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剛託詞盤向兩句,多玉嬌便一怒欲走,她不得不軟了下來。
多玉嬌見火候已刻,又逼出了一句:“兄弟如不能馬上見到艾老前輩,必遭恩師重責。
姐姐再不肯搭橋,我只好自己淌水前去了。“説完,還是起身要走。
花玉蕊一把將她扯住,賠着笑臉説:“不是姐姐不替你引見,而是家師最近傳有嚴命,不論來人是生是熟,一概不會見。請兄弟稍候,待姐姐藉機疏通。”
多玉嬌象泄了氣的皮球,一下跌進了椅子中,撅嘴説:“一再耽誤,猴年馬月才能見到令師。坑死我了!”
花玉蕊瞟眼一看,多玉嬌發愁生氣的模樣更為好看,心神一蕩,失口説道:“姐姐説到做到,保險誤不了你的大事。”
聰明絕頂的多玉嬌,從這一句話中,已猜出紅玫瑰可能也藏在蓮花池中,知道再逼下去,説不定能引起她們的懷疑,就自來熟地向花玉蕊説:“我聽姐姐的。為了事急,我幾乎日夜奔波,累死了也困死了,給我弄點酒喝昨樣?我真想倒頭睡不醒,一醉解千愁啊。”
多玉嬌這一脱落形跡,貪嘴油舌,又減去花骨朵不少的疑心。
由花玉蕊親自陪伴吃喝完畢,多玉嬌便被送到康樂廳安歇。花玉蕊為怕有人跟蹤,故意先回寒綠軒,停了半個時辰,確信附近無人,才悄悄地從後窗躥出。先隱入竹叢之中,然後藉着千杆翠竹的掩護,來到了蓮花池東面的水東樓前。
突然一條黑影鬼魅也似的從樓側閃了出來,正是改回俗裝的花中浪蝶卞申仁。
看起來這隻驚弓之鳥是怕極了江劍臣等人,見是花玉蕊到來,才二話沒説,引着她走進了水東樓內。
這水東樓也是上下兩層。下層面闊五間,上面是一個平台。新近在平台上建造了一座精巧的雅軒,是艾羣男和卞申仁精心選擇的藏身穴窟。
花玉蕊隨卞申仁登上了雅軒的頂層。
顯然消瘦不少的紅玫瑰,正默默拋斜倚牀頭閉目養神。由於她攝生有術,保養得法,雖然年近花甲,但乍然一看,仍恍若四十許人。如今這一消瘦,反而堵添了三分風韻。
看見花玉蕊進來,紅玫瑰馬上將身子坐正了一些説:“蕊兒,依你看來,這個名叫艾不悔的年輕人,真是柳鳳碧的徒弟嗎?”
花玉蕊垂手答道:“弟子沒敢大意,紅兒也見過了那塊刻有羅剎頭像的綠玉令符。據弟子所知,穿腸秀士柳萬堂、七指翻天柳金堂兄弟二人,確是被先天無極派的人一死一殘。事情該如何料理,弟子不敢擅專,請恩師示下。”
艾羣男秀眉微蹙,仍然十分好看的小嘴一抿,默默沉思了一會,才低聲説道:“信符可能不假,柳氏兄弟也真是毀在武鳳樓等人的手中。不過柳鳳碧生性怪僻,孤高自負,當年和我就貌合神離,就讓她一心想要報仇,怕也不會找到咱們的面前,因為咱們真沒有力量去對付先天無極派。”
花玉蕊既然看上了多玉嬌,且又有了私心,向師父説出的活,自然就有了偏袒。
她大膽地説:“咱媧皇宮的力量雖不足傾覆先天無極派,可要專門去殺個把人,還不是綽有餘力,至少總比她綠衣羅剎孤家寡人一個要雄厚得多得多。所以弟子認為,在咱們沒有歸入峨嵋之前,面臨一決生死之際,多一個綠衣羅剎就多一份力量,他武鳳樓也就多一份死的威脅。請恩師定奪。”
艾羣男又沉吟一會,才低聲説:“信物雖不假,可我對柳鳳碧收有男徒,還是不無疑心。
為了慎重,也為了不讓綠衣羅剎對我們誤會,我派卞申仁跟你去探查一下。“
花中浪媒卞中仁答應了一聲,剛想轉身招呼花玉蕊出去,紅玫瑰又將手一招,急呼一聲:“且慢!”接着又細心地安排道:“眼下江三和武小兒瞄淮了咱們,一切事不得不防,否則我紅玫瑰不會去仰峨嵋派的鼻息。你們這次探查一定要細心,就是發現這姓艾的有可疑之處,也不要立即下手。穩住他,由我親自處理。”
就在花、卞二人第二次轉身欲出之時,軒門一啓,多玉嬌竟一閃而進,同時還極為從容地向紅玫瑰見禮道:“晚輩艾不悔叩請艾老前輩金安。”
多玉嬌的乍然闖入,頭一個就是花玉蕊嚇得花容慘變。知師莫若徒,她對師父紅玫瑰的狡詐多疑,陰險毒狠,素所深知。特別是暗中窺聽她的隱秘,更是觸犯她的大忌。她暗恨多玉嬌不聽自己的安排秘密隨來,不光他馬上會有殺身大禍,説不定自己也要領受重責。
果然,素性多疑、心黑手狠的紅玫瑰臉色大變了。她藉手掠鬢邊之機,首先向老情人卞申仁發出了監視多玉嬌的暗號。
花中浪蝶卞申仁心領神會,馬上退到了門旁,看似象退避一旁,讓紅玫瑰與客人談話,實則是卡斷了多玉嬌的退路。
紅玫瑰艾羣男這才從牀上緩緩下來,她一方面向多玉嬌逼近,一方面徼微帶笑説:“年輕人,不奉召喚擅闖我的密室,你不後悔?”嘴裏説着,雙臂早已平分,看樣子象要對多玉嬌猛下毒手。
多玉嬌毫不在乎地説:“晚輩奉有師命,急需面告前輩,面前輩又託故不出,晚輩怕誤大事,只好貿然闖來。只要前輩不惜和家師結怨,殺、剮、囚、廢,悉憑尊便。”説完,第三次亮出了綠衣羅剎柳鳳碧當年縱橫江湖的綠玉信符。
紅玫瑰可不是一個遇事輕信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活到今天。她對持在多玉嬌手中的玉牌瞟了一跟,然後漫聲問:“你真是綠衣羅剎派來的徒弟?”
多玉嬌並不回答,只將頭輕點了一下。
紅玫瑰又問了一句説:“你師父真打算和我聯手?!”
多玉嬌仍是一聲不響地將頭又點了一下。
紅玫瑰臉色一肅,沉聲問道:“綠衣羅剎真的為報兩侄之仇,來拉我共同對付先天無極派?”
這一次,多玉嬌不點頭了。她先把頭搖了兩下,然後才吐出了一個“不”字。
紅玫瑰臉色一寒,向前猛逼半步,語出如冰地向:“不什麼?”
多玉嬌馬上接口答道:“不是去對付先天無極派,只對付武鳳樓一人。”
紅玫瑰火了,含怒斥道:“去對付武鳳樓,還不是去對付先天無極派!”
多玉嬌將身子退到軒內的桌子旁邊,伸手挾住了椅子靠背,正色答道:“這兩者絕不一樣。對付先天無極一派雖難,可殺掉武鳳樓一個人就容易多了。”
紅玫瑰這才來了興趣,急忙催道:“説下去,再説下去。”
多玉嬌也才接着説:“先天無極派得天獨厚,人才輩出。老輩有號稱天山三公的鄭公道、葉公超、沈公達;中間有五嶽三鳥蕭劍秋、白劍飛、江劍臣;就連末代晚輩也有武鳳樓、李鳴,以及武鳳樓的弟子曹玉等人。他們無一不是扎手難鬥。以聲威赫赫的峨嵋大派,尚且縮手斂腳不敢輕動,何況其他!
要是專門對付先天無極派中的某一個人,可就簡單多了。只要查出他的蹤跡,嗅出他的住處,或集中人手秘密撲殺,或投毒下藥結果性命,一旦得手,人死燈滅,就讓先天無極派再厲害,又豈能奈咱何?這就叫金風未動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
“
多玉嬌的話,紅玫瑰不光聽入了神,也動了心,正想再聽下去,多玉嬌已話頭一轉,憤然説道:“家師一生孤獨,只有兩個侄兒。穿腸秀士柳萬堂被江劍臣一刀殘身,七指翻天柳金堂讓侯國英一劍劈死。但究其根源,全集中在武鳳樓一人之身。
為此,家師才命我專程來請老前輩聯手除他。”
這時,紅玫瑰已消除了所有的疑慮,嘆息一聲説:“方法雖好,但不知武鳳樓藏身何處,豈不枉然。”
多玉嬌看了紅玫瑰一眼,欲言又止。
紅玫瑰知多玉嬌怕有人在測,説話不便,就輕聲一笑説:“軒中眾人皆我心腹,少俠但講不防。”
多玉嬌這才説:“武鳳樓現藏身大悲閣內,孤身無援,如能一舉撲殺,等於斷去江劍臣一條手臂。”
紅玫瑰臉色一變,目閃煞芒,面向花、卞二人剛想發話,卞申仁已搶先説:“武鳳樓既有所為,絕不會馬上離開,事宜從長計議。還是讓紅兒先送艾少俠去長生館歇息吧。”
紅玫瑰和卞申仁名為姘居,實如夫婦。卞申仁的話,紅玫瑰焉能不聽。她馬上吩咐紅兒送多玉嬌去歇息,並讓她好生侍候。
多玉嬌不情願地跟隨紅兒走了。
紅玫瑰向卞中仁問道:“你為何阻我派人去殺武鳳樓?”
卞申仁狡詐地一笑答道:“逢人只説三分話,不要全拋一片心。姓艾的這小子來得突然,對他的話,我們不能過分相信。”
紅玫瑰不高興地説:“倘若武鳳樓真的一人藏在大悲閣,我們豈不坐失千載良機!”
卞申仁詭秘地一笑説:“我卞申仁可不這麼傻。等三更過後,我親自挑選四個硬手悄悄先去,請老宮主你隨後前去,最好能請出你的那位上賓,把握就更大了。
如果姓艾的居心不良,誆咱們入伏,咱們兩批人手能互相救應,也吃不了大虧;如果姓艾的所説不假,武鳳樓真的孤身藏在大悲閣,以我們五人之眾殺他一個,還不是易如反掌。這樣既能去掉威脅,還能向峨嵋獻功,又何必讓柳鳳碧這個老女人分享成果呢!”
紅玫瑰大拇指一挑,脱口讚道:“此計甚妙,你先挑人前去,我隨後接應。”
多玉嬌的冒險計劃,終於初步成功了,而武鳳樓也真煎熬極了。平心説,他對多玉嬌這引狐出穴,相機撲殺的法子,極為贊成。不過被引的狐狸太滑了,多玉嬌此去,只要讓紅玫瑰等人瞧出一點破綻,或露出些微的女兒之態,等待着她的便是比死還慘的結局。武鳳樓想到這裏,坐立難安。他有心出去探聽,又怕多玉嬌回來,急得搔頭挽耳,無計可施。
直到日影西斜,天色開始昏暗,武鳳樓才突然記起曹玉去迎三師叔已經三天,屈指算來,也該回來了。因在閣中等得心煩,他就悄悄出來,打算買點食物堅守這裏,等待多玉嬌的信息。
有道是時運來了,再厚的城牆也攔它不住。就在武鳳樓到一家飯館買了一些食物,剛想轉身回去時,忽然發現酒座之中有一高一矮兩位老人,正在舉杯暢飲。武鳳樓一眼便認出那兩位老者正是自己三嬸孃侯國英的兩位盟兄,武林中有名的六指追魂久子倫和秦嶺一豹許嘯虹。
武鳳樓的這一喜,卻非同小可,連剛買的食物也不要了,急忙搶步上前,口稱“二位伯父”單膝跪了下去。
在先天無極派小一輦的人物中,武鳳樓的人緣最好,頭一個就是許嘯虹,他咧開大嘴一笑説:“鳳樓賢侄可是來墊酒錢的?”
武鳳樓生性寬厚,平素不好玩笑,正不知該怎樣回答,突然傳來李鳴的聲音:“你大頭二叔也太下三濫了,一向憨吃憨喝不掏錢,今天這一頓,非在你這瓷公雞身上拔把毛不可!”
武鳳樓轉身看時,缺德十八手李鳴己向他拜了下去。
秦嶺一豹許嘯虹笑罵道:“你這缺德小子,才孝敬二叔幾頓飯,二叔就成了瓷公雞啦!
你小子忘了青城山那檔子事了?只要你小子敢過河拆橋,早晚你小子會後悔得揍自己的嘴巴。“
久子倫向自己的盟弟埋怨道:“你自己為老不尊,能怪鳴兒老是給你開味嗎?”
缺德十八手李鳴馬上打蛇隨棍上地説:“還是六指大爺好,你大頭二叔就是差勁!”
這壞小子又油嘴滑舌地把六指大爺、大頭二叔連在一起喊了起來,氣得武鳳樓狠狠地瞪了李鳴一眼,缺德十八手才閉口不吭聲了。
六指追魂久子倫説:“經我們兄弟的反覆勸説,國英終於放棄了原來的主意,重新回到了老窯。不過石城島孤懸海外,國英既不能見容於當今皇上,又難免遭受多爾袞的攻襲,腹背受敵之勢,終究可慮。為此我們兄弟奔走江湖,納人相助。在武烈河東岸的棒槌山巧遇鳴兒,知劍臣為了替耿老駝父女報仇,必來媧皇宮追殺艾羣男,這才來到了保定,不想又遇見了賢侄。”
聽了六指追魂的這番話,武鳳樓才清楚了前因後果。因掛心多玉嬌太甚,也不怕掃了兩位老人的酒興,就將多玉嬌冒險進入蓮花池去引狐出洞的詳情,細説了一遍。
秦嶺一豹許嘯虹焦急地埋怨説:“這太冒險了,怎能讓多公主清白的女兒之身進入那兇惡的魔窟!如有閃失,那還了得?”説到這裏,又衝着李鳴罵道:“你小子平日總是以軍師自居,今天碰上了大事,你小子怎麼卡殼啦?”
缺德十八手李鳴大咧咧地往座位上一坐,正色道:“大頭二叔,你講不講理?
話都叫你一人搶着説了。還罵我人見愁不出謀劃策。別看你大頭二叔一條紫藤軟棒縱橫江湖數十年,要講出奇制勝以智取人,你還真差量不完的一大截。放心喝你的酒,到時候聽我的招呼!”
説也奇怪,這一老一小隻要在一塊,老的是一口一個缺德小子,小的則一句一個大頭二叔。如今叫李鳴一陣子搶白,秦嶺一豹反倒不作聲了。
一鈎斜月剛被託上了柳樹梢頭,花中浪蝶卞申仁就帶着四個得力手下,悄悄地貼近了大悲閣,別看卞申仁在龜山尾部的古琴台上,三招慘敗在江劍臣的手下,還虧他見機行事,輕功超羣,不然的話,早做了江劍臣的掌下亡魂。但對武鳳樓這種後生晚輩,他仍然是瞧不起的。
順着蹬道,卞申仁帶着四個手下,悄悄地登上了大悲閣。他先側耳一聽,閣中竟無聲息,便指派兩個手下嚴密監守前後通逍,又派另兩個手下進閣搜索。他自己緊握利劍,盯緊了大悲閣的門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