗,立時催動體內的“大虛空法”,利用“大虛空法”與六慾天魔功先天相剋的特性,衝得向邪真的魔功一窒,同時雙腳一蹬,身體後頭,整個人變成一把弓狀翻出三丈外,脱離了“天魔羅網”的氣勁範圍。
對向邪真來説,在正以為得手之際,蕭浪卻像是溶入了空氣般地化實力虛,接着便一口氣逸出了自己天魔勁的束縛,轉變之快之速,令他也不由一陣悚然。
蕭浪雖能死裏逃生,但臉上神色卻難看至極,緣因他的功力其實尚不足催動“大虛空法”那麼深奧的武功,故每次使用過後,都會氣血翻湧,好一陣子不能運功。
以向邪真眼力之高,當然一下子便看出蕭浪正被自身功力反噬,無法動手,正是殺他的最好良機,因此笑道:“蕭兄氣色欠佳,定是在動手問運岔了氣,待我來為蕭兄治療吧!”腳踩奇步,透過幾個迅如鬼魅的移位之後,一掌削向蕭浪後頭,要送他命星歸位。
“嘯!”龍吟聲起,江傑的“降龍十八掌”及時攻至,拍往向邪真胸膛,正是要以圍魏救趙之計,讓他不能對蕭浪再下殺手。
向邪真微笑道:“早預了江兄哩!”掌勢化削為劈,橫掃在江傑掌背上。
一股火辣辣的刺痛隨強大的天魔功攻入江傑臂中,江傑忍痛大喝道:“趴下!”同時另一掌印出“見龍在田”。
蕭浪被江傑一喝,身子立刻伏低,説時遲時那是快,頭上勁風響起,大蓬頭髮已像是被利刃劃過般飄散空中。
原來向邪真剛才變招掄掌一轉,所帶過的勁氣竟像是刀劍般鋒利,其時蕭浪的腦袋正好在他伸手可及的半尺範圍內,只要閃遲片刻,便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江傑怒喝一聲,“見龍在田”再加兩分力印向向邪真面門,他被向邪真狠辣無情的招式激起殺意,出手也是毫不保留。
向邪真笑道:“就看看名震天下的‘降龍十八掌’有何精奇之處?”反掌一封,對上江傑掌心,“碰!”勁氣交擊,兩人同時一震,往後退去。
江傑心中駭然,對手的天魔氣勁詭異霸道,不但令他的掌勁無從着力,還差點被對方吸納後用來反對自己,若不是他的修為已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及時再送出第二道掌勁突破向邪真的天魔勁,只這一擊他就要身受重傷。
為護蕭浪,他已別無選擇,大喝一聲,“狂龍亂舞”印出百千掌影,狂濤怒潮般往向邪真擊去,向邪真瞳孔泛起異采,點頭笑道:“好,捨身救友,如此交情,確是令人感佩!”
話猶未了,向邪真已一個橫移,先是二掌豎合,接着十指像是綻放的鮮花般輕顫起來,推出一朵蓮勁,隔空印往江傑。
剛翻起身子來的蕭浪見狀失聲道:“是‘天魔蓮華’!江傑小心!”
氣流漫空,江傑從蕭浪口中得知天魔蓮華的厲害,冷哼一聲,剛毅無比的俊臉上露出視死如歸的決心,“狂龍亂舞”全務兇往照臉印來的天魔蓮華上。
“蓬!”江傑已施盡渾身解數,仍被炙熱如烈陽當空的蓮勁破入自己掌勢,天魔勁決堤洪水般沖人體內,江傑五臟如焚,喉頭一甜,慘嘶一聲,狂噴出大口鮮血,倒跌開去。
蕭浪情急之下,顧不得自己亦是元氣未復,一刀劈向向邪真,不讓他趁機將江傑擊斃。
向邪真暗呼可惜,如果是單打獨鬥,他早已取得全面勝利,但要同時收拾像蕭浪和江傑那樣年輕氣長、悍勇善鬥,又能相互照應的高手,即使以他之能,仍感十分吃力。
像現在蕭浪砍來的一刀雖是破綻百出,但他在與剛才江傑的一擊中元氣未復,只得暫避其鋒,説有多遺憾就有多遺憾。
但他仍要殺死蕭浪。
如霧既死,蕭浪對他來説便已再有半點利用價值。
留他活口,只會在日後多出一個難纏的敵人而已。
他也曾想過要把對方收服做為手下,但從如霧的失敗中,他已明白蕭浪的心志堅毅無比,絕無可能會被同化成為魔道中人,既不能用之,只有殺之。
神者無情,魔者絕情,心狠手辣,正是魔門中人的特性。
***
向邪真往橫閃開蕭浪刀勢,同時雙掌一拍又分,祭起六慾天魔功中以色相為主的“天魔幻”掌心頓時光華大盛,泛起詭異燦爛的兩個七彩光球。
他相信以兩人傷勢之重,使用較為省力的“天魔幻”已足夠收拾了。
向邪真雙掌揮動,不斷炸出千變萬化的斑爛光華,令人目為之眩,換成其他高手,在必須眯眼才能應付的情況下,戰鬥力必大為減低!
但他這次碰上的對手是蕭浪,情形便完全不同了。
雖然在一開始的交鋒中居於下風,但蕭浪並未因此氣餒·他與神魔兩派中人的交手經驗已堪稱豐富,早知對方的武功高明之至,交陣受傷是在所難免。
向邪真一下來就以雷霆萬鈎之勢對他猛施殺手,使他淬不及防之下,確是險些送沒命。
幸好得江傑之助,使他逃過一劫,在勉強平息下大虛空法帶來的內息反噬之後,現在就該輪到他反擊了!向邪真大大意了,而他將會為他的大意付出代價!
但見蕭浪赫然閉上雙目,連環劈出百多記快刀,紅顏刀化閃電般的紅芒,每一刀均是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劈人向邪真如牆如山的光圍內,每一刀均逼得向邪真必須棄招抵擋,沒過片刻,天魔幻光已如殘陽敗照,再無任何威脅性。
向邪真又驚又恐,對手竟能以這種之式破去他的“天魔幻”,確是令人意想不到。
同時心中暗驚,知道自如霧死後,蕭浪又再有突破。
“啪!”向邪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檔,一掌掃在刀背之上,自己亦藉力脱離蕭浪如暴風雪般能敝日遮天的刀勢範圍。剛喘得一口氣,背後掌風又已猛烈殺到!
向邪真更是吃驚,江傑回氣之快已超過他想像之上。
出道以來第一次,他對這場戰役已沒有必勝的把握。
向邪真雙足彈起,躍至空中再一個翻身,避過江傑的“雙龍出海。”
還未落地,蕭浪已人刀合一,飛截而至。
向邪真冷哼一聲,雙目殺機大盛,現身以來一直掛在嘴上的微笑終於消失,身子一晃,人影已在毫無徵兆下憑空消失。
蕭浪叱道:“魔氣縱橫!”他早已親身領教過這一招的威力,再加上向邪真上次擒下冰兒時用的也是同一路數,對這一式的奧秘早已瞭然於胸,不敢怠慢,將蓄至頂峯的一刀流星般劃出,切在身前丈許處的虛空。
空間再次像是被弄破了個沿的沙漏般扭曲凹陷起來。凹陷的空間中,竟赫然出現了向邪真那張因驚訝而張大的嘴和臉。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對方是如何破去他的“魔氣縱橫”。
蕭浪大喝道:“同樣的招式休想對我浪子用上兩次!”一刀全力劈下。
若非曾有與如霧的“天魔蓮華”交手過的經驗,他也難以參透向邪真的魔功秘技。
向邪真並不是消失不見,而是在經過體內魔氣改造過的經脈運作下,能把體重在剎那間減量至幾與空氣同輕。在如此重量下作出肉眼難見的高速移動,才會造成突然消失的幻覺。
所以蕭浪才劈出這“斷空一刀”,在斷陷空間中的力場內,任何移動的東西都無所遁形,這一刀既能對付如霧的無相魔蓮,對付向邪真的魔氣縱橫應也同樣奏效。
向邪真如被定身術制住而不能動彈時,蕭浪的一刀已照頭劈下,江傑的雙掌也從後攻至。面對像向邪真那麼恐怖的大敵,他倆已顧不得江湖規矩,務要趁此大好良機將其一舉擊斃!
刀掌同時擊中向邪真,最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向邪真的身子忽然像是玻璃般的迸裂成千百碎片,蕭江兩人的感覺就好像是本來要用盡全力去撞開一道木門,結果一撞之下才發現那道門竟是紙糊的一樣,不但重心全失,更慘的是——門對面竟是自己的戰友,也正全力往你撞來!
為避免同歸於盡,兩人忙全力收招,那樣子説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手忙腳亂中,猛烈的魔氣襲體而來,整個身子已粉碎了丸成的向邪真竟然還能出招,兩掌一分,同時拍在蕭浪和江傑胸前。
“啪”“蓬”兩人虎軀劇震,轟飛開去,落在地上鏟了一道深坑,塵土滿身,再無任何戰鬥能力。
接着空中飄浮的碎片竟開始詭秘的重攏聚合,不旋睡已還原成一個完好如初的向邪真,緩緩飄降地上,身上毫髮無傷。
向邪真臉色陣紅陣白,先噴出一小口鮮血,方狠笑道:“竟然能逼我使出第五身欲‘天魔解體’,你倆個都算了得了!”
蕭浪和江傑只剩脖子還能勉強動彈,吃力的仰視夜色下有如修羅轉世的向邪真身形,回想起剛才交手的情況,都是心下駭然。
——那到底是什麼武功?竟能把整個人分解了再重新組合,説是妖法也不為過!
面對必死的結局,兩人並無多大的恐懼之心,但由於天生對武學的好奇狂熱,若不能解開向邪真“天魔解體”之謎,那真是死不瞑目。
只可惜現在兩人傷重的連説話力氣都沒有,想發問也是有所不能。
向邪真抹去嘴邊血跡,樣子再回復到從容自若的笑容道:“夜長夢多,向某還是早點送兩位上路較為保險哩!”竟是存心要讓兩人做一對糊塗鬼,腳步已往蕭浪處走去。
蕭浪有心無力,只能閉目苦笑等死。
向邪真已走至蕭浪身前,只要一掌落下,浪子傳奇便要正式宣告完結。
就在這時,一縷紫氣飄過向邪真眼前。
紫氣淡不可辨,但落在向邪真眼中,卻令他面色大變,腳下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
同時霸絕冷絕的聲音在三人耳中響起道:這兩人“是本座要的……”
“殺不得……”
向邪真每聽得一個字,身子便輕顫一下,斷斷續續的三句聽完,他已“玉”容失色,倒退出三丈外,失聲道:
“應帝王?”
蕭浪和江傑聽到此句,腦門都轟然一震,不敢相信的瞪大雙目。
——竟是“武神”應帝王親臨嗎?
向邪真忽地大喝一聲,身子再度分解成無數不規則的碎塊,呈漩渦狀往四面放射出去,如此詭異至極點的情景,不是親眼目睹,絕對不可能相信!
卻聽那聲音又冷冷的道:“不知所謂……,,天地間忽然像是被不知從何而來的紫氣所籠罩,紫霧中似是帶着重逾千斤的壓力,把向邪真分散出去的魔體逼得無處可逃,只得再重新聚合。
慘嘶聲嘎然而止。
向邪真“碰”的一聲墜落地面,臉孔往下,動也不動,不知是生是死。
蕭浪和兩人看得心中叫娘,在他們眼中像是個永不會被擊倒的魔鬼向邪真,竟然被“武神”應帝王彈指之間便打倒在地。
——而他倆甚至連來人的身影都沒看到。
但兩人也沒有大多的時間去驚歎,因為紫氣此時已慢慢擴散。
他倆心知不妙,卻也無力可施,只得眼睜睜的看着景物被一片紫氣所取代,接着腦際轟然一震,就此不省人事。
當江傑再次甦醒時,只感全身乏力,頭痛欲裂,難過得他差點要再昏倒過去。
温暖的秋陽灑然照在他身上,提醒了他自己仍生存於世。
他猛地想起蕭浪,立即向四周看去,幸好立即被他見到應與他一樣也是剛醒過來的浪子,正以手拭眼,一副剛睡醒的樣子。運功審視己身,更驚訝得差沒有跳起來,原來他發現自己原本的傷勢不但已經完全好了。
道:“江傑!”
江傑沉聲道:先別説話,你先運功調息看看。”
蕭浪雖看似不解,但也立即照做,然後很快便以嘴裏塞了十顆雞蛋般的訝然表情瞪着江傑。
江傑道:“如何?”
蕭浪深吸一口氣,以止不住驚駭的語調道:“這是怎麼回事?”
江傑皺眉道:“看來應帝王不但治好了你我的傷勢。還買一送一的為我倆打通經脈,致使修為更上一層樓,你可猜得出來是何原因?”
蕭浪苦笑道:“我要是知道才有鬼!他確是大惑不解,以蕭浪和應帝王的“情敵”
關係,應帝王不把蕭浪於掉已該酬神謝佛,怎麼也輪不到他來解救蕭浪,還不惜血本般的助兩人功力增長,確是費夷所思。
蕭浪差點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呻吟似的道:“或許救我們的人不是應帝王?”
江傑不以為然道:“你認為向邪真會認錯人嗎?況且除了‘武神’應帝王外,誰能有此功力把向邪真像拍蒼蠅般的收拾掉?”想到應帝王與向邪真交手的情景,猶心有餘悸。
蕭浪臉色數變,終於嘆氣道:“你認為向邪真死掉了嗎?”
江傑搖頭道:“你該知道那時我跟你一樣,連保持眼睛張着就很吃力了,更別提要確認向邪真的生死了。
蕭浪仰天長吁出一口氣道:“直到今日我才真正的體會到什麼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江傑苦笑道:“知不足然後有餘,有此體認,他日你不難與這些神魔兩派的頂尖高手並駕齊驅。”
蕭浪雙目放光,射出熱切殷盼的神采。
——知不足然後有餘。
在看過向邪真、應帝王這類不世高手的絕藝之後,他就像是並底蛙跳離了狹窄的生存空間,見識到了另一個無限寬廣的世界一樣,江傑的一番話確是説到他心坎底裏的志願。
蕭浪從地上一彈而起,精神奕奕的道:“這裏到底是那裏?”
這個問題對江傑而言卻不成疑問,因為在剛才他搜尋蕭浪的時候,已經清楚了自己的位置。蕭浪隨江傑手指處望過去,不禁啼笑皆非。
不遠處立了一塊木牌,上面寫着斗大的三字。
——大梁城。
大梁城正是他倆在遇到向邪真前要投宿的城鎮。
蕭浪苦笑道:“這是否算是送佛送上天呢?”
江傑嘆道:“你所謂‘好心人士’的神秘身分也呼之欲出,在林子裏幹掉九龍子的人必是應帝王無疑,看來我倆的一舉一動早已落入他人監視之下,可憐我還自以為保密功夫到家,唉!”他這個堂堂丐幫之主卻在初次出山便處處吃驚,確是夠他長吁短嘆。
蕭浪像是要為江傑打氣般一掌拍在他肩上,咬牙道:“未到最後關頭,絕不可輕言失志,來吧,我還需要你這個乞丐頭與我並肩作戰!”拉起江傑,往入城的方向奔去。
兩人進入城中,先找到一家客棧,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才在店內附設的食肆用膳。
此時已過中午,膳廳內客人不多,蕭浪和江傑兩人獨佔一張大桌,也不愁被人來打擾。
江傑仍是心情低落,無心用食,蕭浪卻是胃口極佳。桌上菜餚盡被他一掃而空。
酒足飯飽後,蕭浪拍拍肚子,心滿意足的道:“啊!總算有脱胎換骨的感覺了,不是嗎?江傑。”
江傑回他一個白眼道:“你不肯跟我去大梁城內的丐幫分舵,卻來這裏大吃大喝,目的就是為了跟我説這些廢話嗎?”
蕭浪一面以牙籤剔牙,一面對江傑笑道:“當然不是,你也稍安勿躁,既是我倆的行蹤早已暴露,你不覺得與其躲在分舵裏為你的那些徒子徒孫帶來麻煩,還不如在這裏大搖大擺的坐等敵人上門,會來得逍遙自在嗎?”
江傑一愕,卻又不甘心的道:“至少在分舵裏我會較易掌握城內外的情報與動靜。”
蕭浪好整以暇的笑道:“我相信就算坐在這裏,你也一樣有辦法掌握這些情報,否則你就不是江傑了。”
江傑像看怪物般打量蕭浪好一會兒,才嘆氣道:“你這小子定是為了什麼事情心情大佳,否則才不會與我如此打趣,在我動手打斷你那引以為做的鼻樑前,還是自己招出來吧!”
蕭浪老臉一紅道:“你要聽真話?”
江傑把一雙拳頭在蕭浪面前晃了晃,示威般哼道:你説呢?”
蕭浪攤手道:“好吧!我説,不管應帝王是為了什麼原因救了你我,但他會離開武神宮出現在此,便證明冰兒真的已經逃離了武神宮,他是來找她的。”
江傑聽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大搖其頭道:“説來説去都是為了女人,你這小子真的無可救藥了。”
蕭浪乾笑道:“別説得那麼嚴重嘛!你應該祝福我和冰兒才對。”
江傑語重心長的嘆道:“不是我要戳破你自作多情的美夢,但是人家冰兒小姐可從頭到尾都沒説一句喜歡你的話。”
蕭浪雙肩一垂又振起道:“我相信我一定能打動她的……咦?”
江傑見到蕭浪目中訝色,回身往店門口看去,也像是白日見鬼般被嚇得目瞪口呆,汗毛倒豎。
出現在門口的人赫然是“魔靈”向邪真!
向邪真朝他倆微微一笑,施施然的走入廳內,再悠然自若地在兩人中間坐下,靜若止水般徐徐道:“原來兩位也都平安無事,真是吉人天相。”
蕭浪雙目爆起有若實質的厲芒,冷冷道:“我倆平安無事,就該輪到向兄有事哩!
向兄既敢在傷勢未愈的情況下來見我倆,想必已有一死的覺悟卜他一眼便看出向邪真臉色蒼白,腳下虛浮,顯是昨晚受應帝王重創之後,傷勢至今仍未能完全恢復,而他與江傑如今不但神飽氣足,功力還更有精進,著合兩人之力,收拾現在的向邪真該有十足把握。
他雖不知向邪真為何要自投羅網,但卻能確定此時乃殺他的唯一良機,頓時殺機大盛。
向邪真像完全感受不到蕭浪的殺意,淡淡一笑道:“兩位都是英雄了得之人,豈會趁人之危?”
江傑沉聲道:“對付魔道人,豈能死守信條,一成不變,向兄未免大小看我和浪子了!連江傑也如此説法,那是決定棄個人榮辱於不顧,務求以誅殺向邪真為先了。
兩人氣機已在無形中緊鎖住向邪真,不怕他能飛得上天去。
向邪真一笑道:“向某敢以傷重之軀來此見二位,便是為了表示全無惡意,只盼能與兩位竭誠合作。”
蕭浪冷冷道:“任你舌燦蓮花,今日也休想生離此地!”
向邪真仍是不温不火的徐徐笑道:“蕭兄要是不肯聽向某之言,日後定會後悔莫及。”
蕭浪冷哼道:“我今日要是還讓你逃出生天,才真的會抱憾終生!”
江傑忽然道:“浪子,何不先聽他的來意再説。”
蕭浪聞言一愕,向邪真立笑道:“還是江兄明理。”
蕭浪雙目奇光連閃,沉默片刻後,終是毅然決然的道:“有屁快放!”
向邪真不以為意的一笑道:“兩位可知道昨晚出手擊傷我的人正是武神宮之主——
第三代的‘武神’應帝王!”
蕭江兩人縱是早已猜到應帝王的身分,聞言仍不由一震。
這傳説中神話級的高手終於出現江湖,還在他倆面前露了一手。
蕭浪對應帝王的感覺更是無比複雜。
應帝王的功力修為愈是仰之彌高,他就愈發覺得他與對方之間有着一段不可縮短的鴻溝,不能克服這段差距,
他永遠也無法在冰兒面前抬頭做人,更別提要贏得她的芳心了。
應帝王會出手救他更是讓他百思不解。
就算退一萬步想,應帝王都不可能會對他存有一絲一毫的好感,更何況他還是(蕭浪自認為是)應帝王的唯一情敵。
都説“神者無情,魔者絕情”,堂堂武神自然也不可能對他這情敵留有一點情意。
除非應帝王實在是太驕傲了,驕做得甚至不屑假他人之手,而非要親自除掉自己。
想到這裏,頓時豁然開朗,同時也隱隱猜到了向邪真來此的用意。
只聽得向邪真猶在道:“兩位想必也知道神魔兩門數百年來爭鬥不休,都視消滅對方為唯一己任,應帝王這次出山,已在本門內造成不小的震撼,甚至連門主的聖駕也被驚動,打算親自出手,終結神魔兩派延續四百年之久的戰火。”
蕭浪和江傑兩人聽得同時倒抽一口涼氣。
武神與大天魔之戰,只是想想那可能性已可叫人心驚膽跳。
江傑勉強壓下心頭的震撼,裝作若無其事的道:“神魔兩派只管去打得你死我活,又與我們何干?”
向邪真失笑道:“確是與江兄無關,但是與蕭兄有莫大關係,由於蕭兄是世上少數能誘出應帝王行蹤的人,所以本門便需要蕭兄的通力合作,好讓我們佈局殺神!
蕭浪心中暗道“果然如此”,不顧江傑驚異的眼神,淡淡問道:“蕭某還是不解其意,向兄能否説的詳細一點!”
向邪真微笑道:“若説世上有什麼人最瞭解應帝王的事,那一定就是我們天魔門。
由於他必須專心一志在武神四式的修練上,不免冷落了指腹為婚的嬌妻冰姬,而冰姬在百般無聊下央求應帝王放她出來行走江猢,應帝王也答應了,沒想到卻讓她碰上了一個年輕英俊的少年浪子,兩人之間暗生情慷,但由於造化弄人,這兩人註定是有緣無份。”
頓了頓又道:“冰姬回到武神宮後,仍無法忘情於那個浪子,同時亦想考驗應帝王對自己是否真有情意,所以毅然決定逃離武神宮,如果應帝王真緊張自己,自然會親自出宮把她追回來。”
“可是冰姬還是看低了‘武神’應帝王擬思,應帝工早見知道冰姬在外的一切所作所為,甚至她的矛盾變心。也沒能逃過他的眼光,但應帝王卻高做得不屑解釋挽留,他甚至不屑以壓倒性的武功去先一步的消滅那個浪子情敵,他甚至要保他生存下去,直到有一天那個情敵的武功能與他相提並論,而他要在公平決鬥中將他徹底擊敗,他要以實力贏回冰姬——對那個浪子而言則是冰兒一…的真心。”
蕭浪的內心掀起萬丈波瀾,再也無法壓抑臉上表情的激烈變化。
他能確定向邪真講的都是真話。
很多時候,最瞭解自己的並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自己的敵人。
天魔門要打倒他們的宿敵“武神”應帝王,自然要比任何人都更花心思的去研究應帝王的一舉一動,每一個作為乃至每一個思想。
可想而知他們早就知道了自己與冰兒。應帝王之間的三角戀情。
對天魔門來説,這個發現可説是如獲至寶。
因為他們找到了神者無敵的唯一破綻——字曰“情”!
只要針對應帝王的唯一弱點下手,就可以像是在出現裂縫的堤坊上再鑿上一根釘子一樣,滿溢的洪水將潰堤而出。
換句話説,只要自己肯與他們合作,確是大有機會可以擊殺應帝王。
憑他一己之力,要勝過應帝王只是痴人説夢。
應帝王的修為已高到一個凡人無法想像的境界。
向邪真已是他生平所見過最深不可測的高手,但在應帝王面前也是不堪一擊。
説不定連向邪真的頂頭上司大天魔都沒把握在單打獨鬥的情況下勝過這一任的武神,所以才要利用他來佈下殺神之局。
應帝王不死,自己與冰兒確實沒有結合的可能。
想到這裏,蕭浪笑了一下,對着心裏的明鏡作下了決定。
***
向邪真一直冷眼睨視蕭浪臉上的微妙反應,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道:“一切經過蕭兄此時已該明白,是否願意答應與本門合作了?”
蕭浪先朝滿臉憂色的江傑笑了一笑,才淡淡對向邪真道:“蕭某絕不會以這種卑鄙的手段去對付應帝王的,你們還是另想辦法吧!”
向邪真的臉色立時變得難看之至;江傑明顯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蕭浪並未後悔自己的決定,他相信冰兒也一定不願意看到他這麼做的。
應帝王既肯給他公平競爭的機會,他怎能以忘恩負義的手段去報答他。
向邪真強笑道:“蕭兄不再考慮一下?”
蕭浪以不容轉衰的口吻道:“沒有考慮的必要,看在向兄據實以告的份上,今日我可以放向兄安然離去,但向兄要是仍是執意留下廢話,也説不定蕭某會改變心意。”
向邪真臉色數變,忽地冷笑道:“蕭兄莫要得寸進尺,須知佈局誘殺應帝王不一定要自願合作的誘餌,不是出於己願的也一樣可以,只要她是應帝王關心的人就可以了。”
蕭浪色變起立道:“你敢動冰兒的主意?”
向邪真淡淡道:“是蕭兄讓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蕭浪雙拳緊握,兩眼似要迸出火花,空氣中充滿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劍拔彎張之際,江傑忽然低喝道:“浪子!”
蕭浪虎軀一震,看得出是滿肚子不甘願的坐了下來,悶哼道:“你走吧!最好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向邪真再掃了兩人一眼,起身哈哈笑道:“蕭兄説錯了,我們定有再見之日。”灑然從膳廳內的另一道門離去。
待向邪真走後,蕭浪才一臉不高興的對江傑抱怨道:“為什麼不讓我解決掉他?”
江傑先露出留神傾聽的表情,半晌後才像是鬆了一口氣的道:“你這小子平常這麼精明,怎麼一遇到冰兒的事情就像被鬼迷心竅了一樣,也不想想向邪真既然知道我倆必殺他才心幹,怎麼可能在傷重未愈的情形下過來送死?”
蕭浪訝道:“你的意思是……?”
江傑露出深思的表情,一字一句道:“我隱隱感覺到當時該有另一名超級高手潛伏在膳廳外,只要真的翻臉。動起手來吃虧的很可能還是我們。”
蕭浪聞言一驚,知道江傑在消化應帝王轉輸給兩人的功力後,“天視地聽”的境界已更上一層樓,而能讓江傑也如此顧忌的高手,來人豈非是應帝王那類的級數!
蕭浪倒抽一口涼氣道:“難道天魔門的大天魔也親自出馬了嗎?”
江傑苦笑道:“不無可能,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再阻止你動手了吧!”
蕭浪想了一下,才道:“對於剛才向邪真的話,你認為有幾分可信任?”
江傑搖頭道:“就算他的話可以信足十二成,我也不贊成你與魔門中人合作,這根本是與虎謀皮。”
蕭浪聳肩道:“我不是拒絕了嗎?”
江傑別有深意的看了蕭浪一眼道:“總算你這小子還沒有被愛情衝昏了頭!”
蕭浪曬道:“我知道你是怕見到我會和魔門中人同流合污,你放心吧,就算我要和應帝王爭奪冰兒.我也會用光明正大的手段,雖然現在我勝不過應帝王,並不表示我這輩子都勝不過他,何況冰兒的芳心也不是靠武功高強就可贏到的。”
江傑這才像是放下心的道:“你能有此體認就最好不過!”
蕭浪拍桌嘆道:“好小子!原來你一直就不相信我,剛才才會一直像抽筋般的對我猛使眼色。”
江傑正要説話,忽然臉色一變,然後就像是捱罵了的孩子般緊抿上嘴巴。
蕭浪還未及細想是怎麼一回事,一陣熟悉的香味已隨風飄至,接着東方明珠以無比優雅的姿態坐入兩人中間,笑盈盈的朝兩人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兩位説是嗎?”
蕭浪只有嘆氣苦笑。
東方明珠秀眸異采連閃,以如棉似絮的誘人聲音道:“見到兩位平安無事,明珠真是比什麼都高興。”
蕭浪苦笑道:“多謝小姐關心。”
東方明珠會出現在此,就表示殺手王或是東方世家的人馬已盯上他倆的行蹤,東方明珠所謂替他們高興之説,恐怕還是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成份居多。
東方明珠環顧四周道:“剛剛走掉的那個人是誰呢?”
蕭浪心道原來是踩盤子的,嘴上隨便應道:“只是一個普通朋友而已,沒什麼的。”
東方明珠微微一笑,似是並不相信蕭浪所言,卻又不置可否,令人莫測高深。
江傑可沒那麼好氣跟東方明珠兜圈子下去,他直指問題中心道:小姐來找我們究竟有何要事?”
東方明珠美目掠過一絲複雜黯談的光采,幽幽低語道:,江幫主既然如此直接,明珠也就開門見山的説了,明珠是來找兩位合作的。”
“合作?”這下連江傑也忍不住好奇,看來今天要找他們合作的人還真多。
“對,合作。”東方明珠櫻唇輕嘆道:“明珠之前會對兩位下手實在是身不由己,如今明珠已大徹大悟,打算棄暗投明,但還須要兩位助我一臂之力,才能成事。”
東方明珠在説這些話時,美目一直深注蕭浪,其中藴含的感情之豐富直可把他淹沒。
蕭浪於咳一聲道:“小姐客氣了,請問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們合作幫忙的?”
東方明珠眼中殺機一閃,冷冷道:“幫我殺了東方無懼!”
蕭浪和江傑同時失聲道:“什麼?”
東方明珠“噗嗤”嬌笑,態度轉變之快足可叫任何人為之咋舌,嬌媚無比的道:
“為何驚訝,除掉一個東方無懼,對這個武林來説只會有好處沒有壞處,這不正是你們這些大俠所應作的嗎?”
蕭浪早對東方明珠千面女郎的性格習以為常,江傑卻被逗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能反應過來道:“我們可從來沒有以大俠自居過。”
東方明珠淡然無事的道:“怎樣也好,究竟肯不肯答應幫我這個忙?”
蕭浪先和江傑交換過一個眼神,朝東方明珠微笑道:“如果答應了,我倆又有什麼好處?”
東方明珠拋給蕭浪一個大有深意的誘惑眼神,媚笑道:“你説呢?”
蕭浪立時潰不成軍,露出敬謝不敏的尷尬笑容道:“這事容後再談,究竟小姐為什麼會想要東方無懼的性命?他怎麼説也是小姐的長輩。”
東方明珠臉上露出深刻的仇神色,貝齒緊咬道:我沒有那樣的禽獸長輩!”
蕭浪看得一怔,東方明珠在剎那間所流露出來的怨毒表情,是他從未在對方身上發現過的,東方明珠與東方無懼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
東方明珠恢復了清冷篤定的神態,淡淡道:如果你們能幫我殺了東方無懼,那我就把殺手王組織中所有重要成員的名單交給你們。”
蕭浪和江傑兩入再也壓不下心中的震駭,同時色變。
東方明珠此言不啻宣告她已背叛了東方世家。
如果真能取得殺手王組織成員的名單,對阻止東方天下野心的擴張將是一大助力。
甚至可以一舉揭破東方世家在暗中翻雲覆雨的機密。使東方世家成為天下人之敵。
東方明珠來找他們“合作”是非同小可,簡直太重要了!
江傑深吸一口氣,以無比慎重的口氣道:“為什麼是我和浪子?小姐你自己或是殺手王旗下的殺手難道不行嗎?”
東方明珠眼中泛着幾分的失意與哀悽,輕搖螃首道:“東方無懼對我早有防備,極難得手,至於那些殺手……”像是有點自嘲似的一笑道:“你們以為現在的我還能指揮得動嗎?”
蕭浪和江傑立時恍然大悟,知道東方明珠由於一再的任務失敗,已反成為東方世家列為格殺的對象,她現在的處境甚至比兩人更艱難。
蕭浪立時對東方明珠大生同情之意,柔聲道:“小姐不如跟着我們吧,也好有個照應。”
東方明珠訝然抬頭與浪對望了百感交集的一眼,卻終是咬牙搖頭道:“好意心領了,明珠自能照顧自己的。”
蕭浪一怔道:“明珠!”
東方明珠急促道:“別再多説,我快沒時間了,到底答不答應?”
蕭浪以求助的眼神望向江傑,江傑猶豫片刻,猛一點頭道:“好,就答應小姐了。”
東方明珠吐出一口氣,低聲快速道:“很好,你們絕不會後悔這個決定的,東方無懼會在明日正午時分抵達本城,其實他是奉了東方天下的命令來殺你倆的,所以你們除去他也只是先下手力強而已,聽到東方無懼的死訊之後,我會再與你倆聯絡。”盈盈起立,別轉嬌軀,往門口走去。
蕭浪終於忍不住輕呼道:“明珠!”
東方明珠嬌軀一震,回首向蕭浪露出一個悽美之至的笑容。
蕭浪虎軀劇震,縱是有千言萬語,卻全給埂在喉間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不知為何,兩人同時生起“此地一別,難有再見”異樣感覺。
但不忍別離終需別。
東方明珠幽幽一嘆,蓮步輕移,這次再沒有半點猶豫,消失在門外了。
蕭浪空洞的目光仍不忍移開佳人已渺的方向,整個人的感覺就像剛大病過一場一樣,難受之至。
直到江傑的輕嘆把他驚醒:“真是一個堅強的奇女子!”
蕭浪如夢初醒,回望江傑,沉聲道:“既是東方明珠已經如你所願的迷途知返,難道我們不應該傾全力助她免於沉淪嗎?”
江傑嘆道:“浪子,你應該知道生命中有些戰役是非得要自己一個人去面對的。”
蕭浪一時無言以對,江傑又道:“何況並不是東方明珠的一句仟悔,那些被她所殺的人就可以復活過來的。”
江傑的説法雖是婉轉,但已足夠明白他的意思。死在殺手王或者其部屬之手的人不計其數,那些血海深仇縱是傾盡三江五湖之水也不可能洗清。
所以東方世家打算犧牲一個東方明珠,去換得自己和其手上真正實力的全身而退。
蕭浪和江傑是唯一可以預知到這個悲慘結局的人,但也僅是如此,他倆並沒把握能阻止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是蕭浪自如霧死後,第二次感受到有心無力的深刻悲哀。
蕭浪仰首吐出一口長氣,以經過壓抑而不帶起伏的聲調淡淡道:“東方無懼呢?你打算拿他如何?”
江傑虎目厲芒一閃,道:“就算沒有東方明珠的要求,我也早想除去這廝,此人在‘富甲天下’李家時期已仗着家勢財力壞事做盡,化名改投入東方世家後,仍是不改其惡,暗中主持東方天下的‘殺手王’計劃,實是罪無可赦!”
蕭浪問道:“那要如何下手?”
江傑露出一個沉着篤定的笑容道:“由我來安排,包管他有命進城,沒命出城。”
回曰回回n口
東方無懼進入大梁城,通過熙來嚷往的關口處,往一間酒樓的方向走去。
街上陽光漫天,可是他的心境卻是愁雲深鎖,因為令他煩心的事情實在大多了。
殺手王計劃的失敗,東方天下所給他的壓力,甚至他一手培植起來的徒弟兼情人東方明珠,其反抗之心也已昭然若揭,種種逆境就像是潰堤洪水般要將他完全淹沒。
他不知道自己怎會落到如今這種田地的。
他也曾經風光過,“富甲天下”李家的四少爺“珠光寶氣”李無懼;東方世家的大總管“袖裏乾坤”東方無懼,不論那一種身分,都是一呼百應,威風八面。
現在的他,雖然表面上仍是風光依;日.但只有他最清楚這種假像只是如夕照殘陽,好日無多了。
即使能完成東方天下的託付除去浪子和江傑,他也再不可能受到東方世家的信任與重用。
他也曾考慮過乾脆脱離東方世家另起爐灶,或是暫時隱姓埋名潛伏個一兩年後再伺機復出,可惜他卻清楚的知道那只是痴人説夢。
先不説東方天下絕不容許組織中有背叛者的存在,正道人士亦不可能放過他的。
甚至連他的胞兄“氣王”李無憂,亦因他的作惡多端,而誓言與他斷絕關係,不惜親手將他剷除。
仇敵滿天下,知己無一人。
如果失去了東方世家這棵大樹遮蔭避雨,那他的下場真是不堪想像。
他此刻的處境可説是進不可得,退亦不能,就像是身陷一個永不會醒來的惡夢之中,只能徒呼掙扎。
四周熱鬧的情景似與他沒有半點關連,他此刻只想快點進到酒樓,讓烈酒來麻醉自己心中的懊惱與憤怒。
秋日的温陽舒服怕人,他卻像是活在另一個灰暗無光的世界,不知何去何從。
就在此時,心中警兆忽生,一羣衣衫襤縷的乞丐,正朝他走來。
乞丐的人數在十人以上,正呈扇形狀緩緩望定他推進,口中不斷喃喃有詞。
“好心的大爺,賞口飯吃吧!”
這麼多的乞丐同時出現在大街之上,情景堪稱異常,引來眾多路人好奇的眼光環視。
東方無懼本身已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江猢,見狀那還不知是怎麼回事。
他當然沒忘記江傑是丐幫幫主,這些乞丐自然也是為他而來。
殺人者恆殺之,你想除掉對方的同時,也要提防對方想除掉你。
但真正使他顧忌的是,丐幫的人怎會曉得他在此時進城,他對自己的行蹤一向保密,這應是沒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他來這裏的事情應該只有東方明珠和東方天下知道。
——莫非……?
東方無懼心中剛浮起一個可能性,已嚇得冷汗直冒,再不敢多想下去。
大敵當前,再不能容他多作分心。
只要今日能逃出生天,這筆帳他誓要跟所有欠他的人清算。
眾乞丐與他相距已不到一丈。
東方無懼冷哼一聲,雙目殺機大盛,腳下倏地加速,往眾乞丐的中心撞去。
他目光如炬,一掃之下已將十數名乞丐的身分都看過一遍,確定其中沒有高手的存在。
而羣丐之中身分最高者,也不過是丐幫的六袋弟子之責。
江傑未免太看低了他東方無懼,只派了十來名丐幫的二流弟子就想把他收拾掉。
——我就先把這些臭叫化一個不留的幹掉,再去找明珠和你們算帳!
被人揹叛的怒意激起了東方無懼的兇性,眼前這些丐幫弟子就將是他殺意下的祭品。
他的腳步如行雲流水般似緩實快,打算在撞入羣丐中心時施展“波紋疾走”,以他的造詣,當可在數招之內收拾眾人。
這名弟子一直就走在羣丐的最後面,氣質外貌也最不引人注目。
但等其他乞丐紛紛四散逃跑之時,這名弟子才如包在口袋裏面的尖錐,一刺而出。
他低垂的頭已猛然抬起,露出一對精光閃閃的虎目和如花崗岩般俊偉的五官。
東方無懼身子一震,他沒料到來人的功力竟已到返樸歸真的無上境界,竟能讓他這樣的高手也看走眼,但此刻已是勢成騎虎,欲罷不能。
“啪”東方無懼與來人以肩膀對撞一記,竟是不分勝負,一震即分。
東方無懼心中立時叫苦。
來人所顯示出來的深厚功力,幾不在他之下,他事先備好的幾招後者竟全都派不上用場,只能以互不吃虧的收場,確是他始料未及。
他這時才猛然省起自己孤立無援的因境,同時暗自留意四周是否還伏有其他高手,不由萌生退意。
來人察覺到東方無懼的氣勢鋭減,立時長嘯一聲,雙掌猛舞出一片掌影,凜烈罡氣如怒海狂潮般往對方襲捲而去。
——是降龍十八掌的“狂龍亂舞”,來人當然是“降龍神掌”江傑無疑。
江方無懼自知未戰先怯,絕難在氣勢上壓倒對方,厲叱一聲,腳踏奇步,似跌非跌,亦進亦退,身形瞻之在前卻又忽而在後,配合他袍袖舞動間層疊交錯,陰陽並濟的詭異氣勁,與江傑的“狂龍亂舞”寸上不讓的短兵相接,誓要搶回上風。
“富甲天下”的李家“波紋訣”以氣功掌法為主,“天行疾走”則以奇門步法為主,兩相配合,則是“波紋疾走”,剛柔並濟,千變萬化,無孔不入,確是不世奇功。
氣勁交擊聲立如鞭炮燃放般連響不絕。
“蓬!”江傑終被東方無懼如波紋層疊傳遞的霸道氣勁攻入自己體內,噴出一小口鮮血,踉蹌退開。
盛名之下無虛士,東方無懼三十多年來精修苦煉的深厚真氣更是勝過江傑不只一籌。
但東方無懼亦被江傑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剛猛掌勁衝得血氣翻湧,無法立時趁勝追擊。
四周行人早已給兩人動手時的異象嚇得紛紛躲進兩旁的店鋪,街上空無一人。
江傑退出五步,已停住身勢,再疾衝回來,回氣之快,就連東方無懼亦為之心懼。
江傑左掌一圈,右掌自圈中直推而出,頓時罡氣狂飄,勁風中人慾窒。
一一一亢龍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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