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樓在白虎鎮東街第一家,大宅大院佔地廣,高門樓前面還有個大廣場,有八棵皂角樹奇形怪狀分植在廣場四周,靠大門的兩棵皂角大樹下面,因為經常有騾馬在樹下拴着,地上坑坑凹凹的還有着一股馬尿味。
二更天的時候從西街來了一個人,這人一身狐裘皮衣,翻手拖肩大風帽,踏着一地的雪花來到如意樓。
大門樓屋檐下掛了兩盞粗如水桶的大燈籠,上面各鑲着如意二字,高燈低亮,照得那人十分清楚,敢情來人竟是柴家賭坊的柴老二來了。
一個人,他也帶着相當神秘樣子來到如意樓。
柴老二一登上那十二層高高的青石台階,回頭又向雪地的大廣場上面看了又看便伸手去叩那兩扇半尺厚的門上獅面銅環。
“砰砰”只兩聲,便聽得裏面有人道:
“誰?”
柴老二道:
“柴非一。”
不料裏面的人聽説是柴家賭坊的柴老二,立刻拉開門來,一句話也不多説的,就讓柴非一進得大門裏。
透着一股神秘的走入大門內,柴非一正要往裏面走,門房內又走出三個漢子,其中一人走到柴老二面前,道:
“二爺,樓主不在呢!”
柴非一愣然問道:
“大哥去哪兒了?”
那人對柴老二甚是恭敬的道;
“二爺,樓主去了大刀寨,一場大雪隔在山裏了,只怕得個三兩天山裏積雪化了他才能回來的。”
柴非一道:
“這可怎麼辦,大事情要找他的,他卻又不在如意樓。”
那人想了想,道:
“陶總管在,有什麼事也可以對他説也是一樣吧!”
柴非一正待回身走回頭呢,因為他知道這件大事情除了白不凡白大哥以外,只怕誰也作不了主。
不料柴非一剛一轉身,對面的迴廊上人影一閃,白鳳正站在廊檐燈的下面,只聽得白鳳道:
“那不是柴叔嗎,怎的來了就走?”
柴非一見白鳳出現,這才又回身走向大廳前,邊對白鳳嘆着氣,道:
“小鳳啊!柴家賭坊這一回只怕要完了!”
白鳳一怔,邊請柴老二走入大廳上,道:
“柴叔,外人不知道,柴家賭坊其實是我爹的,而以柴叔出面,白虎鎮上的人知道柴家賭坊,可也沒人知道真正的東家,今柴叔説賭坊出事,究竟是什麼樣的大事,害得柴叔二更天頂着西北風來找我爹。”
柴非一往大椅子一靠,道:
“這次是被人坑陷了,唉!這事我是走投無路才來找你爹的,否則……唉!”
白鳳道:
“要不先隨我到後花園我同奶奶住的天閣樓去,奶奶還未曾睡呢!”
柴老二一聽,忙點頭道:
“先向老奶奶報告一下最好不過。”
於是就在白鳳的話説完,便見兩個丫頭各提着燈籠前引,柴老二與白鳳二人跟着繞過幾處迴廊到了後花園中,這時候滿院中除了幾株臘梅傲寒盛開以外,便是滿院子白皚皚的積雪,天閣樓處在積雪中,另是一番氣象。
這時候那雕樑畫棟的天閣樓上,樓上樓下燈光齊亮,白鳳推門,邊令兩個丫頭回前面而去。
天閣樓內正有一支大銅火盆,老奶奶偎坐在一隻錦緞鋪的圈椅中,雙腳放在火盆邊,微微閉起雙目,而手上卻端着一碗喝了一半的燕窩粥,見白鳳領着柴非一進來,她老人家還真的一緊雙眉。
柴非一見老奶奶在天閣樓上,忙上前施禮問候不迭:
“非一給老嬸子叩頭!”
老奶奶指指一旁椅子,道:
“別多禮了,坐下來也喝碗粥吧。”
柴非一搖頭道:
“非一喝不下呀,老嬸子。”邊斜着屁股坐下來。
白鳳坐在老奶奶另一邊,道:
“奶奶,柴叔的賭場那面出漏子了呢!”
老奶奶一聽,老花眼一翻,道:
“什麼樣的紕漏?”
柴非一道:
“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以前清風台那個卓文君到了柴家賭坊……”
老奶奶冷笑道:
“卓清風那個寶貝兒子又來送銀子了,嘿……”
柴非一嘆,道:
“起先我也是這麼想,當初他一出現,我的兩個寶官輪流侍候他,只是那卓文君已非當年阿蒙可比,輸小贏大的被他吃了不少金磚,所以我就忙把那呂太白從長安請來,不料還是鬥不過他,反倒是被他幾平拆穿呂太白的手法,所幸……”
老奶奶攔住,道:
“這麼説來,他是有備而來,這種情況就得憑真才實學加上賭賭雙方運氣,就不宜施詐玩手段了。”
白鳳也道:
“奶奶説的對,這樣就算是輸,也必不會呈一面倒。”
老奶奶道:
“可是輸的太多了,你才來找不凡?”
柴非一搖頭,道:
“輸多輸少其次,主要的是那姓卓的小子,來的時候他沒有賭本,卻取出一隻稀世寶物叫水膽瑪瑙,那玩意淨紅似血,大如鵝蛋,透光看去,隱隱發覺瑪瑙中有水在裏面,傳説是幾萬年前瑪瑙石結晶成形的時候,把那天地精靈封入其中變成了水,用手一晃還可聽得其中水聲……”
老奶奶點頭道:
“算是一件稀世寶物了。”
柴非一道:
“是呀,當時非一在想,只等這姓卓的小子把押的一千兩黃金輸光,我就把那水膽瑪瑙送來孝敬嬸子的,可是……”
老奶奶頭一抬,雙目炯炯含威的望着柴非一,道:
“可是什麼?”
柴老二道:
“非一把那玩意兒暫時鎖藏在鐵櫃中,三層大鎖外面更加派把守的,不料未幾日,東西竟是不見了!
老奶奶驚異的道:
“怎的會不見了?這事你該早來説的呀!”
白鳳也道:
“柴叔,你那裏外也有不下四十人,怎的還會被人偷去那麼貴重的寶物,姓卓的要贖你怎麼辦?”
老奶奶接道:
“上回柴家賭坊死了朱麻子幾人,不凡對你直抱怨,是我-旁替你擔待,再説如意樓也死了石大海幾人,加起來算是我們流年不利,如今你竟又把人家押的寶物也弄失,這件事真的難辦了。”
柴老二哭兮兮的道:
“今日那姓卓的找來了,跟他來的還有個令人頭痛得要命的人物……”
白鳳忙問:
“是誰?”
柴老二搓搓手,道:
“是那大哥聽了也頭痛的‘混世頭陀’田壽啊!”
不只是會叫白不凡頭痛,連老太太一聽也是一驚,道:
“怎的那姓田的還沒有死!”
柴老二道:
“他活的可歡適呢,就是因為他來,才把我設好的計謀打消一半。”
白鳳問道:
“你原是如何打算應付卓文君的?”
柴老二道:
“當然是要他繼續賭下去,連那呂太白我還是把他養在柴家賭坊,每日裏一邊苦練賭技,邊等姓卓的上門,只要那小子一上桌,呂太白已拍胸脯,必將連那姓卓的老婆也賭過來的,同時我又把我那寶庫重新設計,只等姓卓的堅持要贖回他的水膽瑪瑙時候,要他看着寶物已失,東西既失,他總不能要人命吧,頂多花些銀子賠他算了……”
老奶奶面色寒寒的道:
“結果呢?”
柴老二道:
“結果全不是非一想的那麼一回事,首先卓文君身邊跟了個田壽頭,那個該死的頭陀口口聲聲説自己來做個見證人,他孃的,我看他是在監視着姓卓的那小子,不讓他再往賭桌邊上坐。”
他喘口怨氣,又道:
“非一無計可施,人家不賭,我總不能伸手拖拉,只得領他們去寶庫中取那寶物,唉!其實我心裏清楚,我哪有寶物還人家呀!”
老奶奶搖頭道:
“有田壽那個瘋頭陀在,只怕你難免當場要受辱了。”
柴老二點頭,道:
“當時我暗中運功承受他們幾掌,何況這也是我原想得到的事情。”
白鳳忙問:
“現在他們人呢?”
柴老二道:
“我把他二人像侍太上皇般的侍候在柴家賭坊,他們限期十天,十天之內找不到東西,就得聽他們的了。”
老奶奶厲吼一聲,道:
“他們想怎樣?”
柴老二道:
“誰知道呢,反正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白風道:
“難道柴叔就沒派人四出打探是何人所幹?”
柴老二道:
“我也曾抓住鐵成剛,因為姓鐵的在我那兒避風頭,在他的被子下面找到一些窩藏的珠寶,可是打死他也不承認是他乾的,後來呀……”
老奶奶驚愣的望着柴非一,白鳳側面聆聽,狀至極端慎重而不開口,光景是就等柴老二説下去了。
不料柴非一話到口邊,突然想起那日地牢中戈連那鋭利的目芒與嚴厲的口吻:
“第二人知道,你就死定了。”
一念及此,柴非一搓搓雙手,道:
“姓鐵的説出有兩個人的嫌疑極重,後經我再仔細的一琢磨,還真的有可能是這二人。”他終沒説出戈連的身份。
白鳳急忙問道:
“那兩個人?”
柴非一道:
“一老一少,老的雖説在江湖上見到他的人不多,但他的名號可響得能震聾人的耳朵,他叫‘偷魂老祖’風嘯山,那個小的叫……”
“叫小千兒對吧!”白鳳接上口的説出小千兒的名字。
老奶奶一挺身子,點頭道:
“你提出姓風的與他那個活像花果山下來的猴兒精小千兒,老嬸子也覺着是他二人乾的,你想想看,天下又有誰會把你收藏的東西摸走的?”
柴非一道:
“老嬸子,就算是他二人所為,可是抓賊抓贓,捉姦捉雙,我總不能幹白的找上他二人呀,再説這些天來,也不知這兩個東西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白鳳咬牙道:
“總以為石大海幾人把這小東西活埋了呢,偏就中途又出事的反而石大海幾人死了。”
老奶奶冷哼一聲道:
“不凡這些天來正忙着同大刀寨在商談着聯盟的事情,上次他回來告訴我,大刀寨撲藍旗社沒有成功,姓常的又把不凡約去,又不知有什麼決定,就把找那一老一少的事,暫時擱下去了,如今果然又出了這件事,想來必得先除掉這二人才能天下太平。”
白鳳道:
“奶奶,當務之急是那姓卓的住在賭坊討東西呀!”
柴老二也道:
“鳳姑娘説的對,當務之急首先要對付姓卓的。”
老奶奶不以為然的道:
“不,應該採取一分應付,二分推拖,七分找那姓風的。”
柴老二忙恭謹的道:
“老嬸子,你請説明白些。”
老奶奶放下手中碗,比手劃腳的道:
“一分應付,自然是應付姓卓的,兩分推拖,當然也是對姓卓的儘量推卸,反正十天之內不凡也該從大刀寨回來了,到時候他必有辦法對付。”她稍稍移動身子,湊着火盆伸手烤着火,又道:“餘下的就全力去找那姓風的,無論如何,只要姓風的在這白虎鎮地面上,明裏暗裏我們也得把他們找出來的。”
白鳳接道:
“如意樓這邊就由我去對陶總管説去,叫他暗中派人打探,至於這邊,柴叔最好別再往這兒跑了,我會把事情説給爹知道的。”
柴老二點點頭,但卻雙目望着白鳳,道:
“-向我知道鳳姑娘心靈性巧,而我總想再把姓卓的拖上賭枱,鳳姑娘能否……”
淡然一笑.白鳳道:
“我沒見過卓文君是什麼模樣,再説你替我爹主持的賭坊我也沒去過,我能有什麼主意好替你拿的!”
柴老二哈哈一笑,道:
“人要派場,佛要金光,柴叔的意思是隻要鳳姑娘覷個時候,風風光光的上賭坊去,餘下的就看柴叔的安排了。”
老奶奶皺眉,道:
“白虎鎮上可有不少人是認識阿鳳的,她往那地方跑只怕她爹不高興的。”
柴老二忙笑道:
“我們的目的是要把姓卓的拖下水,完了鳳姑娘人一走,那姓卓的還怕他不來他個‘沙窩淘井’——越淘越深!”
冷哼一聲,老奶奶道:
“好小子,敢情這就是你今夜溜到我這兒來的目的了。”
柴老二忙分辨道:
“臨時起意的,老嬸子明鑑。”
老奶奶一想,遂點頭道:
“也好,阿鳳又認得那個叫小千兒的,叫她去你那兒走動一下也無不可。”
終於,柴非一走出天閣樓,也走出如意樓來。
迎着西北風,柴老二把狐裘領子拉得高高的,大踏步往西街走去,雖説已把事情回報到如意樓,而且臨時又約得白鳳合誘卓文君,但想起柴家賭坊中住的田壽與卓文君二人,心中總是覺着毛毛的不是滋味。
匆匆走回賭坊中,柴老二剛剛要往大廳走去,不料東角小客廂的厚布簾子打開來,“福來客店”的鐵掌櫃已站在門口向他招手,燈光下柴老二可看的真切,光景那鐵成剛似是有事專門在候着他呢!
走近前去,鐵成剛把布簾掀得高高的讓柴老二走進去,邊問道:
“柴老二,你吃過飯去哪兒了,我等得你好辛苦。”
湊近火盆,二人坐下來,柴非一道:
“有事?回春堂的端大夫來過沒有?”
鐵成剛道:
“端大夫還在大刀寨,我的傷也快好了,倒是有件急事情我等着問你。”
柴老二一怔,道:
“鐵兄有話儘管直説。”
伸手指着大廳另一面的一間大客廂,鐵成剛道:
“怎的我好像看到清風台的姓卓的同那個怪頭陀二人了,他們為何在你這兒住着。”
柴老二一聲嘆,道:
“還不是為了那個水膽瑪瑙的事,他老姐的,他們這回可真的成了瘋狗咬住破布袋,啃定我了。”
鐵成剛道:
“何不告訴他們,東西是被‘偷魂老祖’風嘯山盜去了,叫他們找姓風的要去。”
冷冷一搖頭,柴老二道:
“要是普普通通的客人,姓柴的當然可以半耍賴的要他們這樣做,可是他們是清風台呀,更何況還有個叫人躲都躲不及的田壽頭呢!”
鐵成剛道:
“必要時我挺身為柴兄出面做證!”
柴老二一笑,道:
“你的這句話令我柴非一羞煞,不該當初把你打成這般模樣,不過,鐵兄出來做證,又能證明什麼,總不能空口白話吧!”
鐵成剛冷冷一笑道:
“就我所知,柴兄的身手絕非泛泛,加上部眾兄弟二人,必要時候姓鐵的也不會袖手不管,清風台再是威名嚇人,那也是卓清風在的時候……”
柴老二道:
“這些我也想過了,那是非必要不做此打算,好在姓卓的限期十日,這才頭一天未過完呢!”
鐵成剛道:
“姓卓的與那田頭陀二人在此一住,我在此就不方便了,還是……”
柴非一忙伸手一攔,道:
“這倒沒關係,鐵兄只要不出去,他們是不會知道的。”
鐵成剛道:
“這麼辦,我寫個案子,你着人連夜送上‘福來客店’去。”
柴非一道:
“有件事我尚未同鐵兄提起過。”
鐵成剛道:
“是什麼事情?”
柴非一起身走到門邊,小心的掀開布簾一角往外看了又看,這才又低聲的對鐵成剛道:
“鎮上這幾日來了不少外地人,有不少全住在你的福來客店,像這種天氣,這種時候,這些人來到此地為做什麼來的?”
鐵成剛雙目一亮,道:
“哦!真有這種事?”
柴老二道:
“我之所以對鐵兄提起這些外地來的人,是因為鐵兄的真實身份不同,必定會知道這些人來到這三不管的白虎鎮做什麼來的。”
鐵成剛道:
“我被你這一頓好整,連大門也未再走出去,怎的會知道這些人來是為什麼的。”
柴老二一想,又道:
“你不知道,但那戈大人必然知道,我會着人替你送條子去,你就不妨在見面後順便問問他不就知道?”
鐵成剛一笑,道:
“我會問的。”
於是,柴老二命人送來紙墨,鐵成剛遂寫了一張便條,命人連夜送上“福來客店’中去了。
那福來客店距離柴家賭坊並不遠。
即算整個白虎鎮也不算大。
但是戈連卻並未來這柴家賭坊。
有一張紙條,那是鐵成剛寫去的條子,戈連卻在上面寫了兩個字:
“回來。”
鐵成剛接到這條子一看;他望望自己的雙足,且又站起來走了幾步,這才對驚異的柴老二道:
“替我弄支手杖來。”
柴老二忙問:
“你真的要走?”
鐵成剛道:
“當然要回去,不定還會馬-亡回來的。”
柴老二點頭道:
“我去給你找手杖。”
柴老二走出小客廂,心中在琢磨,奶奶的,福來客店這批傢伙,一定全是省裏來的官差,這些人窩在這白虎鎮上來幹什麼的?倒是令人不解呀!
不旋踵間,一支手杖由柴老二親自送來,見鐵成剛已把棉鞋套在雙腳。
鐵成剛接過手杖,試了試,點頭道:
“柴兄,我走了,不定一會兒又回來的,因為這時候還真不願意惹上大刀寨姓宮的呢!”
柴老二笑道:
“聽人傳説那姓宮的也受了傷,一時間他還不會找上福來客店吧!”
鐵成剛道:
“暫時防着點總是好的。”
於是,鐵成剛走了。
他走的可不慢,別看他的雙腳還隱隱有些痛。
白虎鎮並未因大雪而失去熱鬧,大雪只是把大地蓋了-層白色厚厚的大棉被,卻未把白虎鎮上的秦樓楚館與幾處賭坊掩蓋,相反的,這些地方反倒是更為熱鬧,只有——
只有那“福來客店”的門關的緊。
當然,二更天快三更了,誰還會下飯館吃東西的。
看起來整個飯店是靜的,靜得宛如另一個黑暗世界,鐵成剛便在這時伸手扣門!
門聲剛響,便聽得裏面有人在問:
“飯店打烊了,外面何人?”
鐵成剛低聲道:
“我是鐵掌櫃。”
緊接着大門開了一個僅容一人過的門縫,鐵成剛肩一橫人便進入店內。
早聽得開門的那人道:
“我是奉派在這兒等掌櫃回來的。”
鐵成剛邊往後院走,邊問:
“事情有些眉目了?”
“不知道,掌櫃的進去看看,有幾位遠從京裏趕來的大爺,掌櫃的也該去見見他們了。”
“戈爺就是為了要我見他們才召我回來的?”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那人小聲的説着。
匆匆的趕到一個大客室外,鐵成剛已覺出氣氛上有些令人窒息的樣子。
而緊張的氣氛中,他見那個大客室中僅有一抹暗淡的橘黃光外泄,那像是陰司裏閻王殿過堂的光景,使得鐵成剛站在門口好一陣猛吸涼氣!
伸手輕叩着門,門開了,裏面的人在淡淡的如豆燈光中一個個顯得十分嚴肅。
客室中或站或坐着足足塞滿了一屋的人。
正中間有個大火盆,把六七個圍坐在火盆上的大漢烤照得滿面紅光,鐵成剛看這幾個人,全穿的是大襟棉袍子,腰上纏着布帶子,薄棉褲大棉鞋,打扮得活脱像是大山裏的土大爺。
戈連坐在一張桌子邊,見鐵成剛走進來,問道:
“有人跟着來嗎?”
鐵成剛忙搖頭。
戈連點點頭,又指着火盆邊幾人,對鐵成剛道:
“去見見幾位大人。”
鐵成剛知道坐在火盆邊的幾人,遂上前施禮,道:
“鐵成剛見過各位大人。”
只見其中一人看了看鐵成剛的模樣,點頭道:
“你到這三不管地方也有不少日子了吧?”
鐵成剛忙應道:
“幾年了。”
這時戈連對鐵成剛道:
“向你問話的人是京裏龍虎營中老爺,善百川善大人的問話,你可要回話詳細了。”
鐵成剛驚異中,忙再施禮,道:
“善大人有話只管問。”
那善百川是個細高個子長長的面孔,説起話來有點大舌頭的味道宛似吸吃一碗麪片兒,道:
“戈大人説你被人打傷了。”
鐵成剛乾笑一聲,道:
“是一場誤會。””
姓善的看看鐵成剛,又道:
“戈大人説你也是在旗的?”
鐵成剛點頭,道:
“八旗子弟。”
點點頭,善大人指指一旁,道:
“找個凳兒坐下來吧。”
鐵成剛回身擠着坐下來,便聽得姓善的又道:
“此地的頭兒是誰,你知道嗎?”
鐵成剛道:
“沒有人來連絡,所以-直的不知道是何人。”邊又看看戈連,接着道:“連戈大人也未曾同這裏的那位大人連繫上呢!”
姓善的望望坐在火盆四周的人,道:
“我們從京中來的時候,説明-到此地就有人出面的,且言明這‘福來客店’全是我們的人,只在此一住下就成,怎的已經幾天了,卻未見人來連絡,倒是……”
另一人道:
“算算那話兒也快到了,再不出面,只怕要誤了大事呢!善大人可得及早拿定主意才是。”
姓善的點頭,道:
“桂大人的話是不錯,但來時上面特別交待,要我們聽那人指揮呀!”
另一人道:
一旦那話兒出現,我們只有戳力保護,至少對任務上也有了交待。”
就在室中空氣一緊之後,姓善的問鐵成剛:
“你們在這三不管地面幾年,江湖中事必知釣不少,我們也從戈大人處聽了些,你的意見呢?”
鐵成剛道:
“白虎鎮以北的廣義鎮是藍旗社的地盤,以東有個大刀寨,西面百來裏處便是三尖山清風台,論實力三個地方全差不多,倒是最近大刀寨與藍旗社在三仙台那面幹了一仗,雙方各死傷近百名,而清風台那面,自從卓清風失蹤在大漠以後,至今沒見清風台那面有何動靜。”
姓善的冷笑,道:
“這些江湖中人物,幾曾願做我大清朝的順民,王爺的主見高招,設法引得他們自相殘殺,最後我們將會輕而易舉的把這些江湖渣滓清掃乾淨,哈……”
灰暗的燈光下,突現一室的歡笑聲,光景全都是滿洲人。
早又聽得戈連道:
“最近聽説那如意樓的白不凡常往大刀寨跑,想來必有什麼陰謀吧!”
鐵成剛搖頭,道:
“是有大陰謀,但卻是對藍旗社與清風台的陰謀,這事我清楚,大刀寨打清風台的主意有段時日了,他們為了斷去藍旗社的支援清風台,才有三仙台一戰呢。”
這時姓桂的四方面孔一緊,道:
“只要不對我們這次任務牽扯,就由他們去狗咬狗。”
姓善的伸手一攔,道:
“不,我們的這次任務還真的怕有江湖中人插手,聽説單就那本冊子,就死了不少人命,而中途經過這三不管地方,又最為王爺所擔心被劫走的危險地帶。”他一頓之後,望望室中各人,接道:“所以我認為在那話兒未到之前,我們何妨挑起他們幾方面的廝殺,最好殺個天昏地暗,我們就高枕無憂了。”
鐵成剛道:
“大人的構想不錯,只是這幾方面的勢力,我們全使不上什麼有力的勁來,而且那大刀寨如果不是三仙台一戰,只怕他們的二當頭也會找上門來了。”
於是,鐵成剛把同如意樓合作整掉單不同的事,只引來單不同姐姐單艾珍找來一場拚戰事説了一遍……
善大人善百川一聽哈哈笑道:
“何不在如意樓那面用點勁?必要時不妨告訴如意樓,只要大刀寨願攻打任何一方,‘福來客店’的人會全力支持他們,甚至幫他們一把的。”
戈連忙問道:
“善大人,我們還有正事,不適合同他們一起拚殺呀!”
不料善百川呵呵冷笑,道:
“誰要同他們一起拚殺?話是我們説的,殺不殺當然在我們了。”
於是,戈連也笑了。
連一屋子的人全笑了……
鐵成剛又走了。
鐵成剛當然是回到柴家賭坊的。
他這次暗中回來,主要的當然是要他見見京裏龍虎營派來的幾位大人,現在,他又有了一項任務,設法叫如意樓與大刀寨合作,至於如何進行,那得躺在牀上好生的加以仔細琢磨了。
鐵成剛走入柴家賭坊的時候,正是大廳上最熱鬧的時候,隱隱的不時傳出幾聲嘆息與歡呼。
鐵成剛只剛一推門,還真的嚇一跳。
其實,他也是心情激動的全身一震,因為坐在他屋子裏的火盆邊上烤火喝酒的人,竟然是“偷魂老祖”風嘯山。
鐵成剛一怔間,突的哈哈笑道:
“原來是風爺呀,還真嚇了我一大跳呢!”
不錯,坐在火盆邊的人正是風嘯山。
鐵成剛的話才説完,便見風嘯山一捋他那一把稀疏鬍子,冷冷的道:
“我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你嚇個什麼勁兒!”
鐵成剛走進屋後,回身把房門緊閉起來,這才拄杖走到火盆前自己拉把椅子坐下來。
“偷魂老祖”風嘯山只拿眼皮子往鐵成剛身上一瞅,旋即哈哈笑道:
“我的兒,大掌櫃成了落難人了嘛!”
鐵成剛心中有氣!
當然他也在心中大罵風嘯山十八代老祖宗……
而風嘯山可着實的透着自在,因為姓鐵的同如意樓來了個“交頭接耳”,合穿一條褲子的一心要謀害小千兒,自己因此也給姓鐵的製造了一頓派頭,光景是令姓鐵的兜着走了。
搖頭一嘆,鐵成剛道:
“如果在下猜得不錯,八成這全是拜你風爺所賜!”
突然,風嘯山跳起腳來罵,道:
“我操,天大的冤枉,你想什麼説是拜我所賜,簡直的就是莫名其土地堂嘛!”
鐵成剛冷笑,道:
“難道不是?”
風嘯山道:
“揣測之詞,不足採信,再説我又不知你是被何人所修理,怎可往我身上套的?”
一時間鐵成剛無以為詞,他怔怔的望着風嘯山道:
“荒山上能一舉擊斃石大海五人的,大概也只有你風老有此修為了吧!”
風嘯山突的伸手往上,高聲道:
“石大海幾人要是死在我手,他孃的老皮,我風嘯山便是那一身癩痢的小狗娃兒生的。”他一頓又對鐵成剛道:“如何,這-回你該相信我了吧!”
鐵成剛見姓風的-本正經發誓,心中還真的好一陣狐疑,他真的想不通,這究竟會是誰救了他那個早該死的徒兒。
其實,風嘯山是沒有出手殺石大海幾人,那日荒山一幕,石大海幾人是死在“混世頭陀”田壽的“七煞黑風掌”,如今風嘯山當然會認真的發了個誓。
但鐵成剛在想了一陣後,忽又冷冷一笑,道:
“即使石大海幾人不是被你所殺,但大刀寨的宮彪老婆,單不同的大姐單艾珍找上福來客店,總與你師徒二人脱不了干係吧?”
風嘯山雙手烤着火,淡然一笑,道:
“鐵掌櫃呀,有道是,事從根由起,水打遠處流,敢問你大掌櫃的,我們為何與這件事有關係?”
鐵成剛一怔,他怎能説出是自己一心要殺死小千兒,才引起對方把單不同之死的消息送上大刀寨呢!-
頓之後,鐵成剛道:
“請問風老兄,你今夜大駕光臨,可有什麼指教的?”
“偷魂老祖’風嘯山道:
“有,而且我也是專門找你來的。”
鐵成剛一怔,道:
“專門找我?”
點點頭,風嘯山道:
“不錯,是找閣下來的。”
鐵成剛道:
“找我什麼事?”
風嘯山緩緩站起來,先是掀起一個小縫向外面看了一下,這才到火盆前,道:
“在我未説出找你何事以前,有句話我得問問你。”
鐵成剛道:
“我在聽着呢。”
風嘯山輕點着頭,邊低聲道:
“我所要説明的是姓風的絕不沾你的便宜,我們來個一樣換一樣,你既不吃虧,我也不佔便宜。”
鐵成剛見這老偷兒一本正經模樣,遂一笑點頭道:
“光景必是大事一樁了。”
風嘯山面色莊重的道:
“自然是大事一樁。”他雙目精芒連閃中又接道:“首先我要知道的,是你閣下究竟是何方人氏!”
風嘯山的話剛落,鐵成剛哈哈一笑,道:
“虎牢關呀,誰都知道的。”
風嘯山冷笑道:
“誰都知道是你自己説的。”
鐵成剛道:
“聽話也可聽得出來呀!”
風嘯山沉聲道:
“姓鐵的,你他孃的別再糟改了,你在關洛二十餘年,又具地方方言天才,竟把自己冒成是虎牢關人,欺別人可以,但休想騙得了風大爺。”
鐵成剛愣又驚的道:
“你不信也是無法子的事。”
風嘯山一怒而起的道:
“你無誠意,你我的生意也就不用再談下去了,我這就走人。”
鐵成剛忙伸手一攔,道:
“且先説出你所要想知道的是何事?”
風嘯山道:
“不用了,因為我發覺你欠缺誠意。”
鐵成剛面上肌肉似在痙攣,他沉聲道:
“那麼,你風老兄以為在下是何方人氏?”
風嘯山搖搖頭,道:
“那要你老兄親口説出來。”
鐵成剛暗中咬咬牙,道:
“難道風老兄所要問的事情,會與鐵某人的籍貫有關嗎?”
風嘯山道:
“當然有關,而且是太大的關係了。”
鐵成剛道:
“實在言,我鐵成剛確是虎牢關人氏,不信你可以去查,連洛陽城的人多知道我的。”
風嘯山緩緩向門邊走,邊道:
“你是在旗,標準的滿人,否則,你必是個喪心病狂,數典忘宗的人,漢人中哪會有你這號人物的。”
鐵成剛大怒,道:
“你説什麼?”暗中運力掌上,“唿”的一掌向風嘯山抓去,指風掌勁,帶起一股勁風,一招間抓拿拍打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