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登岸上馬,直向大公鎮走去。
烏騅、青聰,一連在船底待了幾天,乍然上岸,似乎仍有些頭暈目眩。
大公鎮上,車馬阻塞,行人擁擠,酒樓客棧,均告客滿,像其它渡口一樣的喧鬧紊亂。
為了避人耳目,凌壯志決定繞過開封,直奔陳留,有了去恆山的經驗,仍以黎明宿店,入暮起程為上策。
宮紫雲有了俏丫頭喚春服侍,途中感到極為安適、松閒,以前雖有凌壯志關切體貼,但有許多事情是凌弟弟做不來的。
她在卧虎山莊時,侍女環立,對春丫頭的使喚,自是已成習慣,而凌壯志對俏丫頭每晨為他系儒巾,梳髮髻,併為他穿長衫,卻感到有些不太自然。
尤其,俏丫頭為他梳髮時,纖纖細指,總不免要碰觸到他的頸耳、俊面,加之俏丫頭為他系鈕釦,佩銀劍,事後總要再細看一番,這令他感到非常不安。
時日一久,也就漸成習慣,但俏丫頭喚春的影子,也在不知不覺間,暗暗隱進他的心田。
三人三馬,星夜趕路,沿途順利,果然毫無事件發生。江湖上,似是失去了凌壯志的蹤跡,令人感到迷惑。
齊集在孟津、汜水一帶的高手,不少人自覺無望搶得秘笈而南返,但也有不少人沿着黃河東來,暗中探聽消息。
這天入夜時分,深藍的東天,早已升起一輪皓月,整個大地上,朦朦地罩上一層銀輝。
金陵城的西關大街上,行人熙攘,燈火輝煌,光明如同白晝,酒肆笙歌弦唱,兩街生意興隆異常,一副昇平氣象。
金陸西關城樓上,高懸一串斗大紅燈,隨着徐徐夜風搖晃,照得箭垛後的守城官兵,盔甲閃輝,矛盾發亮。
凌壯志、宮紫雲、以及俏丫頭喚春,三人一進街口,立即撥馬向北,直向西關后街走去。
后街街道較窄,多是宮宦仕家的宅第,大多數的門樓下部懸有紗燈或站立着僕人,氣氛十分肅靜。
凌壯志三人的馬蹄,輕擊在青石路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由於后街多是官宦仕家的宅第,出入乘馬坐轎,多是衣着華麗的公子老爺或是絕美小姐夫人。
是以,凌壯志三人乘馬而過,並未引起兩街門下低聲交談的僕人們注意。
凌壯志已將近六年沒回家了,當他在十數里外看到金陵城樓高懸的紅燈時,他的心便已開始激動。
他幻想着自家的高大門樓,寬廣的庭院,精小的後花園,當年父母雙親在時,僕婦丫環,小僮管院,如今,只剩下一個忠實的老僕凌富了。
這時,他策馬走入年輕時經常出入的街道上,心情激動地不覺雙目已經濕潤,前面的景物也覺得模糊了。
前進中,凌壯志的雙目一亮,舉手指着靠北一座高大門樓,有些顫聲説:“姊姊,那就是我們的家了。”
宮紫雲深深體會到凌弟弟這時的心情,但當她聽到我們的家的時候,心情也不禁驟然激動。
因為,她要在這裏生她第一個孩子,也許,她要在這裏住一輩子。
舉目看去,黑漆大門,台高五級,左右各有一尊石獅子,每架栓馬樁前,都有一個上馬鍾,兩面院牆和其他宅第一樣,粉刷得雪白髮亮。
最令她注目的是,門樓下高高懸掛兩盞大紗燈,紗燈上鮮明地漆着幾個大小不同的紅字天心堂-凌。
三人來至門前,凌壯志當先下馬,興奮地將宮紫雲的馬接過來,拴在馬樁上,三人登上門階,發現門上的獸環,擦拭得精光發亮。
宮紫雲黛眉一蹙,愉快地笑着説:“你們的凌富,似乎早知道我們今天要回來似的。”
凌壯志的秀目中,早已因喜極而激動地掉下了幾滴眼淚來,這時一聽,不由含着淚笑了:
“哈哈,是我們的凌富,姊姊別忘了你是他的主母。”
宮紫雲一聽,嬌靨立刻染上兩片紅暈,同時,芳心升起陣陣甜意,情不自禁地舉起翠袖為凌壯志拭了拭眼淚。
凌壯志靜靜讓愛妻揩拭,同時笑着説:“我家是朱夫子格言奉行者,所謂黎明即起,灑掃庭院,要內外整潔……我們的凌富,更是力行不拙,沒有人知道我們家的地址,也不會有人通知他們我們今日回來。”
説罷舉手,在發亮的獸環上,重重地拍了兩下,錚錚之聲,傳出極遠,院內也發出嗡嗡的反震聲。
凌壯志扣過門,為了平抑內心的興奮激動,特地將凌富介紹一番,説:“凌富為人忠厚老誠,今年已七十歲了,雖然不諳武功,但有六十年的內功火候,只是不會招式,不能發揮他的內在能力……”
話未説完,門內已傳出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凌壯志立即興奮地改口説:“凌富來了……”
門內來人一聽凌壯志的聲音,似乎已知道了是誰,脱口一聲驚喜哎呀,腳步急促地向前奔來。
凌壯志的心跳動得就像門內“通通”的腳步聲。
門內一陣閂響,接着大門開了,一個白髮蒼蒼,面帶忠厚的老僕人飛步迎了出來,尚尚的目光,在凌壯志的臉上一掃,立即顫聲低呼:“果然是少爺。”
凌壯志一見凌富,激動得伸臂將老僕抱住,同時,淚水奪眶而出,不由顫聲問道:“凌富你可好?”
凌富流着淚,連連點頭,神情恍如做夢,也忍不住用顫抖的手,慈祥地去撫摸小主人的肩頭。
宮紫雲見街上仍有富麗車轎經過,因而低聲説:“弟弟,我們進去談話吧!”
凌壯志頓時想起宮紫雲,急忙離開凌富,含淚笑着説:“凌富,快來見過少夫人。”
説着,指了指立在身旁的宮紫雲。
凌富不敢怠慢,恭謹地深深一揖,同時恭聲説:“老奴凌富叩見少夫人。”
説着就待下跪。
宮紫雲急忙扶住老僕,含笑道:“凌富不必多禮。”
凌壯志又對俏丫頭喚春説:“喚春,這是我家三代老僕凌富。”
喚春一聽,急上兩步,恭謹的福了一福,同時和聲説:“喚春參見富伯伯。”
老凌富立即祥和的呵呵一笑,拱拱手説:“春姑娘免禮,快不要折殺我老頭子了。”
凌壯志看了一眼街上,即對凌富説:“凌富,我們都到花廳上去坐。”
凌富恭聲應是,説:“老奴在前頭帶路了。”
説着,向前走去。
門樓的盡頭,是一道屏門,門內即是廣庭,正中是座雕欄花廳,左右相連着廂房,廳內古色古香的陳設,整理得一塵不染。
宮紫雲看了廳內的情形,不由暗贊這位老僕能幹,看他白髮蒼蒼,卻沒有一些龍鍾老態,而且面色紅潤,精神奕奕。
凌壯志看了幾明桌亮光可鑑人的情形,大為高興,因而忍不住贊聲説道:“凌富,你一人照管這座大院子,這些年也真難為你了。”
凌富受到小主人的讚譽,老心感到十分安慰,立即慈祥地呵呵笑説:“少爺,這得多謝老爺給老奴的這個粗壯身體,這六十多年來,老奴無一日間斷練習吐吶功夫,何況那位異人還贈給老奴一片靈芝……”
凌壯志秀眉一皺,立即插言問:“凌富,你説的是什麼人?”
老凌富聽得一愣,立即正色説:“就是將少爺留在九華山學藝的那位蓬頭破衣沒有手足的異人嘛!”
凌壯志一聽,頓時呆了。
宮紫雲內心一陣悲痛,不由掩面痛哭,失聲説:“那是我父親。”
老凌富鬧不清是怎麼回事,瞪着一雙老眼,愣愣地望着宮紫雲,他完全呆了,但他仍不自覺地恭聲説:“老奴不知那位是少夫人的老太爺……”
凌壯志已明白了恩師兩次閉關半月的謎,因而向着凌富一揮手,吩咐説:“凌富,你先去將馬拉至後院,卸下馬鞍,將它們喂上……”
老凌富未待少主人説完,立即恭聲説:“少爺,後宅有槽,沒有草料。”
凌壯志立即胸有成竹地説:“你將馬拉至後宅,然後去街上僱一個小僮,兩個僕婦,兩個小丫頭,再叫一桌豐富的酒席,順便買些草料來。”
老凌富恭聲應是,轉身退出花廳,匆匆走出扇門。
宮紫雲雖已止淚,但仍悽聲問:“我父親來此,你一些不知?”
凌壯志搖搖頭,以猜測的口吻緩緩説:“小弟初到紫芝崖時,有一次恩師曾説他要在後洞閉關二十日,命小弟自己練習功課,我想,那次可能就是恩師來此的藉口。”
説此一頓,秀眉微蹙,繼續揣測説:“在小弟下山的前兩個月,恩師又在後洞閉關二十天,我想那一次,可能是下山為小弟購買衣物,因為恩師坐關期滿那天,後洞出來時,手裏就託着小弟身上穿的這套衣服,也許就是命凌富上街購買的。”
想到上街購物,宮紫雲不由看了一眼廳外夜空,似有所悟地説道:“現在已起更,你怎麼還令凌富上街僱人?”
凌壯志哈哈一笑説:“金陵乃京師重地,市面特別繁華,飯店客店通宵街門不閉,酒樓茶肆,燈火連日不熄,勾欄人家,夜夜笙歌,這時正是王孫公子們揮金買笑的時候,莫説此時尚早,就是子夜過後,叫菜僱人,依然隨呼隨到。”
宮紫雲確曾聽人説過如此,只是那時有些不太相信,這時一聽,不由含笑點了點頭。
凌壯志知道凌富尚需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因而提議説:“姊姊,我們去內宅看看吧!”
宮紫雲欣然頷首,立即由椅上立起來。
於是,由喚春提着紗燈在前照路,凌壯志挽着愛妻宮紫雲並肩在後,並指示喚春向左向右。
後宅僅一進,三面環樓,均是朱欄畫棟,由正樓的後窗,可以看到後院花園和遠處的馬廄。
宮紫雲一看罷,不由感慨地説:“老凌富如果沒有數十年的內功修為,以他現在的年紀,這麼大的宅院,絕難照顧得如此周到。”
凌壯志風趣地笑着説:“今後有了你這位少主母在上督促,自然要比以前管理得更精細。”
宮紫雲嬌哼一聲,佯怒嗔聲説:“我才不會管家呢!”
説罷,三人都愉快地笑了。
就在這時,樓下院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凌壯志知道是凌富回來了,探首一看,果是凌富。
凌富一見小主人,立即仰首恭聲問:“少爺,人都僱齊了,要他們進來嗎?”
凌壯志正待回答,宮紫雲已搶先説了:“我們下去好了。”
院中的凌富,恭聲應是,轉身大步定了。
凌壯志挽着宮紫雲,依然由喚春在前照路,直向花廳走。
進入花廳,見一個小僮,兩個小丫頭和兩個僕婦早已一字立在廳前,但最後卻多了一箇中年壯漢。
凌富一見凌壯志走進廳來,立即恭聲説:“少爺,老奴已將應該注意的事對他們説了。”
説着,舉手指了指中年壯漢,繼續説:“這是老奴擅自做主僱的馬伕。”
凌壯志頷首稱好,宮紫雲見僕婦侍女們還不太俗,也頷首滿意。
凌富一見小主人和少夫人點首,立即面向階前的僕婦侍女們説:“廳上站着的是少爺和少夫人,快些見禮。”
僕婦侍女們,同聲恭呼:“叩見少爺,少夫人。”
恭呼聲中,紛紛下跪。
恰在這時,菜館裏也將酒送來。
晚餐席上,凌壯志和宮紫雲坐上席,老僕人凌富和俏丫頭喚春左右相陪,新來的僕婦侍女在旁執壺侍立。
多年冷清岑寂的大宅院,頓時活躍起來。
凌壯志將家安置就緒,至少減去了他的後顧之憂,但更多更艱險的事,正等待着他去辦理。
他在這個離別將近六年的家中,僅僅呆了一個整天,第二天的傍晚,他便又要離宅他去了。
這時,烏騅馬已經準備好系在門外,花廳上剛剛結束為凌壯志餞行的晚宴。
凌壯志心事重重,但他微醺泛紅的俊面上卻強展着笑臉。
宮紫雲愁罩黛眉,老凌富霜眉緊皺,俏丫頭喚春神色黯然。
一行人像眾星捧月般,將凌壯志送出門來。
凌壯志走出門階,凌富已將烏騅拉了過來。
在這一剎那,宮紫雲心亂如麻,也不禁鳳目濕潤,不知如何再叮囑愛夫幾句,要説的話,昨夜枕邊已説過了。
凌壯志將烏騅由老僕手中接過來,立即認鐙上馬,接着,強展微笑,揮手説聲珍重,撥轉馬頭,直向前街馳去。
烏騅已有一個多月沒有放蹄狂奔了,凌壯志馳出了熱鬧的西關大街,烏騅宛如急雷奔電,直奔正西。
這時,夜空多雲,一輪皎月,時而光明大放,時而被烏雲吞噬,這似乎是象徵着凌壯志,此番前去,將有一連串的兇惡驚險但也有他光明的一面。
凌壯志坐在急如奔電的烏騅寶馬上,迎着夜風,在時明時暗的月光下,向前飛馳,一個接一個的村鎮被拋在馬後,但他仍在雙手控繮,低頭沉思。
他想的事太多了,千頭萬緒,不知由何理起,目前他無法專一去找將葉小娟母女擄去的門派歹人。
因為,還有更急切的事,等着他火速去辦,擺在眼前的急事是截住瓊瑤子,將展偉鳳留下來,或者是即去玉山將秦香苓搭救出來。
衡情量重,以先去齊雲山大佛寺為先急,因為,如讓瓊瑤子將展偉鳳帶回天山金霞宮,勢必為自己帶來無窮盡的麻煩。
凌壯志心念已定,馬不停蹄日夜兼程,每當讓寶馬飲水食料時,他才藉飯後一段短暫時間假寐一兩個時辰或盤坐調息片刻。
江湖上再度有了凌壯志的行蹤,當他們今天發現凌壯志在江寧時,第二天凌壯志已到了蕪湖,但不幾天,凌壯志又到徽州。
追蹤他的高手不由大搖其頭,深感疲於奔命,大有神龍見首不見尾之感,令人難以捉摸。
因而,武林中愛護和敬佩凌壯志的正派高手和長者,根據他的武功、衣着和行蹤,贈給他一個響亮的綽號赤掌銀衫化雲龍。
是以,未及半月,赤掌銀衫化雲龍這七個字,傳遍江湖,燴炙人口,但飛馬馳騁,急速趕路的凌壯志尚且不知。
□□□
這天。
秋陽高照,天朗氣清,凌壯志在休寧縣城,落腳半日,並且購買了一些應用之物,因為,過了新安河,便到了齊雲山東麓。
午時剛過,凌壯志已飛馬馳出休寧縣城的西門,遙遠的正西天際,已現出一帶峯巒起伏的綿綿山影,那就是齊雲山。
烏騅奔馳如飛,不足一個時辰,已到了新安城的渡口。
凌壯志拉馬立在渡船上,遙望齊雲山勢,只見雲煙濛濛,巒嶺若隱若現,巍峨峻峯,形似孤島巨獸,隱藏於飄渺沉浮的茫茫白雲間。
最高的峯巔上,一掛急瀉瀑布,宛如經天而降的銀虹,在晴朗的秋陽照射下,銀光閃閃,蔚為奇觀。
凌壯志看罷,他卻沒想到齊雲山的景色,竟是如此壯麗,實不亞於他習藝五年的九華山。
渡河登岸,繼續前馳,半個時辰之後已達齊雲山下。
凌壯志昂首上看,濃郁碧綠,古木參天,在十數里外看到的幾座高峯,這時隱沒於如絮暖飄的白雲中,已難看到峯頂。
只見半山兩座矮峯的蒼翠濃綠間,現出金光數點,凌壯志知道,那就是梵宇巍峨的大佛寺。
於是,輕催烏騅,沿着崎嶇山路,直向大佛寺馳去。
他望着半山那片金光閃閃的巍峨梵宇,思索着見到瓊瑤子後,如何設法將展偉鳳留下來。
他斷定展偉明這時早已到了,瓊瑤子也許答應了這位憨直大漢的要求,已釋放展偉鳳轉回石門。
心念間,烏騅已越過一道橫嶺,繞過一座矮峯,山路愈加難行。
來至一片竹林,距離大佛寺已不足二里了。就在這時,竹林深處,驀然傳來一聲悠長馬嘶。
烏騅雙耳一豎,昂首發出一聲歡嘶回應,直向竹林深處奔去。
凌壯志心中一喜,知道展偉明果然早已到了此地,方才的馬嘶,必是他的那匹棗紅馬。
心念間,竹林深處已傳來一陣急驟蹄聲,和不斷的間歇歡嘶。
凌壯志定睛一看,只見竹林深處,一點白影,正向這面如飛馳來。
眨眼之間,已能看清那點白影,正是展偉鳳以前騎的那匹潔白似雪的白馬,上面鞍轡仍極整齊。
凌壯志一見,心中大喜,瓊瑤子果然仍未離去,因為這匹白馬,瓊瑤子曾騎着渡河北上,在榆社縣以西的破廟內與他相遇。
心念間,白馬已奔至近前,烏騅也自動的停下來,兩馬相互吻着對方的馬頸,馬嘴連聲低嘶,狀極親暱。
凌壯志飄身下馬,決心展輕功上山,他將絲繮系在鞍頭上,輕拍一下烏騅的長鬃,展開輕功,直向松林之間的大佛寺馳去。
穿過重重松林,山勢逐漸平坦,一道寬大石路,筆直的通向大佛寺前,距離至少百丈以上。
就在此時,驀然傳來一聲驚喜嬌呼道:“小兄弟,你怎地才來,真把姊姊急壞了。”
凌壯志聽得心中一驚,不由急忙剎住身勢,凝目一看,只見大佛寺的山門處,一個身穿淡紫衣裙,背插長劍的美豔少婦,閃爍着一對明亮眼睛正揮手如飛馳來。
她是趙永榮總鏢頭的遺孀,飄萍女黃飛燕。
凌壯志聽了那聲小兄弟秀眉不覺一皺,他曾聽展偉明説,要先回石門鎮請飄萍女來,但怎地沒看到展偉明?
心念間,飄萍女黃飛燕已距離不遠,於是秀眉一展,恭謹朗聲説:“小生因回金陵,故而晚來一步,夫人別來無恙?”
話聲甫落,香風襲面,明豔照人的黃飛燕已立在身前。
黃飛燕聽了凌壯志的話,修長入鬢的柳眉一蹙,凝脂般的粉面上立即罩上一層嗔色,但她紅潤的櫻唇上,卻掛着似怒似喜的微笑。
她用柔和閃閃的明眸先在凌壯志腰間的銀鞘長劍上一掃,接着嬌哼了一聲,嗔怨地説:
“哼,豈止晚到了一步,足足晚到了兩天。”
凌壯志本來被她這副美麗嬌態弄呆了,這時一聽,立被驚醒,不由急聲問:“夫人你説什麼?”
黃飛燕看了凌壯志的呆相,嬌豔如花的香頰上,立即飛上兩片紅霞,接着噗嗤一笑,再度嗔聲説:“我説你足足晚到了兩天。”
凌壯志大惑不解地問:“夫人這話怎麼説?”
“兩天前鳳妹妹已被押回天山去了。”
凌壯志一聽,的確驚呆了,不由懊悔地低聲問:“夫人為何不將瓊瑤子前輩羈住?”
黃飛燕輕聲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説:“姊姊沒有人家的武功高,打不過人家呀!”
凌壯志覺得這不是理由,但又不便反駁,因而焦急地問:“鳳姑娘走時是怎麼説?”
黃飛燕柳眉一蹙,黯然搖搖頭,憐惜地説:“鳳妹妹終日以淚洗面,人憔悴得快不像樣子了,她日夜焦急地盼望着你來救她……”
凌壯志聽得心中一陣慚愧,立即蹙眉插言説:“這是他們天山派……”
黃飛燕一聽,立即嗔聲問:“你覺得為難?不便干預人家派中的事是不是?”
凌壯志被她説中,不禁俊面一紅。
黃飛燕接着沉着説:“告訴你,別那麼死腦筋,武林中的事,是是非非,就是那麼回事,誰的本領大,誰的武藝精,誰就有理。”
凌壯志聽了她的話,不由直皺着眉頭,他覺得天下的女人,有很多是不太講理的。
黃飛燕看在眼裏,不由輕哼一聲,嗔聲問:“你覺得我有些不講理是不是?”
凌壯志怎敢承認,急忙搖搖頭,惶聲道:“不,不,小生絕沒這個意思。”
黃飛燕看他那副惶急相,得意地幾乎笑出來,但她仍繃着粉臉,沉聲説:“告訴你,只要你一連出手幾招,將瓊瑤子逼得連連後退,她自會氣得一跺腳,丟下鳳妹妹,逕自迴轉天山去。”
凌壯志苦着臉道:“可是還有樂遙子,靈真子,青雲子,悟玄子……”
黃飛燕柳眉一蹙,未待凌壯志説完,立即毅然地説:“都一個一個地把他們打回去。”
凌壯志聽得不禁有氣,不由沉聲問:“以後呢?”
黃飛燕毫不遲疑地説:“以後就沒事了,他們天山五子打不過你,必然氣忿填胸,恨恨地轉回山金霞宮,大不了閉門勤練功,準備再東來雪恥復仇。”
凌壯志似乎抓住了理,立即大聲説:“是呀,這樣怨怨相報,無盡無休……”
黃飛燕急忙伸出青葱似的纖纖玉手,在凌壯志的面前一揮,不屑的説:“哼,等他們五子練成了勝過你的驚人絕學,他們也羽化昇天了,你們的孩子恐怕也要生孩子了。”
凌壯志自覺無法和她爭理,對於黃飛燕説的“你們的孩子”,他自然聯想到那指的是宮紫雲腹中的小東西。
因而,他有意岔開話題問:“展偉明世兄哪裏去了?”
黃飛燕知凌壯志心裏有些不服,但也不再爭執,這時見問,只得淡淡的説:“人家關心親妹妹的安危,已飛馬追去了。”
凌壯志俊面微微一紅,聽黃飛燕的口氣,似乎埋怨他無情無義似的,因而,他靜靜沉思,看看如何應付目前的局勢。
黃飛燕見凌壯志不語,自知把話説重了,立即柳眉一展,含笑問:“小兄弟,我們應該怎麼辦,是否也馬上追去?”
凌壯志秀眉一蹙,為難的説道:“小生尚有許多急事待理,目前無法追到天山去。”
黃飛燕認為凌壯志有意推諉,立即有些不快的問:“你有什麼急事?”
凌壯志自覺有向黃飛燕一説苦衷的必要,於是回答:“事情很多,一時之間無法説得清楚。”
説此一頓,舉目看了眼大佛寺,立即提議説:“夫人,我們到寺內找一靜宅細談吧!”
黃飛燕柳眉一蹙,立即嗔聲説:“我不去大佛寺,我看到那些禿頭瞪着兩隻大眼盯着我,我就嘔心。”
説着,雪白的雙頰立即升起兩片紅暈,接着目光一閃,繼續説:“我放馬的那片竹林,也很清靜,以你的功力,數十丈,還怕有人偷聽?”
凌壯志這時才想起那匹白馬是黃飛燕騎來的,於是一頷首説:“好吧,我們到那裏談吧!”
於是,兩人展開輕功,直向放馬的竹林馳去。
正在竹林內啃草的烏騅和白馬,一見它們的主人回來,立即低嘶一聲,放蹄迎了過去。
凌壯志和黃飛燕同時停下身來,各自愉快地拍了拍自己的寶馬。
烏騅似乎仍認得它的主人,一見黃飛燕,立即向着她搖尾,連聲低嘶。
黃飛燕也過去撫摸了一下烏騅,接着一看林內,地上乾枯的竹葉極厚,任何一處都是休息的好位子,因而笑聲説:“我們就在此地談吧!”
説着,即至鞍後取下一條大絨毯,順手交給凌壯志,自己又去鞍囊內拿了一大包食物,一小瓶美酒來。
凌壯志將絨毯鋪在地上,發現飄萍女黃飛燕手中尚拿着一瓶酒,不由驚異地問道:“夫人也經常飲酒?”
黃飛燕嬌哼一聲,明亮的眸子柔和地睨了一眼凌壯志,同時含笑嗔聲説:“這是姊姊自石門家中帶來,特地為你這位武功高絕的弟弟準備的。”
説着,雙頰略現紅暈,即將手中的食包放在絨毯上,凌壯志知道黃飛燕是個性情爽朗的少婦,因而對她這份熱忱,也未放在心上,於是感激地説:“謝謝夫人,小生平素也不飲酒。”
説着,就在絨毯的一角坐下來。
黃飛燕嫵媚地一笑,忙將食包和酒瓶打開。
難題立即發現了,既沒有酒碗,也沒有酒杯。
黃飛燕似是毫不在意,一陣濃醇的酒香,已將酒瓶送到凌壯志的面前來。
凌壯志秀眉一蹙,立即含笑説:“夫人請飲。”
黃飛燕柳眉一挑,佯怒聲説:“什麼夫人夫人的,姊姊聽得頭都痛了,難道我黃飛燕還不配做你的姊姊?”
凌壯志立即惶聲説:“當然當然,不過……”
黃飛燕未待凌壯志説完,趁機接口説:“既是當然,今後就呼我姊姊好了。”
説着,將酒味濃醇的酒瓶,再度送到凌壯志面前。
凌壯志自覺有口難辯,只得無可奈何地含笑説:“姊姊請先飲。”
黃飛燕一聽,立即笑了,笑得像百合初放,嫵媚至極,接着將酒湊至櫻唇上,輕輕地飲了少許,順手交給凌壯志,同時笑着説:“好辣!”
凌壯志接過酒瓶,湊至唇邊就飲,但在濃醇的酒香中,尚滲雜着一絲淡淡的芬芳,那是黃飛燕櫻唇上留下的唇香,他的心神不由怦然一動,因而,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黃飛燕一見,立即笑着問:“怎麼樣?辣嗎?”
凌壯志俊面微一紅,立即苦着臉笑一笑,點着頭説:“唔,有點辣。”
黃飛燕格格一陣嬌笑,接着説:“現在該你述説目前不能去天山的原因啦。”
凌壯志放下酒瓶,略一沉思,説:“説來話長,要辦的急事,實在太多了。”
於是,即將新近急待解決的事,概略的説了一遍。
黃飛燕聽凌壯志談到玉山薛雄虎時,立即柳眉一豎,忿聲説:“這個老賊三年前尚劫過永榮屬下鏢局的一趟鏢銀,永榮雖親自前去交涉,薛雄虎父子仍要抽紅,當時永榮已感身體不適,只得忍辱答應了薛家父子的要求,永榮因氣忿過度,因而舊病復發,不幾個月便逝世了。”
説話之間,粉面蒼白,嬌軀也有些微微顫抖。
凌壯志為免惹起黃飛燕的積怨,立即改變話題,繼續談葉小娟母女失蹤及各派高手企圖奪取秘笈的事。
黃飛燕聽完,立即關切地問:“現在你可查出黛鳳女俠和葉小娟是被哪個門派掠去了?”
凌壯志黯然搖搖頭説:“還是沒有一絲眉目,但丐幫的兩位長老柳二馬三,願協助偵察,同時答應暗中監視烏鶴惡道的陰謀。”
黃飛燕立即寬聲説:“武林各派以丐幫勢力最為雄厚,弟子遍及海外及全國,只要丐幫肯幫忙,不難查個水落石出。”
凌壯志點點頭道:“但願如此。”
黃飛燕繼續問:“你目前預定先辦哪一樁事?”
凌壯志毫不遲疑的説:“當然是去玉山。”
黃飛燕毅然應好,接着忿聲説:“三年來姊姊無一日不想為先夫湔雪那次劫鏢之恥,這次正是機會。”
凌壯志一聽黃飛燕也要前去玉山,不禁慌了,急忙解釋説:“聽邋遢和尚老前輩説,玉山機關重重,步步可死,他和跛足道人,幾番前去,都險些喪了老命。”
黃飛燕粉面一沉,不由沉聲問:“怎麼?你不相信姊姊的本領是不是?”
凌壯志立即惶聲説:“不,不,姊姊武功高絕,劍術精通……”
黃飛燕未待凌壯志説完,又趁機逼問了句:“那,就是怕姊姊累贅你!”
凌壯志自覺無分辯的餘地,只得強自謙遜的説:“姊姊前去對小弟只有助益,怎能説是累贅?”
黃飛燕愉快的一笑,倏然由絨毯上立起來,催促説:“既然如此,我們走,今晚趕到白沙關,明天下午即可到達玉山。”
凌壯志無奈,仰首看了一眼偏西的太陽,只得立起身來。
於是,幫着飄萍女將絨毯系在鞍俊,登上烏騅馬,兩人直向山下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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