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千祥在身形騰空的一剎,先是眼前發黑,心臟猛烈收縮,混身的血液似乎都衝集向腦部,耳旁風聲呼呼,天地一片暈暗,他不免有些驚恐,生怕自己就這麼不停不歇的往上飛,直達飛霄之外!
很快的,這樣的憂慮迅速消失,但新的恐懼又接蹈而來——他發覺上衝的勢子雖已停止,人卻似隕石般打著旋轉墜落下來,四周的景物攪混翻騰,大地像是迎著地撲面而至,點點燈火,更似鬼焰飄忽,不比人間。
在極度的慌亂中,他驚然驚悟及該做的動作,想到了汪來喜那短促卻仔細的各項教示,於是,他努力將下墜的軀體前翻,勾首弓背拋腿中,雙臂迎風揮場,一個急速的斤斗過後,頭頂響起“澎”的一聲充氣聲響.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震盪,往下墜落的速度立刻轉緩,而震盪從開始到停止的瞬息裡,差一點就把他的雙臂關節拉脫了臼!
所有情況的發生,僅為須臾,人卻已從十多丈的高空降下了三四丈,繆千祥依照汪來喜的指點,費勁的操縱著握把連繫於綢布四角的鋼絲,他的目的,要使這朵菇葷形的大圓傘儘量斜飄——飄得越遠越好,至少,也希望能飄出“雙老閣”那高大的圍牆外面。
圓菇狀的綢布兜風飄蕩,搖擺的極為厲害,繆千祥咬牙突目,拼命拉扯握把,調整方向,使他降落的角度偏向高牆那端,真個說時遲,那時快,就眨眨眼的功夫,人已險極的擦著牆頂掠過,由於過份緊張,他竟忘記拳收雙腿,足踩傢伙碰上牆頭,不但痛得他淚水迸流,下落的身子亦猛的打了個翻轉,就這樣重重的摔跌在地!
原以為有那塊傘形的綢布緩衝,著他的反彈力會微弱甚多,繆千祥卻沒料到這一下來,居然仍有如此強烈的衝撞勁道,直跌得他滾了三滾,滿天星斗環繞,險些將隔夜飯都擠壓出來!
任是摔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這時刻他卻沒有時間去留意是否有人追趕,也沒有餘暇來觀察周遭的動靜,他只集中全部精力,朝著大概選定的方位奔跑——那個方位的某一處,孫有財正在等候他們,亦是他們事先約妥的集合地點。
其實,繆千祥只是自己認為在“奔跑”,事實的情形卻可憐又復可笑,他決不是奔跑,卻幾乎是在連滾帶爬,三步一個踉蹌,五步一個斤斗,跌下去再掙扎著站起來,站起來又很快的跌下去,但不可諱言的是,過程雖則這般辛苦,他總是向著目標區逐漸接近了。
四周一片晦暗,地形崎嶇起伏又山岩疊布,繆千祥爬著摔著,跌跌滾滾,滿頭滿臉的灰沙滲合著滿頭滿臉的汗水與淚水,僅這短短的一小段路途,他已覺得精疲力竭、身心交瘁,但不能死在當場算了!
就在他後力難繼,無比沮喪的當口,暗影中,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抓住他的右肩,觸受到這意外的侵擾,他尚來不及驚喊出口,人已被那隻強有力的手掌猛然拖入石隙中間,耳邊踉著響起孫有財低促的聲音:
“老弟,不要出聲!”
繆千祥知道已經抵達地頭了,精神一鬆,竟有著全身癱瘓的感覺;他斜倚在山岩腳下,吁吁不停的喘息,在心腔上的劇烈跳動中,光能龕張著口唇,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輕輕拍著繆千祥的肩頭,孫有財隱在黑暗裡的面孔貼到近前,那張面孔上如布陰霾,沉翳得令人心驚肉跳,裡外著慌:
“看光景你們是出事了?”
點點頭,繆千祥仍然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說起話來也是上氣不接下氣:
“不……不知怎麼……搞的……那……那根吊人上下的……皮索……忽然斷了……接,接著,‘雙老閣’的……人……人馬就大批出現……包圍了我們……”
孫有財啞著聲道:
“事先沒有接到警告?”
繆千祥手捂胸口,吃力的道:
“沒有……情況的演變,就那麼突兀,只一下子,我們就吃人家圈套了……”
孫有財冷著臉道:
“周才呢?周才不是說好在下面替你們把風的麼?他卻去了哪裡?”
乾嘔了一聲,繆千祥又吞了口唾沫:
“不曉得周才去了哪裡,一發覺皮索斷掉,大夥業已陷在塔頂了,事前事後,全沒看到周才的人影,亦未聞及任何動靜……”
咒罵了一聲,孫有財一面向石縫外探頭探腦,邊焦急的問:
“你們是用什麼法子往外逃的?其他的人呢?你看到他們跑出來沒有?”
繆千祥人都好像虛脫了,他靠在又冷又硬的山岩上,有氣無力的道:
“大家都是依來喜哥想出來的法子逃命,那法子有些不可思議,但相當有效……我是第一個飛出塔外,我那四位老哥是個什麼情形,卻根本沒有時間去察看……”
孫有財疑惑的道:
“飛出塔外?”
繆千祥苦笑道:
“一點不錯,飛出塔外,從十多丈高的塔頂飛射出來,和騰雲駕霧差不離……”
愣了片刻,孫有財神情古怪的打量著緩手祥,欲言還止的道:
“老弟,你從塔頂逃出來的辰光……呃,有沒有捧著或是碰著腦袋?”
繆千祥愕然道:
“跌是跌得不輕,但,但好像不曾碰著頭部,孫兄,你為什麼這樣問?”
敲敲自己腦門,孫有財哺哺的道:
“稀奇,真稀奇,‘飛’出塔外,從十多丈高的塔頂‘飛’出來,還騰雲駕霧哩……”
繆千祥忙道:
“你不要不相信,孫兄,我說的都是實話,否則你可以問我四位老哥--”
嘆了口氣,孫有財道:
“我倒是真想問問,老弟,如果他們能夠逃出命來的話!”
驀地打了個寒顫,繆千祥不覺心往下沉,舌頭也宛如發了直:
“孫……孫兄,我的幾位哥哥,他們……該不會遭到什麼事故吧?”
孫有財沉默了一會,才十分艱澀的道:
“話很難說,你知道‘雙老閣’的厲害,道上同源,只要能夠不招惹他們,都儘量遠避著,咱們卻主動虎嘴拔毛,上門觸人家的黴頭,若是一旦失風陷落,樂子就必然小不了!”
繆千祥心似油煎,惶惶不安:
“孫兄,莫非你已判定我那四位老哥是落在‘雙老閣’手中了?”
抹了把臉,孫有財笑裡透酸,看得出他和繆千群一樣不落實:
“找又不是未卜先知,我如何能以驟而判定什麼?但形勢不妙,卻可斷言,人不回來,就難往好處去想……”
繆千祥愁眉苦臉的道:
“孫兄,我已經亂了方寸,倒要請你點一條明路出來,該怎麼辦是好?”
孫有財怔怔的道:
“什麼怎麼辦是好?”
繆千樣道:
“我是說,萬一我的老哥們陷了進去,要用什麼法子去搭救?”
暗影裡,孫有財的表情一片模糊,但光是意會,也體驗得到他形色的無奈:
“老實說,這會兒我還想不到那上面,但求上天保佑,把他四個熊人通通送回來,我就阿彌陀佛了;老弟,你是方寸已亂,我也心亂如麻,你看的是眼前,我瞧的是往後,假設果真出了統漏,別說你幾位拜兄遭殃,我的麻煩就更大了!”
繆千祥有幾分不高興的道:
“你會有什麼麻煩?”
低籲一聲,孫有財啞著嗓門道:
“‘雙老閣’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龍潭虎穴,你四位老哥在這種情形下落到他們手裡,他們為了追根究底,勢必會動刑逼供,‘雙老閣’在這一方面的手段十分傑出,方法歹毒無比,你四個老哥不是銅鐵羅漢,豈有不據實吐露的道理?如此一來,機密全洩,我,我朝後還有好日子過麼?”
僵窒了半晌,繆千祥頗懷歉意的道;
“是我沒有想到這麼多,孫兄,牽連了你,實在不好意思……”
擺擺手,孫有財道:
“如今也不必說這些客套話了,咱們好歹是在一條船上,要同舟共濟,才有希望渡過難關,且走一步、算一步吧,唉……”
繆千祥怔忡著沒有說話,腦袋裡是一片混亂,亦是一片茫然,他實在不敢想像,萬一他的四位拜兄落入“雙老閣”手中,他該如何因應是好。孫有財固是一個可以幫忙的朋友,但看他的模樣,彷彿亦是六神無主,慌了手腳,此情此景之下,委實令人難以對他產生信心。
孫有財同樣一語不發,似乎也陷入沉思之中,他的身子縮成一團,不但紋絲不動,且毫無聲息,要不是繆千祥知道有個活人窩在那裡,姓孫的簡直也像塊山岩一樣了。
時間就這麼悄悄流逝,一分一寸的流逝,天地之間,什麼事物都有個早晚遲速,只有光陰這玩意是決不稍停的,不管你怎麼苦挽強留,它總是按照它的固定順序消失,換來一個同樣的假象,卻已是另一段未來了,現在也是如此,天色已經慢慢透亮,漆黑的天幕,不落痕跡的在東方翻起一抹淡魚肚般的灰白……
孫有財忽然輕咳一聲,臉上和東方的天幕同樣的一片灰白,他十分疲乏又十分沮喪的道:
“天快亮了,老弟。”
驚然一驚,繆千祥震悸的道:
“怎麼還沒有人來此會合?”
孫有財氣色委頓,無精打采:
“說的就是這話,老弟,恐怕真個出了大問題啦!”
繆千祥遲疑的道:
“那,我們卻該如何是好?”
望望天色,孫有財一骨碌爬起身來:
“我們得走人,否則一待天光大亮,視野清楚,就一個也脫不了身!”
繆千樣急道:
“但,但我的老哥們!”
一把將繆千祥拖起,孫有財低聲咆哮: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剩下你我兩個,還能在外頭動動腦筋,走走門路,如果吃人家一網打盡,便抓瞎到底,又到何處喊冤去?”
想想也對,繆千祥連忙爬起,隨著孫有財閃閃躲躲的離開匿藏之處,趁著那一抹迷濛的天色掩護,儘速逃往山崗之下,說狼狽,可還真夠狼狽!
從“樂合居”的後門繞進密室,繆千祥和孫有財都已累得同孫子一樣,正待舒一口氣,卻赫然發現那張大床上橫臥著兩個人,孫有財反應迅速,猛退一步,右臂倏翻,袖筒中一柄雙刃匕首已到了手中,級幹祥頓時醒悟,也從後腰間拔出單刀比劃著,目光瞧向大床上的兩個人,卻怎麼看怎麼眼熟。
於是,床上的人翻了個身,竟是汪來喜的口音——雖然暗啞低沉,卻確是汪來喜的口音:
“唉,到底還是掉進去兩員……”
孫有財立刻收回匕首,踏前一步,又驚又喜的叫嚷起來:
“來喜老兄,我的皇天,來喜老兄,果真是你,乖乖,還有我們楊老大也在,謝天謝地謝菩薩,好歹是回來了一雙半,不曾全軍覆沒……”
繆千祥不禁一陣激動,眼眶發熱,鼻端透酸,他哽著聲叫:
“來喜哥,天可憐見,還饒回了你同豹哥!”
孫有財趕緊點起蠟燭,在青紅色的火苗閃動下,映照出床上兩個人的模樣,不但衣衫破碎,披頭散髮,而且混身青紫,瘀血斑斑,形狀之狼狽,比他二人尤有過之,好像才從一群惡狗嘴裡逃出來的德性,真叫慘!
楊豹的眼神鬱倡僵滯,一瞼的預唐,他有氣無力的道:
“你們沒有等著姜三同潘肥?”
繆千祥抹著淚道:
“一直等著快天竟還沒等著人,孫兄說不能再等下去了,要不然,恐怕通通走不脫。”
點點頭,楊豹沉重的道:
“回來是對的,既然等到這個時間尚不見人,十成十是凶多吉少,叫人逮了,再等下去也是白搭,沒得還又賠上一雙……”
孫有財道:
“二位怎麼不到預定的聚集地點會合?卻叫我和繆老弟擔了半夜的心事!”
汪來喜接口道:
“還說呢,我是落在一片松樹林裡,摔得個七葷八素,待將爬起來,追兵已近,好不容易翻過牆去,卻離著集合點成相背的方向,眼看人家橫在中間,想過來也過不來,只有腳底抹油,朝著‘樂合居’幹活了……”
楊豹也倦怠的道:
“我運氣較好,掉在一幢樓頂上,只壓碎幾片瓦,幸虧沒有穿頂墜落,我是慌了,自樓頂下來後,光曉得揀那僻靜的角偶走,不知怎的竟從一道小側門中溜了出來,那時節業已不辨東西南北,哪還找得著集合的地方?好在經過一番瞎撞,卻糊里糊塗到了大路,順著路才回到這裡,我抵達的時候,來喜也才剛剛到……”
孫有財沉吟著道:
“也不用洩氣,說不定那兩位老兄如今正躲在什麼地方避風頭,咱們無妨多等些時,要是運氣好,他們自個就溜回來啦!”
楊豹木然道:
“但願是如此……”
略一猶豫,繆千祥輕聲道:
“孫兄,為什麼不設法走走其他路子去探一探?爭取時效最為要緊,早點知道結果,也可以早點拿定主意!”
孫有財皺著眉道:“你倒說說看,有什麼路子可走?”
繆千祥道:
“譬如說周才那邊,是不是能從他那裡問出點消息來?”
不由驚然驚悟,孫有財微顯不安的道:
“我幾乎忘了這個王八蛋,不錯,得趕緊著人到‘雙老閣’去探探消息,如果周才也掉了進去,此地便不安全了!”
汪來喜關切的道:
“在‘雙老閣’裡,你另外還有路子?”
孫有財道:
“可以試試看,至少打聽打聽動靜還能找著人,來喜老兄,我這就出去安排,此外,各位也得立即離開‘樂合居’,我會另給你我找地方安置……”
說完話,孫有財急匆匆的推門出去,看他那種腳不沾地的忙活狀,顯然是真個看了慌,誰都預想得到,萬一周才失風被擒,他可決不是咬得住牙關的人,這裡遲早會叫人抄了窩!
繆千祥坐在桌前,有些失魂落魄的瞧著燭火發呆,江來喜下床躍著鞋子來到他對面坐下,先低咳一聲,才神色和悅的道:
“你在想什麼,樁兒?”
唏噓裡謬千祥痛苦的道:
“要是福根哥與一心哥真個落到‘雙老閣’那些凶神手裡,事情就大大的不妙了,他們是為了我才歷這一劫,說什麼我也不能袖手旁觀!”
汪來喜慢吞吞的道:
“你不關心那條翠太龍丟了沒有?”
身子倏然一震,繆千祥失聲道:
“莫不成是丟了?”
汪來喜搖頭道:
“東西好端端在著,豹哥跌在瓦面上是偏僕下去的,要是換成仰跌,就包管將寶物壓碎,裡外一場空了,我特為告訴你一聲,好叫你放心。”
繆千祥面頰的肌肉抽搐著,極為難過的道:
“翠玉龍固然是到了手,但福根哥同一心哥卻陷進了虎穴,就算我能保著這條龍回去換來秋娘委身下嫁,這段姻緣亦未免太過血腥冷酷,會使我終生不安,來喜哥,我想通了,如果東西能換出兩位老哥,我寧肯不娶老婆,也不要叫良心受一輩子責難!”
汪來喜長吁一聲:
“你能這麼想,足見你毛心仁厚,不曾昧於私慾,但現在隔著那一步還早,該怎麼應付,我們到時候再打算,且走著瞧吧!”
床上,楊豹啞著聲道:
“等聽過孫有財的回信再做定奪,趁這個空暇,大家都小睡一會,養足精神才好辦事,光犯愁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繆千祥除了滿懷憂慮,卻是毫無睡意,心裡懸掛著兩位拜兄的安危,根本就睡不著,他是越尋思越懊恨,耳邊不禁想起了孫有財早先說過的話——天下之大,有幾個女人是值得好幾條性命的?
山偎林旁,築得兩間茅屋,茅屋外面,有竹籬圍繞,一條土狗,幾隻斑毛雉在追逐奔跑,光景很是平靜祥和,但是,茅屋內的氣氛,卻是一片肅然,半點祥和的味道也沒有。
茅屋中並無任何陳設,只泥地上平鋪著一張大草蓆,楊豹、汪來喜、繆千祥三人都盤腿坐在草蓆上,孫有財打橫陪著,這時節,四個人的四張臉孔,全似抹上一層灰,陰霾得緊。
僵窒了一陣之後,汪來喜打破沉寂,嗓眼裡卻似塞著一粒棗核:
“這麼說,已經確定姜三和潘肥掉進‘雙老閣’手裡了?”
孫有財黃臉上透著一股黑氣,乾乾澀澀的道:
“消息不會錯,兩個人都被押了起來,聽說潘一心潘肥還跌扭了腿……”
汪來喜沉沉的道:
“那麼,他們丟了什麼東西,也必然查出來啦?”
孫有財一攤手道:
“這還用說。”
楊豹搭腔道:
“周才呢?這傢伙失風露底沒有?”
孫有財道:
“他見機得快,倒是腿腳滑溜先走了人,不過我到現在還沒有找著他,八成是暫避風頭去了,‘雙老閣’裡頭的眼線告訴我,周才託人請了病假,依我判斷,他是躲著觀望風色,若是牽連上他,居然一走了之,否則,他們將回去當差……”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拿眼瞅著汪來喜:
“如若仍須利用周才這條路子,必得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萬不得咬他出來,否則,他自身難保,如何還能替我們臥底做接應?來喜老兄,我要冒昧請問一句,姜潘二位兄臺,是挺熬得住抑或挺熬不住?”
哼了一聲,汪來喜不快的道:
“人是肉做的不是?刀斧相加之下,誰敢保證扮得成英雄好漢?別說他兩個我應承不起,既便換成你我,恐怕也一樣會心餘力細!”
孫有財打了聲哈哈,忙道:
“你別生氣,來喜老兄,我只是問問罷了。”
楊豹也嘆喟的道:
“‘雙老閣’是什麼地方,那些人又是什麼樣的惡煞?逼供迫招都是一等一的行家,要叫他兩個挺熬不吐,實在是難,孫兄,裡面的情形你比我們更清楚,應該不會對我的兄弟有所強求。”
搔著頭皮,孫有財道:
“這檔子事,可叫麻煩了……”
突然,汪來喜道:
“老孫,竹蘭雙老‘血合字會’謝獨那樁公案,這兩天有沒有新發展?”
孫有財也是個反應快捷、心思細密的角色,聞言之下,立時有了精神:
“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來喜老兄,你不提,我還差點忘了這個枝節,不錯,弄得巧,或許可以在這上面找空隙、玩花樣!”
汪來喜並沒有什麼喜悅的表情,他雙目平視,不徐不緩的道:
“可是有了狀況?”
點點頭,孫有財道:
“雙老下了‘青蛇帖’,還由阮姨娘、向繼終親身出面拿過言語,但勝謝的硬是不買帳,尤其話更說得難聽,雙老這一下算動了真怒,兩邊業已約定三日之後在‘白花坪”談判,所謂會無好會、冥無好宴,事情鬧到這步田地,恐怕也談不出個了局來,極可能弄到半截腰上就是一場惡戰。雙老這邊正在加緊準備佈署,忙得人仰馬翻,目前大概抽不出空來搭理姜、潘二位老兄的事,只要他們一朝離開老窯,就是絕妙機會,我們趁隙設計救人,大有成功之望!”
繆千祥兩眼發光,禁不住也興奮起來:
“這可是天賜良機,來喜哥,他們真個有救了!”
汪來喜淡淡的道:
“法子固然要想,可別先往好處盤算,儘管‘雙老閣’精英皆出,卻是必然留下後守之人,這留守的角色,便不易相與,人家伸根指頭,足比我們大腿,打譜潛進去行事,仍然危險重重,要是認為撿著便宜,掉以輕心,很可能就落得一窩炒!”
於笑著,繆千祥吶吶的道:
“是,來喜哥說得是,不過,呀-…總比,雙老在著要容易……”
汪來喜又凝神思量了一會,低聲道:
“老孫,你還是得回去鋪排一下,能找著周才出面自是最好,若是找不著,至少也要設法把押人的地方查清楚,誤打誤撞總不是路數,時機是稍縱即逝,三天後的機會如果把握不住,大家就只好認命!”
孫有財一躍而起,十分帶勁的道:“我這就去辦辦看,各位等著我回消息便是。”
望著孫有財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竹籬之外,楊豹有幾分惴惴的問:
“來喜,你看能成不能成?”
索性一頭躺下,汪來喜問聲道:
“又是那句老詞兒了,豹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且看大夥的運道吧!”
繆千祥的視線投注向屋外的天空,而天空卻是陰霾的,他在心裡默默祈禱,禱唸無所不在的神抵大發慈悲,好歹也讓這次空鬱雲,亮出一抹青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