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劍臣冷冷責道:“江某言出如墨,豈能失信於鼠輩,説不殺你,仍然算數,看在你尚知好歹,快把黃丁香楊柳瑤的存身之處,告訴於我,再找個僻靜的地方,抱胳膊一忍,庶幾可得個善修。”
花中浪蝶卞申仁張着驚恐絕望的眼睛,顫抖地説道:“我説出了黃丁香目前的下落,江三俠能馬上放我去悔過自新嗎?”
江劍臣莊重地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
卞申仁兩眼頓時一亮,慌忙説道:“黃丁香就藏匿在此山的魯肅墓中。請江三俠跟隨我來。”説完,真的頭前帶路,走出了石琴台。
魯肅墓在龜山的南麓,相距不遠,墓周芳草青青,林木蒼蒼,清幽異常。
一到這裏,別人還好,有可能就是黃丁香親生女兒的迷兒,頭一個就撲到了墓前,她多麼急於弄清自己的身世呀!
哪知就在她剛要掀開墓門的一剎那,突然一聲厲嚎:“你這個人面獸心的豺狼,快給我滾開。要不是你這條狗盜去了我的子母陰魂抓,和一百單八枚子母陰魂釘,我何至於落到如此的地步,我恨不得將你錯骨揚灰。”
出乎意外的這一聲厲嚎,直驚得迷兒連連倒退。
聰明絕頂的缺德十八手李鳴急呼一聲:“師父,快捉住花中浪蝶。”但是已經晚了,狡猾如孤的卞申仁已逃得不知去向。
或許李鳴的喊聲傳進了裏邊,只聽墓中人用乾啞的嗓音問道:“外面到底是什麼人?真打算捉卞申仁老狗嗎?”
李鳴這時也顧不得師父責怪了,連忙搶着答道:“在下李鳴,跟隨師父前來尋找楊柳瑤前輩。”
李鳴的這一聲,使墓中人減去了不少敵意,卻又冷冷地遇問了一句:“師父是誰?”
江劍臣知道李鳴不敢直呼自己的名字,立即答道:“江劍臣”。
驀地,墓門一啓,一個斷去右腕的蓬頭老婦。右臂下挾着一支鐵枴杖,一瘸一點地走了出來。
缺德十八手李鳴用手一推呆然木立的迷兒,上前和氣他説道:“楊前輩,你仔細看看,是否見過這位姐姐手中所託之物?”説完,示意迷兒把取自駝背神龍耿直腰間的木刻頭像遞交給那蓬頭老年婦人。
迷兒趕緊把木刻頭像遞上,還揚起了臉兒,以便讓她看清自己的長相,一雙秀目緊緊盯在老年婦人的臉上,看她有什麼變化。
那蓬頭老婦茫然地用僅有的左手接過那個頭像,只看了一眼,就如見鬼魅般顫抖起來。
等她把惶恐的目光投射到迷兒的俏臉上時,她竟嘴巴大張,兩眼翻白,摔跌在地上。
一切都有跡可尋了。江劍臣一揮手,迷兒急撲而出,將老年婦人攙起抱在了懷內,一陣捶背揉胸,使蓬頭老婦逐漸醒轉了過來。
缺德十八手李鳴湊到跟前,誠懇地説道:“看樣子,你老就是當年的黃丁香了,我們是受神龍伯伯的委託,專誠前來尋找你的。”李鳴這小子也真鬼,硬把老駝背的招牌扛出來。
這句話還真有效力,竟像一副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
那蓬頭老婦從迷兒的懷中一掙而出,顫聲急問:“他在哪裏?”説完之後,又像泄了氣的皮球,軟軟地又倒在迷兒的身上,淒涼地搖了搖頭説道:“他不會派人找我的,我太對不起他了。”
性剛心慈的江劍臣,感其可憐,正色説道:“鳴兒的話一點不假,我們是來找你的,其他的話。待一會再説。你仔細辨認一下,扶你的這位姑娘,和你當年是否相像。”
有了大名鼎鼎的五嶽三鳥之句話,黃丁香確實信了。可能由於她先看清了迷兒的長相,聽完江劍臣的話,只説了一聲:“請江三俠和李少俠暫時背過身去。”
這一要求,若是放在別人,絕不會答應,因為在事情沒有弄清之前,對方的為人又聲名狼藉,要依言去辦,不光迷兒落在她手中隨時都有性命危險,就連江劍臣和李鳴師徒,也把後背要害暴露在她的控制之下。不料江劍臣絲毫不假思索地就轉過身去,緊接着李鳴也照辦了。
這種正派人的舉動,使一向狡詐陰險的黃丁香心中一愧,急忙掀開迷兒的衣服,驗看在她滑如凝脂的後背上,果然有三顆豆粒樣的紅色小痣,宛如三星在户地印在那裏。
不暇及放下迷兒的衣服,黃丁香就猛地把迷兒緊摟在懷內,失聲痛哭了起來。
江劍臣師徒心中一喜。事情真也太巧了,母女失散的原因不知,相逢得是這麼突然,這麼神奇。
迷兒的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是恨,是怨,只是任憑黃丁香用一條左臂緊摟着自己,呆然不語。
知僕莫若主。江劍臣自然明白,迷兒自從捕緝七兇時,被自己收下,已如入芝蘭之室,成了鳥伴良禽身價高,雖然母女相逢,但恥於生母黃丁香的往日名聲。羞於稱彼為母。這可是江劍臣拿主意的時候了。
他沉聲吩咐道:“迷兒,母女相見,天倫團聚,人生大喜,還不磕頭認娘。”
有了主人這句話。迷兒才扶黃丁香坐在墓前的石桌上,撲地而跪,喊了一聲:“娘!”
就投懷痛哭了起來。
不料,黃丁香這時反而冷靜了下來。先用右手托起了迷兒的俏臉,用顫抖的嘴唇親吻了一下,扯她起來,然後向江劍臣師徒説道:“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我當年為害江湖,該有此報。雖和耿直生下了一女,但我無意從一而終,後結識了花中浪子,戀他年輕英俊,一狠心,既拋棄了駝背神龍,也拋棄了親生骨肉。不料花中浪子朝三暮四,竟勾搭上了我的師姐紅玫瑰,醋海風波,三次死拼,各帶重傷。
狼心犬肺的卞申仁,假意服待我養傷,先盜走了我的子母陰魂抓和一百單八枚子母陰魂釘,後引來了紅玫瑰,我雖死戰得脱,但斷去了一手,逃跑墜落時,又跌折了一條腿,無奈才藏在這魯肅墓中。狠毒,陰狠的紅玫瑰,又指使卞申仁前來,企圖奪去我的‘神龍九抓’幸得上天垂憐,使我在臨死之前,既得知耿直仍不忘懷我這個無恥的女人,又獲得母女相見,我知足了。只求江三俠為我報仇。“仇字未落音,她左手從懷中掏出了一紙口訣,拋給了迷兒,猛地將頭向墓前石碑上碰去。
江劍臣師徒欲攔不及,可憐萬點桃花殘,鮮血灑一地,黃丁香以血自洗了。
事出突然,連一向機敬過人的李鳴事先也沒覺察出一點跡象,師徒二人悽然一嘆。
迷兒哭得死去活來,祓李鳴勸止後,迷兒先將神龍九抓口訣收好,三個人才挖了一個大坑,將黃丁香的屍體掩埋了,還留下記號,作為以後遷移的標記。
江劍臣站在墳前鐵青着臉説:“縱放花中浪蝶逃逸,皆劍臣一時失策。我今指墳宣誓,必剷除紅玫瑰、卞申仁等輩,追回陰魂抓和陰瑰釘,以慰死者之靈。”説完,率先走下了龜山。看出江劍臣的臉色陰沉得可柏,李鳴和迷兒都不敢吭聲,只好尾隨其後走着,這樣反而奔行迅速。
由於接應大師兄心切,江劍臣只叫迷兒置些食用的東西,一路行來,並不落店往宿,很快就來到了老君山下。
這老君山在神農架主蜂約三十里左右,傳説古時候太上老君常在此煉丹,加上每到冬季山頂皆為冰雪覆蓋,山腰又時常雲霧繚繞,恰如銀鬚白髮的老翁端坐雲中。
最令人欣賞的是由頂到底有十條山粱,渾如蒼龍下撲,九條曲折溪流簡直像銀帶飄垂,古樹密佈,藥草鋪陳,野果滿枝,異獸隱現,極有一股子神秘色彩,是道家常臨之地。
江劍臣率一徒一僕,一直攀上峯頂,方停足遠眺。東看沃野千里,碧連無際;西望羣峯爭拔,直通巴蜀;南眺滾滾長江,銀蛇飛舞;北覽林海茫茫,青樹接天。
不料就在這時,一個斷了一條右臂,少了一隻左腳,拄着一根精光霍霍的鋼拐,頭髮蓬鬆,聲威懾人的四旬上下漢子,從一顆大樹後面轉了出來。一見江劍臣,就爽朗地大笑説:“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三爺,咱們可是久違了。”
江劍臣一看地人,原來是塞外黑鳳峽峽主吳不殘的兒子吳覺仁。他的那隻腕,還是為自己追緝七兇。找回御寶時所斷。劍臣是個重感情的人,滴水之恩尚且當湧泉相報。何況人家殘去了一手,趕忙前跨三步,一把握住吳覺仁的那隻殘臂,動情地説道:“荒山絕頂,劍臣不虛此行了。”
吳覺仁和李鳴、迷兒見面後,高興他説:“覺仁乃江湖粗漢,得識三爺,畢生大幸。請問三爺,因何到此?”
江劍臣暫不把去青城山之事告知吳覺仁,先從袋中取出了一個薄薄的小本子,上面寫着“為酬前情,特獻薄技”等字樣,親手交到吳覺仁的手中,説道:“這是我瞎琢磨的七十二式拐法,吳兄不嫌,請收下笑閲。”
原來當初,為追御寶,中途阻截劉太后的鑾駕,吳覺仁中計受害,抽刀自斷右腕時,曾無意中説過一句:“壯士斷腕,何足掛齒,大不了拜在三爺門下。傳我一套左手拐法。”這在當時,本是吳覺仁怕劍臣難過,特意説的笑話,不料江劍臣竟真的鑽研了一套拐法,贈送給覺仁。這種純真的友情,使吳覺仁這真正的鐵血漢子激動得淚花隱現,拿着小冊子的左手顫抖不已。
江劍臣這才把有關前往青城山的事,告訴了吳覺仁,也詢問他因何來此。
吳覺仁悽然一嘆説:“記得我斷腕時曾告訴過三爺,我有一小妹,因為先天殘疾一手,名叫吳守美,去年偷偷離開了黑風峽,去尋找我們師兄弟四人,至今下落不明。為此我父親也離開黑風峽出來找她,只是直到現在,還是渺無音訊。”説完,又重重嘆了一口氣。
江劍臣為友熱心,扭頭對李鳴説:“傳我的話。凡先天無極派門下,從現在起,協助尋找吳女俠,不得有誤。”
哪知話剛出口,陡然從遠處傳來了一聲冷笑,荒山絕頂,笑聲陰森,膽小的人會嚇得毛骨悚然。
江劍臣是何等人物,幾時遭受過別人的譏笑,身未見晃,已拔地而起。
但以他的功夫和眼力,巡視一週,竟然蹤跡皆無,不禁默然。
吳覺仁道:“雞鳴狗盜之輩,藏頭露尾之流,也值得一較短長。”
迷兒氣哼哼地説道:“青城山歸來,非得搜遍此處,找到他龜縮之窩不可。”
按説,江劍臣應該責怪迷兒語氣太狂,出口傷人,哪知江劍臣一來因為二人同是人間棄嬰,一向偏愛迷兒,二來自己又護短太甚,不光不責怪她,反而爽朗一笑説:“好丫頭,我未下令,你倒先給我發出了戰書。”説完,朗笑不止。
缺德十八手默然了。
大家在山頂上,吃過了迷兒購買的食物,吳覺仁戀戀不捨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