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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不須筆者交代,閲讀諸君自會猜出從千佛庵飛馳而來的準是武鳳樓和東方綺珠。

    東方綺珠是公開前來給司徒平拜壽的。兩山已勢成水火,絕不能相容。遭受峨嵋暗算的青城三老豹,一上來就憋足滿肚子怒氣,恨不得大大地發泄一下。幸虧先天無極派現任掌門武鳳樓,化裝成紫面虯髯侍衞,跟隨東方綺珠來此,背地裏一再請求三位東方爺爺要稍安勿躁,一切都由師弟李鳴安排停當,準會讓司徒平、冷酷心倆人討不了好去。

    饒是這樣,今天晚上三位老人家藉口出去賞月,不準別人跟隨,悄然離開了千佛庵。直到三更過後,仍然不見迴轉。正急得東方綺珠坐立不安時,突然聽到羅漢坡、華嚴頂、遇仙居三個方向唿哨連鳴。她真怕三位老人家一時把握不住,動了怒火,和峨嵋派的人招呼起來。儘管老三位武藝超羣,內力更深,畢竟是雙拳難敵四掌。為怕青城三豹有失,又不肯讓武鳳樓冒險,乾脆連個招呼都沒打,獨自一人帶着乾坤雙鞭,翻越千佛庵的後牆,向初喜庵撲去。

    哪知她剛剛翻上一處山巒,一條極為眼熟的身影,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去路。正是化裝成紫面虯髯侍衞的武鳳樓在此。

    東方綺珠見武鳳樓關心三位老人家,幾乎能超過自己,一陣子激動,假裝收勢不住,撲進了武鳳樓的懷內。

    平素端莊正統、向來不苟言笑的武鳳樓,今天破例地雙手一摟東方綺珠的纖腰,用三師叔親手給他安上的毛茸茸的虯髯,蹭了蹭東方綺珠那柔嫩的面頰,噗哧一笑説:“老奴該死!竟摟抱親吻起東方公主來了!”説完,捧起東方綺珠,向前面山巖飛身縱去。

    東方綺珠明知這樣的好景不長,一旦峨嵋山的事了,武鳳樓會很快地離開自己,去尋找那流落天涯的罪女魏銀屏。為了不破壞武鳳樓的興頭,有眼淚暗往自己心底流,也柔聲湊趣地説道:“本公主破例開恩,准許你摟夠親足,並傳諭你千萬不要意亂神迷,失足墜下懸崖!”

    武鳳樓何嘗不知道,自己歸根結底必須遵亡母遺訓,去找回失蹤已久的魏銀屏,對東方綺珠始終只能徒呼負負。為了彌補東方綺珠對自己的痴心苦戀,只好安撫一二罷了。想到這裏,心中一慘,飛馳的速度竟慢了下來。

    東方綺珠當然也知道武鳳樓心中難過,暗暗嘆了一口無聲氣,藉口要和武鳳樓比試一下輕功絕技,這才變成了兩肩相併,儷影成雙,手牽着手兒地比翼雙飛。

    直到撲進了冷杉樹林,兩個人這才發現跟峨嵋派教徒拼鬥的,不是他們二人所想象的青城三豹,卻是最肯惹禍招災的馬小倩和曹玉。

    乍然看清是恩師武鳳樓到了,曹玉不禁憂喜各半。喜的是有師父在場,絕對能收拾下這兩個不知姓名的奇醜老傢伙;發愁的是,一頓嚴厲的申斥,肯定是在所難免了。

    武鳳樓是五嶽三鳥共同調教出來的武林全材,甫入林內,就吃準樹上那搖晃不停的矮胖老人,是一個深藏不露的絕代高人。他一不過問身受左右夾峙的曹玉,二不管正在和司徒朗打得難解難分的雲海芙蓉,先掃了被擊中穴道的窮、富二神和反正陰陽十八抓一眼,就雙手高拱,向樹上的矮胖老人恭聲説道:“在下青城山鮑東方叩請老前輩金安!”説完之後,恭恭敬敬地深深一揖。

    説也奇怪,雲海芙蓉馬小倩和小神童曹玉不光跟矮胖老人折騰了老半天,並還在口頭上輕量過一二,人家矮胖老人始終是昂首向天,不理不睬。如今讓武鳳樓兩句話一個揖,恭敬得哈哈一笑,還突然把屁股下所坐的那根樹枝壓斷了下來。令人驚訝的是,他那極為沉重的矮胖身子,往下掉的時候,不僅始終能夠保持着盤膝而坐的姿勢不變,就連那根壓斷的樹枝也簡直像粘在他屁股上似的,一同緩緩地落在於地面之上。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那麼細的樹枝馱着他那麼笨重的身軀,從那麼高的地方掉落下來;竟會連一根極為細嫩的小枝杈都沒有壓斷。説玄乎了,真比一片樹葉都輕。

    武鳳樓剛想再次請問矮胖老人的姓名來歷,猛然覺得衣襟一動,似乎讓東方綺珠暗扯了一下,知她必定有所發現,就沒再開口。

    只見東方綺珠上上下下一個勁地打量盤膝坐在樹枝和地上的矮胖老人。武鳳樓猜知她一時還吃不準,剛想暗中去接應雲海芙蓉,懸掛她初入江湖,別吃了經驗不足的大虧。

    陡然聽到東方綺珠一聲歡呼:“你是郝必醉爺爺!”撇下身旁的武鳳樓,向那坐在地上的矮胖老人身前撲去。

    武鳳樓心中一凜,他怎麼也想象不到,這個窩窩囊囊的矮胖老人,竟能是在三十年前和神劍馬慕起被人稱為武林兩醉鬼的郝必醉老人。趨前兩步,出自內心地又深深一禮。

    郝必醉老人一笑而起,左手一把先將撲向他面前的東方綺珠扯近身邊,右手往上一抬,算是向武鳳樓還了禮,開口不問青城三豹的近況如何,卻指着武鳳樓向東方綺珠問道:“這位朋友真是你們青城山百獸崖的人?”

    武鳳樓恐怕東方綺珠不好回答,連忙再次一禮,異常恭敬地代答道:“老前輩的眼力不差,在下確不是青城山的舊人,因為三年前愧對東方三老,最近才投靠青城山為奴,並還改名鮑東方,決心永遠報效東方一家。”

    武鳳樓出自心底的這一番話,確實説得太好了,不光回答了郝必醉老人的問話,還改頭換面地亮出了自己的身分,並藉此機會再一次向東方綺珠表明心跡。

    只感動得東方綺珠幾乎流下了淚來。為了替武鳳樓隱瞞身分,還得裝成無事人一樣,其內心的悲苦,“傷心獨自知”了。

    常言説得好:是瘡是癤子,早晚非出膿不可。十二個時辰以後,就是先天無極和峨嵋兩派決生死的時候,雙方的頭面人物哪能不劍拔弩張,多方戒備!適巧在這個時候,峨嵋三尊之一的司徒賢率領峨嵋四傑,一陣風似地飄進了樹林,眼看事態非要鬧大發不可了。

    以峨嵋三尊司徒賢的功力,不難解開窮、富二神和反正陰陽十八抓的穴道,更不難一望而知:在場的只有郝必醉一人能同時擊中他們三個人的穴道。他顯然不敢對郝必醉過分追究。雙手一拱,向郝必醉追問道:“司徒賢捫心自問,和郝兄一向無冤無仇,峨嵋全派上下,更不敢頂撞郝兄。此三人雖屬晚輩,在江湖之上也闖出不小的萬字。你為何出手封死他們三人的穴道,請郝兄明示!”

    司徒賢的這一套話,要是問到別人身上,還真不太好回答,可惜他問的是沾酒都能裝出八成糊塗的郝必醉,那就另當別論了。

    只見郝必醉醉眼一瞪,咋咋呼呼地吼道:“虧你司徒老三還有臉問我,虧你司徒老三還誇他們三個小子闖出過不小的萬字。我反過來問你,三個人欺負一個小女娃,欠揍不欠揍?就因為他們三人是你司徒老三的部下,我才只封了他們三人的穴道。想跟我郝必醉不講理,門都沒有!”

    最會煽風點火的小神童假裝氣得一跺腳,説道:“怪不得人家常説:是親三分向。一點都不假。你這位胖老人家嘴頭上説主持公道講道理,其實還是替峨嵋派打馬虎眼。明明六個江湖好手圍攻我們兩個小孩子,硬讓你老人家給少説了一半。”站在郝必醉老人身邊的東方綺珠一面暗暗好笑,一面心想:最會胡攪蠻纏的,還得數你們爺們。

    説來也巧,漸漸落了下風的司徒朗,一見三爺爺司徒賢率領峨嵋四傑趕到,事先沒聽見場子中的人在説些什麼,偏偏又大叫一聲:“三爺爺,趕快下令叫四傑叔叔朝死裏收拾這個野丫頭!”

    郝必醉冷冷一笑,得理不讓人地向司徒賢諷刺道:“想不到你們峨嵋派竟全是這種好德行!”説完,還呸了一口。

    司徒賢羞得老臉通紅,厲聲喝令司徒朗停下手來,又逐個解開了窮、富二神和反正陰陽十八抓三個人的穴道。

    可憐窮、富二神和反正陰陽十八抓白白地被封住半天的穴道,聽説矮胖老人就是三十年前威名赫赫的“招手不空”郝必醉,只好自認倒黴,哪裏還敢怒形於色。

    峨嵋三尊司徒賢當然極為關心自己一派的榮辱,強壓怒火,試探着問郝必醉:“老兄此來,莫非真想和我們峨嵋派過不去?”

    一句問話使在場眾人無不心神一震。這句話太重要了,因為所有的人都清楚,在先天無極和峨嵋兩派殊死決鬥的時候,郝必醉簡直像一個特大號的秤砣,向哪頭一挪,準能增加哪頭的分量,所以統統將自己的眼神一齊投射到郝必醉的臉上,等待着他一錘定音。

    想不到郝必醉大腦袋輕輕地一搖,緩緩吐出來兩個字:“非也!”

    司徒賢心頭一喜,趕緊接着問道:“莫非郝兄也看不慣先天無極派的狂傲勁兒,此次駕臨荒山是想肋峨嵋一臂之力?”

    別看司徒賢的話問得這麼急,郝必醉還是不慌不忙地答出“亦非也”三字。

    剛剛停止拼鬥的馬小倩,一來見郝必醉答覆得很有趣,二來關心小神童曹玉這一派的勝敗,突然開口問道:“你這老頭幫不幫先天無極派?”問完之後,睜着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直盯對方的大嘴,恨不得硬要它吐出一個幫字來。

    不料郝必醉連看也不看馬小倩一眼,就答出了:“不幫!”

    馬小倩氣得一瞪眼,連珠炮似地又追問一句:“難道説你這胖老頭是想和先天無極派作對?”

    郝必醉幾乎像快要睡着了似地回答出:“也不想!”

    一時之間,所有在場的人們,除去小神童之外,都傻眼了。

    正在垂頭喪氣的雲海芙蓉馬小倩,一眼看出自己身邊的小神童臉帶笑意,突然靈機一動問道:“難道你能猜出胖老頭的真正來意?”

    一下子所有在場的人,把目光又一齊射向了小神童曹玉。

    小神童曹玉將胸脯一挺,從嘴中乾乾脆脆地吐出一個“能”字。

    眼看快要合上雙眼的郝必醉,突然把醉眼一睜,衝向曹玉問:“你小子真知道我老人家想幫誰?”

    小神童哈哈一笑説:“我要連這一點眼力都沒有,還稱得起什麼小神童!我早就知道,誰請你老人家喝好酒,你準會幫誰!”

    司徒朗想説:“峨嵋山有的是好酒!”抬手不空郝必醉彈地而起,左手拉住馬小倩,右手抓牢小神童,裂開大嘴一笑説:“還是你小子能耐大,一下子就琢磨透我老人家的心思,郝必醉算找着管酒喝的啦!”

    話音未落,早帶着兩小,離開了這片樹林。

    東方綺珠真從心眼裏喜歡小神童曹玉的這份機靈,見郝爺爺把曹玉,馬小倩二人帶走,心中一塊石頭落下了地,看也不看在場的其他人一眼,就帶着武鳳樓回千佛庵去了,看樣子她對自己的三位祖父,還有些放心不下。

    一貫反對讓冷酷心大權獨攬的司徒賢,可能也品出失道寡助的味兒來了,一跺腳,乾脆連峨嵋四傑也不讓跟隨,獨自一人,悶悶不樂地往金頂上的永明華藏寺馳去。

    來到卧雲庵旁側時,已近辰時,司徒賢心中一動,暗想:平素聽侄兒司徒平的口氣,隱約露出庵內住有他暗蓄的幾名高手。明天就是平兒的六十壽辰,直到現在,只來了廖寥無幾的少數親友,過去的江湖同道,武林至交,竟然一個也未到,總計人數,幾乎不到司徒平五十歲生日的百分之十。莫非威威赫赫的峨嵋派,真能一下子栽在先天無極派的手裏?腦海中想着心事,情不自禁地來到了卧雲庵的門口。

    本來不想進入庵內,突然看見同門師弟閃電三槍韓透心快步迎上,向他躬身施禮道:“教主從一大早就派小弟去請三位太上掌教,小弟連去三趟,只請來本門太上掌教和二太上兩位,就差三太上你了。教主好像有異常重大的教務,向三位太上請示,快請入庵。”

    可笑峨嵋掌教司徒平一貫沽名釣譽,為了用苦行僧的形象來迷惑江湖同道,現放着那麼多的洞天仙府不去居住,偏偏選上這廟宇破舊的卧雲庵。其實他個人的私下生活,每日所費何止百金。直到後來,他的這種假面具才逐漸被武林人士所揭穿。第一個發現他背地裏奢侈豪華的,就是陸地神魔辛獨,司徒平最怕辛獨揭他的老底。

    且説三太上司徒賢聽完閃電三槍的稟報,心中再是苦悶,見大哥、二哥已先一步進了卧雲庵,他怎好不去,才慢騰騰地登上了正殿台階。突然聽到八變神偷任平吾扯着尖嗓門説道:“憑我老偷兒和馬醉鬼的交情,先天無極和峨嵋兩派之間的爭執,我保險扯住他的後腿,百分之百地不讓他捲入。就衝我八變神偷的這一切,請我喝上十年八年的也不多吧!”

    可嘆峨嵋教主和太上三尊,平時空白驕狂自負,讓八變神偷任平吾一個人耍了他們爺兒四個的老猴,仍然絲毫不覺。司徒賢走進正殿一看,被司徒平召集來的人還真都重要,除太上三尊、司徒平夫婦和大兒子司徒明之外,老一輩有一葦渡江申士業、閃電三槍韓透心、金毛吼闞山嶽,還有已經削髮出家的無垢、無塵兩位法師,陰陽兩極葛伴月,客人有樂山屠龍師太和她的同門師弟本炯和尚,八變神偷任平吾,泗水公劉廣俊之弟劉月卿,河南許昌天寶宮住持宏一法師的兩個師弟鐵筆撐天仇金龍、瘸閻羅單飛。最能讓司徒賢精神一震的,在座的還有他當年闖蕩江湖結拜的一個老盟兄黑馬鐵鞭武財神單鳳起。剩下的就是峨嵋派設在外地的分壇壇主和教內的各堂執事。出奇的是,無情劍冷酷心的五個心腹死黨峨嵋五龍和伺候三尊兄弟的嶽黑封高,竟連一個也沒有在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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