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國英正在思索,七手黑狐李碧霞的一口雁翎刀已閃電般地扎向侯國英的左邊耳根穴。
以女魔王的冷傲個性和手底下的黑狠,哪容別人對她這等污辱!一怒之下,情不自禁地把早年大師伯鐵扇仙樊茂傳給她的扇掌十三絕施展出來。左掌一甩,劈開了七爪黑狐的雁翎刀,右掌陡然翻出,一招“煽風點火”正好拍在了李碧霞的左肩之上,只打得七手黑狐李碧霞“唉呀”一聲,橫搶出去七八尺遠,幾乎跌翻在地。
殘劍駱日脱口説道:“原來你是鐵扇仙樊茂的門下。”
老二金昌的一口斷刀、老三水晶的一把缺斧,分別從左右兩側一閃而上。
老二斷刀金昌用的是“橫雲斷峯”,折去三寸的一口折鐵鋼刀劈風之聲刺聲,攔腰掃向了侯國英。
老三缺斧水晶那缺去一角的開山巨斧一招“六丁開山”,猛劈女魔王侯國英的右邊“太陽穴”。
三殘之中竟有兩殘一撲而上,還無恥地採用了偷襲的辦法。
逼迫得侯國英只好使用“移形換位”步法來自保了。
雖然勢成被動。她還忍不住施展出江劍臣教給她的“分雲捉光”手法,向對方的斷刀缺斧抓去。
殘劍駱日先向兩位師弟大喊一聲:“住手!”然後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侯國英一番,憤然長嘆道:“總算我駱老大雙眼未盲,到底認出你這座尊神來了。”
女魔王侯國英噗哧一笑説:“説説看,我到底是何許人也?”
殘劍駱日一直脖子,好似嚥下了一口苦水,澀苦地説:“從前的錦衣衞總督侯大人,現在的石城島女島主,當代武林第一人的結髮妻子。”
説到這裏時聲音已低得讓人幾乎聽不見了,顯而易見,他已失去了報仇的信心。
女魔王侯國英截斷了對方的話頭説道:“駱大當家的真不愧為三殘之首,眼光果然鋭利異常,一口就説出了侯國英的底細。實不相瞞,我也是無意之間冒名劉月卿的,直到過了長江三峽後,才得知尊駕師兄弟三人和泗水劉家的結仇經過。適巧我侯國英也榮任過五年錦衣衞總督,所樹的強敵也幾乎遍佈天下,自然產生了同病相憐之念。索性就冒名到底了,決心對泗水公劉府的一家安全承擔下全部責任,絕不允許任何人動劉府中一草一木,傷劉府所有人等一手一指。話已説清,任憑你們施為!”
要説侯國英的這一番話也太狂妄了,不管什麼人聽了都咽不下去,更何況結有殺師殘身之仇的三個黑道兇魔。
激怒得斷刀金昌一聲厲吼之下人如瘋虎,刀似閃電,一連六刀,三劈三掃,凌厲狠毒,勢如狂飆。
女魔王憐念三殘心切師仇,卧薪嚐膽,辛勤苦練了二十年之久,原不忍心立下煞手,現在一見對方刀法厲害,稍一不慎和手軟,説不定會毀在他們手中,為了不想讓先天無極派再樹強敵,決心以個人之力,痛挫三殘。一連閃避了六次之後,就主動地發起了反攻,一出手就把學自黑衣魔女鄔鳳仙的五招扇法,化在劍招之中施展了出來。
要知道黑衣魔女鄔鳳仙和白衣文君薛風寒、綠衣羅剎柳風碧為當年武林中有名的鐵血三魔女,不僅手下黑狠,嗜血成性,武功也堪稱一流。如今一經侯國英用紫電軟劍施展出來,更為厲害。開始一招“墨鳳舒翼”就把斷刀金昌逼得後退了一步,怕手中的斷刀再被侯國英削去一截。
女魔王一招得手後,手下一緊,“綵鳳點頭”、“金鳳剔翎”、“玉鳳展翅”一連三劍揮出。
只見層層劍芒,夾着駭人的鋭嘯,整個地把斷刀金昌罩了進去。
江劍臣想出口喝止,可箭搭弦上的女魔王侯國英一聲清嘯,掌中的紫電軟劍變化成了“丹風啄食”,正好刺進了斷刀金昌的右肩井。
斷刀金昌一聲怪叫,折去一截的折鐵鋼刀“當”的一聲,拋落在地上,左手撫肩搖晃着倒退。
缺斧水晶開山巨斧一舉,想撲出去和侯國英拼命,被殘劍駱日揮手止住。只見他面色一寒,冷然説道:“活該愚下師兄弟三人走背時,半島裏殺出了你這位女程咬金。我有一言,不知侯島主意下如何?”
女魔王劍尖指地,毫不在乎地説道:“侯國英洗耳恭聽!”殘劍駱日一字一頓地説:“你我一陣分勝負,其他的人一概不準參預。不知侯島主能否答應?”
王魔女侯國英當然清楚殘劍駱日要求這個條件的意思,是怕鑽天鷂子江劍臣出手。心想:這真是死諸葛能嚇走活司馬,江湖三殘哪知道鑽天鷂子江劍臣已功力耗盡,舊病復發,連一個第一流的江湖人物也能置他於死地。這真是麻桿子打狼——兩頭怕了。當即沉聲應道:“事情由侯國英引起,勝了不説,輸了也和先天無極派任何人無關,其他人一概不準過問。”
殘劍駱日一聽心中暗喜,出手一招“旭日東昇”,罩向了侯國英的全身。
江劍臣一見大驚,故意脱口讚道:“好一招‘旭日東昇’,足足有八成以上的功力,駱大當家的肯定又改拜以射日劍法威震南疆的赤松上人為師了。”
窗户紙一戳就破,以女魔王侯國英的聰敏機智,當然一下子就聽出丈夫江劍臣的意思,是告訴她千萬不要對三殘之首駱日輕敵,人家又重新拜擅長射日劍法的一代劍術名家赤松上人為師,千萬別栽在人家手下。
女魔王心中一凜,這一回她確實不敢大意了,紫電軟劍向胸前一橫,首先看關定式,護緊了門户,採用了後發制人的戰術。
也是該着殘劍駱日倒黴,若不是江劍臣在場,別説女魔王戰久了不是駱日的對手,就連先天無極派的現任掌門武鳳樓也不見得能討了好去。
偏偏殘劍駱日認為工夫一大,鑽天鷂子江劍臣勢非出手,為了速戰速決,逼女魔王跳出三界外,不再多管徐州劉家的閒事,一上來就傾出了全力,亮出來射日劍法的奪命七劍。第一招“旭日東昇”之後,使出“日輪乍現”、“烈日當頭”、“斜陽閃耀”三劍。
場子中頓時出現了千條冷芒,萬朵劍花,劍影漫空,破空鋭嘯。
逼得侯國英一連施展了龍蛇九劍中的“長蛇繞兔”、“烏龍盤樹”、“龍蛇飛舞”三招,才硬把駱日的凌厲劍招擋了回去。
殘劍駱日一聲冷哼過後,接着又是兩招“斜陽無光”、“后羿彎弓”下穿幽門上扎人中。
女魔王心中一動,用龍蛇九劍中“蒼龍入海”、“雲龍三現”盪開了駱日的兩招,同時還故意裝作身形一滯。
殘劍駱日一見心中竊喜,忙將內力一貫,手中的殘劍銀虹暴漲,陡然把射日劍法中最厲害的一劍“彎弓射日”使了出來,直扎女魔王頸下天突穴。
機會終於等到了,女魔王猛地先用上“毒蛇翻滾”,顫如靈蛇的紫電軟劍一下子卷向了殘劍駱日手腕,硬生生地把對方逼得撤招後退。
女魔王侯國英這才趁勢一長身,紫電軟劍一變而為“顛倒乾坤大九式”中的“旋轉乾坤”,向殘劍駱日的脖頸抹去。
儘管殘劍駱日的功力深厚,劍招兇狠,在侯國英削鐵如泥的紫電寶刃下,也嚇得臉色一白閃避不及,只好把自己的身形一矮,縮頸藏頭疾避。
饒是那樣,雖避開了要害,挽在頭上的髮髻,早被女魔王侯國英一劍削落,頓時變成了蓬頭亂髮的兇魂厲鬼。
按説女魔王本可玉腕再翻,用龍蛇九劍中的“龍頂摘珠”摘下來對方的腦袋,終因憐惜他們師兄弟心切師仇,幽居練功不易,反而“刷”的一下子將身軀撤回了。
依着老三缺斧,還要再拼一下生死。被駱日給揮手阻止,恨聲説道:“今日之賜,愚兄弟絕不敢忘!”
話未落音,抖手將一笑勾魂的屍體拋入了雙飛橋下,率領斷刀、缺斧、李碧霞等三人退走了。
侯國英搖頭苦笑説:“這大概就叫做樹欲靜而風不息吧。”
江劍臣默然不語。
女魔王侯國英這才向武鳳樓、李鳴、秦傑三人説道:“難得你們一片孝心,怕劍臣有什麼閃失,又追趕了上來!”
鑽天鷂子這才接着向武鳳樓吩咐道:“不要掛心我們二人的行蹤,八變神偷任老前輩準會在報國寺附近接應我們。你還是和鳴兒商議一下,分頭尋找銀屏姑娘要緊,以防天顏震怒,再出事端。”安排已畢,才和侯國英緩緩地向山下走去。
武鳳樓猜出,江劍臣夫婦肯定順江而下,前去徐州泗水公劉府,防止三殘挾恨報復。因有八變神偷任平吾同路,也就放下心了。
剛一回身,忽然看見東方綺珠已悄悄地向雙飛橋的另一端退去。
武鳳樓心中一驚,知她必然被三師叔剛才的那番話引起了傷心,連忙飛身趕上,貼近東主綺珠的肩側,悄聲説道:“三師叔説話不留神,惹起了你的煩惱,鳳樓在此道歉!”
東方綺珠強顏笑道:“江三叔之言極是,既沒引起我什麼煩惱,也無須你來向我道什麼歉意!”
武鳳樓的聲音又低了許多説:“終我武鳳樓的一生,都將愧對你們東方一家,聚九州十八方之鐵,也鑄不成這麼大的一個過錯。找到魏銀屏之後,我決心退居嵩山黃葉觀,永不出現在江湖之上,我也真覺得累極了!”
東方綺珠的嬌軀一顫,頓時止住了腳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裏盯在了武鳳樓的臉龐上,幽幽説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古之名訓,你敢不遵!”
武鳳樓驀地一怔,聲音放得更低地説:“話雖如此,你們東方一家的煙火如何繼承?而魏銀屏一家又何嘗不是如此?”
武鳳樓的頭越來越垂得低了。
就在這時,突然身後傳來了一句:“讓小可也重複一句:若如此,又置遼東多玉嬌公主於何地呀?”
沒等武鳳樓和東主綺珠二人扭頸回頭,穿腸秀士柳萬堂已一身黑衣,肩掛藥箱,從武鳳樓的左側一晃而過,擦肩抖手之下,一個牛皮信封飄飄然送到武鳳樓的身前。
被武鳳樓伸手接住了。
這時,李鳴和秦傑也跟隨了上來。
武鳳樓朝牛皮信封上一看,見上面竟然寫有“留呈武公子鳳樓親拆”的字樣,心中頓時一沉。
東方綺珠悽然一嘆説:“從信封上的留呈二字來看,多玉嬌這個痴心的異國女孩子,可能已迴轉了故土,你還不趕緊拆開看看。”
武鳳樓臉色慘白,攥住牛皮信封的左手都微微地顫抖了起來,最後一咬牙,撕開了信封,從裏面取出了信紙。
只見上面寫道:“聞武鳳樓之名,是明、清兩皇子會獵於關外之後,識武鳳樓之面,是君孤身單刀下遼東之時,一見之下,人勝其名,相處之後,痴心頓生。直到叛國逆兄,護君潛逃時,方悉君鴛盟早訂,妾身已徒喚奈何。但君之堅強剛毅,英俊挺拔,早深印心腦,拂之難去。妾非超人,曾生絕念,知君乃性情中人,我如殉情死去,君必追我於地下。幸得恩師嚴責。悲劇方才避免。君之為人,妾當熟知,妾一日不出關,君晝夜心難安,思之再三,終於強忍悲痛,含淚出關。盼君能於月白風清、花前月下,偶爾輕喚多玉嬌三字。終妾一生,必感深情。”
常言雖説大丈夫有淚不輕彈,那是沒到傷心處。
武鳳樓看完多玉嬌的臨走留書,止不住流出了晶瑩的淚水。
特別是抱有同病相憐的東方綺珠,更情不自禁地揮淚如雨。
李鳴和徒兒秦傑見此情景,非常識趣地離開一些。
很久,東方綺珠突然擦去了淚水,離開了武鳳樓的肩頭,別有心思地向武鳳樓問道:“事至如今,難道真沒有三全其美的好辦法?”
武鳳樓想也不想地説:“有!”
東方綺珠嬌軀一顫,情不自禁地吐出了三個字:“説説看!”武鳳樓毫不思索地接口説:“男女四人同居一室!”
東方綺珠臉色一喜,脱口説道:“你我皆非世俗兒女。誠能如此,倒不失為‘事貴從權’的好辦法。”
説完之後,兩隻秀麗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武鳳樓。
武鳳樓搖頭長嘆道:“非不能也,勢所不許耳。”
東方綺珠臉色一黯,顫聲問:“莫非你怕魏銀屏會作河東獅吼?”
武鳳樓知東方綺珠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慌忙握住了她的玉手,搖搖頭説:“魏銀屏要真是那樣的女人,我早在金殿之上叩謝萬歲爺的賜婚隆恩了。”
東方綺珠一怔,又寒聲問道:“莫非多玉嬌懷有不能容人之心?”
武鳳樓左手一用力,將東方綺珠扯到自己面前,右手輕撫其柔肩反駁道:“你説到哪裏去了,多玉嬌焉能存有此念!”
東方綺珠奇道:“既然如此,請問你那句勢所不許又是從何而出?”
武鳳樓正色説道:“先天無極派的戒律之中首推色戒。為了我那三嬸孃,幾乎把我三師叔逐出了門牆。再者説,你們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對我武鳳樓的痴情厚愛,都足以讓我甘心作忠心不二之僕,我絕不能用殘缺不全之愛,去換取你們三人的全部痴情。豈不是勢所不許了。”
經過武鳳樓這麼一敍衷情,他那原本偉岸的身軀,在東方綺珠的眼睛中看來,更形高大了起來,無比激動之下,甚至連李鳴師徒在側都不管不顧了,突然用自己的兩條玉臂,環住了武鳳樓的脖子,再將自己掛滿淚痕的俏臉緊緊地貼在了武鳳樓的臉上,久久地不想分開。
一貫刁鑽古怪的缺德十八手李鳴這時也心頭一酸,先抬起右手向徒兒一揮,然後轉身提氣,率先向峨嵋山下走去。直到出了峨嵋山,腳下功夫超過李鳴師徒一倍的武鳳樓才一個人從後面匆匆地趕來。顯然易見,他和東方綺珠在一塊呆的時間不短。
不等李鳴開口,武鳳樓向二人説:“好在青城三豹一行人動身不久,東方綺珠謝絕了我的護送,一個人追趕她的三位祖父去了。”
李鳴知掌門師兄正心情悲苦,遲遲疑疑,沒好意思開口詢問。
身為子侄輩的秦傑就沒有那麼多的顧忌了,先叫了一聲:“大師伯!”
看師父沒有阻止自己的意思,秦傑就放心大膽地問道:“東方姑姑為什麼突然又不讓人護送了?”
聰明絕頂的李鳴一聽之下,就知道東方綺珠看過多玉嬌的臨走留言,決心不再糾纏大師哥武鳳樓。心頭雖覺一輕,也暗暗地替東方綺珠傷心難過。同時也預計到,以東方綺珠的為人,只要真和大師兄武鳳樓斬斷了情緣,勢非由一個風姿颯爽的女掌門,一變而為暮鼓晨鐘、獨對青燈古佛的出家人不可。可憐她芳齡剛過二十,正值豆蔻年華之際,命運對她也太殘酷無情了。
見師弟缺德十八手李鳴默然不語,武鳳樓慢慢地靠近到李鳴的身側,又慢慢地將左手架在李鳴的肩上,才緩緩地向李鳴説道:“天啓六年秋,多虧賢弟陪同,才在杭州西湖靈隱古剎內借來了前古神兵五鳳朝陽刀。在這將近五年的時間中,它助愚兄鬥羣魔,掃魏閹,滅遼東多爾袞之威風,長先天無極派之鋭氣。倚仗它,令虎視江湖的峨嵋派一蹶不振,也使野心勃勃的司徒平再戰無力。難得多玉嬌公主垂憐,臨走一片傷心淚,迴轉了北國。再蒙東方綺珠公主同情,毅然揮劍斬情緣,決心不再藕斷絲連。目前最令愚兄魂系夢繞的是,魏銀屏孤身弱女,飄泊江湖,浪跡天涯。她多次救我性命,傾家助我成功,豈忍對她負心。再加上亡母遺命,言猶在耳,違背更屬不孝……”
不容掌門師兄再往下説,李鳴截斷了他的話頭,搶着問:“師兄有何打算,請明白訓示!”
武鳳樓更為深沉地説:“愚兄陡然之間,突覺壯志全消,想讓賢弟陪我順水直下杭州……”
李鳴神情一怔道:“大哥是想……”
武鳳樓接着説:“我是想把五鳳朝陽刀送還西湖靈隱寺,重新懸在藏經樓上。”
李鳴師徒二人一齊愕然,望着掌門人的面孔,竟然緊張地説不出話來。
武鳳樓輕聲一嘆道:“五鳳朝陽刀雖是前古神兵,威震武林,它終究屬佛門之物,理應送還原處,況此事我早已稟明過三位師長。快快僱舟上路吧!”
半月之後,榴花如火耀眼紅的五月天。
肋下已不見懸有五鳳朝陽刀的武鳳樓和李鳴師徒一齊站立在定香橋上,眺望着綠波盪漾的湖水。這裏就是西湖有名的“花港觀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