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中午,汪來喜就睡醒了,他獨個地溜到鎮上兜了一圈,匆匆忙忙又趕了回來,背上揹着一隻竹簍子,也不知裏頭裝的是什麼,便就着屋側空地,拼拼湊湊的把其中玩意搬弄起來。
等到入晚,汪來喜才算工作峻事,卻累得面頰垂塌,兩眼發花,一雙手膀子都幾乎抬不起來啦。
潘一心檢視着汪來喜堆進屋裏的這些東西,不禁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感覺——那是十幾節五寸長短、龍眼粗細的青竹筒,一頭是竹節做底,另一頭用皮紙密封着;另有七八枚扁扁凸凸,狀若圖盤似的鐵質物事,每一枚圓盤的側沿都留着一個小孔,半卷黑色引信,便接在小孔之內;最奇怪的一樣物件,乃是一面網兜,烏黝黝的麻絲網兜,網兜的頂端,延連着一根極為細韌的長索,另外,還擺着一個拳大的滑輪,就是這些玩意,竟耗費了汪來喜一個下午的辰光,至今,他午膳尚未用哩。
姜福根這裏翻翻,那裏弄弄,莫明所以的道:
“真搞不懂你,我説來喜二哥,你折騰了這一下午,弄出這麼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不知有什麼用途。看在眼裏,實在叫人莫名奇妙……”
汪來喜灌下一杯茶,把含在口中的茶汁“咕嘻嘻”翻漱着,然後又“咯”聲吞下肚去,抹了抹嘴角的殘漬,他嘿嘿笑道:
“好叫你開開眼界,增增見識,姜三,看到那十幾節細竹筒啦?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飛焰箭’,單手執握竹筒,拿皮紙密封的一端向前,對着硬物猛慣,竹筒便會立時炸裂,烈焰飛濺,燒起人肉來宛如烤豬……”
姜福根乍舌道:
“一隻小小的青竹筒,竟有這麼厲害法?倒是看它不出!”
汪來喜得意洋洋的道:
“最好你是不要嘗試,姜三,這玩意一旦發威,能把你炸沒了影;再來,你們注意到這幾枚扁凸的鐵盤子啦?卻休要小覷了它,鐵盤子中間緊塞着火藥,將它理在地下,點燃引信,鐵盤子就會爆開,它是由下往上爆,一傢伙可以炸碎一窩子活人,不過引信得穿過一條軟木管同時理進土裏,這樣點起來才不至泄出火花,被對方發覺。”
姜福根不覺遠遠避開那些故扁圓形鐵盤,語氣裏流露着幾分戒懼:
“來喜二哥,這玩意,呢,不會自己爆炸吧?”
汪來喜笑道:
“當然不會,否則你剛才摸摸弄弄的,豈不早炸開他孃的了?”
潘一心問道:
“這東西也有名稱?”
又倒滿茶杯喝上一口,汪來喜頷首道:
“我叫它‘隱地雷’,專門埋設在敵人可能大批聚集或出入的地點,燃起引線,炸他個人仰馬翻!”
坐在木桌邊,原是愁眉苦臉的繆千祥,亦不由引發了好奇心,他指着那面網兜道:
“來喜哥,這面漁網似的東西又是做啥用的?看似漁網,面積卻較小……”
汪來喜興致勃勃的道:
“這是‘遁天網’,救人用的,樁兒,你家媳婦能不能逃出魔手,端靠這面‘遁天網’了,我以前試驗過幾次,靈得很哩!”
眼珠子不停打轉的楊豹,有些迷惑的道:
“先不説如何拿這面網子救人,來喜,那附連着的轉軸又是什麼個作用?”
汪來喜詳細的解釋道:
“原是二而為一的設計,就以‘勾子衚衕’的地形來説,是條寬敞的巷道,兩側人家的後院裏大多種得有百年老樹,綠蔭如蓋,枝丫盤錯,咱們不妨選擇上一棵位置合適、枝幹粗實的樹叉,先把這‘遁天網’經過滑輪支點業已固定好的樹叉垂扯下來,平鋪於地,網上灑些落葉塵土什麼的為掩蓋,頂頭的長索繞經滑輪貼着牆壁懸掛,叫他不易察覺,然後,幾個夥計站在院子的另一邊,也就是垂掛長索的樹又底下,只要聽到一聲暗號,眾人合力拖扯,被救的目標便被網兜卷裹而起,遁空飛走……”
潘一心忙道:
“慢來慢來,來喜二哥,我們將要搭救的人,如何才能知道網兜的位置,從而恰巧站到其上?”
汪來喜笑道:
“問得好,這就要靠事先的指點了,而暗示明喻的方法很多,臨機方可應變,秋娘心眼兒靈活,要和她溝通,該不致太過困難。”
楊豹插口道:
“照你的説法,來喜,事先還要前往現地佈置一番了?”
汪來喜道:
“當然,猶得我親自去才行,姜三一個充我的下手就足夠啦。”
姜福根咕映着道:
“像是看我特別顧眼一樣,什麼事都缺不了我這一份……”
那一頭,潘一心哈哈笑道:
“能者多勞嘛,至少出了事你跑得快,回來送個信最稱硬當!”
“呸”了一聲,姜福根罵道:
“肥點子,就不會説些好聽的?”
楊豹又謹慎的道:
“至於人質的交換,來喜,你是個什麼説法?”
汪來喜正色道:
“照目前的情況而言,豹哥,銀子怕是不好到手了,我的高思,只要秋娘能夠平安回來,財物方面,倒不必過份強求……”
楊豹苦笑道:
“虎嘴攫食,本來不是樁易事,得了算白揀,不得也沒折損什麼,我固然遭了幾天罪,他們亦饒上一個齊靈川,彼此是扯平了,其他想頭,如今哪還談得上了?”
潘一心道:
“辰光不早,來喜二哥,你和姜三也該上路了!”
汪來喜站起身來,一邊囑咐繆千祥:
“樁兒等會出去幫着賣野藥的看守齊靈川,旁黑把姓齊的新堂屋移掛到前院裏,是為了方便我們談話,可別吃他得機跑了!”
繆千祥答應着走向屋外,楊豹正對汪來喜殷殷叮嚀:
“你兩個早去準備,今晚起更時分換人,還得來喜預定步驟,千萬不能臨時亂了陣腳,我們也會提早趕到集合地點……”
於是,汪來喜與姜福根略作抄扎,把地下堆置着的各般寶貝歸攏在竹籠裏,兩人合抬,搬到外面,這一趟,他們趁騎馬入鎮。
起更時分。
天上,仍有疏星,仍是半弦月。
楊豹與汪來喜、姜福根、潘一心、繆千祥哥兒五個業已在汪來喜事先安排好的隱密處所守伏着,這一遭,連“賣野藥”的崔鰲都上了陣。
那張肉票齊靈川,也被安置在附近一個冷僻地方睏覺,楊豹兄弟們不會點穴之術,卻懂得如何將人綁得結實,再加灌上半碗蒙汗藥,齊靈川此刻可服貼極了。
在汪來喜的設計運籌下,他們兄弟每個人的隱伏處都經過特別的安全考慮同實效運用,無論是地形地物的掩護,進退的出路,應變的捷利,全已做過通盤衡量而選擇了最適當的位置。
現在,時辰已到。
與昨夜的情勢一樣,仍是蹄聲在前,車聲在後,仍是十多條人影上牆登瓦,仍是莊有壽和裴四明進入巷中,當然,左右還跟隨着三名手下。
裴四明在巷底的香調前站定,雙手叉腰,氣沖牛斗的叱喝起來:
“兀那楊豹同楊豹的一干狐羣狗黨給你家裴爺聽着,眼下已到了換人的辰光,還不趕快夾着尾巴滾出來回話?”
莊有壽故意陰着喉嚨道:
“老子們可沒多等,風聲早已放遍了這‘馬前鎮’,任你們裝聾作啞,也不可能不知道這檔子交易,除非,嘿嘿,你們是不想叫那葱白水淨的花姑娘朝下活了!”
回應着他的話尾,香祀上頭張家後院的牆頂,一條身影突兀冒升,人站在牆頭,像是一根隨風搖擺的竹竿——不是姜福根是誰?這位“一陣風”先是冷冷一笑,才大馬金刀,若有所傳的發話道:
“少他娘在那裏雞毛子喊叫,老子們不受這個唬;姓莊的,姓裴的,你們不中用栽了斤頭,卻拿着一個無拳無勇的女孩施威,橫加擄劫,暴虐相同,你們還算是些闖道混世的角色麼了哦呸,簡直丟人顯眼到了姥姥家!”
斐四明注視着牆頂上的姜福根,厲烈的道:
“你狂你狠吧,我們兄弟現下不與你幾個計較,且等我齊二哥人換回來,咱們是騎在驢背看唱本,還有得瞧!”
姜福根大聲道:
“那鳥操人不愛的齊靈川,拴在我們手裏不但累贅,更且惡的慌,能早一刻送他出去,算是燒了高香,不必廢話,你們先把韋姑娘送過來!”
裴四明重重一哼,粗聲道:
“我們要先看到齊二哥,才能讓韋秋娘現身——”
牆頭上的姜福根兇悍的道:
“做得美夢不是?姓裴的,論武功,你們強,講人頭,你們多,齊靈川只要一亮相,你們要不仗勢硬搶,才叫有鬼,這種邪當,我哥兒是萬萬不上!”
回頭看了莊有壽一眼,裴四明低聲問:
“大哥,如何?”
莊有壽惡狠狠的道:
“便依了他們,孃的,跳樑小醜,我就不信能玩得出什麼花樣,遲早也叫這幾個狗東西倒翻肚皮橫躺着!”
裴四明微微點頭,提高嗓門道:
“好,爺們就慷慨一遭,也叫你們這幹雜種瞻仰瞻仰爺們的風範氣度!”
説着,他向身邊的一名手下打了個暗號,那人奔向巷口,頃刻間,車輪滾地的輔股聲緩慢傳來,昨夜出現過的那輛單轡烏篷車,又已再度出現。
等車停定,裴四明哈喝一聲,車簾掀起,仍是那兩個彪形大漢,左右挾着不斷掙扎的韋秋娘跳了下來。
兩名大漢挾着韋秋娘走到香詞之前,裴四明“呼”的抖亮摺子,讓青紅色的細微光焰在韋秋娘旁閃耀了片刻,才熄滅火光,呼喝着道:
“看清楚了吧,姓韋的娘們已經帶了出來,該你們讓齊二哥亮相啦!”
韋秋娘一張清水臉兒,被那毒森森的火摺子光芒一映照,雖是須臾之間,卻已明顯出她形色上的驚恐與憔悴,好不可憐生的,牆頭頂的姜福根不覺得什麼,躲在右側樹丫中的繆千祥卻感到心腔子一陣絞痛,險險把持不住,跌落樹下!
裴四明獰笑如鬼,又在吼叫:
“不要想動歪腦筋,人擺出來了,你們也只能乾瞪眼,若不交出我齊二哥,這個丫頭現在是活的,轉眼就會變成死的,包管叫你們汗毛都沾不上一根!”
姜福根道:
“只要你們不搞鬼,有誠意換人,我兄弟亦斷不會節外中枝,另出花巧;姓裴的,稍等一歇,這已派人去提押齊靈川啦!”
像是“提押”二字聽着刺耳,裴四明“呸”的往地下少了口唾沫,咕咕咬咬不知在咒罵些什麼。
過了盞茶光景,莊有壽已是等得不大耐煩,他仰起脖子,火爆的叫嚷:
“你幾個狗頭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韋秋娘我們早早就帶來現場,我們的人卻遲不見影,怎麼着?是打譜來邪的麼?”
姜福根目光一閃,朝左側牆項指了指:
“少發熊,曙,那不是來了?”
眾人的視線立即移注他手指的方向,不錯,是有兩個黑呼呼的人影正好由牆頭上跳了下來,後面一個押着前面一個,前面的這一位身材粗胖,行動瞞珊,似乎還加了綁,押人的朋友高頭大馬,形態膘悍,手上還拎着一把板斧——哈,他並非別人,“賣野藥的”崔鰲是他!
崔鰲押着的人,當然亦不是齊靈川,這一刻,齊靈川尚在某處睡他的大頭覺哩,假扮齊靈川出現的,是潘一心,潘一心體態肥胖,黑暗裏,與齊靈川的身影約略相仿,如果不出聲,非得靠近了還真不易分辨。
莊有壽左右的幾名手下提起傢伙便待逼近,崔鰲的大聆斧作勢揚起,厲吼道:
“通通給老子站住——韋姑娘不先放過來,休想釋回姓來的,哪一個膽敢妄動,老子一斧頭下去,也叫你們只能得回個死人!”
摸摸鼻子,裴四明嘿嘿冷笑:
“還真有點架勢哩,孃的皮,人已攢到手掌心裏,卻愣要張牙舞爪,不服那口氣,這狗孃養的分明是活膩味了!”
擺擺手,莊有壽陰整的道:
“事情就快結束了,可別在最後一步上出差池,齊老二還在他們手裏,眼下好歹仍得讓着點,老三,不妨先押着姓韋的小娘們過去,記住動作要温和小心,千萬別驚着了那山漢!”
裴四明與莊有壽之間,像是早已默契,他點點頭,獰笑道:
“你寬念,大哥,驚不着他,等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之前,一切都已成為過去啦!”
莊有壽“嗯”了一聲,自己一派灑脱的朝後退了兩步,裴四明伸手抓牢韋秋娘瘦怯怯的肩膀,推着她往崔鰲站立的地方湊近,腳步移動間,不忘先發聲招呼:
“二哥,齊二哥,你還好吧?忍着點,馬上就脱離苦海嘍……”
崔鰲與潘一心腳邊,即是“遁天網”鋪設的位置,這時,潘一心故意扭動身體,嘴裏嗯哈不清的出聲,表示他口中塞着東西,難以回答;裴四明彷彿接受了他的暗示,又前咕着咒罵起來。
雙方的距離,不過是五六丈遠近,裴四明押解着韋秋娘向前走,動作雖慢,也眨眨眼就到了跟前,於是,潘一心縮肩垂着,仍不停扭動身子,崔鰲則在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隔着崔鰲還有四五步左右,裴四明已停止前進,他目光鋭利的打量着潘一心,嘴裏卻衝着崔鰲輕喝:
“人已帶過來了,還不趕快放回我齊二哥?”
崔鰲猛力一推潘一心,大叫着:
“還你的人——”
潘一心半是藉着崔鰲猛推的力量,半是發足一股力氣前衝,肥壯的身體,頓時像頭瘋牛般撞向裴四明,裴四明意外之下,不由驚呼一聲,自己要躲,還不得不攔扶潘一心一把,剎那間二人已跌做一團,潘一心往下倒,左腳後彈,不偏不斜的端上韋秋娘臀部,韋秋娘踉蹌前傾,已被崔鰲順勢拉到“遁天網”之上。於是,但聞“呼”的一聲,網地卷飛而起,在半空中一個晃盪,業已吊升至一家後院的高牆之後,林幽深處。
一切的過程,都在瞬息間發生,也在瞬息後結束,快得像是腦子裏閃動的一串意念,像是飛速明滅的電光石火,於人們勝目結舌,不知所措的愕然裏,所有演變即已成為過去。
潘一心尚在地下與裴四明翻騰扭打——現在,裴四明總算知道這不是他的齊二哥了。
於震驚過度後的須臾,莊有壽宛如吃多硫磺末般跳了起來,狂聲怪吼:
“我操你們的老孃啊,這些三八羔子逛了我們,你這羣呆鳥猶在發什麼愣?還不快快衝上去給我殺,給我宰,給我半口不留?!”
旁邊的幾名大漢驚魂甫定,連忙發一聲吼,提刀便衝,莊有壽雙手倒翻,背後交叉揹着一對“尖矛斧”也旋到手中,他雙斧並舞。模樣活像要吃人般跟着撲來。
便在此刻,一聲爆炸霹靂似的響起,煙硝碎石夾雜着一道火光上揚,前面的四五名“白麒麟幫”朋友首當其衝,宛如幾隻破木偶般被炸飛半空,又發着那種不似人聲的哀嚎紛紛墜落,空氣中充滿了嗆鼻的火藥味,充滿了令人作惡的血腥氣……
心膽俱裂的莊有壽連滾帶爬的向後躲避,尚不待他摸清哪兒才是安全處所,又一記爆響起自他的腳下,火光四濺裏,這位“活斧”便起了空,五藏六腑剎時溢他遍地!
第三次爆炸聲再起,好像錦上添花,卻沒啥玩意可炸了。
篷車上的把式,早被崔鰲一斧背砸翻,而潘一心趁着裴四明在“隱地雷”爆開的一怔間,亦將模自靴筒的短刀送進這位“角蛇”的胸膛之內——他當然明白自己是如何僥倖,設若不是以這種違反常規的方式打鬥,只怕姓裴的此時已將他活拆了!
突兀裏,有幾溜火焰伴着陣陣爆炸聲傳自右側的院牆後,而十餘條人影剛從巷口及兩邊屋頂掠來,連續的四次爆炸便布成了一片煙幕火網,掀得人仰馬翻!
煙霧瀰漫中,炙熱的氣流陣陣波盪,嗆得人喘不過來,潘一心伸手抓住崔鰲,拖着他跌撞撞的奔向巷底……
崔鰲的山居木屋,羣英畢集,笑語喧騰。
燈光雪亮,還掛起兩隻褪了色的紅油紙燈籠,透幾分洋洋喜氣。
韋秋娘也不再害臊了,小鳥般依在繆千祥懷裏,繆千祥則只會咧嘴傻笑,和日間的愁眉苦臉相比,活像換了個人。
汪來喜、姜福根、潘一心與崔鰲四個,頭面手足上佈滿斑斑焦痕灼傷,連衣衫上下也燒破好些洞眼,人看起來糟黑髒烏,全不怎麼像樣,但他們卻恍若不覺,一個比一個開心。
囫圇完整的只有二位——楊豹和繆千祥,包括韋秋娘都受了點擦傷。
這次同“白麒麟幫”的衝突,鬥心鬥力,他們總算得了一個全勝,卻也勝得好不艱難兇險,潘一心老是惦着件事,找個間歇,他問汪來喜道:
“來喜二哥,就在我與崔鰲逃出‘勾子胡弄’之前,忽然看到右邊院子裏冒出幾溜火焰,還帶着爆炸聲,那是怎麼回事?莫非另有相好的摸後門上啦?”
汪來喜正拿一條油污的面巾在擦瞼,聞言之下,不由呵呵笑道:
“一點不錯,潘肥,還記得咱們在搭救豹哥的時候,於那爿廢棄的農舍之前,暗裏窺及的兩個白衣人?”
潘一心道:
“當然記得,姓齊的不是叫他們什麼‘一青二白’麼?”
汪來喜笑道:
“就是他們,這趟他們三個找上姓莊的一夥,不知準備着合幹一票什麼買賣,但可以確定的是,‘白麒麟幫’半截腰上出了這樁紙漏,買賣是幹不成了;大概他們彼此之間有過約定,琢磨着擺乎了我哥幾個再接着辦事,那‘一青二白’三位便不得不幫姓莊的一把,因此巷子里正熱鬧着,‘一青二白’就悶不吭聲的從後頭摸了上來,他們摸上來的時節,亦正是秋娘由網兒兜着蕩過來的一剎!”
姜福根罵了一聲,接口道:
“還是我先發覺的,他娘那三個兔崽子卻好一付身手,我才往前一攔,三個人鬼也似的圈了上來,我招子尚未瞥清,腰眼上已捱了一記,不知是被什麼東西打的,竟差點打叉了氣,我順勢滾向地下,來喜二哥的‘飛焰箭’業已出手,他老人家亦是夠狠促狹,‘飛焰箭’不是衝着人擲,乃是對着那三位的兵刃投射,當然啦,人家揮動傢伙就待磕落,火藥箭碰上硬物,轟轟連響,‘一青二白’立時變成了三條火蟲,卻也沒翻騰幾下就動彈不得了……”
汪來喜雙手一拍:
“這叫剃頭拍巴掌——完事啦。”
楊豹眯着眼道:
“來喜,那齊靈川,咱們待如何處置他?”
做了個詫異的表情,汪來喜道:
“這還用問?豹哥,你説説,如果姓齊的得命回去,咱們兄弟往後尚有好日子過麼?”
姜福根道:
“來喜二哥才不是講明瞭?我兄弟夥與‘白麒麟幫’之間的架子,正如剃頭的拍巴掌——完事啦。”
楊豹默然,心中卻不無感觸,固然福禍無門,唯人自招,固然因果報應,只爭遲早,但血淋淋的事實,卻總是令人難以釋懷的……
不知什麼時候,繆千祥已經挽着韋秋娘走出屋外,自帶角懸掛着的紅油紙籠光暈投灑下,兩個人正依偎好緊,粉濛濛的華輝,雖有點褪色,卻仍掩不住那一片絝麗馨芳,在這一刻裏,他們的世界,大概不會有別人了吧?
夜空中,疏星閃爍。
有半強月。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