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個不十分繁華的英里谷。
他們幾乎把整個英里谷踏遍了,方才找到家小客棧,二人要了間清靜的客房住下。
韋英風為柳亦楓倒了杯清茶,道:
“前輩,喝杯茶,歇歇腳。”
柳亦楓現出他難得的笑容,道:
“你這小子,倒懂得敬老尊賢!”
韋英風自己也啜了一口茶,笑道:
“前輩不介意,我……”
柳亦楓阻止他再往下説,説:
“江湖中人,不拘小節,年輕人剛出道,多學點,不要文縐縐的,不興這-套。”
這最合韋英風的胃口,他最不喜吐俗的禮儀,大笑道:
“多謝前輩教誨!”
柳亦楓不語,略微沉吟了一陣之後,抬頭道:
“你本姓-一韋?”
韋英風想不到他會這麼問,乃微微一笑道:
“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在下韋英風。”
柳亦楓一瞪細眼,大聲道:
“令尊……”
韋英風拿出腰間的玉佩,在手中微晃,道:
“前輩……”
柳亦楓不看則已,一看韋英風手中的“玉佩”,面孔已逐漸變得一片慘白。
這是極度的悲愴與興奮的糅合。
他嘴唇顫抖着,細眼中淚光隱隱。
他體內血液-陣沸騰,禁不住又消沉了,喃喃自語地道:
“萬年,到底讓我找到了,真的讓我找到了,你瞑目吧!”
他猶陷入昔日的幻境中,他的眼眶一圈圈的擴大,隱約映射着-股怒氣……
韋英風見狀,一時亦不敢打擾他,好-陣子,微微嘆息-聲,沉聲道:
“前輩,請為我解開身世之謎!”
柳亦楓神色微形黯然,慘然道:
“我不是前輩,我是你舅舅!”
韋英風的面孔,展露出一個極度的驚愕,他悶聲不語。
緊接着又起了-絲痛苦的痙攣,他大聲叫道:
“你……你是我舅舅?”
柳亦楓苦澀地一笑,聲音暗啞的道:
“你終於長大了!”
空氣中仍然是一片沉默,有些窒息的沉默。
韋英風情緒激動得幾乎無法剋制。
他汗如雨下,深沉的瞳孔中,透出一絲難以明言的悲哀。
自小沒有親人,孤苦伶仃,秋長天細心照顧,他早已習慣自己是個孤兒這個事實,現在有人自稱是自己的親人,他有些不能適應。
韋英風陷在極端的痛苦中,他想起自己的身世,想起秋長天的慘死-一
他嘴角泛起一絲淒涼的微笑,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啞聲道:
“舅……舅舅,我應該高興,至少我還有個親人。”
柳亦楓望着韋英風那糅合着剛毅的面孔,心頭一陣側然。
他早該看出,眼前這位青年,跟昔日名滿江湖的韋萬年,太相像了,一樣英俊,-樣善良,一樣有超人的武學修養……
只是,他不敢相信,他們就這麼容易的碰上了,他還以為老天爺會再折磨他們呢!
柳亦楓淡淡的一笑,道:
“秋總管,他對韋家的恩情,如同再造,風兒,你要好好待他!”
聞言之下,韋英風微微一悚,語聲有些哽咽,沉聲道:
“秋伯伯他仙逝了!”
這句話如一聲悶雷,柳亦楓微微嘆口氣,低沉的言道:
“秋總管是為韋家而犧牲的吧?”
韋英風雙目盡赤,大叫道:
“我會為秋伯伯報仇的!”
柳亦楓點點頭,道:
“是誰殺了他?”
韋英風毫無表情,淡淡的道:
“他來不及告訴我,他只叫我拿玉佩來找舅……舅舅,再設法報仇。”
韋英風長這麼大,都沒有叫過“舅舅”兩字,所以有點難出口。
柳亦楓十分清楚,韋英風繼承了其父的熱情和正義感,為人豪邁磊落,他非常欣慰!
柳亦楓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道:
“仇當然要報,血債血還,你不用太急。”
韋英風暗自忖道:
“都怪自己,當時放走一個活口,卻忘了問他什麼來路的。”
他又道:
“舅舅,秋伯伯要我問您……”
柳亦楓搖搖頭,道:
“你不問,我也要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家仇你是-定要報的!”
韋英風雙眉一皺,急道:
“那就請舅舅快説。”
柳亦楓有些擔心説出來,會令韋英風受不了刺激,但這事卻非説不可。
他望着韋英風,沉聲道:
“你先平靜你的心情,你要像你爹做個勇敢的大丈夫。”
韋英風聞言之下,輕微顫抖,他終於確信自己也曾經是個有“爹”的孩子。
雖未見過自己的父親,但是由舅舅的口氣,跟表情,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必定是位英雄。
柳亦楓又喝了一口茶,哼了-聲,道:
“一想到那些卑鄙的狗養東西,我就恨不得立刻手刃那些兇手。”
韋英風行些緊張,道:
“舅舅……”
柳亦楓瞪目,搖手道:
“別打岔,聽我説。”
他站起來,接着又道:
“二十年前……”
他望着韋英風,忽然改口笑道:
“你今年二十-歲了吧!”
韋英風微微一笑,點點頭。
柳亦楓有些感慨,怔了怔,道:
“這就沒錯,二十年了。一晃眼,這件事也已經二十年了。”
韋英風迫切想知道有關自己的一切,柳亦楓卻陷入回憶的深淵,恍恍惚惚的,令他更心急。
他剛要開口催促,柳亦楓又道:
“我跟桃花郎是多年至交的好友……”
韋英風心中暗吃一驚,在明月宮時看他-心要致桃花郎於死地,實難叫人相信他們曾是好友。
柳亦楓哼了一聲,微怒道:
“我真是瞎了眼,才將那狼心狗肺的東西當成朋友,否則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韋英風接道:
“什麼事?”
柳亦楓無限悽楚的,道:
“韋家滅門血案!”
韋英風面色全變。
剎時,一切聲息驟而靜止,他面孔上説不出混雜習些什麼,憤怒、痛苦、辛酸、悽慘……
柳亦楓實不忍再説下去,可是又怎能隱瞞?
他好像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告訴韋英風:
“那年,桃花郎對我説,他患了怪病,需用天山千年的雪水熬藥才能治癒,為了救他,我日夜趕去天山,千辛萬苦的取回千年雪水,悲劇就在此時發生了……”
柳亦楓説到這裏,停頓了下來,讓自己情緒略為平靜些,韋英風不敢再打擾他。
他喝口茶,鎮靜的道:
“原來這只是一個計,騙我離開韋家,他們才好動手。……”
韋英風忍不住插咀,道:
“他們,除了桃花郎外,還有誰?”
柳亦楓咬牙切齒地道:
“我要是知道,豈能容他們活到現在?”
韋英風又道:
“我們韋家跟他們有什麼仇?他們如此狠心下手。”
柳亦楓霍然破口大罵道:
“要有仇,報仇,我有什麼話説?他們不過為了韋氏秘籍、‘紫霞劍’及《紫霞劍譜》,就犯下這傷天害理的滔天大罪。”
韋英風微覺-怔,伸手摸摸帶在身上的秘籍、劍譜及紫霞劍,想不到竟是整個血案的導火線。
柳亦楓皮肉不動的道:
“你的生日是八月十八日,對吧!”
韋英風點點頭。
柳亦楓仍是面無表情,怒道:
“桃花郎利用我不在,慫恿你爹提早為你慶週歲,廣請武林同道至韋家為你祝賀。”
他氣得面紅氣喘,右手握掌,朝桌面猛力一拍,頓時桌子四隻腳應聲齊倒,桌面上的茶杯碎了一地,可見他這-掌的勁道。
韋英風嘆了一口氣,道:
“舅舅先別憤怒,風兒自會為爹爹討回公道。”
他的話聲甫畢,柳亦楓突然狂笑道:
“好!你爹在天之靈會瞑目的。”
韋英風但覺惆悵,原來韋家竟有這些辛酸,又因我的週歲而起,不報父仇,誓不為人。
韋英風在心中,暗暗地告訴自己!
柳亦楓又道:
“桃花郎他們的人混在賀客人羣中,本來喜氣洋洋的客廳,在他一聲令下,頓時成了慘絕人寰的修羅場,只要出手阻止的,一律慘遭殺害。”
説到最後,語聲都哽咽住,眼淚直欲奪眶而出,全身不住的輕顫。
他臉上閃過一種奇異的光彩,驀然狂吼道:
“風兒,你知道嗎?一夜之間,死了數百名同道好友,韋家五十多口,除了你和秋總管外,竟無一倖存者,風兒,你沒有看到那種情景,一條一條的死屍,斷手削足,開腸破肚,風兒,慘不忍睹……”
他的聲音如破鑼,又似乾嚎,令聞言者,不由全身為之一震。
他在江湖中頗盛負名,這些話出自他的口中,更叫人顫慄。
敵人如此殘酷不仁,連不會武功的僕役,都不肯放過,怎不令他悲憤呢?
韋英風驚的像只呆鳥,面孔已氣得發紫,張口結舌,-聲不響。
柳亦楓見狀,甚為不忍,出事的當時,他不過還在襁-褓之中,卻已身罹這場大浩劫。
這樣的事情對他的傷害,實在太大下,幸老天爺有眼,今日能夠倖存。
韋英風只是呆呆地站住,沒有-滴眼淚,沒有一句哀怨。
柳亦楓拍拍他的肩膀,道:
“風兒……”
韋英風猛地又想起一個人,回首道:
“我娘呢?怎沒聽您提起?”
柳亦楓面上紅一陣,白一陣,恨聲大喝道:
“不要提她!”
吼聲中,柳亦楓已如一隻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頹然不語。
韋英風甚不解,他的娘應是舅舅的姐妹,為什麼不準提她?
韋英風踏進一步,伸出右手,拉着柳亦楓的衣角,不解的望着他。
柳亦楓一抹嘲弄的苦笑,慢慢浮上他的嘴角,苦澀的道:
“你娘使柳家不幸,我這個做哥哥的該負大半的責任。”
柳亦楓好像在剎那間換了-個人一般,適才的憤恨,一變而為痛苦、怨恚。
韋英風不敢再問下去,沒有人説話,室內有一陣的沉默。
片刻——
柳亦楓偷偷地向韋英風注視了-陣,一抹淡然的笑,道:
“還好,你像你爹,否則,我真要懷疑你是……”
韋英風在等他繼續説下去,他卻住口不再説話了。
韋英風面孔上泛起-片迷惘,低聲説道:
“舅舅是懷疑我什麼?”
柳亦楓深沉的一笑,喃喃説道:
“你像你爹就好了。”
韋英風忽然雙眉一蹙,説道:
“什麼人在外面?”
柳亦楓望着韋英風深意的一笑,甚是滿意他的警戒心。
門口響起小二的話聲:
“兩位大爺,小的是來看看大爺掉了什麼沒有?”
柳亦楓、韋英風正感愕然之際,小二又道:
“爺們不知道,我們店裏一下子,每個客官幾乎都掉了東西,又都不知怎麼掉的,把整個店裏快翻遍了,就是找不到掉的東西,小的來……”
韋英風心中早已明白,但他還是問道:
“店家是來看看東西有沒有放在我們這裏?”
店小二連聲道:
“大爺不要誤會,小的只要看看人爺有沒有掉了什麼。”
柳亦楓懶得聽他羅嗦,大刺刺的道:
“沒有,去!去!去!不要在那裏鬼頭鬼腦。”
韋英風暗自一曬,忖道:
“舅舅倒是條鐵錚錚的硬漢,只是他沒有了解小二哥的意思。”
於是,他又道:
“小二哥,有話你就進來説吧!”
店小二聞言,立即推門而入,見到一地雜碎,不敢多説。
柳亦楓心情正紊亂,一瞪眼,道:
“掉了東西是我們的事,要你來操個什麼心?”
店小二恭身哈腰道:
“大爺別生氣,説是奇怪,東邊那間的客官掉了頂草帽,南邊的那對夫婦,就那女的掉了雙繡花鞋,還有住在左……”
柳亦楓已不勝其煩,吼道:
“那關我們屁事……”
店小二覺得已把話説的那麼清楚,怎麼這位大爺如此不通人情,莫非真會是他們?
店小二笑道:
“小的意思是……”
韋英風已心裏有數,有些啼笑皆非的道:
“小二哥,你自己四處看看,有沒有別人掉的東西在我們屋裏。”
店小二連聲應諾,面帶難色,笑道:
“本來嘛!我説掉的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就算了,偏偏那些人非找回來不可,實在對不住!”
韋英風笑道:
“真難為你了,説不定偷的人已經離開客棧了呢?”
店小二搖搖頭道;
“怪就怪在這裏,大半天也沒有見着什麼人從裏面出去。”
韋英風也想不透問題出在哪裏,偷了些不值錢的東西,何必呢?
他微微一笑,窒然不語。
店小二見兩人都不再説話,乘隙一雙鼠目,滴溜溜的向房間四周張望,又不時往韋英風及柳亦楓身上上下打量。
實在看不到可疑的東西,整個房間空蕩蕩的,除了原有簡單的設備外,什麼也沒有。
店小二小心的賠罪,連忙躬身退出房間。
韋英風,正待開口……
柳亦楓瞪目道:
“難道會是他?……”
韋英風聞言,道:
“誰?……”
柳亦楓哼了聲,怒道:
“躲了這麼多年,到底出現了,如果讓我查明他參與此事,我非剝他的皮不可。”
韋英風問道:
“舅舅在説什麼?”
梆亦楓沉聲道:
“司徒忌,聽説他也參與當年的事,我要找他查證一下。”
在他語聲甫出之際,身形倏然彈出,人已在房外五六丈外。
他回頭對韋英風道:
“你留下來等我!”
餘音尚在,人已去得無影無蹤!
韋英風有些莫名其妙,本想跟去看看,可是柳亦楓又叫他留下,即使萬般無奈,他也得等柳亦楓的消息。
韋英風無意識的坐在牀沿,想着自己悲慘的家庭,想着柳亦楓所説的每一句話。
忽然一-
他的表情凝結了,略感一怔,因為,他發現有人在屋頂上行走。
他悚然一凜,莫非仇人已發現我們的落腳地方,又跟蹤而至?
這一忖思,上面的人又不動了。
韋英風十分納罕的立起身來,抬頭望着……
他雙目凝注,心中想道:
“來者只有一人,輕功已達爐火純青,只不知其他功夫如何。”
過了片刻,那人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他謹慎的留意來人的舉動。
當他正待開口引出來人時——
驀然一聲,韋英風知道那人已自屋頂上躍下,正站在他的房門口。
他有些迷惑的想道:
“此人似乎沒有什麼惡意,但行動又如此小心翼翼的,目的是什麼?”
想着,門口有一個蒼勁的聲音響起:
“韋公子,可否容老夫與你一談!”
韋英風微一猶豫,道:
“在下韋英風,請前輩現身一見!”
由聲音判斷,來者年紀可能不小於柳亦楓,故稱一聲“前輩”。
韋英風目光移向房門,-個瘦瘦小小,形像猥瑣的漢子,年約五旬,穿着一身黑衣,他一眼瞥見韋英風,不由全身一震,道:
“虎父虎子,韋公子英姿煥發,老夫自慚形穢。”
這些話説的韋英風不好意思,心中奇怪——
為何初次見面即如此推崇,此人與韋家必是舊識。
韋英風淡淡一哂,道:
“前輩謬獎,前輩識得先父?”
那人忽然全身-震,道:
“韋大俠乃是天下仁義雙全的第一俠士,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韋英風心頭亦是一震,頗感驕傲,道:
“前輩如何稱呼?”
來人淡淡道:
“老夫司徒忌是也!”
韋英風雙目倏睜,脱口道:
“咦!前輩就是司徒忌?”
韋英風眼前這位正是江湖上,人稱“蓋世神偷”的司徒忌。
他喜歡偷人家的小東西,原因是——偷只是他的興趣罷了。
他尤其喜歡在武林高手面前表現,使人吃了虧,還不好意思當面興師問罪。
司徒忌一見韋英風的表情,面泛紅酡,聲音痛啞,道:
“公子認識在下?”
韋英風記得柳亦楓説司徒忌或許曾經參與當年韋家血案,而他竟自己現身,這……
韋英風猜疑了一陣,啞然冷嗤道:
“你想來斬草除根?”
司徒忌聞言,驟然震驚,一臉痛苦,神情凜然,道:
“公子,誤會了,老夫只是仰慕令尊的人品,特來探望公子的。”
僵窒片刻一-
韋英風神色木然,哼了一聲,道:
“那在下倒要感謝前輩的盛情。”
司徒忌不愠不火,道:
“不敢!公子言重了!”
聲音喑啞。
韋英風仍對他懷有戒心,道:
“聽我舅父説……”
司徒忌打斷他的話,接口道:
“柳兄,亦是老夫舊識。”
韋英風故作不解,惑然道:
“聽他説你曾經參加殘殺我韋家的行動,不知前輩有何解釋?”
司徒忌並不急作答辯,道:
“有一天,柳兄與公子終會明白的。”
韋英風見他不否認,怒火陡升,嗔目切齒,手按紫霞劍,正待動手。
司徒忌面無懼色,氣定神閒,説他有恃無恐,倒不如説是視死如歸。
司徒忌不理會即將動手的韋英風,正色道:
“老夫今天特地來,只是要告訴公子有關當年血案的始末。”
韋英風勃然大怒,叫道:
“你別想移花接木,我不會放過你的。”
司徒忌浩嘆一聲,道:
“我要怕你殺我,我還敢來嗎?”
説的也是,韋英風不敢肯定。
接着司徒忌又道:
“有些話,時機未到,恕老夫不便明言。”
聽他語氣悠閒,韋英風不禁懷疑,這之間或許有誤會,道:
“那你來此的目的……”
司徒忌雙目炯炯,深刻而含有深意的道:
“因為某種因緣際會,我略知-些韋家血案的經過,或許能夠提供公子做為參考。”
韋英風神情怔忡,半晌不語。
司徒忌澀澀一笑,道:
“我們雖是初見,小時,老夫也抱過你呢……”
韋英風悵帳的道:
“在下暫且相信你,你要敢騙我,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司徒忌淡淡一笑,隨即神形蕭索,説道:
“公子,放心,對於令尊,老夫十分敬佩,對於他的後人,理當多加照顧。”
韋英風見他枯乾的面孔上,是一片真摯與懇切的神色,道:
“或許在下誤會前輩了。”
司徒忌神態僵木,沉靜的道:
“公子,你可知滅門血案的真兇是誰?”
韋英風知道是桃花郎,故作驚訝地道:
“莫非前輩知道,還請前輩明示!”
司徒忌嘴角一撇,道:
“江湖人多以為是桃花郎,其實,憑他也配?幕後另有主使人。”
聞言,韋英風悚然一震,青筋暴突,神色陰沉,問道:
“是誰主使的?”
司徒忌面無人色,極其困難的,開口道:
“據我推測,可能是‘獨尊門’的門主。”
韋英風聞言之下,全身一震驚,想道——
為什麼自我一出江湖,到哪裏所聽到的全是“獨尊門”,他們的勢力果真如此嚇人?
想到這裏,不禁嘴角有-絲冷笑,目光望向僵立的司徒忌,道:
“這該不是借刀殺人之計吧!”
司徒忌怔忡-窒,突然嘶聲狂叫,大聲道:
“老夫司徒忌在江湖上,雖算不得什麼英雄好漢,但也不至是個奸詐小人。”
韋英風只想刺探一下,聽他如此一説,反倒難堪,道:
“前輩,請勿介意!”
司徒忌搖搖頭,道:
“當年令尊對老夫有恩,所以血案發生後,老夫一直暗中調查,只是桃花郎是隻老狐狸,狡猾異常,所以我僅知其事有人,根據推測,很有可能是‘獨尊門’,只是缺乏證據而已。”
韋英風實不料事情會變得如此複雜,眼前這人,是友是敵,自己一無所知。
心中一陣混亂之後,韋英風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他故裝若無其事,道:
“有件事想請教前輩。”
司徒忌忙拱手,道:“不敢,公子何事?”
韋英風淡淡一笑,道:“前輩可認識先母?”
司徒忌猜疑驚惶了一陣,道:“令堂尚在人世呀!”
韋英風不由歡悦的大叫道:
“真的?她人呢?她在那裏?”
司徒忌怔窒須臾,正色道:
“老夫並不知道,不過,老夫要提醒你,在柳兄面前,少提令堂的事。”
韋英風真是不懂,自己母親的事,為什麼不能問,這中間又有什麼秘密?
韋英風急步上前,惑然道:
“為什麼?前輩,你告訴我,究竟為了什麼?”
司徒忌用力頷首,道:
“你母親柳亦蘭,長得非常秀麗,嬌豔出奇,千嬌百媚,是當年武林第一美人,多少英雄好漢都想一親芳澤,即使她已嫁給你父親,仍有人為她痴狂而自殺身死。”
韋英風淡淡一笑,他可以想像母親是如何的秀美,英雄配美人,多令人豔羨!
司徒忌眨了眨眼,淡然道:
“當她與令尊結合,誰不讚聲‘金童玉女’!他們婚禮也是當年一件武林大事,被傳為佳話,唉!只可惜……”
韋英風心口突一陣急跳,正待發問,司徒忌又道:
“合該你們韋家有事,令堂卻沒有好好珍惜這神仙眷侶。想當年,令堂也是位人人敬重的俠女,名滿江湖,是位難得的武學奇材。”
司徒忌面孔枯乾焦黃,此時更顯得憔悴委靡,悵悵的,又道;
“有-個秘密,令尊至死,猶不知道,令堂原來是桃花郎的情人。”
韋英風雙目倏嗔,厲烈叱道:
“你不要如此侮辱家母!”
司徒忌表情古怪,低語道:
“這些原是柳亦楓柳兄知道的,所以他才感到羞辱,不願提及令堂。”
他説到這裏,語聲驀然停止,雙目卻睜得甚大,眼角一閃,就看到一個身影。
原來,是店小二走過,司徒忌虛驚一場。
韋英風實在不懂,司徒忌似乎很害怕某個人,他一進來,即非常注意外面的情形。
他不能不有所懷疑,漫聲道:
“有仇家在尋你?”
司徒忌一笑,搖頭道:
“老太早不在江湖上走動了,哪來的仇家。”
韋英風又道;
“那你緊張什麼?”
司徒忌淡然一曬,道;
“你該關心的不是這些。有一點我還要告訴你,桃花郎是柳亦楓帶進你們韋家的。”
韋英風悚然-震,嗔目大吼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
司徒忌神色十分尷尬,韋英風又誤會他的意思了。
他舔舔乾裂的嘴唇,道:
“公子,老夫只是想告訴你,柳亦楓對令堂及桃花郎都極諒解,你儘量少觸動他的傷處。”
他説到這裏,不自禁的笑出聲來,接口又道:
“公子不要多心,老夫當承令尊的恩情,又是柳亦楓的好友,老夫全是一番好意,日後公子自然會明白的,老夫……”
説到此,又警覺的停止,目光再度向門口張望,匆匆道:
“目前老夫還不能見柳亦楓,也請公子暫時別讓他知道老夫來過,來日自會給公子一個交待!”
韋英風已知有人朝這裏走來,聽司徒忌一説,他尚未及開口,司徒忌已如一縷輕煙,消散無蹤了。
韋英風啞然失笑,自忖-一
幹“三隻手”的,什麼都可以不行,惟有跑給人家追的功夫可不能差!
想着,他忽然全身一震——
他説的到底有幾分真實了我娘跟桃花郎之間又有什麼秘密?
他眼前微覺-晃,連忙轉目瞧去,一條人影有如鬼魅般閃到眼前。
這人影即是柳亦楓,他的舅舅!
柳亦楓目光有意無意的往房內一望,他何等老到,道:
“有人來過?”
韋英風不知該怎麼説,終於還是説了謊,淡然道:
“哦!是小二送茶水來!”
柳亦楓不再多問,喃喃低語道:
“司徒忌這老小子,一向縮頭藏尾見不得人,他一定也來了英里谷。”
韋英風故裝糊塗,惑然道:“司徒忌是個什麼樣的人?”
柳亦楓皮肉不動,道:
“以前他是個好人,現在就不知道了。”
韋英風正色道:“為什麼?”
柳亦楓無限感慨,沉聲道:
“他跟我交情不淺,血案發生後,他突然在江湖中銷聲匿跡,不是挺令人生疑嗎?”
韋英風半晌不語,低首沉思,忽然,他又道:
“光憑這點也不足以證明,他與血案行關啊!”
柳亦楓欣然頷首,道:
“當然我亦不希望有這結果,只是,韋家出了那麼大的事,他怎麼不聞不問?”
韋英風故意問道:
“説不定他死了呢?”
柳亦楓神情一凜,隨即澀澀一笑,道:
“他也算是武林中的一位高手,不可能死的無聲無息,他斷然是隱居起來了。”
韋英風按柳亦楓這番話來判斷,他幾乎可以肯定司徒忌應該與血案無關,心胸為之一寬。
但是,卻又聽柳亦楓説:
“據我所知,他私下亦很愛慕你的母親。”
韋英風悚然一震,母親的麻煩真是不少。
難得,這回柳亦楓提到韋英風的母親,並沒有反應激烈,只是有些悽然。
韋英風苦笑,道:
“這麼多的糾紛,令人理不出個頭緒。”
柳亦楓喃喃低語道;
“都怪我當初太信任朋友了。”
韋英風聞言,一時也想不出話來安慰他,只得轉移話題,道:
“舅舅,你看,這事跟‘獨尊門’有沒有關係?會不會是……”
柳亦楓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點頭,一副百思不解樣,嘆息道:
“我也曾想過,可是沒有一點跡象顯示跟‘獨尊門’有關連。”
柳亦楓功夫好,腦筋也不錯,只是為人較為冷漠,不太搭理人,或許跟他受的刺激有關。
韋英風時而抬頭,時而低頭,用心的思考這件事,心中頗為感動。
柳亦楓沉聲道:
“風兒,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韋英風無奈的搖搖頭。
柳亦楓拍拍他的肩膀,柔聲道:
“這一天,也着實夠累了,先歇息歇息,養足了精神,再慢慢調查,嗯!”
韋英風一笑道:
“舅舅比我多打了兩場架,一定也很累吧!”
柳亦楓笑笑,徑自閉目趺坐養息起來。
韋英風一點也不感到疲累,他的內力浩渺如海,源源不絕,但在柳亦楓面前,他卻不願多表現,以後他自然知曉。
因此,他也坐下,略為運氣調息,頓時,覺得體內清清流轉不息,目朗神爽。
他靜坐着,正等待第一道陽光升上天際,為新的一天,帶來新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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