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小芸抱拳一揖,含笑説道:“多謝,多謝!……”
剛説了兩聲“多謝”,艾鳳翔便搖手説道:“你先不必謝我,我生平決不輕易饒人,我有三條路兒,任你選擇一條去走。”
項小芸今日是把自己暴跳如雷的“霸王脾氣”,儘量抑壓,以求為“氤氲教”多樹勁敵,將“龍門奪寶”之事,弄得多采多姿,故而任憑這位“玉面郎君”艾鳳翔如何狂妄,均加以容忍地點頭笑道:“你且把三條路兒説出,讓我聽上一聽。”
艾鳳翔指着黃衣少女的屍體説道:“她叫‘竹君’,是我第四小妾,今日為你而死,我罰你挖個墳坑,把她埋掉,就算恩怨兩清。”
項小芸搖頭答道:“這條路不行,因為葬玉埋香,是有情人所為,我虞小剛一來天生薄情,視脂粉猶如糞土,二來與‘竹君’姑娘,根本陌不相識,若是挖坑埋她,豈不無私有弊?故而我覺得挖坑之人,應該是你自己。”
艾鳳翔怒道:“為何應該是我?”
“竹君姑娘既然是你美妾,則金盤捧酒,紅袖添香,翡翠衾邊,挑花帳裏,侍飲侍讀,問寒問暖之間,總對你柔情似水,密意如綿,今日負屈含冤地,死在你的手中,你難道還不應該親手挖個墳坑,向她略表歉意。否則,竹君姑娘的一縷芳魂,在九泉之下,也是未能瞑目的呢。”
這一席話兒,把這位“玉面郎君”艾鳳翔,聽得目瞪口呆,怔了好大半天,方點頭説道:“對,虞小剛,你説得對,這個墳坑,應該由我親手來挖。”
語音才了,立即掣出一根短杖,動手掘墳,目中並有淚光浮轉,不時瞥向竹君遺體,彷佛傷感頗甚。
項小芸見狀之下,心中一動,暗想這“玉面郎君”艾鳳翔,雖然號稱兇暴,但分明仍屬性情中人,大概只是恃技狂妄,並未曾受過什麼挫折磨練,才養成驕矜兇狠,事事獨斷專行的脾氣而已。
比項小芸心中更驚奇的,是那侍立在艾鳳翔身邊的青衣女子,她從未見過艾鳳翔目中有過淚光,遂趕緊走到艾鳳翔面前,柔聲陪笑説道:“相公業已親手掘土,竹妹足慰九泉,且請與虞朋友答話,繼續挖墳之事,便由菊兒代勞了吧。”
艾鳳翔搖頭叫道:“老三,這事不要你管,老四平素最乖,對我也最為婉順體貼,今日我一時失手,誤殺了她,倘若再不親手替她挖個墳坑,委實於心何安?”
説到此處,居然忍不住地,流出幾滴眼淚,墜落在所挖墳坑之內。
艾鳳翔舉袖拭去頰上淚漬,回過頭來,向項小芸叫道:“虞小剛,你等我一會兒好麼?”
項小芸此時倒對這位“玉面郎君”艾鳳翔,頗感興趣,聞言之下,點頭説道:“我不僅等你,並在你掩埋竹君姑娘之際,還要親手向墓穴中灑上一把土兒,因為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於情於理,都應該向她略為致意。”
艾鳳翔聽他這樣説法,遂加緊挖好墳坑,把竹君遺體埋葬其內。
項小芸果然一面抓了一把黃土,灑入墳坑,一面並長嘆説道:“竹君姑娘,你可以含笑九泉的了,因為你這一死,具有莫大價值。”
菊兒站在一旁,忍不住地抱拳問道:“請教虞朋友,你所説的‘價值’二字,應該怎樣解釋?”
項小芸伸手指着“玉面郎君”艾鳳翔,向菊兒冷然説道:“根據江湖傳聞,根據‘武林十七奇’中的‘暴君’稱謂,根據我初見他時的舉措神情,綜合研判起來,我敢下句斷語,就是你這位艾相公,生平決未流過一滴眼淚。”
菊兒不敢擅自答話,只向艾鳳翔偷偷瞥了一眼。
艾鳳翔劍眉雙挑,傲然叫道:“沒有流過眼淚,有什稀奇?你這人看來文武兼資,見識頗廣,難道就未曾聽説過‘英雄有淚不輕彈’麼?”
項小芸點頭笑道:“有淚不輕彈的,確是英雄,但無淚不能彈的,卻是奸雄、是梟雄、是狗熊,因為他們流不出眼淚,便是缺乏人性,縱然練就一身絕學,有通天徹地之能,也只能使人怕,使人恨,不能使人愛,使人敬,最多成為一個殺人魔王而已。”
菊兒聽得呆了,艾鳳翔也聽得呆了,項小芸卻神色從容地,繼續説道:“如今,竹君姑娘含冤一死,你這位艾相公,居然愧悔落淚,這就是你人性初萌,也就是你有淚不輕彈的英雄表現,因為是真正英雄,才肯悔過知非,回頭是岸。奸雄梟雄等,則只有文過飾非,一錯到底,竹君姑娘以一縷芳魂,誘發了你艾相公的英雄意識,據我所料,今後的‘玉面郎君’艾鳳翔,或許與前截若兩人,不會再有什麼兇暴狠辣之名,慢慢成為一個真正的大豪傑、大英雄,難道還不能算是相當重大的價值麼?”
説到此處,轉過面來,換了一副笑吟吟的神色,向艾鳳翔抱拳叫道:“你方才所提出的三條路兒,只説了一條,還有兩條,又是什麼?”
艾鳳翔揚眉説道:“虞小剛,我要先告訴你一件事兒,除你以外,從來沒有人敢向我講過一句旁敲側擊的衝撞之言,慢説是指着鼻子,對我臭罵。”
項小芸點頭笑道:“我相信你的話兒,這理由極為簡單,一來你‘暴君’之名在外,二來真正英雄人物,不屑與你結交,而由一般沒有骨頭的無恥小人,整日向你脅肩諂笑,正因如此,也就日甚一日地,養成你驕狂暴戾的不良性格。”
艾鳳翔苦笑説道:“如今,你不單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並把我罵得十分服貼,想不出任何話兒,可以辯駁。”
項小芸笑道:“這是因為我是純客觀地位的秉義直言,所説話兒,完全公公道道,針對事實,你遂無法強詞辯解的了。”
艾鳳翔點了點頭,苦笑説道:“你越是罵得我好苦,我便越覺得你可愛。”
項小芸心中一驚,臉上微覺發燒地,失驚叫道:“你説什麼?你覺得我可愛?”
艾鳳翔點頭説道:“我不單覺得你可愛,並覺得你可敬,故而我所説三條路兒之中的第二條路,便是要你與我結為八拜之交。”
項小芸決想不到這位被江湖人物,目為暴君的“玉面郎君”艾鳳翔,竟會對自己如此發生好感?不禁有點受寵若驚地,失神呆立。
艾鳳翔笑道:“倘若我們結為八拜之交,便屬兄弟骨肉,則慢説一名姬妾之死,就是再重仇恨,也將化成真摯友愛的了。”
項小芸聽出他是一片誠心,並非戲語,遂點了點頭,含笑説道:“你這種想法,確實超乎常人,不愧一代豪客。”
艾鳳翔大喜説道:“虞兄,你……你居然改了口氣,對我有點誇讚起來,是不是答應我的八拜結盟之約?”
項小芸搖頭道:“你猜錯了,我不答應。”
艾鳳翔先是一怔,旋即又自雙目中閃射出狠毒光芒,厲聲問道:“虞小剛,你為什麼不答應?難道我艾鳳翔高攀不上?”
項小芸搖了搖頭,含笑答道:“不是你攀不上我,而是我不敢高攀。”
艾鳳翔聽她這樣説法,神色又略轉和緩地,揚眉笑道:“虞兄休要過謙,艾鳳翔被江湖人物推列‘武林十七奇’中……”
項小芸雙眉微挑,截斷了艾鳳翔的話頭,含笑説道:“我所謂不敢高攀之故,並非為了你是‘武林十七奇’中人物,因為在我看來,‘武林十七奇’何殊糞土,不值半文。”
艾鳳翔撫掌狂笑説道:“虞兄快人快話,‘武林十七奇’雖然不算什麼,但敢把這五個字兒,視如糞土的,你卻是第一人呢。”
項小芸緩緩説道:“我不敢高攀之意,是因你有‘暴君’之稱。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何況在‘君’字以上,還要加個‘暴’字?”
艾鳳翔苦笑説道:“虞兄,這‘暴君’二字,是旁人所稱。”
項小芸笑道:“是旁人所稱,我才僅僅不敢高攀,若是你自己所稱?我便連句話兒,都不屑於和你講了,除非……”
艾鳳翔聽出她有言外之意,急忙問道:“除非什麼?虞兄怎不説將下去?”
項小芸目閃神光,凝注在艾鳳翔的臉上,繼續説道:“除非你能把‘暴君’之號,轉讓給那位‘冷麪閻君’郭白楊,則我可以接納‘玉面郎君’艾鳳翔,作我哥哥,或是作我兄弟。”
這一番話兒,不禁又把這位艾鳳翔聽得呆在當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項小芸笑道:“總而言之,在目前來説,我不會走你所説的第二條路,你且再説出第三條路兒便了。”
艾鳳翔搖頭道:“我不希望你走第三條路。”
項小芸看他一眼,含笑説道:“我走或不走不,屬兩可,你且説説何妨?”
艾鳳翔被逼無奈地,目注項小芸,苦笑答道:“我從虞兄的風神氣魄之上,感覺出你的武功程度,定也不弱。”
項小芸點頭笑道:“我自己也覺得蠻有一些三腳貓兒,四門斗兒。”
艾鳳翔嘆息一聲説道:“第二條路兒是作朋友,第三條路兒是結冤家,也就是最俗氣的武林常規,我們該交交手了。”
項小芸微笑説道:“你認為這條路兒最俗,我卻認為這條路兒最雅,彼此既是武林人物,又何必掩飾什麼好勇鬥狠的江湖本色呢?”
艾鳳翔雙眉緊皺問道:“聽虞兄的言中之意,你莫非真要走這第三條路麼?”
項小芸針鋒相對地,含笑問道:“聽你的言中之意,莫非這第三條路兒,走不得麼?”
艾鳳翔目光一閃,搖頭嘆道:“我是真覺得和你氣味相投,渴望與你交成朋友,但若你選擇第三條路兒,我們的這個‘朋友’,恐怕就交不成了?”
項小芸道:“為什麼呢?你不妨解釋得清楚一些?”
艾鳳翔劍眉微軒,朗聲説道:“這道理極為簡單,常言道:‘當場不讓步,舉手不留情’,我們一經較量,便非分出輸贏不可,到那時嗔心難退,傲氣難消,不僅結交無望,並可能會成為永世之仇,卻是何苦來呢?”
項小芸聽得連連點頭地,含笑説道:“你這番話兒,説得倒頗誠懇透徹,但請儘管放心,我有個變通法兒,把所謂第三條路兒,略加修正,便不至於各走極端的了。”
艾鳳翔喜形於色説道:“請講,請講,我願意聽聽虞兄的變通修正辦法。”
項小芸仿照他的語氣説道:“這道理也極簡單,我們何必磨拳擦掌,登刀動槍,一招一式地,拼死拼活。只消每人施展一樁功力,略加點綴,解消這場過節,留待異日緣會,不就不會太傷和氣了麼?”
艾鳳翔大喜説道:“虞兄此計甚佳,我們誰先施展?”
項小芸微笑説道:“你是‘暴君’,又是‘武林十七奇’之一,自然應該先行示範,我這不見經傳的江湖末流,才好學步。”
艾鳳翔目注侍立自己身傍那位名叫菊兒的青衣小女,揚眉叫道:“菊兒,你把我那張‘人皮軟鼓’,帶來沒有?”
菊兒恭聲答道:“現在身邊,但不知相公要怎樣使用?”
艾鳳翔目光一掃四外,指着一片平坦崖壁,含笑説道:“你先把‘人皮鼓’張開,然後豎立在那片平坦崖壁的五寸以外。”
菊兒聞言,則從腰間取出一張摺疊人皮,及一具摺疊鼓架,把人皮蒙在鼓架之上,繫緊絲絃,便成了一隻厚約五寸,徑約一尺有餘,兩尺不到的人皮軟鼓。
軟鼓張好,菊兒又取出一根細細收縮鋼棍,放成六尺長短,叉在人皮軟鼓腰間,舉起鼓來,走到壁下,深深插入石中,使鼓面與艾鳳翔所立之處相對。
艾鳳翔見菊兒業已安排妥當,遂走到距離那麪人皮軟鼓,約莫七八尺處,五指一揚,凌空虛擊。
隨着他手指的輕重緩疾,那麪人皮軟鼓之上,便響起了或剛或柔,或洪或細的美妙鼓韻。
項小芸對於樂律一道,並不外行,一聽便知艾鳳翔絕非僅僅顯示凌空彈指之力,他所擊鼓韻,竟成曲調,是一闋“漁陽三撾”。
凌空彈指,擊鼓成調,本已不易,但等一闋“漁陽三撾”,到了尾聲,菊兒收去人皮軟鼓之後,方知這位“玉面郎君”艾鳳翔之能名列“武林十七奇”絕非幸致,果有出眾超羣的驚人藝業。
原來,艾鳳翔不僅彈鼓成曲,並能使指力透過“人皮軟鼓”,在鼓後平坦崖壁之上,鐫出字跡。
這是“隔山打牛”的一類功力,講究要力雖透鼓鐫石,卻須使那“人皮軟鼓”,絲毫無毀。
如今,一闋“漁陽三撾”擊到尾聲,鼓音絲毫未啞,清脆異常,足見“人皮軟鼓”,決無損壞。
但鼓後壁上,卻赫然現出了“是仇是友”四個拳大字跡。
項小芸撫掌讚道:“艾兄這‘凌空彈鼓’的一闋‘漁陽三撾’,已使我大飽耳福,何況更把內家玄功剛柔兩種勁氣,隨手揮灑,運用由心,委實可以稱得起是當今絕藝的了。”
艾鳳翔眉目之間,也充滿了驕矜神色,但口中卻仍表示謙遜地,含笑説道:“虞兄過獎,小弟業已獻醜,如今該瞻仰虞兄的內家絕藝。”
項小芸向壁間“是仇是友”那四個字兒,看了一眼,便胸有成竹地,從腰間解下“隴中神劍”邱萍所贈的紅鞘小劍。
艾鳳翔皺眉説道:“這柄劍兒,分明是‘西劍’邱萍之物,但虞兄偏偏又説與那老兒,毫無關係,真令我納悶不已。”
項小芸道:“艾兄不必納悶,我來問你,假若我與‘西劍’邱萍,果有門户淵源,則我和他應該是甚麼關係身份?”
艾鳳翔想了一想,欲言又止。
項小芸搖手笑道:“艾兄不必礙口,有話但講不妨。”
艾鳳翔見她如此説法,便應聲説道:“因為‘西劍’邱萍,是獨創‘隴中劍派’,無甚師兄師弟,假若虞兄與他有門户淵源,便多半是他們下弟子。”
項小芸點頭笑道:“艾兄猜得有理,我如今且表現一樁小巧功夫,艾兄或可由此看出,‘隴中神劍’邱萍會不會有我這麼一位寶貝徒弟?”
她一面發話,一面卻把紅色劍鞘中的那柄小劍,抽將出來,等到語音一了,便脱手往空中擲去。
項小芸擲劍方向,也是對準那片平坦崖壁,但卻擲得極高,約莫有三丈上下。
劍系斜向上方擲出,並是車輪顛轉,不是平直擲出。
艾鳳翔正摸不清她擲劍何意之際,項小芸又把手中紅色劍鞘擲出。
她擲鞘手法與擲劍手法不同,劍是車輪翻轉,鞘是直立平飛。
不僅如此,項小芸並在擲鞘之時,順手掐了一段山藤,纏在鞘上。
直等劍鞘即將飛到鐫有“是仇是友”字樣的平坦崖壁之前,方看出項小芸擲劍作用,其所顯功力,也着實把那位“玉面郎君”艾鳳翔,嚇了一跳。
原來,劍鞘飛到壁前,那柄在空中像車輸翻轉的小劍,也恰好落下。
落劍毫無足奇,但落得太巧,便是功力。
那柄劍兒,恰好轉成直線,落在劍鞘之中,插了個嚴絲合縫。
寶劍早已脱手,無人管制,但劍上的幾個動作,卻太以有板有眼。
劍方入鞘,鞘上所纏的那段短短山藤,便自展開,與劍鞘脱離關係。
就在這一剎那之間,連鞘小劍,突然劍身一倒,由直立變成橫飛,深深插入山壁之上。
那段山藤,也變成半圓形地,嵌進山壁。
劍藤所嵌部位,是緊接“是仇是友”等四個字兒之後。
好了,項小芸的表演動作,業已完成,她是用一段短短山藤,及一柄小劍,在“是仇是友”四字之後,添了一個“?”疑問符號。
這疑問符號“?”上面的半圓形,是山藤嵌進山壁,下面的圓點,則是露出壁外的小劍劍柄。
這手法巧得驚人,並含有深意。
所謂深意,全在那疑問符號之中,等於項小芸答覆了艾鳳翔一項問題,就是彼此“是仇是友”尚在兩可之間,端視艾鳳翔的今後行為而決。
今後他若能消除“暴君”之號,項小芸願結知交,否則,她也許發發“紅粉霸王”脾氣,為武林除此一害。
艾鳳翔也是絕頂聰明人物,一看之下,便懂得對方添了這“?”疑問符號之意,不禁目閃精光,雙眉連剔。
項小芸走前幾步,伸手一招,那段山藤,連同帶鞘小劍,一齊脱壁飛出。
這又是一樁武林絕藝。
因為小劍是連鞘深沒及柄地,嵌在壁中,倘若有人對其施展“凌空攝物”的內家神功,則小劍必將脱鞘而出。
一般情形,確屬如此,但換了項小芸來施為,便顯得與眾不同,她是連劍帶鞘,用內功吸得一齊脱壁飛起。
等到劍及劍鞘雙雙入手,項小芸便向艾鳳翔笑道:“小弟獻醜,艾兄如今可看出我是不是‘隴中神劍’邱萍的門下弟子了麼?”
艾鳳翔哈哈大笑地,搖頭答道:“不是,不是,因為縱算由那邱萍老兒,親自出手,也不一定表演得能如虞兄這般精彩?”
話方至此,兩條嫋娜人影,忽自東西兩方,電疾馳來。
東邊來的,是位綠衣美婦,西邊來的,是位粉衣美婦。
項小芸因這兩位美婦,在衣着方面,除了色澤互異以外,無論質料式樣等等,均與青衣少女菊兒,綠衣少女竹君,完全相同,故一望而知,不需思索地,便猜出定與菊兒、竹君,具有同樣身份。
“隴中神劍”邱萍,曾告訴自己,説“玉面郎君”艾鳳翔帶了四名愛姬同來,如今並知死的竹君,是第四,面前的菊兒,是第三,則這從東西兩方,趕來的綠衣美婦,和粉衣美女,必系老大、老二。
綠衣美婦略向項小芸瞥了一眼,立對艾鳳翔躬身行禮含笑説道:“啓稟相公,‘龍門峽’中……”
艾鳳翔不等她往下再説,便自搖手笑道:“梅妃,你不必再提‘龍門峽’之事,因為我如今要想找尋的東西,業已不是‘日月雙珠’了。”
梅妃聽得愕然問道:“相公,你不要找找尋‘日月雙珠’,卻要找尋什麼?”
艾鳳翔目光微掃項小芸,揚眉狂笑答道:“我要找尋一個名叫郭白楊,號稱‘冷麪閻君’之人。”
項小芸聽得略吃一驚,暗忖:想不到這位一向被人目為兇殘“暴君”的“玉面郎君”艾鳳翔,竟説做就做,劍及履及地,豪邁無倫!看來他是真要把“暴君”名號,轉贈“冷麪閻君”郭白楊,以期與自己結為金蘭兄弟。
梅妃聞言不解,正欲再問,艾鳳翔業向項小芸抱拳笑道:“虞兄,艾鳳翔生平從事,想作便作,如今我便開始設法,要把‘暴君’二字,轉贈給那‘冷麪閻君’郭白楊,承當接受。”
項小芸笑道:“艾兄豪邁無倫,虞小剛萬分欽佩。”
艾鳳翔目閃神光,揚眉笑道:“此事若辦不到,我也無顏再與虞兄相見!但若被我辦到……”
項小芸接口笑道:“彼此便八拜為盟,我要恭恭敬敬地,叫你一聲‘大哥’。”
艾鳳翔高興得軒眉狂笑説道:“虞兄,你遊俠江湖,行蹤可有一定所在?因為我若完成了這樁心願,便須尋你報訊……”
項小芸搖手笑道:“艾兄不必尋我報訊,代表‘武林十七奇’的那首歌謠,膾灸人口,倘若其中的‘暴君’人選,有所更易,何愁不傳遍江湖?那時不必有勞艾兄尋我,虞小剛縱在天涯海角,亦當戴月披星,餐風宿露地,趕到艾兄面前,恭身八拜。”
艾鳳翔哈哈大笑説道:“倘若我們真能如願,結成八拜之交,確是足以流傳百世的一段武林佳話!為了使這樁佳話,美滿得毫無缺陷,虞兄不妨預定一個定盟之地,以及證盟之人如何?”
項小芸撫掌讚道:“艾兄這項建議,極為有趣,我先好好想上一個最理想的定盟之地。”
艾鳳翔見她話完之後,立即皺眉苦思,遂微笑説道:“我來幫助虞兄思索,説些勝蹟奧區,供你參考!譬如‘泰山南天門’、‘黃山始信峯’、‘峨嵋捨身巖’、‘崆峒仙影峽’,甚至於泛舟於江湖河海之內,飛騎於瀚沙大漠之間……”
項小芸聽到此處,搖手笑道:“艾兄,你説的這些靈區奧境,都是‘極理想’的定盟之地,但卻也都不是‘最理想’的定盟之地。”
艾鳳翔笑道:“虞兄既然這樣説法,定是想出‘最理想’的所在了?”
項小芸點頭笑道:“我倒想出一個最理想的所在,只是有點危險性質。”
艾鳳翔縱聲笑説道:“不論是虞兄,或是小弟,大概都不至於對‘危險’兩字,有所懾懼。”
項小芸揚眉笑道:“艾兄既然不懼涉險,我就把這地點説出,看你是否同意?”
艾鳳翔含笑説道:“虞兄可以作主,只要你認為是‘最理想’的所在,艾鳳翔便無不同意。”
項小芸目光電閃般,向艾鳳翔暨他身邊三位美姬,微一掃視,英姿勃勃地,朗聲笑道:“艾兄,你認為我們把彼此八拜結盟之地,定在‘銷魂堡’內如何?”
“銷魂堡!”這時站在艾鳳翔身右,那位粉衣美婦,聽了項小芸所説的話以後,低聲驚呼!
艾鳳翔向她看了一眼,揚眉笑道:“蓮姬,你驚奇什麼?我既要把‘暴君’稱號,轉贈與‘冷麪閻君’郭白楊,則把結盟之處,定在‘氤氲教’主壇所在的‘銷魂堡’內,正是最理想的地點!”
項小芸抱拳笑道:“艾兄,結盟之地,業已由我建議決定,關於證盟之人,應該由你提出的了。”
艾鳳翔搖手笑道:“不必,不必,虞兄的才智敏捷,顯然比我所想,合適得多。”
項小芸微笑説道:“艾兄既然這樣説法,小弟便不再客氣,我認為這證盟人選,不在其武功強弱,名頭大小,卻須有特殊意義。”
艾鳳翔喜道:“虞兄見解,委實高明得與眾不同,但不知你心意中最理想的證盟人物,卻是那位?”
項小芸異常俏皮地,揚眉笑道:“我在未曾説出最理想的證盟人選之前,有項問題,要請艾兄作答。”
艾鳳翔點頭笑道:“虞兄儘管見問,小弟必然竭誠以告。”
項小芸問道:“君子之道,宛如日月之蝕,艾兄承不承認你在今日以前的情性舉措,確嫌兇殘暴戾。”
艾鳳翔滿面赧然神色地,苦笑答道:“小弟完全承認,虞兄忽然問此則甚?”
項小芸笑道:“如今艾兄已然明心見性,化戾呈祥,這種成就,是不是小弟與那位竹君姑娘,一生一死的改造之力?”
艾鳳翔連連點頭,口中也連連應是。
項小芸繼續笑道:“既然我們是因此而訂交,則所謂證盟之人,最好也具有‘妙手回春’的改造能力。”
艾鳳翔皺眉説道:“虞兄所説極是,但小弟思路,一向尚稱敏捷,今日卻不知怎地,突然遲鈍起來,想不出虞兄所指具有‘妙手回春’改造能力的人物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