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魔辛不足原來認為,這胡擾蠻纏的窮老道再不濟,也能支撐個三招兩式,所以第一掌只是含着投石問路的意思,哪裏料到那窮老道一見掌到,嚇得嗷地一叫,身軀胡亂搖晃,腳下嚇得忘了移動,竟讓小神魔辛不足提足六七成功力的一掌打上了前胸。只聽那窮老道一聲慘叫,連連後退了五六步,頹然栽倒,兩條腿一曲一伸,奄然不動了。
辛不足一向為人心狠手黑,嗜殺成性,可伸手殺一個不會武功的老年人,還算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見窮老道倒地不起,知道憑自己的內家掌力,肯定震斷了窮老道的心脈。剛想俯身前去察看對方是死是活時,窮老道忽然一個鯉魚打挺,高瘦的身軀鬼魅似的一閃,一下子貼到了小神魔辛不足的右側,起手只一指,就點中了辛不足的軟麻穴,使他頹然地倒在了地上。
窮老道這才一哈腰,欲左手抓起小神魔辛不足。
默默注視良久的蛇王郎毒突用手中的蛇頭杖一點地,身形飄然而起,正好撲落在窮老道的身前,一橫手中的蛇頭杖,極為鄭重地問道:“請問道長可是二十年前聲威震武林的生死牌尚天台大俠?”
從一代蛇王郎毒的口中説出了“生死牌尚天台”這六個字,不光已被點倒在地的小神魔辛不足嚇得喪魂失魄,就連所有在場的人,包括武鳳樓在內,無一人不悚然變色。小神童曹玉心中暗暗地高興。慶幸自己剛才進入老君庵以前,在東西的廟牆外恰巧遇上了這位隨意就可以判人生死的前輩武林怪傑,並且一時心善,贈送給他老人家十兩銀子。看他出手點倒了小神魔辛不足,可能是誠心幫助我曹玉。
窮老道冷冷地答道:“姓郎的,你甭想和我老人家套近乎,我也不是什麼能判人生死的閻王爺,更沒有聲威震過江湖武林。我老人家只是一個半拉火居老道。酒肉五葷我吃得,媳婦老婆我也娶得。現在咱們舊賬重算,趕快賠我十萬兩雪花白銀和一個美貌佳人。否則,我也叫你老小子和出手打我的這小子一樣躺在我老人家的腳前。”
蛇王郎毒除非看出窮老道的長相很像傳説中的神劍、鬼刀、生死牌尚天台,哪裏能容許窮老道生擒活捉了小神魔辛不足?所以才有剛才的一問。如今聽了窮老道的答話,還是吃不準對方是不是那個嚇死人的武林怪客生死牌,只得將氣忍了再忍,又一次問道:“既然道長不承認是生死牌尚大俠,為什麼來此橫插一腿?讓在下百思而不得其解。”
窮老道跺着腳罵道:“老子已説過自己是一個半拉子火居道人,酒肉五葷吃得,老婆兒子要得。你老小子偏偏趕着我尊稱道長,好像我老人家真出了家似的。我看你老小子這是成心想讓老子斷絕後代香煙。廢話少説,趕快拿出十萬兩雪花白銀,再給我娶一個好看的老婆,一了百了。否則,老子就要動手點你的穴道了。”
四棍八錘一條槍只是近幾年才崛起江湖的兇狠人物,又仗有峨嵋教主司徒平這個強硬的靠山,平素眼高於頂,看不起一般武林同道,如今見窮老道一再欺人太甚,蛇王郎毒只是隱忍不發,早就忍不住火了,九個人互相一打招呼,暴然發動,九條魁偉高大的身影迭次撲向了年高體瘦的黃瘦老道。
窮老道氣哼哼地罵道:“欠的銀子不付,該的老婆不給,硬想耍賴打羣架,老子我也豁出去了。”嘴裏一邊嘟噥着,身影一下子就楔進了四棍八錘一條槍的九宮八卦陣中,頭一把就奪過來一條鑌鐵大棍,一招“撥風八打”逼得九個人一齊往後退去,又乘機用兩隻瘦骨嶙嶙的大手將棍的前端一拍,竟然讓他給拍出了一個平扁的槍尖,宛如霸王槍相仿,然後陰陽把一合,像模像樣地施展出江湖上失傳已久的飛龍九槍來。
四棍、八錘、一條槍畢竟是成名多年的厲害人物,一見窮老道露出了九招絕技,嚇得齊嶄嶄地後退了三步。因為他們清楚地知道,只要讓窮老道動了真氣,自己這方面九個人正好每人捱上窮老道一槍。
到這個時候,蛇王郎毒知道窮老道確實是生死牌尚天台了,一方面用眼神示意四棍八錘一條槍九個人後退,一方面雙手一拱,低聲下氣地説道:“在下和尚大俠往日無仇,近日無冤,怪他們一夥人有眼無珠,請尚大俠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吧!”
按説以蛇王郎毒在江湖中的地位和聲名,能塌下面子講出這種低聲下氣的話來,就很夠面子了。武鳳樓等人恐怕尚天台一鬆口放走了小神魔辛不足,又知道只要有蛇王郎毒伴隨在辛不足的身側,憑自己幾個人的力量,還真奈何不了人家。放走了小神魔辛不足,就等於收不回來五鳳朝陽刀。剛想開口向生死牌尚天台説明原委,卻見生死牌尚天台將兩手一攤,作了個無可奈何的樣子説:“按説你老小子説的話真夠讓人心軟的,這要擱在平時,老子我準會撒手就走,放過了他們。不過今天可不成了!”
郎毒聽窮老道的話有些含糊其詞,連忙追問了一句:“為什麼?”
窮老道正兒八經地説道:“因為我是受人家僱用而來,有道是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軟。沒法子,只好由着人家出錢的主兒當家,我是磨道里的驢——聽吆喝。”
蛇王郎毒哪裏肯信,再次追問道:“我不信當代武林之中,有誰配僱你生死牌尚天台大俠!能否告訴在下這位僱主是誰嗎?”
尚天台用手一指曹玉,極為認真地説出四個字:“僱主是他!”
一聽僱主是先天無極派的小神童曹玉,嚇得四棍八錘一條槍臉色一齊大變,異口同聲地失聲問道:“僱傭金多少?”
因為生死牌尚天台出口就要訛詐蛇王郎毒十萬兩雪花銀子,想必曹玉這次僱請尚天台絕對不會少於此數。
哪知生死牌尚天台斬釘截鐵地又答出了四個字:“紋銀十兩!”
氣得蛇王郎毒狠狠地瞪了武鳳樓和小神童師徒二人一眼,變顏變色地向生死牌尚天台説道:“在你生死牌的面前,我郎毒不得不低頭認栽,反正你不能當武鳳樓一輩子的保鏢。只要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和武鳳樓還是哪裏碰上哪裏算。”交代完這幾句場面話,率領着四棍八錘一條槍等九人,撇下辛不足不管不問,一齊退出了老君庵。
武鳳樓率領徒兒曹玉、徒侄秦傑一齊向生死牌尚天台見禮。
老君庵靜虛師太也領着花正紅向生死牌見過了大禮。
尚天台瞪了小神童曹玉一眼説道:“今天算你小子造化大,一時惻隱心動,可憐老朽我倒卧牆根,大發善心,丟給我十兩銀子,買動我老人家替你們出頭驚退了這隻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狼。否則就讓你們能對付了他的七十二式蛇頭杖法,也絕對逃不出他的七毒蛇頭白羽箭下。”
武鳳樓當然知道尚天台不言過甚辭,蛇王郎毒真的這麼厲害。特別是他的一袋子七毒蛇頭白羽箭,上面真的淬有七種巨毒藥物。除去他本人的特製解藥之外,任何高明人物也解除不了上面的七毒。當下連忙再次向生死牌尚天台拜謝。
尚天台臉寒如冰地説:“借你武鳳樓的口,傳老夫的話,速速轉告江劍臣小子:我要他立即擺脱一切事務,迅速趕回承德楊府,低聲下氣地去向我那蓮兒賠禮求饒。他只要能求得蓮兒諒解,不再灰心削髮出家,那是他小子明智。否則,我尚天台絕不會與他善罷甘休!”他只向靜虛師太一人揮手致意,對其餘的眾人理也不理地就躥上了三清大殿的殿頂,再一晃身軀就不見了蹤跡。
別看靜虛師太和紅綠二仙子相處得時間不長,已滋生出很為深厚的感情。一方面請武鳳樓到三清殿內待茶,一方面示意小神童曹玉跟隨紅衣仙子去探望綠衣仙子的傷後病體。
沒有師父的親口命令,小神童哪裏敢造次一步,正在暗暗作難。
武鳳樓已叫小搗蛋秦傑提起小神魔辛不足,跟隨自己向三清大殿走去,同時親口傳諭小神童去瞧看綠衣仙子。
曹玉這才敢跟隨紅衣仙子花正紅向東跨院悄悄地走來。
一步跨進了東跨院內的三間靜室,看見綠衣仙子正盤膝坐在軟榻上面,靜靜地打坐練功,藉以早日康復。聽見腳步聲才緩緩地睜開秀目,見是小神童曹玉前來看望自己,不禁一陣子心情激盪,並流下了瑩晶的淚水。
還是紅衣仙子為人比較冷靜大方,先讓曹玉坐在軟榻前面的座椅上,然後語音低沉地説道:“愚姊妹生來命苦,幼小時就陷入陰陽教中,雖僥倖保全清白未遭凌辱,但所有武林正道人士,誰又能把我們姐妹當人相待。命實如此,夫復何言。幸蒙君子垂憐,不以輕賤下流女子相看,無奈使君已然有妻,愚姊妹就是心甘情願地為奴作婢,去服侍君子左右,有云海芙蓉馬小倩在,也絕不會容忍我們二人。日夜苦思,籌之再三,只有懇請靜虛師太收留我們,從此削去萬根煩惱絲,出家為尼。古燈古佛,了此一生。”説完後退到窗前的一張椅子上緩緩地坐下。
小神童曹玉不是傻子,知道紅綠二仙子要不是一開始就深深地苦戀着自己,光憑自己和兩個師弟的功力,絕不會逃脱陰陽教徒的追殺,更別説擾得陰陽教七零八落潰不成軍了。曹玉是很有憐惜之情的,不過,誠如紅衣仙子所説的,只要自己娶了雲海芙蓉馬小倩,別説自己和她們二人有什麼兒女之情、肌膚之愛,恐怕連説一句話,甚至看她們一眼,馬小倩都會大發河東獅吼之威的。明明知道花正紅是在試探自己心意,曹玉鑑於三師爺江劍臣和侯國英、李文蓮、師父武鳳樓和魏銀屏、東方綺珠的情孽糾纏,哪裏敢惹火燒身!
三個人默默相對良久,曹玉就藉口師父在此,不敢久待,一切還是從長計議,軟語幾句就離開靜室,回到了三清大殿。
吃過靜虛師太專門為他們爺兒仨準備的一桌素席,直到酉時左右,才由小神童揹負着不能動彈的小神魔辛不足,趕到長安城南的小雁塔附近,這時天色也只是二更剛過。
這小雁塔在長安古城的南面,離城很近,僅有兩里路左右,建築在薦福寺內。該寺開創於大唐文明元年,初名獻福寺,是為唐高宗李治獻福建立的寺院。塔建於景龍年間,因為比慈恩寺的大雁塔小,故名小雁塔。塔身為密檐式方形磚構建築,初為十五級,後經多次地震,塔頂震塌,塔身破裂,只剩十三級,型體秀麗美觀。
秦傑請示過掌門師伯武鳳樓後,讓大師兄曹玉將辛不足交給自己,爺兒仨這才越牆進入了薦福寺,悄悄地來到了十三級高的小雁塔之下。
出乎三人意料,陸地神魔辛獨早已等在了這裏,從他那焦急煩躁的情形上來判斷,這位老魔肯定已和蛇王郎毒見過面了,確知獨生兒子辛不足落在了先天無極派的手內。他平素為人再為歹毒,畢竟是父子情深,驚恐不安了。
等到一眼看見秦傑肋下挾着辛不足時,辛獨長長地籲出了一口大氣,神情穩定了許多,忙從背後摘下了五鳳朝陽刀,絲毫也不遲疑地將刀舉了一舉,那意思是要一方交刀另一方放人。
秦傑可不那麼傻,嘻嘻地一笑説:“辛大哥,小弟我可是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瞧令郎我的大侄子吃小弟一粒安神丸,睡得有多麼香甜。我要是不把他弄醒了,讓他親親熱熱地叫你一聲親爹爹,你老大哥心裏準不塌實,認為小弟我是給他服下了毒藥。”一邊説着,一邊從袋中取出一粒藥丸,塞進了辛不足的口中,抖手將辛不足拋在了地上。
饒讓你陸地神魔辛獨的手眼通天,獨生兒子落在了對方的手下,也得身在矮檐下低頭。用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抓住刀柄,拇指一頂繃簧,“倉”的一響,紅紫相間的光華一閃,五鳳朝陽寶刀彈出了半鞘。
秦傑將時間把握得真好,就在辛獨剛剛把五鳳朝陽刀重新插入鞘內的時候,躺在地上的辛不足正好顫聲地喊了一聲:“爹爹!”足以證明他是活生生的,沒受一絲一毫的損害。
秦傑輕聲一笑説:“我秦傑一向做買賣都公道平安富,童叟無欺。請老大哥也將刀放在地上,咱們雙方各自退出十步。為了表示對你老大哥的尊重和信任,請你喊出一二三來,你抱你的寶貝蛋兒子,我去揀我們的五鳳朝陽刀。你如果沒有異詞,現在就開始喊數。”
陸地神魔辛獨不由得暗暗大喜。心想:你小子畢竟還年幼毛嫩,我老神魔哄死的孩子恐怕都比你秦傑大二十歲,你只要能離開我兒子三步,這盤棋你秦傑小兒算輸定啦。
原來小神魔辛不足讓生死牌尚天台點中了軟麻穴,交給小神童曹玉。蛇王郎毒自知不敵生死牌,急急如喪家之犬地逃離了老君庵。但他畢竟和陸地神魔辛獨是幾十年的老朋友,哪能一走了之。所以才潛入古都長安,找到了陸地神魔,將辛不足落入先天無極派的事情詳細地告訴了陸地神魔。老魔頭不由得又驚又氣,驚的是獨生兒子真的落進了對方之手,五鳳朝陽刀再是寶刀,也非得交出去不可了;氣的是自己偌大人物,讓秦傑這個黃口孺子給當猴耍了,明明是先用大話唬住了自己,然後才去捉拿自己的兒子,還真的讓他生擒活捉去了。從好友郎毒的口中,還聽説生死牌天台也在長安附近現象,這更使老神魔惴惴不安。一灰心,決定低頭服輸,按時間、條件到小雁塔,以五鳳朝陽刀去換取兒子辛不足。可第一次栽了大跟頭的郎毒順不過這一口窩囊氣,私下替陸地神魔出個主意,叫辛獨只管按時間、地點去以刀換人,他本人暗地裏隱身在旁側,企圖配合辛獨一個搶人一個奪刀,説什麼也要出出窩在胸中的這一口惡氣。辛獨如今見秦傑一點也不懷疑有別人同來,還要將寶刀和人分別都放在地上,這盤棋豈不是贏定了!當下抖手先將五鳳朝陽刀拋在蛇王隱身的近處,然後才喊出了一!二!三!
三字一落音,陸地神魔好像在雙腳之下安上了彈簧,點地躥起,勢如飛鳥騰空,一下子撲到了兒子辛不足的身旁,哈腰抱起了小神魔。倒縱躥回原處,同時伸出手為兒子解開了被點的軟麻穴道。
與此同時,身法比辛獨更為迅速、武功也比辛獨要高出一籌的蛇王郎毒,像一支利矢劃破長空,又如一顆流星飛瀉墜地,疾如鷹隼地撲向了放在地上的五鳳朝陽刀。
奇怪的是,武鳳樓、小神童曹玉、秦傑爺兒仨連一個搶着出手去爭奪五鳳朝陽刀的都沒有,相反地都紋絲不動,卓立如山,根本沒有動彈一下的意思。
眼看蛇王郎毒就要將五鳳朝陽刀抓到了手中的時候,小搗蛋秦傑突然冷冷地甩出了一句:“真是不割誰的心頭肉,誰一點也不覺得心疼!好一個生死之交的好弟兄!”
蛇王郎毒上面收回抓出去的右手,左腳前穿踏住了地上的五鳳朝陽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問道:“你小子又想搞什麼新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