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鳴剛想退走,雷紅英不耐煩地責道:“貴客登門,將一個有病老人放在此地,像什麼話,快把爹爹扶回卧室!”
人見愁李鳴自從雷紅英一出現,就好像矮了半截。雷紅英再一喝斥,他越發顯得手足無措起來,一聲不響地挾起了獅王雷震,向屏風後面走去。
獅王一走,紅薔薇雷紅英首先瞟了徐萬盛一眼道:“紅英幼失慈母,家父又執拗任性,鄉里鄉親,得罪了不少。雷、徐兩姓,通家至好,請兩位叔父和萬盛大哥多方維護才好!”
説完,還嘆了一口無聲氣,十足地表現出拒絕徐家婚姻,非出於她本人的心意。
由李鳴調味,紅薔薇雷紅英端出來的這一大碗粘乎乎的迷魂湯,可把色中餓鬼徐萬盛給灌暈了。他恨不得親手揍自己父親和叔父幾個嘴巴,替雷紅英父女出出這口惡氣。他從心眼裏後悔不該對風雷堡暗下這種毒手。只聽他淫笑了一聲説:“妹妹説哪裏話來,一切都有愚兄撐腰,你放心好了。”
這等於親口承認了一切事情都是他倆父子所為。雷紅英從內心深處佩服自己的未婚丈夫手段高明?軟的硬的,無所不精,她乘機説道:“聽説大哥到來,我吩咐廚下按古人菜譜準備幾樣名菜,請各位品嚐。”説完,指揮下人擺好了桌椅杯筷等物。
聽説是雷紅英親自吩咐,又是按古人菜譜精心準備,還是幾樣有名的菜餚,別説徐萬盛心中狂喜,其他三人也無不饞涎欲滴。
一壺酒送了上來。雷紅英親自把盞,給四人每人斟了一杯,這才微一側身,站在徐萬盛身旁伺候。兇僧説了一聲:“請雷小姐入座!”
徐萬盛幸喜今日得近芳澤,哪捨得讓雷紅英離開身旁。又知法明也素愛女色,怎肯讓雷紅英入座,他竟然説:“有家父、家叔、師父在座,英妹如何能入席陪座?
你老失禮了。”
這小子第一次頂撞了自己的師父。
氣得兇僧法明瞪了徐萬盛一眼,但又無可奈何。
第一道菜上來了。雷紅英親手接過。放在桌子中間,笑呤吟地説:“這道菜名叫兩個黃鸝鳴翠柳。”法明和徐氏父子一齊向桌子中間看去,不禁各自心中一怔。
原來盤中是兩個熟雞蛋黃另外加了幾片翠綠的柳葉,真像煞兩隻黃鶯鳴叫在翠柳叢中。
最難消受美人恩的徐萬盛,怕師父説出不中聽的話來,連忙第一個操起了筷子勸自己的師父和父、叔道:“別辜負了英妹的一片好意。”説完,不光先用筷了夾下了半個雞蛋黃,還夾起了兩片柳葉,送進自己口中,一邊直着脖子嚥下,一邊還催三人快吃。三個人無奈,只好吃了。
第二道菜隨後送到,由雷紅英親手接過來,放到了桌上。四個人仔細看時,這第二道名萊竟是十二片雞蛋白漂浮在一大碗清水之中。白額虎為人陰森,不高興地問:“這道菜也有個名字?”
雷紅英媚笑説:“名字還很好聽呢,這菜叫:一行白鷺上青天。”
色迷心竅的徐萬盛還是先把筷子伸入碗中,一個勁地勸説。這第二道也總算勉強吃下去了。花斑豹為人粗魯,氣得咕噥道:“第三道菜不知是什麼玩意?”
徐萬盛的身子,被雷紅英用手推了一下,他心中一甜,粗聲頂撞道:“風雷堡乃豫東鉅富,列為名菜還能有錯。換個地方,上哪裏吃去?”
藏在屏風後面的武鳳樓幾乎笑出聲來,心想:姓徐的小子,你只管吃罷,有你吐不出來的時候。也暗笑在缺德兄弟的指使下,連一向典雅端莊的弟媳婦,竟演得這麼出色。
就在這裏,一個侍婢端着李鳴精心設計的第三道菜上來了。還是由紅薔薇雷紅英親手接過,放在了桌上。
兇僧法明和徐志福兄弟三人一看,都氣得面色一寒。連粉面霸王徐萬盛也覺得太不像話了。原來端上來的只是半碗清水,碗裏面一點東西也沒有。
聰明的雷紅英,這回不等他們發問,自己先笑着説:“這是幾道菜中最好的一道,別看是一碗清水,水跟水不同,這是風雷堡家傳珍藏三代的一截‘萬載空青水’,今天砸斷取了出來,還有一個好名字,叫萬載空青神仙水,各位多喝一點吧。”
別看開始幾個人都不高興,而聽雷紅英這麼一説,兇僧法明先搶過碗來,喝去了一半。
徐志福、徐志祿各喝一大口,剩下的叫粉面霸王喝了個乾乾淨淨。
也不和是有意還是湊巧,四人剛把這碗水爭搶着喝完,第四道菜已由雷紅英放在了桌上,同時也報出了菜名:門泊東吳浪裏船。
四樣菜合在一起是:兩個黃鵬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萬載空青神仙水,門泊東吳浪裏船。最後一道菜名兒不錯,可是菜太來勁了,它是用兩個煮熱的雞蛋,弄成的四個雞蛋殼,用半碗清水盛着,真成了門泊東吳浪裏船了。
白額虎來氣了,剛想質問雷紅英,花斑豹徐志祿搶先大嚷道:“雞蛋黃可以將就着吃,雞蛋白能湊合着呷,就是那半碗清水還能當茶喝,可這四個雞蛋殼子,叫二太爺怎麼吃?”
這話剛剛出口,大廳門外傳進了笑嘻嘻的聲音説:“別看是雞蛋殼子,你們還非吃下去不可!”隨着話音,李鳴扶着獅王已堵住了大廳的門户。
李鳴走出來哈哈大笑説:“李二叔親手調治的菜餚,你們愣説不好吃。”四個人驀地一驚,頭一個就是徐萬盛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李鳴一面把獅王交給雷紅英扶着,一面昂首挺胸,走進了廳門,丁字步一站,大拇指一挑,冷冷地、一字一頓地説:“缺德十八手人見愁李鳴!”
這一亮出名號,直嚇得徐萬盛連退了三步,縮在了父親和叔父的中間。四個人功力數紅衣羅漢最高,膽量自然也數他最大,他低吼了一聲:“憑你這樣子,還能撒一丈二尺高的尿去。”忽地一掌,向李鳴的前胸拍來。勁道還真不弱,怪不得獅王會中了他一掌。
李鳴哪裏肯和他較力,忙斜身閃開,沉聲説道:“風雷堡的主要仇人是徐家父子,你不過是條狗腿,又是個出家人,何苦這樣不知死活,莫非真想叫徐家給你建個好墓不成?”
兇僧一怔,停手不攻了。
李鳴笑道:“徐志福,你也是個老江湖了,風雷堡的東西,你吃喝得可真香呀。”
一句話,嚇得徐志福身軀一涼,他驚恐地問:“菜湯裏,你真下了藥物?”
李鳴噗哧一笑説:“你認為我做不出此等事來?”四個人的臉一下子都嚇黃了。
是呀,要是連下毒害人的事都做不出。李鳴怎麼配稱缺德,又怎能榮獲人見愁的綽號。老奸巨滑的白額虎見事不好,身形一晃,低聲招呼道:“從屏風後撤走!”
他剛想率先從屏風後闖出,屏風後突然閃現出一紅一紫兩道光華,武鳳樓橫刀面出,冷冷地説:“這條路不通。”
徐家父子都是峨嵋出身,自然聽説過五鳳朝陽刀的厲害,一見顫悠悠兩道光華一閃,就嚇得舉步不得。
李鳴臉色一沉説:“衝你們的卑鄙行為,殺之誠不為過,但念鄉親之情,我岳父不願做得太過。我説三句話,只要你們完全答應,我這就給你們解藥,以後還是好裏好面的鄉親;如不答應,一旦毒發,可怪不得李二叔心狠。”這小子真的當上了李二叔。
生死攸關,四個人哪敢不依,只好點頭答應。
李鳴説:“第一,人見愁的話,向來説一不二,你們先把雞蛋殼吃下去。”
四個人雖然遲疑了一下,但為了活命,都依言吃了。
李鳴説:“第二,舊匾被你們所毀。新匾理應由你們立上。”他吩咐一聲奏樂,僱來的十班吹鼓手一齊吹奏,還真熱鬧。
四個人怕死,只好親手把大匾懸上。
獅王雷震看了女兒雷紅英一眼,高興地笑了起來。
李鳴這時又説:“第三,每人親筆書寫悔過乾結,永不報復,以為憑證。”
難吃的雞蛋殼吃了,眾目睽睽之下,四人也親手把匾懸上了,只剩下一張乾結,有什麼不能寫的,四人依言全部寫好,交給了李鳴。
缺德十八手故意把乾結慢慢塞入自己的袋中,然後將手一揮説:“事情到此算完,爾等速速離去。”
四個人未得解藥,如何肯走?白額虎哀求道:“李公子的條件,我們四人全都依了,請把解藥給我們吧。”
缺德十八手故意把臉一寒,沉聲説道:“爾等狼子野心,我怎可不防。三日後前來領取解藥。”
徐志福等四人慌了,一齊哀求道:“只請賞給解藥,我等保證洗心革面,永不敢犯。”
求完,連連作揖不止。
李鳴還特意把面子放在岳父身上,他説:“我一個晚輩作不得主。我聽岳父的。”
四個人又轉求獅王雷震。
直到雷震點頭,把價錢要足,也等於把套子束緊,李鳴才把一小瓶丹藥拿了出來,每人給了一粒。
四個人被李鳴的缺德大名嚇壞了,無不認為真的中毒,接過了藥丸,都忙着吃了下去。
哪知不吃還好,四個人一吃下去,李鳴卻仰面朝天哈哈大笑起來。
白額虎驀地一驚,惶然問道:“李公子為何大笑?”
缺德十八手李鳴忍住笑説:“我笑你們這四個飯桶。明明沒有中毒,非得央求着中毒不可。這能怪誰?”
四個人這才知道中了李缺德的連環套,菜里根本沒有毒,解藥才是真毒。真應了李鳴的那句話,明明沒中毒,非得央求着中毒不可,四個人嚇軟了。
白額虎再次哀求給他們解藥,缺德十八手李鳴正色説道:“你們還嫌上當不夠呀?現在我再給藥,你們能放心吃下去麼?只要洗心革面,到時候自會送去解藥。
趁早滾罷!”
四個人無奈,只好狼狽而走。
直到四人走出了堡門,紅薔薇雷紅英才貼近到李鳴身旁,柔聲問道:“你到底是在菜裏放的毒,還是解藥有毒?糊塗死人了。”
李鳴噗哧一笑説:“我壓根兒沒有毒藥。不信你去問大哥。”
雷紅英睜大了眼睛説:“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你簡直神了。”
李鳴剛想誇口,只聽影壁牆外一個冷冷的聲音説:“裝神弄鬼的下三濫玩意,也值得稱讚?”
雷紅英本來崇拜李鳴達到了極點,今天又親眼看見紅衣羅漢等四個窮兇極惡的人物,被李鳴談笑之間整治得服服帖帖,心中更為佩服。當下聽到房上有人對自己的未婚夫這麼冷嘲熱諷,她哪裏還能容得,剛想反唇責罵,不料這個一向膽大包天、陰損調皮的未婚夫婿,竟猛地伸手掌,捂住了雷紅英的櫻唇。
雷紅英不由得一愣,開始還以為來了什麼凶神惡煞,哪知從影壁牆側轉出來的只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文弱少年。只見他面如美玉,秀眉星日,身穿紫色彩繡花袍,腳蹬紫色厚底官靴,腰繫絲絛,兩手倒負,唯一能讓人看出些武功跡象的,就是肋下佩着一口寶劍。
雷紅英更為驚奇了,心想:這人是誰,為什麼自己的未婚夫婿這麼怕他?她正在想着,只見李鳴同武鳳樓都一齊趨前兩步,跪在這紫衣少年身前,拜見後,這秀美少年卻撇下他們二人,幾步來到了雷紅英面前,上下左右仔細地打量起雷紅英來。
只羞得雷紅英面上發紅,剛想閃身避開,也不知那秀美少年用的什麼功夫,右手只一揮一抓,就握住了雷紅英那柔軟的小手。雷紅英真急了,她吸了一口大氣,腳下踩實,奮力一甩,實指望把那紫衣少年甩個跟頭,給些顏色讓他看看,哪知那紫衣少年的腳下好象生了根似的,連寸步也未移動。
雷紅英和父親雷震也是八卦門名家一方的健者,見此情景,方知那紫衣文弱少年的功力不光比自己父女要高得多,恐怕未婚夫李鳴也望塵莫及。她心中雖然氣極,但論功夫卻不是人家的對手。更可氣的是,未婚夫李鳴只站立在一旁,竟沒有出手解救的意思。
看出雷紅英秀目藴淚,那紫衣少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輕輕放開了雷紅英的柔手,身影一閃,已轉移到了缺德十八手的對面。他陡然翻起手掌,拍在了李鳴的左腮上,只打得李鳴“哎喲”一聲。
紫衣少年氣得罵道:“沒見過你這樣的下流痞子,缺德缺到自己老婆頭上。也不介紹一下,鬧出了這麼大的笑話。”
李鳴右手捂住左腮,疼得直張嘴,卻一點火氣也不敢冒,只説:“怪侄兒一時疏忽,英妹,快給文蓮姑姑磕頭!”
一聽李鳴稱紫衣少年為文蓮姑姑,雷紅英這才知道對方是武林中的一代女屠、華山神尼的唯一女弟子,江湖上有名的女屠户李文蓮。雷紅英心想:真好厲害,連缺德十八手李鳴在她跟前都舉止失措,別説其他人了。便連忙跪倒在地,甜甜地喊了一聲:“姑姑。”
女屠户最吃不得人家奉承,這一聲“姑姑”直叫得她心花怒放,指着李鳴説道:“我這個姑姑不能白當,快把我給你的三粒少林大還丹給這孩子一粒。”
雷紅英一聽,不由又一怔。心想:還有這麼給禮物的,真是一個又嬌又橫的女屠户。
李鳴不敢説大還丹沒有了,要是那樣女屠户還得揍他,他嘻嘻一笑説:“我和紅英是未婚夫妻,還分什麼我的她的。呆一會,我把三粒大還丹都交於她保存就是了。”
武鳳樓強忍住笑。心想:這三粒大還丹,不知得送幾回人情呢!
獅王雷震也過來見禮。
李鳴知道女屠户只要找上門來,必無好事。剛想探探口風,女屠户早已伸出柔嫩的右手,重新攜起了雷紅英的手兒,和聲問道:“剛才放走的那些小子,都是你的仇人嗎?”
雷紅英恭敬地點了一下頭。
女屠户又問道:“那禿賊是哪座廟的?”
缺德十八手李鳴剛想示意雷紅英,叫她説不知道,但雷紅英已答應出了一句:“就在離此不遠古吹台上的禹王廟。”
李文蓮説了聲:“帶姑姑看看去!”説着就扯着雷紅英,飛也似地走了。缺德十八手苦笑了一下説:“看樣子,屠户姑姑的手又癢癢了。”
武鳳樓留下看家,李鳴不得不追了上去。
女屠户李文蓮天生性急,扯着雷紅英走得很快。在禹王廟前,正好追上了狼狽逃回的徐志福等四人。
李文蓮的手是多麼狠辣,她一向出手都不講江湖規矩。離四人身後還有兩丈多遠的時候,她笑着對雷紅英説:“侄媳婦,看姑姑給你出氣。”氣字沒落音,手中已發出了八口迴風舞柳刀。
這刀是西嶽華山慈雲大師的兩種暗器之一,和當年先天無極派祖師父無極龍的無極珠,被武林譽為兩絕,何等厲害。今天女屠户出手就是八口,還是在人家身後發出。徐志福等人也是該倒血黴。四聲慘叫過後,地面上早落下鮮血淋淋的八隻人耳。四個人的腦袋馬上就成了光光的葫蘆頭了。
徐志福等四人都是兇狠成性的人,頃刻間每人都被削去雙耳,雖然疼得鑽心,但身上的武功,可絲毫未損。他們暴怒轉身,看出身後是個文弱少年,哪裏還能容得,齊聲怒吼,各取兵刃便圍了上來。
女屠户高興地一笑説:“姑奶奶辛辛苦苦學會的迴風舞柳劍法,一直沒有派上用場,今天可該發市了。”倉地一聲,宛如虎嘯龍吟,那口殺人利器飛虹劍出鞘了。
一馬平川八百里的西方道上,誰不知道華山神尼和女屠户的厲害。由於李文蓮改穿男裝,兇僧等人開始沒有認出,如今聽出了她的口音,也認出了她的飛虹劍。
他們哪裏還敢動手,不光亂拋手中的兵器,還一齊高舉雙手狂喊“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