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奇功力再高、手底下再狠,再恨曹玉入骨,也不能不抽招撤身,否則只要讓曹玉探中了勞宮穴,他那辛辛苦苦練成的一身功夫就算毀盡。
看到柳奇抽招撤身,後退了幾步,小神童微微一笑,脆聲説:“柳四爺,對付我一個不成氣候的小孩子,值得你這樣小題大做麼?現在我回過味來了,你師父乾坤一鶴要不是背叛本派,咱們不光是嫡親的一家,你還是長我曹玉兩輩的師長哩。
有道是‘和尚不親道士親’,有朝一日你們認了姓歸了宗,咱們兩個人的顏面往哪擺呀!乾脆,我讓你露一次臉,算我輸了,行不行?”
小神童真算是缺損到家了,幾句話,幾乎能把柳奇給噎死。柳奇怪吼了一聲説:“你小子吐完了盡命話,想全身一走,比登天還難,我非宰了你這個缺德小子不可!”
小神童臉色一變説:“柳老四,你真是給臉不要臉。在未動手之前,我可先把話説明白,只要咱兩人之中沒有一個嚥氣,誰若先打退堂鼓,誰就不是爹孃生的,你看怎麼樣?”
聽了曹玉這胡嚼亂纏的話,柳奇氣得差點兒昏了過去。他牙關一錯,單腳一點,兩條雄壯的手臂左擒右拿,向小神童急撲而上。曹玉也真夠狠的,直到這時,還怕燈前無影氣惱得不夠,見他撲來,刷地一下退到了沈公達的身側,忙不迭地叫道:“慢着!”燈前無影怕沈三公幹涉,不敢不停住了攻勢。
小神童故意嚴肅地説道:“衝着你柳老四這種無恥的行為,更足以證實我曹玉不是多心多慮。”
柳奇切齒問道:“此話怎講?”
曹玉極為認真地説“我曹玉最講究一個‘信’字,我不欺騙別人、別人也別想欺騙我,剛才我説明白,還在動手之前,咬牙起誓‘只要咱兩人之中,沒有一個人嚥氣,誰若先打退堂鼓,誰就不是爹孃生的’,你不賭咒,就搶先下手,豈不是存心賴帳?我一生精明,肯上你的這個大當?”
這小神童不光逼着柳奇這個響噹噹的無極四奇去賭咒發誓,而且還一連説了兩遍,把沈公達逗得捧腹欲笑。
這麼一來,不光為人正直的掌門大弟子魯奇覺得丟人,就連千里一室阮奇也覺得不大像話,只有為人兇狠毒辣的蕭奇,狠狠地吐出了一句:“四師兄,朝致命處招呼他!”
燈前無影柳奇一咬牙,拔劍出手便是無極十三式,真是劍走輕靈,招式詭詐,不時還用捏成劍訣的左手施展擒拿手法,向小神童展開了狠毒的攻擊。
小神童可不是肯冒傻氣的孩子!未動手之前早已想好了缺德氣人的損招。等柳奇攻來之際,他不光一招不還,還始終閃避開正面,使柳奇連連撲空。
在二人這場宛如捉迷藏的搏鬥中,柳奇是猛如雄獅,狠如餓狼,一味窮兇極惡地朝曹玉的致命處下死手;而曹玉卻是慌躲忙閃,總是差那麼一點兒險險地躲開。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無極派的人只有魯奇心裏最清楚,看得也最明白,知道四弟這個跟斗栽定了。到底是誼屬同門,顏面攸關,連忙湊到師父的身邊,悄聲説:“這小神童的輕功不僅精深,而且極雜,憑四師弟那燈前無影的功夫,硬是剋制不了他,你看他一上來施展的是惡鬼谷的‘黃泉鬼影’身法,以後改為六陽毒煞戰天雷的‘烈焰趨陰’輕功,再後來施展的竟是佛門上乘輕功‘十八羅漢步’,説不定這小子連先天無極派的‘移形換位’功夫都練成了火候,再不想個法子,四師弟丟人是丟定了。”
蕭天白的兩道眉毛隱約抖動了幾下,爬有很多皺紋的老臉也陰沉了下來,看樣子,他最不肯認錯,護短的老毛病怕又犯了。看師父一聲不響,拿雲趕月魯奇不敢再多嘴了。
今天無極派也是該着丟臉,柳、曹二人的這場纏鬥若是沒人摻和,柳奇發動一輪猛攻,仍然是動不了曹玉一根汗毛的話,燈前無影可能就有些警覺了,只要他及時放緩了攻擊,還可以落個久戰不勝相機下台的結局,雖失面子,尚還不至於丟人現眼。
偏偏蕭奇因懷疑多玉嬌移情別戀而恨死了武鳳樓,於是對武鳳樓的嫡傳徒兒曹玉也恨不得錯骨揚灰。見四師兄柳奇幾手用盡了絕招也收拾不下小神童,他的眼睛紅了,塌肩抽劍,飄身撲上,嘴中還喊着:“四師哥退下,讓我來收拾他。”
話到人到劍到,一招“卞莊刺虎”劍芒刺眼,已朝小神童心窩扎去。拿雲趕月魯奇剛想喊一聲“使不得”,那燈前無影柳奇怕落個“以二攻一”的把柄,竟然退了下來,可他卻把和小神童起誓不分生死不下場的事給忘了。
這種掉在地上的便宜,小神童曹玉哪有不揀的道理,連忙施展了一招“移形換位”躲開了笑傲五嶽蕭奇的毒招,又閃身阻住了燈前無影的去路。這小子向來不做傻事,雙手一抖,先把判管雙筆拋給了自己的三太公,還拍了一下手掌,表示暫停爭鬥。他轉着一對靈活的大眼睛,靜靜地瞅着燈前無影柳奇,意思是:這筆帳咱們該怎麼算?
柳奇這才猛然想到剛才被曹玉逼得起誓的事,他的臉一下白了,冷汗也流下來。
就在小神童得理不讓人再想出言相逼之際,突然一個清越的聲音斥道:“豎子不得無理,快向柳四師爺賠禮。”武鳳樓及時趕來了。
沈三公一翻怪眼,沒好氣地説:“挺好一場熱鬧,叫你小子給攪黃了。”武鳳樓深知小師爺的脾氣,當下也不理他,一直走到乾坤一鶴蕭天白麪前,躬身施禮道:“再傳弟子武鳳樓叩請蕭師爺金安。”
常言道:一句好話三冬暖,惡言冷語六月寒。乾坤一鶴蕭天白對無極龍再有不恭,如今無極龍已死多年,自己背叛本派另立門户,人家武鳳樓以堂堂未來掌門人身分竟還對自己以師爺稱呼,他被感動了,破例地欠身還了半禮,然後吩咐手下八護衞看座待茶,並和沈公達互見了一禮。這時,阮奇、柳奇、蕭奇三人悄悄地退走了。
武鳳樓知蕭天白對本門積怨已深,能有這麼一個化解的好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而且還有本門長老沈三公在此,所以接茶以後並不飲用,隨手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站起身來,很恭敬地向蕭天白説道:“弟子此次出關,系奉有聖旨,所辦之事極為隱秘,恕不能向師爺稟報。只是在公主多玉嬌府中,無意間傷了三位師叔,弟子來到五佛頂除敬領師爺的處罰外,並向三位師叔賠禮。”
武鳳樓真不愧是詩禮傳家,一向忠厚待人。這番話一出口,乾坤一鶴蕭天白臉泛紅,不得不示意掌門大弟子魯奇把自己的一子二徒呼喚前來,重新和武鳳樓見禮。
不料拿雲趕月魯奇去了好大工夫,最後只他一個人回來了。武鳳樓心中一動,轉身向沈三公看去。只聽魯奇向師父説道:“啓稟師父,三位師弟已下山走了。”
蕭天白臉色一變。天山三公沈公達可不客氣了,緩緩站起身來,含怒向蕭天白説:“家有家法,門有門規,虧你還想自成一派。瞧鳳樓這孩子,再看看你的徒弟和寶貝兒子,能成事麼?我沈公達先把話説在前面,這三個小子膽敢再和樓兒作對,我要挨個兒掏出他們的牛黃狗寶!玉兒,咱爺仨走!”
別看蕭天白虎踞積翠山,稱雄關內外,已成一派之尊,可他對天山三公卻非常頭疼,對這個一向遊戲人間、玩世不恭的沈公達,實在不願招惹,如今一聽沈公達要走,還真巴不得他們走快一點。
爺兒仨通行無阻地下了五佛頂,回到了盛京城。沒容武鳳樓叩問三師爺的行止,沈公達牽着曹玉的手對武鳳樓説:“樓兒,你去辦你的大事,別管我們爺倆。反正在你遇到困難時,我當師爺的不會袖手不管。”
武鳳樓知沈三公想乘此機會多傳曹玉一些武功,當下也不多問,就轉身走去。
小神童曹玉和這位三太公最對脾氣,巴不得不和師祖在一起。見武鳳樓一走,就拍着手説:“現在天色尚早,咱爺倆上哪裏去消磨一會兒?”
沈公達笑嘻嘻地説:“盛京三家大賭窟,已被你師父踏平了兩家,剩下的只有幽魂谷一家,今晚咱爺兒倆耍耍地獄遊魂咋樣?”
小神童一向怕亂子鬧得不大,一聽去鬥地獄遊魂陰森,他高興了。知三太公是愛屋及烏,為了疼愛自己,才出頭去替惡鬼谷揚威樹萬,能在義父義母身上盡點孝心,小神童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管什麼事情,只要有沈公達參與就熱鬧大發了。在去陰家賭場的路上,沈三公已把心中的打算告訴了曹玉。又從身上摸出三樣東西,一對貓兒眼,一枚雀卵大的夜明珠,一塊漢白玉佩,交給了曹玉。
小神童步伐輕快地在前,沈三公行動艱難地在後,進入了陰家賭場。這一老一小,早引起地獄遊魂陰森的總管鬼算盤錢士富的注意,這老兒既然能被幽魂谷主陰森選為總管,就證明他已是成了精的人物。但雖一下子弄不清這一老一少的來歷,可也真沒敢小看,而且親自走下了座位迎了上來,還用暗語派人通知了東家陰森。
曹玉大搖大擺地走到了鬼算盤錢士富面前,笑呵呵地問:“貴處可是陰家賭場?”
鬼算盤錢士富一見小神童滿面笑容,問話也非常和氣,便很客氣地答道:“敝處正是!”
小神童笑意更濃地問道:“貴東家可是地獄遊魂陰當家的!”
錢士富不知來人的深淺,不得已答道:“敝上正是陰谷主。”小神童不給鬼算盤留問話的餘地,又緊迫道:“如此説來,這裏真是陰魂谷的產業了?”
錢士富只好點了一下頭説:“不錯。”
小神童不再問了,扭過頭來向沈公達喊道:“三太公,咱們可找到地方了。這裏正是陰大哥開設的賭場。你老人家先上座,我這裏就叫他們去喚陰大哥前來見你。”
一個十幾歲的毛孩子開口喊幽魂谷主陰森為大哥,喊得又那麼自然,那麼親切,還陪着一位奇胖的老人來此,老人又是這毛孩子的三太公,還真讓一向以聰明機智自傲的鬼算盤摸不着頭腦了。
小神童見鬼算盤被自己一下子唬住了,先扶沈三公坐在鬼算盤剛才所坐的太師奇上,又掏出了那三樣東西放在桌子上面,這才對鬼算盤説道:“看樣子,你是我陰大哥的大總管錢兄了,麻煩你辛苦一趟,喚出我那陰大哥,前來拜見三太公,這是咱三太公豪賭的錢。”話未落音,又掏出一張京城賭場油子劉二孬給他的假銀票,交到了鬼算盤手上。
先看見小神童掏出三樣奇珍異寶,又出手一千兩銀票,把個一向認錢作父的錢士富迷糊住了,心想:好大的手筆!
小神童曹玉會把握火候,見鬼算盤錢士富一迷糊,就乘機説道:“三太公一生豪賭,未曾遇到過對手,你老兄是有名的賭鬼,就陪三太公賭一次吧。只要你有能耐贏了這一次,你老小子下半輩子的吃用是有了着落,省得陰大哥聞風趕來,你贏的錢可就得歸公了,你説是不?”
曹玉如同在樹梢上掛了一塊大肉,鬼算盤眼瞪得滾圓,搓着宛如鳥爪的瘦手,涎着笑説道:“士富是何等樣人,怎敢和三太公平起平坐。”
沈公達好像手癢極了,沉下臉喝道:“胃口大就陪老子一搏,賭不起大注的,老子我另去一家。”
鬼算盤錢士富不肯放鬆了,他真怕失去了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沈公達面前所擺的三件珍寶,不論哪一件,都夠他享用大半生的。何況賭博這行當是他的職業,還能輸給這奇胖的老人?
聽沈公達一喝,連忙叫手下管事捧過了好幾種賭具,然後才賠着笑臉,叫沈三公挑選。
沈三公右手抓過一副骰子,左手一擺,示意那管事把其他賭具通通收回。
看見沈公達選了擲骰子,錢士富幾乎樂得跳了起來。他對骰子一道,幾乎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真能喊幾點擲幾點,百無一失。這一來,就等於擺在沈三公面前的那三件珍寶全部改成姓錢了。
這時候扣着三粒骰子的沈三公説話了,他説:“東西就這三樣,價錢大致相等,不單獨作價,每擲一次,以一樣作賭本,你每贏一次,我給你一件。有一事必須説明,你要輸了,最好有東西賠我,如沒有東西,就得作價付錢賠我。話已説明,我開始擲了。”隨着話音,兩個胖手早把那三粒骰子搓得山響,搓了半天,才把三粒骰子向一個大盤子內擲去。
三粒骰子在盤中滴溜溜亂轉,鬼算盤只掃了一眼,臉上就露出了喜色,而沈公達卻一個勁地喊:“停、停、停……”
等三粒骰子停了下來,沈公達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擲出的竟然是一副三個一樣的黑點三。
錢士富故意喊了一聲:“好點子!”伸手抓過盤子中的三粒骰子,手腕一翻,隨手就向盤子中撒去。那輕鬆、自然、熟練的樣子,真不愧是一名賭博高手。
三粒骰子在盤中翻滾了兩下就停住了,盤中出現了整整齊齊的三個五點,錢士富贏了。
沈三公的胖臉刷地一下拉長了,鬢邊也沁出了汗水。伸手抓過了那對貓兒眼,非常捨不得地遞給了鬼算盤。
錢士富樂壞了。眼看他把貓兒眼裝入了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