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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變幻莫測意中人

    他已暗示社希言,不必忌憚黃秋楓。

    杜希言輕輕道:“在下已查知規平陽的身份,但牽涉甚多,是以不敢亂講。”

    孫黃二人不禁一齊豎起耳朵,只聽杜希言又遭:“魏平陽就是少林寺的錫杖大師,雖説這情報是從凌九重處得來,但由於在下昨夜曾經與他換了一招,是以認為相當正確。”

    黃秋楓道:“杜先生這話怎説?”

    杜希言道:“我與雲散花暗暗有了默契,故意説出使外面偷竊之人誤會的話,然後趁燈火一滅,便竄出去。當時我一眼望去,已看見此人的身材,與錫杖大師相似,接着我以全力攻他一劍,但被他架開遁走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可是他封架的一招,已泄露不少消息,我敢肯定的説他道逃的身法,雖是鬼王魏湘寒的心法,但刀招卻是少林武功精髓,錯非是魏平陽,加上錫杖大師這等身份,斷難將兩門武功心法,融會使用。”

    孫玉麟籲口氣,道:“聽起來絕不會錯了,但如果真是他,恐怕除了少林寺方丈大師出馬之外,任何人也沒有辦法可想。”

    他停一下,又道:“這個消息,萬萬不可泄露。如被少林寺得知,這場風波就大啦!”

    黃秋楓道:“孫兄説得甚是,最怕的是鍛杖大師反咬一口,編造一些理由,甚至製造一些事實,使事情變得好像是有人誣陷他一般。這時,少林僧人有了成見,便沒有法子拐得破他的假面目了。”

    杜希言道:“這正是我不想讓太多人得知之故。黃兄此去見到李真人,除了這個消息之外,在下尚有一點私人之事,修函託你轉呈。”

    孫玉麟一聽是私事,當然不便多問,當下趁杜希言修書之際,走出房外,與沈寇二人聯絡。

    黃秋楓拿了書信,孫玉麟也回來了。杜希言道:“關於凌九重一節,孫兄有何打算廣孫玉麟道:“兄弟認為姑息不得。”

    黃秋楓道:“對,如有機會,必須儘快除去此患。”

    杜希言道:“好吧,咱們説好,一旦碰見凌九重,即下殺手,勿須遲疑。”

    天花板上的雲散花聽得秀眉直皺,因為這麼一來,她已不能與社希言討論挽救凌九重之事了。

    這件事雖然令她深感失望,可是也有些事使她十分安慰,例如拉希言不曾提到她的問題,甚至連年訓的下落,也不泄漏。這是因為年訓的下落也是她説的,如果杜希言説出來,等如是出賣她一般了。

    正當此時,沈小珍寇克已經回房,黃秋楓則決定吃點東西,馬上趕路。

    雲散花趁這機會,悄悄溜出客店。

    黃揪楓吃過早點,這才離開,他騎了一匹馬,迅即出了廬州,向西馳去。

    才走了七八里路,轉過一片林角,忽見一人站在路中心,雲鬢霧鬢,綽約如仙,正是那雲散花。

    黃秋楓勒住坐騎,與她打個照面,互相點頭招呼。

    黃秋楓道:‘雲姑娘可是等人麼?還記得在下不?”

    雲散花道:“你是峨嵋後起英傑黃秋楓,我怎會記不得?”

    她招招手,走向一旁,黃秋楓下馬跟過去,道:“雲姑娘有何見教?”

    雲散花道:‘俄剛與李天祥真人分手,他要我去找你,或孫玉麟他們。”

    黃秋視大喜,道:“在下正要找他。”

    他隨手把馬系在路邊一棵樹上,跟她從一條小經轉入去荒野中,大約走了半里餘,雲散花停住腳步。

    在她前面是一座小小的廟宇,黃秋楓認為李天祥一定在廟中,便在她身後探頭張望。

    雲散花側轉面龐向他,嫣然一笑,道:“你看什麼?”

    她吹氣如蘭,雙方的面龐湊得那麼近,那對黑白分明的美眸,發散出勾魂攝魄的婚力。

    黃秋楓不禁一怔,心中非但沒有一點退開的意思,反而想路前半步,把她擁在懷中。當然他是有教養的人,不會真的這樣做。

    但不幸的是,他雖然沒有那樣做,雲散花卻沒有放過他。她一望而知這個青年人這封的心意,當下柳腰輕擺,嬌軀微退,挨入他的懷中。

    黃秋權本能用手攔腰抱住她,雲散花轉回身子,與他面對面,身軀放軟,完全依貼在他身上。

    此情此景,除了是鐵石之八,又或者是心中很嫌惡這個女人,才會拒絕,而事實上黃秋楓既是風流涕灑的人,雲散花也十分妖豔動人,絕對不會使任何男人嫌惡,是以黃秋楓顧理成章的抱緊一點,又見她美眸半閉不閉,神態挑逗誘人,便向她的紅唇吻下去。

    事實發展到這個地步,雲散花事前並非無所知,但亦有多少感到意外。不過無論如何,她此刻應該停止演出了。

    黃秋楓已堪堪吻在她紅唇上,雲散花但覺全身當其救情無力,不但沒能推開,反而閉起雙眼,送上紅唇。

    她此時已忘記了所有的心計,這個英俊青年的雙臂,彷彿就是她的宇宙,別的物事,已容納不下。

    朝陽把這對緊擁在一起的青年男女的身影,投射在神廟前,晨風吹掠過廟前的樹木,柳線輕輕的飄搖着。

    過了好一會,黃秋楓忽然驚慌張張的抬起頭,問道:“李真人呢?可是在這間廟中?”

    雲散花看他驚慌失措的神情,不禁撲味一笑。道:“沒有,他不在這兒。”

    黃秋楓大大鬆了一口氣,但雙臂仍然把她箍得那麼緊。好像是生怕她忽然會脱出他的懷中似的。

    他專心地注視着雲散花,道:“你會怪我麼丁”

    雲散花搖搖頭,道:“不,你為何這樣問呢?”

    黃秋楓嘆口氣,道:‘俄雖然相當自負不見,可是看見你時,卻自慚形穢,但覺你好比天上的仙女,而我只不過是塵世的凡夫……”

    雲散花聽了這幾句自白,芳心大大感動,柔聲道:“你應該説,你是塵世的翩翩佳公子才是。”

    黃秋楓道:“在你的絕世容光之前,我豈敢作此想?”

    雲散花微微一笑,道:“但你現下已把我抱住,假如我是仙女,能讓你如此輕薄麼?”

    她説到這裏,真個大有感觸,不禁幽幽嘆口氣,想道:“假如我仍是聖潔的處大,我一定只想到擇人而事。如果不是準備嫁給他,當然不會讓他擁吻,但現在我幾乎已變成人入可以夢見的巫山女神。只要我還喜歡的人,就可以投入他的懷中。唉!我現在算什麼呢?”

    她的感傷神情,使她增添了一種幽怨之美。

    黃秋楓為之心搖神醉,恨不得學得驅愁神通,把她心中的悽楚哀怨,施法力替她完全驅散。

    他道:“假如你心中覺得委屈,我馬上離開你,永遠不在江湖出現。”

    雲散花微微訝色,道:“這話怎説?”

    黃秋楓道:“當然你不傷我的心,可是我自家曉得,而如果我永不出現,我既不會再遇見你,也逐漸被體遺忘,這樣你就不會覺得不安和痛苦了。”

    雲散花道:‘哦就算有點痛苦也不是因你之故。”

    黃秋楓堅決的道:“一定與我有關。”

    雲散花沒有做聲,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黃秋楓還沉浸在香醇醉人的情愛幻境之中,可是轉眼之間,突然發覺懷抱中的玉人,漸漸有異。

    起初他還不明白什麼地方有異,但馬上就明白了,敢情是她的嬌軀,忽然變得冰冷堅硬。

    黃秋楓並非嬉皮賴臉之人,是以緩緩放開手,心想:“如果她不喜歡我,我豈能不識趣的繼續擁抱着她。”

    雲散花道:“我們談一談正事吧!”

    黃秋楓翟然道:“是啊!李真人呢?”

    雲散花道:“他的下落,只有我知道。而我奉命不準告訴任何人。”

    黃秋楓訝道:“早先你説是他老人家找我……”

    雲散花道:“這話沒有錯。”

    黃秋楓道:“可是你卻不告我地點。”

    雲散花道:“這話也對。”

    黃秋楓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雲散花道:‘庫真人説,若然找到你,必須暗號對得攏,才能引作前往。”

    黃秋權一怔道:“暗號麼?我怎的不知廣

    雲散花道:“你當然不知,只有孫玉麟和杜希言知道。假如他們同意讓你來找李真人,一定有一件信物。”

    黃秋楓雙手一攤,道:“沒有呀!”

    雲散花道:“若是沒有信物,你趁早回去。”

    黃秋楓道:“這就奇怪了,他們騙我作甚?”

    雲散花嫣然一笑,道:“也許你不知信物就在身上,待我告訴你吧!如果孫杜二人請你找李真人,必定是除了口信之外,還有一封書信。”

    黃秋楓釋然道:“是的,是的,有一封信。”

    雲散花道:“我奉命不得詢問有關口信的內容,但一封,另一封信卻須交給我。”

    黃秋楓伸手入懷,但卻遲遲不曾取信出來。

    他道:“你説得很對,我相信必是李真人吩咐的。”

    雲散花道:“當然啦!李真人還説,這封信孫杜二人必定聲明由他親啓,而且還會囑咐你務須交到李真人手中,對也不對?”

    黃秋權完全深信不疑,取出一函,道:“正是如此。”

    雲散花道:“李真人又説,只要我向你説得這麼清楚,你就肯把信交與我過目了。”

    她停歇一下,又道:“此信內容,關係及我的任務,不能耽誤時間,你快點給我,待我看後,大家分路進行,以免誤事。”

    黃秋楓馬上把信交給她,雲散花接過,拆開一看。但見信中內容,僅是告訴李天祥説,已查出魏平陽系少林門中很有地位之人,只不知是那一個,請李真人設法查明,看看那一個高手曾經離山,尤其是魏平陽昨夜還曾出現,諒必尚未返抵少林寺等語。

    這些消息,還不及口信那麼詳細重要。

    雲散花大起疑心,一面把信箋把好,放回信封內,一方面尋思其中之故。

    起初她認為可能有兩封信,黃秋楓只給她這封尚有要緊消息,黃秋權沒有拿出來。但轉念一想,孫杜二人不會這麼做,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她會在半途誘取密函。而且她的計謀手段,高明無比,完全不落痕跡,官秋楓不會生疑的。

    她突然恍然大悟,忖道:“我只怕杜希言在密函中,將我的情形告訴李天祥。現在他既沒有這麼做,可見他對我實在有幾分真倩。此外,他這封信,乃是誘敵之計。如果敵人截獲黃秋楓,看了此信,定必以為他全無所知,這麼一來,他的口信,還有機會帶得到李天祥耳中了。”

    這個推測合情合理,雲散花把函件交還黃秋楓,吃吃一笑,道:“真對不起你。”

    黃秋楓訝道:“什麼事?”

    雲散花道:“你還是趕快去見李真人吧!我原本就是知道魏平陽秘密之八,不過我特意與你開玩笑,瞧瞧能不能把書信詐到手中而已。”

    黃秋楓哎一聲,道:“那麼你沒見到李真人?”

    雲散花道:“當然啦!如果我不是開玩笑,我大可以騙你往荒野走。但我怎能這樣對你呢!”

    黃秋楓跌足道:“唉!唉!我的姑娘,你怎可開這等玩笑?”

    雲散花聳聳肩,一副頑皮神態。

    黃秋楓一瞧實在也無可奈何,既不能罵,亦不能打她,只好皺起眉頭,道:“真是糟透了,我得趕快上路才行,據我所知,他老人家遠着呢……”

    他突然想到一個主意,道:“你如無事,咱們一道去見他老人家如何?”

    雲散花忙道:“不行,我已參與追搜魏平陽的行列,你自個兒快去吧!路上千萬小心,可別露出匆忙的樣子。不然的話,人家一望而知你有重大任務在身….,,黃揪楓沒有法子勉強她,只好戀戀不捨的與她作別,轉身行去。

    不久,出了大路,放開腳程,沿着大道奔行。

    下午時分,他已趕了將近二百里路。

    他正在路上疾行,突然間一個道人從路邊的茶肆走出,攔住他的去路。

    黃秋權一瞧,這名道人竟是李天祥的隨侍弟子,法號明心,已經見過不少次的面,當下停住腳步。

    明心道人道:“黃少俠趕往何處?”

    黃秋楓不答反問,道:“道長何以來到此地?”

    明心道人道:“當然是隨待李真人而來的。”

    黃秋楓道:“哦!李真人呢?”

    明心道人道:“他就在裏許外一間廟內。”

    黃秋楓道:“在下想見見他。”

    明心道人道:“行,你跟我來。”

    黃秋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忙道:“不,不,道長把方向告訴我就是了。”

    明心道人道:“這樣也好,貧道原是奉命在此處看看過往之人,假如走開,反而不美。”

    黃秋楓忖道:我獨自前去的話,便可小心在意,不再陷入任何陷阱了。

    明心道人向西北方一指,道:“少俠往那邊走,順着一條小路行去,過了一條木橋,就轉向右行,那間道觀,就在不遠處的溪水岸邊。”

    黃秋楓拱手道:“多謝道長指點……”

    他迅快踏上小路,隨即躍上一株大樹上,小心察看來路,瞧瞧那明心道人,有沒有暗暗跟來。

    等了一會,那道人居然不出現。

    黃秋楓啞然失笑,躍下地面,舉步行去,一面忖道:“他明明是李真人的侍從,如何會有問題?”

    他依照明心指點之方向行去,過了一道木橋,果然看見數丈之遙,有一座破舊的廟宇。

    走到廟前,可就發現李天祥在殿中,正與一名老道人説話。

    黃秋楓有如看見親人一般,歡喜之極,走了進去,見過禮之後,那名老道人已退下,黃秋楓一面把信件交給李天祥,一方面又回頭報告一切。

    李天祥聽得魏平陽竟是少林錫枝大師,不由得聳然動容,接着就發現書信已被拆開,不禁疑惑地看看對方。

    黃秋楓連忙解釋被雲散花戲弄之事,李天祥點點頭,取出信箋閲看內容。

    黃秋楓也看過此函內容,因此之故,他也認為此函並不重要。他的想法亦和雲散花一樣,猜測必是孫杜二人施的障眼法,以便萬一他黃秋楓不幸落在敵人手中之時,可以不要説出真正的秘密。

    不過李天祥的神態卻顯得十分慎重,他把信箋展開,小心地看了一遍,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倒些藥末在茶水中,然後灑濕了信箋。

    黃秋楓忖道:敢情這張信箋,還有古怪。

    李天祥親自搬了一個煮茶的小火爐來,爐中炭火猶熾,但見他把信箋輕輕拿着,放在火上焙烤。

    片刻間,信箋上濕痕漸消,而信箋則變成深黃色,同時也有些白色的字跡,次第顯現出來。

    黃秋權不便靠得太近,所以看不見這些字跡寫的什麼。但此是社希言孫玉麟與李天祥的秘密通訊方法,卻是不必置疑的了。

    李天祥看完信上的秘密消息,便將信箋塞在炭火中,轉眼間已化作灰爐。

    他默然忖道:“原來雲散花在整個局勢當中,已扮演瞭如此重要的角色,這倒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原來杜希言利用一種隱形藥水,把雲散花之事,全不隱瞞完全向李天祥詳細報告了。

    因此,李天祥不僅得知她與年訓在一起之事,也曉得了杜希言試圖取回丹鳳針而沒有成功的事情。

    此外,由於年訓精通邪術,必須有“丹鳳針”才能剋制,假如年訓完全復原,出而為惡,幫助魏平陽的話,則雖然盡起各派的香宿高手,恐怕也敵不過這兩個惡魔的力量。

    由於這個內容,李天樣可就恍然明白杜希言為何要用秘密通訊的方式了。也瞭解雲散花何故要取函閲着。

    杜希言在信上透露,他已無法控制雲散花,而關於她的一切秘密,又不可讓任何人得知,否則傳入雲散花耳中,讓她曉得自己舉足輕重的地位,以她變化莫測的性格,實在難以推測她將有什麼反應。

    杜希言最憂心徵忡的是:年訓不但武功邪術都高絕一時,同時又風度翩翩,擅於詞令。

    在外表上看來,他一點也不似是惡人,連餘小雙也曾承認説不定會愛上他。此人的魅力,可想而知。

    因此雲散花與他相聚之下,日久生情,最後委身下嫁給他,也不是奇怪之事。

    若是發展到這個地步,則雲散花便變成了魏平陽方面之人了。

    以魏平陽身兼兩家上乘武學之長,加上年訓是武功邪術的高手,既沒有丹鳳鍾至寶剋制,則他們得以縱橫天下,茶毒武林,乃是必然之事了。

    李天樣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但覺目前形勢的險惡,比之當日在天罡堡時,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直到現在,他才算是真正瞭解那魏平陽,何以用盡種種手段,想獲得“丹鳳針”這件寶物之故了。

    要知“丹鳳針”雖是世之異寶,人人皆想得到。可是魏平陽這個秘密集團,在取寶一事上,相當特別。

    那就是魏平陽找來了各路的人馬,也收買了許多各家派的高手暗中行事。對這些人如百毒教主成金鐘,或是隱伏在各派的人,最大的酬勞,便是“丹鳳針”。換言之,他的確曾經出力幫助這些人,務求取得丹鳳針,那一個得到,此寶便歸屬此人。

    李天祥從種種跡象和口供中,得悉這一點,殊覺希奇。也一直想不通箇中道理,因為如果魏平陽志在得寶,便不可能作這等許諾。何況得寶之人,因丹鳳針的奇異力量,也不虞他食言奪取。

    現在他才明白了,敢情他另有“王牌”在手之故。

    這張王牌,就是投入白骨教中的年訓,魏平陽必須等丹鳳針的下落得悉,方能動用這一張王牌。

    假如此寶落在成金鐘李玉塵等人手中,這些人自然不會把此寶借給武當少林。因此他即可明目張膽,命年訓出馬,向武當少林尋釁報復。進一步還可以建立他們“鬼王”一派的王國,獨霸天下。

    黃秋楓靜靜的站在一邊,不敢作聲,以免打擾這位以智名傾動武林的前輩。

    李天祥前思後想,把許許多多的事都涉及了,當下不覺替許公強夫婦叫起屈來。放情許公強扈大娘這一對,完全是被魏平陽設計利用。一方面指使他們去做一些引起公憤之事,當然他也在暗中幫忙,務使許氏夫婦告能得手,使他們多背一I無數黑鍋。

    另一方面,他利用他的身份地位,設計誇大渲染許氏夫婦的暴行,直到使他們成為武林公敵,遍地仇家。

    最後,他一直暗中幫助許公強夫婦,使他們多年來都不曾叫各家派誅殺。

    對於許氏夫婦的運用,他有兩個目的,一是利用許氏夫婦惡名,吸引天下各家派的注意,以便便利他的暗中活動。

    二是他運用許氏夫婦的殘暴行為,測探各家派的真正實力,順便瞧瞧“丹鳳針”可曾在武林人手中。

    李天祥替許氏夫婦抱屈的原因有二,頭一件是許氏夫婦的作惡,絕不如表面上那麼多,其中有一部份,必是魏平陽下的手,但把罪名都加諸許氏夫婦身上了。

    這二點,許氏夫婦誠然是天性兇暴之人,可是絕對沒有傳説中那麼可怕。這定是魏平陽替他們誇張渲染,年之得到這麼響亮的惡名。

    他在廟堂中徐徐踱着方步,籌劃對策。

    黃秋楓也有他自己的困擾,當下悄悄離開前殿,轉到後進。

    他只不過是想找一個地方,坐下來,獨個兒靜靜地想一想而已。

    後過左有一座院落,甚是幽寂。

    黃秋楓停下腳步,正要開始尋思。

    突然間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這位施主,敢是餓了?”

    他循聲望去,但見對面牆上的窗户中,出現個老道人,他微微含笑,樣子十分慈祥和藹。

    可是他那廣闊的額頭,清澈的眼神,卻顯示出他富於智慧。

    黃秋楓被他一問,頓時腹如雷鳴,委實非常飢餓。

    當下點頭道:“是的。”

    老道人招手道:“來,過來這邊,有些齋飯,還可略消飢火。”

    黃秋楓繞人屋內,在一張八仙桌前坐下。

    老道人給他盛了一大碗熱騰騰的米飯,還有幾盤齋菜。黃秋執一口氣吃了四大碗,才始停換。

    他一面道謝,一面向老道人問道:“老仙長一直在這兒慘真練性麼?”

    老道人説道:“那也不是,貧道在前半生紅塵中修練,後半生隨緣而安,這一座小廟,已經不知是我住過的第幾座觀廟了。”

    黃秋楓一聽而知這個老道人不是等閒之輩,連忙起身施禮,再行謝過他踢食之恩,這才詢問法號。

    老道人道:“貧道本是終南全真,俗家姓沈,道號無量。”

    黃秋楓問道:“沈真人也曾修習過武功麼?”

    沈無量笑一笑,道:“依你的看法呢?”

    黃秋楓道:“晚輩實在看不出沈真人有練過武功的徵象,是以奉問。”

    沈無量道:“那你看錯了,貧道以前練過武功。”

    黃秋楓肅然起敬,道:“沈真人能把武功練到別人看不出來,功力之精深,可想而知。”

    沈無量道:一説出來倒教施主見笑了,貧道認為武功一道,只不過是生活上的一件器物而且。以貧道的生涯,但須練到強身健魄,又深山獨行之時,能夠抵禦野獸,也就夠了。因此之故,貧道精心修習了數年,達到揮掌斷木的程度,便不再練了。”

    黃秋楓一怔,道:“如果把武功當作一件器物,果然無須日以繼夜,孜孜勤練。”

    沈無量道:“不過話説回來,假如你當作是一門學問,沉潛探究,便又變成了一生大業,縱然是投下了畢生精力,亦不為過。”

    黃秋楓道:“沈真人這幾句話,宛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

    沈無量一笑,道:“只不知施主抱持着什麼態度?”‘黃秋楓遲疑一下,道:“晚輩沒有多想,只知道潛心習武,一方面研讀經書,陶冶品格。等到武藝已成,下山行道,可以在武林之中,做一番事業,得到舉世之人敬重……”

    沈無量逆:“只不知你所謂的事業,是怎生一個樣子?”

    黃秋楓又是一楞,道:一這個……這個……”

    沈無量道:‘實實貧道倒知道,照施主所言,藝成下山,當然得在江湖上闖蕩,扶弱鋤奸,伸張正義。多少年下來,博得大俠的聲名,也因為奔走江湖,替人家辦些事,略有積蓄。於是或者是開縹行,或者是做生意。又或是置田產,同時也娶妻成家,經營你自己的事業,是不是這樣?”

    黃秋楓連連點頭,道:“是的,正是如此。”

    沈無量徐徐道:“如此甚好。”黃秋楓疑惑地望着他,道:“沈真人似是意有未盡,不知是何緣故?”

    沈無量考慮了一下,才道:“剛才貧道描繪出你的將來遠景,你口中雖然稱是,但心中並不當真滿意。”

    黃秋楓大吃一驚道:“沈真人如何知道?”

    沈無量道:“這是貧道在紅塵修練半生的一點收穫,你分明不願落入這等俗套之中,但你卻想不到還有什麼路子可走,是以只好稱是了。”

    黃秋楓默然不語,過了一會,才道:“也不是沒有別的路,例如沈真人剛才説過,若是以‘武功’當作一門學問,沉潛探究,便屬天人大業了。”

    沈無量點頭道:“當然,當然,可是這一條路,雖然超凡絕俗,但崎嶇險阻,有無量苦難,實在不大好走。”

    黃秋楓道:“晚輩也想得到,是以心中略有畏怖,不敢侈言向此路進行。”

    沈無量道:“你這等態度,最是合理。任何人但須想到走這條路時,必須百折不回,拋棄了一切俗世的歡樂,焉有不怕之理?如説不怕,則必是欺人之談。”

    黃秋楓陷入了沉思之中,雲散花嬌豔的笑靨,香軟的朱唇,不住地在他眼前浮現,使他心中煩亂。

    他暗自忖道:“假如我立志進修武道,自然要專心一志,女包財帛,都視如塵土。可是勞然雲散花找到我,願意嫁給我的話,我能拒絕麼?”

    他小心仔細地分析,但最後仍然得不到任何結論。

    當下向沈無量問道:“沈真人,當年你出家學道,可曾遭受過男女愛情的折磨麼?”

    沈無量道:“當然有啦!”

    黃秋楓道:“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姑娘了?”

    沈無量道:“是的,在西安府地面,她的豔名,無人不知,而且性情温柔,大有才慧……”

    黃秋楓聽了這等形容詞,不由得又想起了雲散花,付道:“只怕沈真人音年的女友,還比不上雲散花呢!”

    沈無量霜眉微聳,眼中神采泛射,看起來陡然間年輕了不少。不問可知他已陷入青春時代的回憶。

    他道:“我那時候跟隨着名震北六省的老捕頭王森,為官家出力,每天忙得不得了。因為王老捕頭專辦棘手大案,我參與其間,奔波勞苦,不問可知了。”

    黃秋楓恍然道:“無怪沈真人您説,早年是在人間修練,以你當年這種生活,見盡千奇百怪之事,果然有如在修道一般。”

    沈無量道:“當時的確看過許多奇奇怪怪之事,會過形形色色的人。以我當時二十歲的年紀,可比一般四五十歲之人還要老練。不過,那時到底是年輕,青春幻夢,仍然在我身上發生。當我認識林雙婉之後,由於機緣湊巧,我和她有那麼一段時間,常常見面。於是,我們發生了感情。”

    黃秋楓很留神地傾聽,並不插嘴。

    沈無量接着道:“此後,我雖然因公務繁忙,東奔西走。可是無論在何時何地,都忘不了她的倩影。那等關心相思的程度,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覺得驚訝……”

    黃秋楓只點點頭,因此老道人又接下去道:“比方説,我經過一家風是幽麗的地方,便會情不自禁的想起她,並且想假如能和她一塊兒欣賞這景色,何等美妙?即使是吃東西,偶嘗美食,也有這等感覺……”

    老道人唱嘆一聲,沉默了片刻,才道:“但是我終於沒有娶她為妻,你可知是什麼緣故?”

    黃秋楓可以馬上給他十個答案,但他一句也沒説,道:‘脱輩猜不到。”

    沈無量道:“當然,當然,你怎能猜得到呢?”

    他凝思一下,才又道:“有一次,我看見她和她的一個表哥在下棋,當時我沒有驚動她,悄悄走開,免得打斷了他們的興致。”

    黃秋楓訝道:‘欺為了這件緣故?”

    沈無量道:“我走開去辦一點事,回到自己寓所,已經很晚,心中總覺得有根刺似的,又想不出是什麼緣故,於是又到她那兒去……”

    黃秋楓忍不住道:“這是她的不對了,縱然是表兄妹的關係,也須避個嫌啊!”

    沈無量道:“她表哥比她大上十多歲,又是兒女成羣之人,照理説,應該沒有一點問題,我也不該妒忌才是。”

    黃秋楓聳聳肩,道:“這也不行啊!”

    沈無量道:“事實上她的表哥,自她小時候常常與她在一起,尤其是下棋,兩個都是棋迷,我是早就曉得的。”

    黃秋楓道:“這個……這個……”

    沈無量逆:“總之,我到那兒一瞧,室中燈燭輝煌,她和表哥兩人還在聚精會神的下棋明!”

    他搖搖頭,感慨地道:“這一夜,我悄悄去瞧了三次,直到半夜他們局散,我回去才睡得着。”

    黃秋楓道:“這樣説來,他們之間沒有什麼事了?”

    沈無量道:“沒有,一點兒也沒有,可是我卻曉得了一點,那就是如果我娶了她,便等如自討苦吃。因為當我忍不住再悄悄前往窺看之時,總是因為幻想到她和表哥言笑晏晏,又是單獨相處一室之內。縱然不亂,可是隻要是嘻笑卿卿,我也就受不了啦!誰知到那兒一瞧,他們仍是一本正經的下棋,心不旁驚。我走開之後,不久,又生出早先那種推心刺骨的幻想,便忍不住又去瞧瞧……”

    黃秋楓閉目想了一下,但覺他所説的懷疑不安,竟是十分真實,自己幾乎可以感受得到。

    他嘆道:“果然如此,可怪不得您老人家呀!”

    沈無量頷首道:“你領悟就好,省去許多唇舌了。總之,不論如何,我對此事不會坦然的,但我不能禁止她不下棋,也不能要她與表哥斷絕往來。這樣一來,這等罪豈不是還有一輩子好受?”

    他自嘲地笑一聲,搖搖頭,又適:“還有就是以我從事的職業,所得的經驗,曉得天下間凡是女人,都會隨着年紀,發生變化……”

    黃秋楓道:“誰能永遠不變呢?”

    沈無量道:“話雖如此,但女人變起來,就可怕得很。她們日漸變得庸俗、虛榮。絕大多數更變得不會體貼丈夫,這些聽起來似乎不怎樣,但請想想看,昔年是什麼使我們着迷而要娶她的?而如今這些優點,完全消失了,我們還能繼續愛她們麼?”

    黃秋楓吃一驚,道:“當然不能。”

    沈無量道:“我也這麼想,因此,我決定等一下,待得青春逝去一些,看看是不是一定須要一個妻子?”

    黃秋楓得了一陣,才道:“這可是長久的等待啊!”

    沈無量道:“其實我等了不多久,就決定不要找個枷鎖往自己頭上套了,誠然我會感到寂寞,但也避免了無量的痛苦……”

    黃秋楓沒有再追問那個林雙婉的結局,因為她的結果並不重要,反正沈無量出了家,沒有娶她,這便夠了。

    他現在被迫得正視人生中一種殘酷可怕的現象,並且也獲致一項可怕結論,那便是‘聘請”既不永恆,也不如想像中的甜蜜。一旦獲得了,而又眼看着它消逝,將是何等悲慘之事?

    假如他撇開這些不真實的幻夢,向“武道”勇往直進,便是掌握了“永恆”和“不朽”

    的秘鑰了。

    他深深嘆息一聲,道:“沈真人,你當日正值年輕之時,居然看得破世情,實在大不容易。”

    沈無量道:“有什麼辦法?隨着年紀的增長,人世滄桑越看得多,越發曉得人事之無常。因此,我終於正式出家修行,追尋真正不朽的理想……”

    他們剛談到這兒,一陣步履聲響處,李天祥走進來。

    黃秋楓道:“晚輩剛才幸蒙沈真人指點,懂了不少事理。”

    李天祥道:“沈真人是得道之士,你能向他請益,緣份不淺。”

    黃秋楓道:“晚輩遇見雲散花之時,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向您報告。”

    李天樣道:“你可願讓我聽一聽麼?”

    黃秋楓道:“那敢情好,但晚輩斗膽説一句預言,那便是李真人決計猜不中。”

    李天祥道:“那也不見得,當時是不是雲散花曾經投懷送抱,與你十分要好?”

    他一言中的,黃秋機登時得住。

    李天祥道:“這算不了什麼‘因為我接到的信中、指出雲散花性情變幻莫測,情感飄忽不定。……”

    其實杜希言已把年訓之事,完全向他報告。

    李天祥一揣摩,已知道雲散花所以不離開年訓之故,決計不是單純為了視察他的傷勢,而是有男女情感的糾纏在內。

    再證明她與社希言的關係,可知此女當真是世情變化不定之人。加以黃秋楓認為他猜不到,反而令人想到必是這等情形無疑。

    李天祥又遭:“現在咱們趕緊動身,我必須先把魏平陽的王牌毀去,方能解除雲散花的威脅……”

    黃秋權不知道:“丹鳳針”在她手中之事,是以茫然不解,問道:“她有什麼威脅?”

    李天祥笑一笑,道:“她得知雙方許多秘密,假如她忽然對敵人方面中的某一個,生出了好感,則咱們的秘密,豈不是完了?”

    黃秋楓程然遭:“是啊!為了保守許多秘密,除去年訓之事,實是刻不容緩之事。”

    李天祥目光轉投向沈無量,道:“道兄玄機通神,智慧無邊,這等濁世閒事,洞如現火,若是樂見小弟等順利成功,還望不吝指點。”

    他這麼一向沈無量請教,黃秋楓登時對這位老道人看重三分。

    沈無量輕輕道:‘值兄處理這等事情,已是遊刃有餘,何勞老朽饒舌?”

    李天祥堅持地道:“道兄豈能袖手旁觀呢?”

    沈無量沒言語,半晌道:“看來局勢所趨,重心將要落在雲散花此女身上。”

    李天祥道:“正因如此,才使人傷腦筋。”

    沈無量眼中泛射出智慧的光芒,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只不知此‘鈴’是何物?”

    李天祥略一遲疑,應道:“此女情報遍向世間種,咱們欲解之鈴,當必是一個‘情’字而且。”

    沈無量道:“既然如此,道兄就從這個事情上面下功夫,縱是迂迴曲折,將必有所收穫無疑,但老朽要提醒道兄一聲,那就是你既知此女乃是縱情之人,便萬萬不可執着,也須得以多取勝才好……”

    他們的對話,隱含人生奧理,有無限玄機,黃秋楓雖然字字聽人耳中,卻感到甚是茫然,不明就裏。可是李天祥似乎很滿意,連連頷首,道:“多謝道兄指點,如果不是道兄提醒,小弟或將鑽入牛角尖中,以八兩而敵半斤,終難預料勝敗。”

    沈無量呵呵一笑,道:“李道兄好説了,你是當代才人智士,何用老朽多言。”

    他們客氣一番,旋即告別。

    離開了廟宇,還有一段荒僻的路,方到大道。

    就在一段路上,李天祥已經把黃秋楓的任務安排好,他向黃秋楓説道:“你獨自前往廬州地面的某處,必可遇見雲散花和年訓,假如年訓負傷未愈,你便設法殺死這個人,不過我得警告你一聲,雲散花與年訓相處已有一段時間,而年訓又長得英俊蕭酒,擅於員令。最重要的是他骨子裏雖然惡毒卑鄙無比,但表面上卻半點也看不出來,因此,雲散花多半不覺得他的可惡,更不認為他有該殺的理由。至於她若是對他已有了感情,更加不肯讓人加害於他,所以你必須防雲散花一怒之下,翻臉無情,反而幫着年訓取價的性命。”

    黃秋楓驚訝得睜大雙眼,道:“既使她很生氣,也不會向我下毒手吧?試想她曾經對我多麼纏綿温柔,難道能夠無倩至此?”

    李天樣道:“不會最好,但我的警告,總是有好處的,希望你別忘記。現在説到行動的程序,你抵達該地之後,無論如何要隱起形跡,先觀察一天,到翌日清晨,才可展開行動……”

    他取出一塊校形的物事,顏色暗淡,比拳頭略小。黃秋楓接到手中,但覺甚是冰冷,而且份量甚沉。

    他實在不曉得這是什麼東西,是以顛來倒去的看。

    只聽李天祥道:“這是寶五中的一種,經過特別加工,反而失去本身的光彩。可是若是用透鏡遠望,卻能反射出眩目的光芒。”

    黃秋楓應道:“是,是……”心中可一點不明白這種東西,有何用處。

    李天祥道:“你觀察一天之後,即可隨時進入年訓的居處,那兒也是一座廟空。不過也許你觀察之下,認為暫時不宜行動,説不定要窺視三五天之後,才有下手機會。但不論何時,只要你行動,第一件事,就是將此物拋上屋頂。”

    黃秋楓恍然大悟,道:“你們可以從遠處查看屋頂,如見此石,便知道我已開始行動了。”

    李天祥道:“是的,此石必須拋在前面的一邊屋頂上,以免我們疏忽不見。”黃秋楓恭謹地答應了,最後李天祥問道:“假如年訓看起來,實在不似壞人,又或者是看起來是可以改邪歸正之人,你能下得手麼?”

    黃秋楓道:‘既然他是壞人,作惡無數,我管他長得怎樣,也無不能下手之理。”

    李天祥搖搖頭,道:“那麼你去試試看吧,但記住我一句話,那就是等到你能拆穿他的假面目時,定必會有時不我予之根。所以你須得及早下定決心才好,如果你暗中觀察之下,認為自己不能下手,你就回到城裏,不須與年訓直接見面。”

    黃秋楓-一應了,可是李天祥卻深深知道,這個年輕人到時會不會那麼聽話,真是老天才知道。

    他閲世已深,老早就曉得世上之人,有一種很奇怪的現象,那便是年輕的一代,往往不十分重視老年人的經驗,幾乎每個年輕的人,都隱隱覺得事情不致於如老人們所料,所以不會有太大的困難。

    可是等到他碰釘子被挫敗之後,發覺那些經驗很對之時,這件事已成過去,不易從頭來過。

    這樣,等到年輕人都有了經驗教訓之時,他們已變成老人。這時,輪到下一代漠視他們的寶貴經驗了。

    當然這是人類社會的自然現象,很有節奏地繼續出現,以迄人類消滅為止。雖然也對之無可奈何,但身在局中的人,卻不免大為感嘆。

    例如李天祥,他就知道黃秋楓必會白費許多精力,也會遇上許多不必要的危險。然而在李天祥來説,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搖頭嘆息。

    黃秋楓先走一步,這是因為李天祥還須到別處通知人手,以及辦一些事,再者他們同路而行,亦不大好。

    當此之時,雲散花在廬州郊外的一座廟宇內,恰恰睡醒。

    原來她昨夜與凌九重纏了一宵,翌日又等到竊聽了杜希言等人的説話,在半途誘截黃秋楓,回到廟中,又等到吃完中飯,這才睡覺。

    是以一覺醒來,已是黃昏之際。

    這座廟宇十分破舊,周圍皆是荒涼郊野,極為寂靜。

    她伸個懶腰,那張破舊的牀榻,立刻發出吱吱之聲。

    廟內已點上燈火,可是外面尚有餘暉,霞彩滿天。是以這盞油燈,發散出昏黃的燈光。

    這本是十分淒涼的景象,可是雲散花心中事情很多,所以毫無感覺。

    她首先想起的是曾與她作一夕纏綿的凌九重,這個本來倨傲無比的公子哥兒,目下已比一般落魄江湖之人,更為可憐。

    廟宇的一角,傳來粗重的呼吸聲,雲散花轉眼望去,但見一個人在蒲團上盤坐,呼吸粗大沉重。

    這個人在燈光之下,居然顯得丰采不凡,雖然是閉目打坐,也有一股蕭灑的帥勁。

    雲散花起身略加漱洗,然後走到角落去。

    盤坐中的人睜開眼睛,温柔地一笑,道:“你睡夠了麼?”

    雲散花道:“夠啦!你覺得怎麼了?”

    這人正是年訓,應道:“老樣子,真奇怪,我為何沒有太大進步呢?”

    雲散花道:‘環要着急,你又不趕着去什麼地方。”

    年訓站起身,他比她高上一個頭,是以須得俯下頭,望住她的眼睛。他聳一聳雙肩,輕輕道:“我若是老是不能復原,你陪我到什麼時候呢?”

    雲散化道:“隨便什麼時候都行,反正式沒有任何拘束,又沒有任何約會。”

    年訓輕輕一笑,道:“假如你肯一直陪着我,那麼我永遠不痊癒,也沒有什麼關係。”

    雲散花道:“別説得那麼多好不好?”

    年訓道:“本來嘛!我只不過面皮厚一點,敢把心中希冀渴望之事,説出口來而已。”

    雲散花道:“但你連我是什麼出身,還有我的為人等等,全無所知,如何就能這麼一往情深?未免魯莽了一點吧?”

    年訓道:“有些事情必須作全盤瞭解,方能有所決定,可是有些事情,尤其是牽涉到感情,根本就完全不同。”

    雲散花搖頭道:“但我覺得如果只是一時遊戲,固然不妨任意的決定,但若是涉及終身,這是一輩子之事,便不得不慎重了。”

    年訓道:“你的説法十分有理,誰也不能否認。”

    雲散花吃吃而笑,道:“這樣説來,你也沒話可説了。”

    年訓道:“我決不愚笨到攻擊這個道理,不過呢,按諸事實,男女之間,卻不能談理由。因為‘愛與不愛’都是超乎理性的……”

    他尋思一下,又道:“例如一見鍾情,世間不乏例子,可是這等愛情,能發展到成為眷屬的很多很多。你若一定要説這是不智,那也只好由你説了。”

    雲散花心中雖不承認年訓的話很對,但嘴上卻不甘示弱,勉強道:“然而這些一見鍾情的男女們,成為眷屬之後,會不會幸福呢?若是不幸的佔大多數,那就足以證明不該如此草率魯莽了。”

    年訓道:“這些人的結果,我沒有加以研究紀錄,是以無法奉答,不過呢,説到悻福’這件事,又是玄之又玄的問題,根本沒有一個標準的,咱們如何能對某些事情加以衡量呢?”

    雲散花道:‘庫就是幸,不幸就是不幸,怎會沒有標準?”

    年訓聳聳肩,道:“那麼清問什麼叫做幸福?”

    雲散花道:“幸福就是愉快的生活。”

    但她馬上又道:“當然不僅是‘快樂’,就可稱為幸福,但幸福必定含有快樂的意思在內。”

    年訓道:“既然如此,古代的顏回,住的是又破又小的房子,吃的是簡單素淡的食物。

    別人認為這種生活很難忍受,可是額回卻不改其樂。請問這位顏回,算是幸福呢?還是不幸福?”

    雲散花道:“我早知道你會舉出這個例子了,以我想來,顏回當然不算幸福。”

    年訓連連點頭,道:“對,對,他當然是屬於‘不幸’之列。”

    雲散花訝道:“這麼説來,你終於承認是我對了。”

    年訓道:“不,顏回的不幸,只是你與我的意見,與他無關,同時由於這種生活,是他自己過的,而不是咱們。因此,咱們的意見亦不能影響他,更不能改變事實。這兒所謂事實,僅指他的‘快樂’而言,他覺得快樂,並且願意繼續這樣過他的日子,咱們豈能強迫他説不快樂?”

    雲散花道:“我決不要過他那種日子。”

    年訓道:“這一點本人萬分同意。只是這麼一來,更顯示出‘幸福’是沒有一定標準,不似是一斗米,一尺布那樣可以計量出來的。”

    雲散化道:‘稱不過是故意把問題弄得複雜而已。”

    年訓道:“也許你説得對,假如我們不深入的去談這個問題,則在咱們的心目中,都隱隱會以為自己知道何者是幸福,何者不是。但現在一談,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我告訴你,千古以來,所有的聖賢哲人,都想找出答案來,但沒有一個人辦得到,無論是怎樣的一種生活,究竟是悻’或‘不幸’,決不會有舉世告同的答案,現在我們可以回到老題目上了吧?”

    雲散花道:“什麼老題目?”

    年訓道:“你先前不是説,若是談到終身問題,必須要有某種瞭解才行麼?”

    雲散花擺擺手,道:“不談啦!我豈能不承認有許多一見鍾情之事?”

    年訓道:“其實呢,我倒覺得一見鍾情才是最美麗,最可靠的愛情,因為這種愛情,是基於直覺的瞭解和吸引,而不是由於理性上的瞭解……”

    他停歇一下,又適:“試想既然雙方都感到對方非常富於吸5肋,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一般,這豈不是更可靠些麼?”

    雲散花嫣然一笑,掠鬢道:“聽你説起來,似乎更加美麗了,我很懷疑這會不會是因為你很有經驗之故,才説得出來?”

    年訓大叫冤枉,道:“不瞞你説,我正是從來沒有碰上一個能使我發生真情的女孩子,才會時時想到這些問題,於是便得到若干答案。”

    雲散花道:“騙人,餘小雙怎樣呢?她也不能使你發生真情麼?”

    年訓道:“她誠然很美麗,可是在我心中,卻遠比不上你。”

    雲散化聽了這話,大感受用。不過她回想一下之後,馬上就表示懷疑道:“然而這些日子來,你對我還沒有一點表示。”

    年訓道:“我一直等如是你的俘虜,如何敢表示?”

    雲散花道:“那麼你現在已不是我的俘虜了麼?

    年訓道:“自從你出去了一宵,我不斷地胡思亂想,一時想到你是跟杜希言在一起,歡敍舊情,我頓時心如火焚,簡直無法運功休養,這樣子,煎熬折騰了一夜之後,我忽然大悟……”

    雲散花甚感興趣,問道:“怎麼樣呢?”

    年訓道:“我這才深知自己早已愛上了你,所以甘願作你的俘虜。但既然如此,我為何不向你表白呢?反正你的決定,多半不會因我的表白而有所變更的。”

    雲散花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只不知對你可有好處麼?”

    年訓道:“當然有啦,一個人作階下之囚並不要緊,最可怕的是做了‘情囚’,為愛所苦,為情束縛,那是一輩子也翻不了身的。”

    雲散花道:“聽你的口氣,好像現在已得到解脱似的,換句話説,你已經不必為情所苦,是不?”

    年訓笑一笑,道:“假如我不是決定説出來,便不知何時才能得悉你的心事了,如今既然曉得你對我還不錯,我當然可以獲得無上快樂。”

    雲散花突然走出廟外,接着又走回來,不過回來之時,目光一直在年訓身上上下打量審視。

    年訓雖然聰明過人,一向料事如神,可是她這種舉動,也被弄得一頭霧水,心下茫然,一全然無法猜想。

    雲散花又回到他面前,淡淡一笑,道:“你忘記了我們最初見面的經過了麼?”

    年訓道:“我怎會忘記。”

    雲散花道:“你不會記恨麼?”

    年訓道:“當然不會。”

    雲散花道:“但那時我的行為,並沒有顯示出是‘一見鍾情’啊!”

    年訓道:“是的。”

    雲散花道:“當時你怎樣想法?”

    年訓道:“我認為你非常恨我。”

    雲散花笑一下道:“白骨教中,似乎找不到好人。”

    年訓道:“是的,我也不是好人。”

    雲散花禁不住訝異地盯視着他道:“很少人肯自認是壞蛋的。”

    年訓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反而令人感到他是真心説自己是壞蛋,決不是裝模作樣的。雲散花完全被他這種懶散不羈的氣質所迷惑了,這種氣質,不但是杜希言孫玉麟,甚至是凌九重也都沒有的。

    她眼中泛射出心迷神醉的光芒,這是男人一望而知的。

    因此,年訓一雙手環繞過她的纖腰,把她抱緊,接着低頭吻在她的紅唇上。

    過了許久,這熱烈的一吻,才告結束。

    雲散花道:‘林真是個壞人,很會勾引女人。”

    年訓不禁笑出聲,道:“假如男人不勾引女人,你期待他們會幹什麼呢?”

    雲散花道:“世間上還有許多要緊的偉大事業要做,你從沒有想過麼?”

    年訓道:“沒有,在我看來,那些人都是在白忙,人生譬如朝露那麼短促,太陽一出來,就消失不見了,我們幸而生在世上,何必自尋煩惱?”

    雲散花道:“照你説來,那些辛苦工作之人,都是傻瓜了?”

    年訓道:“是的,但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可好?”

    雲散花感到深心中一種秘密的期待,輕輕點頭,道:“好,我們談什麼呢?”

    在她預料中,這個放蕩不羈的男人,一定會把她抱起來,放回到她剛離開的牀上,然後……。

    她後來記起這種秘密期待的心情覺得十分羞愧,因為她發現自己,竟是那麼淫蕩隨便的女人。

    不過在當時,她可沒有時間想到這些,其實從她眼角眉梢間,還透露出她冶蕩的誘人的風情。

    年訓的手臂一緊,雲散花曉得這是前奏曲,也許首先再來一個吻,然後才把她抱起來,放到牀上。

    誰知他的手臂忽然放鬆了,並且發出一聲呻吟。

    雲散花已閉起的雙眼,趕快睜開,但見他面上微觀痛苦之容。

    她急忙問道:“你怎麼啦?”

    年訓道:‘俄五臟都感到疼痛。”

    雲散花道:“痛得很厲害麼?”

    年訓道:“是的。”

    他鬆手退開,回到蒲團處坐定,過了一陣,面色才漸漸恢復正常。

    雲散花靜靜的望着這個男人,腦海中不由得記起最初見到他時的情形。

    那天她首先逃離白骨教的巢穴,仗着隱遁之術,躲過年訓第一次搜索。不過,她在那時已看清他的面孔,但覺得他滿身都有一股邪氣,眼中的光芒和嘴角的微笑,卻表露出冷酷毒辣。

    總之,他給她的印象,深刻之極。接着,過了許久,他又經過她身邊,非常迅快,簡直像是一道邪風。

    雲散花不知何故,馬上跟蹤追去,一直到了一座廟宇,眼看他從廟後越牆而入,不再出現。

    不過當他越牆之時,她可就看出他行動上有點不便,可見得他一定是與社希言交過手,負傷逃跑的。

    她略一查看,發現這座廟宇,很是破舊,又處於荒野中。可是前面倒是有十多名現規矩矩的僧侶。

    雲散花認為必須把這個白骨教的妖人誅除,方能永絕後患,當下躍過廟後的石牆,目光到處,但見石階上靠房門處,年訓躺在那兒,呼吸急促。

    她視察了一陣,斷定此人,無能為力,才現身走過去。年訓睜大眼望着她,面上泛起詫異之色。

    雲散花抬腿踢了他一腳,把他踢開數尺。年訓可就禁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雲散花冷笑一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年訓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住疼痛,才道:“你連我的名字也不知道,便以暴力對我,這是什麼道理?”

    雲散花面罩寒露,聲冷如冰,道:“哼!白骨教的妖人,幾時講過道理的?”

    年訓一怔,道:“你知我是白骨教之人?”

    雲散花道:“當然知道啦……”她又走近對方身邊,大有再踢他一腳之勢。

    年訓瞧着她嬌豔的容顏,纖美的雙足,突然間泛起一股説不出來的沮喪,投精打采地道:“我姓年,名訓……”

    雲散花道:“你在白骨教中,是怎樣的身份?”

    年訓忽然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心想:“她敢情還未與杜希言碰頭,甚至或者與杜希言不是一路。若是如此,我只須瞞住真正的身份,她便不會下毒手殺死自己了,如果她居然是杜希言的對頭,逃生的希望自是更大。”

    他雖然負傷甚重,但頭腦清醒如故,目光掠過對方的面上時,忽然發覺這個美麗的女子,目光鋭利,顯然是非常聰明機警的人。

    這等對手,決計不可以低估。換言之,若要撒謊,要須慎重考慮。否則一旦露出馬腳,後果不可收拾。

    年訓念頭連轉,迅即作出了決定,道:“我是白骨教主素屍神君的嫡傳弟子,也即是將來繼承教主寶座的人。”

    雲散花驚奇地幄一聲,道:“我可萬萬想不到捕獲一條大魚呢!”

    年訓道:“你打算把我送給誰?”

    雲散花道:“我現下還不知道,但我可以去打聽,例如李天祥。孫玉磷。杜希言等,他們一定會知道把你送給什麼人,最有價值。”

    年訓眉宇間流露出灰心的意味,道:“又是社希言,唉!這個傢伙處處佔我上風……”

    雲散花道:“這樣説來,你身上所負之傷,竟是被杜希言造成的了?”

    年訓道:“是的,但我如不與他較量武功,乾脆就施展我白骨教大法,定然不會遭受此辱……”

    雲散花纖腳踢起處,踢中他的肚子,把他踢得滾了四五轉。年訓但覺內臟發生進裂似的劇痛,不由的冒出熱汗。

    他的面色變得如此蒼白,鬢額上汗水直冒,一望而知他非常疼痛。然而他一咬牙,反而坐起身。

    雲散花追到他身邊,低頭望住他,冷笑道:“你可是打算起身,比劃幾招?”

    年訓搖搖頭,深深吸口氣,忍住攻心劇痛,這才説道:“假如我末曾負傷,你豈能如此欺負我?”

    雲散花撇撇嘴唇,不屑地道:“假如你未負傷,笑話,我第一次看見你時,你一點也沒有,而且循着我故意留的線索窮迫,那副嘴臉,好像一定能抓住我,並且把我吃掉似的,但結果呢,還是被我跟到這兒來。”

    年訓心頭大震,不得不承認這個豔若桃李的女郎,真有過人的本事,單憑她這一手,料已可以縱橫江湖,難有勝地之人了。

    他又現出沮喪灰心的神情,道:“原來我最初搜捕的,便是作了。”

    雲散花本想再踢他一腳,可是不知如何,心下不忍,只在嘴上狠狠挖苦他道:‘了錯,你年教主’居然沒抓住我,大概是我運氣太好之故……”

    年訓雄心一退,馬上感到支持不住,坐都坐不穩了,身子搖晃起來。

    雲散花突然俯身托住他雙腋,把他抬到牆邊,讓他靠牆而坐。年訓道:“你可不可以再幫我一個忙?”

    雲散花訝道:“幫你一個忙?”

    年訓道:“請你把我殺死,我就感激不盡了。”

    雲散花“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幫這個忙。”

    年訓道:“姑娘肯不肯賜予解脱呢?”

    雲散花道:“這叫做解脱?真是胡説,試想你平生作了多少惡孽,當你化為鬼魂之時,就輪到閻王爺開始算賬啦!

    年訓道:“那是另一個世界之事,同時也屬未知數。至少我目下死了,即可不再為傷痛所苦,也不要受人侮辱。”

    雲散花尖鋭地問道:“這樣説來,你不信有鬼神地獄之説?”

    年訓楞一下,但覺她提的問題,真是切中要害。

    現在他不但曉得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的聰明機警,同時亦發現她有學問,對許多事情,皆曾探討深思。

    譬如“鬼神”問題,她之所以向他提出來,那是因為他精通妖法。若然這世間的“邪法”乃是真有其事,照理説,也就應該“有神鬼”才對。

    然而在年訓語氣中,似乎對“鬼神”之説,並不相信。因此雲散花立刻咄咄迫人地提出這個問題。

    年訓沉吟一下,才道:“老實説,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鬼神。”

    雲散花想了片刻,縱聲笑道:“那麼你們的邪法,都屬於‘幻術’了。”

    年訓的頭仰靠在牆上,目光凝定在她面上,徐徐道:“那倒不盡然,其中有些現象實在不是智慧所能解釋的,正因如此,才能使一般的人驚懼雲散花道:“這些奇特的現象,我們稱之為‘邪法’就對了,是也不是?”

    年訓道:“你們是這樣稱呼的。”

    雲散化道:“那麼你修習之時,是依照口訣及方法去做就行了?抑或須得親自進入某些種境界,例如到了陰間之類……”

    年訓道:“我們在修習時,會見到許多奇奇怪怪的景象,不過我們還是用強大的心靈力量,來使外界的事物,發生不可思議的現象。”

    雲散花忖道:“如果他沒有講假話,那麼白骨教的邪法,簡直與東洋忍術中的某一部份,有共通之處了。”

    正因為她曾學過“忍術”,所以她對這種超自然的現象和力量,既有研究,也有獎大的興趣。

    她淡淡一笑,道:“既然你有邪法,為何一直沒有對我施展?”

    年訓道:‘俄早就説過,假如我不是負傷甚重,情況就不一樣了。”

    雲散花道:“哦!原來施展邪法,也須要體力的。”

    年訓道:“不是體力,而是身體上一種能使人完全集中精神的狀況,現下我傷痛甚劇,如何能集中精神?”

    雲散花道:“聽起來好像沒有騙我。”

    年訓道:“在下已是殂上魚肉,騙你也沒有用。”

    雲散花道:“你的武功也是白骨教的秘傳心法麼廣年訓道:“不,我的武功,得自鬼王一脈。”

    雲散花嚇了一跳,道:‘可是鬼王魏湘寒?”

    年訓道:“正是。”

    雲散花道:‘倪王魏湘寒的武功,自成一派,精妙無匹。無怪你要用武功與杜希言拚鬥了,如果你是鬼王的傳人,的確有資格與‘天罡絕藝’較量年訓道:“我正是鬼王的嫡傳弟子,想不到天罡絕藝,果然不凡。”

    他深深嘆啓、一聲,又道:“我的運氣不好,落在你的手中.這叫做天亡我也,如若不然,我一旦完全恢復,定要再與杜希言比劃一次。我相信我能找出破他刻法的絕招。”

    雲散花道:“算啦!你一定贏不得他。”

    年訓雙眉一蹩,道:“只可惜沒有這種機會而已,我豈是輕易認輸之人。”

    雲散花對於年訓認輸與否的問題,既不感興趣,也不關心。因為這等話,多半是説説而已。

    退一萬步説,就算年訓真的不肯認輸,但杜希言如果強勝過他,則他縱想不服輸,也不可能。

    不過雲散花卻沒有反駁他,心想:我此時可殺他不得,因為席自豐的幕後人是誰,尚未深悉,定須從他身上,才能找到答案。

    假如當時她已得知魏平陽就是少林的錫枝大師,也許她立即一劍殺死了年訓。這麼一來,以後的波折,就無從發生了。

    她基於要打聽“鬼王”門中的秘密,故此決定暫時不取他性命。

    年訓的性命便這樣苟延下來,由於這座寺廟,乃是年訓出錢供養,等如是他的家廟,所以他在寺內養傷,以及還有一個女子之事,那些和尚們都不干涉,並且還派了一個香火工,為他們做各種雜務。

    起初的兩天,雲散花對年訓沒有什麼好嘴臉。但她亦根本不提到‘倪王”的問題。

    她暗中小心觀察年訓自療傷勢的情形,打算等到年訓傷勢快要恢復,便出其不意,將他制住。

    因此之故,她簡直日夜都和年訓在一起。

    又過了兩天,年訓的傷勢,絲毫未見好轉。

    雲散花覺得甚是困惑,因為年訓縱然心機甚深,想到極力掩飾起傷勢進步情形的辦法,但這可不是容易之事,絕無絲毫跡象都看不出來之理。

    此外,從不時的閒談中,她發現年訓知識廣博,書讀得不少。而他的外貌舉止等等,都十分斯文儒雅。

    總之,幾天相處下來,雲散花簡直不能相信他是個作惡無數的壞人。

    於是,她的態度漸漸改變,年訓當然感覺得出來,因此他也有了反應,時時用深沉的熱情的目光向她凝注。

    在雲散花還未見到杜希言和凌九重以前,她曾經詢問過有關“鬼王”之事。年訓不肯告訴她,理由是他若然泄漏秘密,便是出賣他的師父。他寧可為她做任何事,也不能出賣他的恩師。

    雲散花除非動用武力威脅他,否則就沒有可L反駁他的理由。而事實上,她縱然使用武力,年訓會不會屈服,還是大大內疑問。

    雲散花在瞬息之間,把這些經過都記起了。現在,她的目光凝定在這個男人的面上,心中有説不出的滋味。

    她暗自忖道:“假如他不是負傷的緣故,會不會把我放在心上呢?唉!我竟是如此低賤的女人麼?老是希望和男人上牀……”

    凌九重的影子閃現在她腦際,這個男人,昨夜才佔有過她。但他已被魏平陽施了毒手,只怕這一輩子,也沒有恢復如常的希望了。

    她輕輕嘆一口氣,心中着實為凌九重難過起來。

    年訓聽到她的嘆氣,睜眼道:“你忽然想到誰了?”

    雲散花道:“你猜呢?”

    年訓道:“是不是杜希言?”

    雲散花道:“為什麼是他?”

    年訓道:“你剛才讓我親吻,其情甚真,這是找感覺得出來的。因此,你可能突然覺得對不起杜希言。”

    雲散花淡淡一笑道:“就算你猜對吧!”

    年訓訝道:‘攤道不是如此?”

    雲散花道:“我又不是杜希言的妻子,怎會覺得對不起他?”

    年訓忖道:照理説她若是真心愛上杜希言,則基於愛情專一的原則,她感到內疚乃是很正常之事。可是她一口否認,理由是她並非杜夫人,可見得在她心目中,若要專一,必須有了夫妻名份才行。

    年訓看出這一點,再作推論,登時曉得雲散花乃是善變的女子,換言之,她的感情,很不穩定。

    為了證明這一點,他起身走近她,再度把她抱在懷中。

    雲散花的態度果然如他預料,並不抗拒,亦沒有熱烈的反應。

    年訓看難她豔麗誘人的紅唇,低頭吻去。

    雲散花初時的反應不冷不熱,但只一會兒,她便變得十分纏綿熱烈,顯然她的火焰再被勾引。

    這對年輕男女擁吻良久,年訓才抬起頭來,懇切地道:“散花,我至今尚未娶妻,你嫁給我好不好?”

    雲散花點點頭,但馬上又搖搖頭,道:“我不是做妻子的材料。”

    年訓心想:幸而我沒有真的打算娶她為妻,不然的話,這答覆多令人泄氣和痛苦?

    他故意皺起眉頭,問道:“為什麼?”

    雲散花道:“因為我……唉!總之不行就是了。”

    年訓道:“什麼事情都有一個道理,何況這等終身大事,豈能含混支雲散花想了一下,才道:“好,我告訴你,我已不是處女之身。”

    年訓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可以不計較這一點,你相信麼?

    雲散花道:“你決不是能夠對這一點馬虎的人,不過你既然這麼説,我相信就是了。”

    年訓道:“那麼你等如答應嫁給我了,對不對?”

    雲散花忙道:“不,不,待我再想想。”

    年訓回到蒲團,打坐療傷。

    這一夜雲散花一直輾轉反側,顯然是為了年訓的“求婚”而大受困擾。

    年訓雖然知道,卻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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