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冷靜下來,挖空腦筋也不認識這個大孩子,臉色一沉,反問道:“你是何人?
姓啥叫啥?”
缺德十八手李鳴很有風度地一笑説:“我是誰,姓啥叫啥都無關緊要,只是想問問你,承認不承認我這個長輩?”
看李鳴那大大方方、口齒清朗、理直氣壯的樣子,笑面閻羅劉展魁真讓他給唬住了。他乾咳了一聲説:“恕展魁眼拙,實在想不起來你是……”從自稱展魁的口氣來看,劉展魁開始上鈎了。
缺德十八手李鳴不用人讓,大大方方地在上首坐了下來,滿是教訓的口氣説道:“勿以人小不喊叔,勿以己大不屈膝,世上是論輩分可不是論年紀呀!”
武鳳樓幾乎笑出聲來,這個缺德鬼為了唬住劉展魁,急切間沒咒可念,他竟然把白帝城劉備訓兒子阿斗的話,改動了幾個字,文縐縐地説了出來。
一看劉展魁真有些動搖了,李鳴趁熱打鐵,寬容地説道:“這也難怪你,咱爺兒倆沒見過。司徒家英方、英奇兩個老哥哥在什麼地方落腳,請出來見見如何?”
李鳴這一獅子大張口,可真的叫劉展魁沒有主見了。因司徒英方和司徒英奇是當代峨嵋派掌門人司徒平的兩位叔父,也是峨嵋派輩分最長的兩老。
在劉展魁看來,這年輕人就是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開這樣的玩笑。他不敢不相信了,遲疑了一下説道:“二位前輩是來到了山海關地面,不過不是住在此地。
你老來得還算真巧,過了今晚,二位老前輩就駕返峨嵋了。”
李鳴忽然站起身來,從袋中掏出兩張銀票。隨手拋在了桌上,大咧咧地説道:“來時匆匆,沒給孩子們帶什麼東西。拿不出手的一點小意思,兩個孫兒先用着吧。”
劉展魁瞟了一眼銀票的面額,幾乎嚇出聲來。武鳳樓明白,這是李鳴從京城賭場油子野雞溜子劉二孬處要來的假銀票,面額是一千兩。
笑面閻羅劉展魁雖然不是見錢眼開的人,但等閒之下,出手就是兩千兩白銀,也被震動了一下。一個人再為精明,只要一認了憨門,就越陷越深了。
就在劉展魁見錢一震之際,偏偏兩個平時還沒有財權的不爭氣的兒子,已眉開眼笑地每人拿去了一張,揣在了懷內。特別是次子劉盛見李鳴出手豪爽,氣派特大,忙笑着道:“爺台不是要找我兩位師祖嗎?跟我來。”他竟然領着李鳴朝外走去。
劉展魁也只好帶着長子劉茂相隨而出。武鳳樓飄身下來,躡蹤尾追。出離劉家院門,直往對面總鎮衙署後門奔去。
缺德十八手李鳴暗暗心驚,這夥人為了得到這一武林秘傳刀譜和長短十口奇形彎刀,竟然勾結了當地官署,所以才有恃無恐。又猛然想起現任總兵吳襄和桂守時都是已故三邊總督楊鶴的部下,這裏面説不定還有什麼牽連,也未可知。
就見劉盛悄悄地來到了衙署後門,輕輕地拍了三下。門上呀的一聲,開了一個小孔。
劉盛帶着高興的口吻説道:“原來今晚上是你老兄輪值,請把門打開,我有急事要見我二叔。明晚太白樓,我畝?
劉盛這小子還真是人傑地靈,後門打開了。一個睡眼惺忪的佩刀將士放他們進了總鎮衙署的後門。這總鎮衙門很大,進了後門,就是一片花園。從東邊角門出去,一片翠竹掩映着一座精舍,房屋不多,卻很雅緻。
劉盛輕車熟路地來到了當中五間正房前。這時,屋內仍亮着燈光。劉盛叫道:“二叔,有一位自稱是二位師祖兄弟輩的小爺爺,説有要事會見二位師祖,煩你老代稟一下。”
話一落音,呀的一聲,屋門洞開。
李鳴眼光鋭利,早已看清了屋內的一切。只見屋中間放着一張桌子,殘席尚未撤去。正面並坐着兩位古稀老人,知道就是峨嵋派二老司徒英方和司徒英奇,上首坐着一人,果然殘去了一隻左腕,肯定是被桂守時截去一隻右腕的司徒安了,下首是兩個三十多歲面色陰沉的壯漢,想必是冒名封高、嶽黑的兩個歹徒。主座空着,不用説,就是開門去的劉盛二叔的座位。
李鳴從這夥人東西到手不唯不走,反而覓官府潛蹤,心力智力,必不好鬥。因他們都是江湖上的響噹噹的人物,他後悔沒有讓師父江劍臣隨後相助了。
猛聽開門的人説道:“在下鐵面判官劉萬魁,哪一位要會見峨嵋司徒二老?”
他因為帶路的是自己的侄子劉盛,就開門見山地把實底給端出來了。
李鳴八字步一站,不理劉萬魁,卻神氣十足地笑道:“古人云,半夜客來茶當酒。今晚卻是高朋滿座酒當茶了。兩位司徒老哥哥一向可好?”
峨嵋二老開始也沒有覺得奇怪。人是劉盛引來的,怎麼會有假?剛想搭話,但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十六七歲的毛頭孩子!司徒英方和司徒英奇哼了一聲,就想發作。
那斷了一隻右腕的人果然是黑喪門司徒安,這老小子狡詐異常,先聽有人來找,心中就是一動。開門時,他從亮處看暗處,一下子還沒有看清楚。一聽説話,再仔細一打量。從年紀、長相、口吻,已認出來是缺德十八手李鳴。
他狂呼了一聲:“來人是李鳴!併肩子,掐斷退路,收拾他。”嘴裏説着,左手一按桌角,已從東邊窗户躥了出來。峨嵋派的門下,身手畢竟不凡。他躥出後,猛一疊腰,又是一個前提,不光已落在李鳴身後,一隻左手早已把長劍抽了出來,迅猛利落,非常人可比。
峨嵋二老的氣度,畢竟不凡,變生倉促,仍是高坐冷視,好象沒事人似的。
下首坐的兩個壯漢兩聲怒吼!雙雙搶出,猛揮巨靈大掌,向缺德十八手李鳴兩邊太陽穴拍去,掌帶風聲,功力也很凌厲。
李鳴仍是八字步站着,腳下松塌塌的。一俟左右雙掌臨近,陡提丹田真氣,暴喝一聲:“打!”
黑喪門司徒安急呼:“快退下來,防他詭計!”因為李鳴最拿手的,就是手心扣有喪門釘,專穿對方的掌心勞宮穴。功力越大的人,受傷也就越慘。黑喪門怕兩個徒侄上當,所以着急地喊了出來。
他的兩個徒侄好象也猛然想起這事,臉色一變,慌忙右腳猛點地面,硬把身形停住,兩隻手掌象碰見了蠍子似的,急匆匆縮了回來。
李鳴哈哈大笑:“看把你們兩個孩子嚇成這個樣子!李爺爺我可是連動也沒動。
哄兒騙女的事,李爺爺早已不幹了。這下不算,重來,重來!”説着,還拍了一下手,表示沒有扣釘。
原來,缺德十八手這壞小子的缺德招數變化無窮,這一回他又玩了光打雷不下雨的把戲,就把對方二人嚇得手忙腳亂,兩個壯漢氣得幾乎昏了過去。
峨嵋二老從座位上緩緩起立,來到李鳴的面前一站,四道凌厲的目光,利箭似地逼射到李鳴臉上。
好個缺德十八手,膽子也真夠大的!強敵當面,他還是嘻嘻哈哈地笑着説道:“還是兩位老哥哥懂禮,不象剛才倆小子毛手毛腳的。現在的年輕人哪!唉……”
老二司徒英奇怒極,右手剛想抬起,就被老大司徒英方阻住了。他陰然一笑説:“二弟,讓他把喪命話嚼完。”
缺德十八手李鳴有心氣死兩個老傢伙,司徒英方話沒落音,他猛然兩手一拍大腿説道:“説完了。”
老大司徒英方悄悄對老二司徒英奇説道:“趁這壞小子大意,手中沒有零碎,廢了他給江湖朋友解恨。”説着,人已發動。
他兄弟名列峨嵋二老,輩分既尊,武功更高,既決心廢了李鳴,出手哪有不狠毒的?司徒英方掌掛風聲,還是擊向李鳴的左邊太陽,司徒英奇錯步擰身,掌勢虎虎,擊向了李鳴的右肋。這兩招都是致命的所在,只要有一處打實,李鳴必將屍橫就地。
但這一來,卻在情理上被李鳴鑽了空子,以堂堂的峨嵋正派,赫赫的二老之尊,竟然一齊下毒手去對付一個尚未成丁的毛頭大孩子,傳出江湖,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李鳴一見比他預想的還要稱心,故意尖叫一聲“不要臉”,身子一轉,改換成“斜倚妝台”的姿勢,兩手不聲不響地上下一分,手心裏的喪門釘寒光閃閃,閃電般地迎向了峨嵋二老的手掌。
缺德十八手李鳴就因為足智多謀,詭詐多端,才被稱為人見愁。請想,面對峨嵋派兩個長老,他敢有一絲一毫大意嗎?
借一拍大腿之機,已把喪門釘釦入手心。他也真會缺德,把魚餌放得近近的,等二人兩掌幾乎沾身,他才亮釘迎去。
變生不測,直氣得峨嵋二老幾乎跌倒。老大司徒英方不僅應變迅速,功力也比其弟高了一籌,他為了保持峨嵋派的聲譽和峨嵋二老的面子,一錯鋼牙,陡然勁道橫移,將發出的掌力卸去了七成,正好拍在自己的二弟司徒英奇的右肩,把司徒英奇打出五尺,逃脱了一釘穿掌之危,兩人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缺德十八手李鳴哈哈大笑説:“好你個司徒英方,打不着我人見愁李鳴,卻揍自己的親兄弟出氣。奇聞呀,奇聞!”
司徒英方的一張老臉,羞得象大紅布相似。他的殺心萌動了,獰笑了一聲,説道:“小畜生,別看你有些鬼主意,老爺子一時不慎上了你的當。可最終吃虧的,還是你這個小畜生。
以我司徒兩老的身分,本不應對你過為己甚,這是你自尋無常,休怪老爺子心狠。“話一説完,須皆眉張,勁力驟增,一步一步地向人見愁李鳴逼去。
李鳴還是搖頭晃腦,嘻嘻哈哈地笑着説道:“英方大哥,弟兄們一場。犯不着動真氣。
須知氣大傷肝呀!“
這時,武鳳樓也掩了上來,剛想再貼近一些,以便在李鳴危險的時候一發即至。
不料,猛然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搭上了他的右肩頭。
武鳳樓這一驚,確實非同小可。知偷襲自己的人,功力高深到可怕的程度。自從父親杭州遭害,自己和魏閹部下展開了殊死的搏鬥,大小惡戰,不下數十場,或勝或敗,還沒有一次栽得這樣慘。人家的手是搭在自己肩頭,只要自己稍微一動,琵琶骨必被捏碎,輕則致殘,還可以因此而喪命敵人之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陷入絕境了。
就在他束手無策的時候,卻感覺出搭在自己右肩頭的那隻手很怪。很明顯,那是一隻左手,搭在前面的是四個手指,而頂在肩後的,不用説應該是一根大拇指了。
不料,肩後肌肉神經清楚地告訴他,那頂在右肩後面的竟然是兩根指頭!
他心裏一動,知道後面逼近身軀的是誰了,先是一喜,繼又一驚。一個人有六根手指,而且功力又高得驚人,不用説準是六指追魂久子倫了。
由於知道了來人的身分,武鳳樓沉住了氣,從頭到尾,不僅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沉穩如山嶽。
六指追魂久子倫脱口輕聲讚道:“臨危不驚,應變不亂,真是未來武林一代之雄!我白來一趟了。”
武鳳樓是多麼聰敏,知道六指追魂久子倫也是為了那本刀譜和長短十把短刀而來。
六指追魂久子倫的手鬆開了,他的老朋友秦嶺一豹許嘯虹也湊了過來。
這時,場中已起了很大變化。缺德鬼李鳴一面施展開移形換位的輕功閃躲,一面一迭連聲地笑喊着“英方大哥”。不知道內情的人,還真認為是一對很不錯的老兄少弟因一時誤會,一方氣量狹窄,頻頻出手打人,一方寬宏大量,不願翻臉,連喊“大哥”求饒,以圖解釋誤會。
六指追魂久子倫笑得淌出了眼淚,秦嶺一豹許嘯虹笑得更厲害,已捧着肚子蹲在地上。
他們老少三人這邊有了動靜,峨嵋派的人哪有不發現的道理。看見自己一方遲遲佔不到便宜,黑喪門司徒安早已氣炸了心肺。一見有人發笑,他哪裏容得?身子騰地躥起,劍氣如虹,一招“飛虹貫日”,向六指追魂久子倫刺來。
六指追魂久子倫哪裏肯跟這些雞毛蒜皮的人物計較,沒見身動,已左移五尺。
恨得黑喪門一咬牙,青鋒長劍一抖,改招為“卞莊刺虎”,劍風嘶嘶,又刺向了秦嶺一豹許嘯虹。許嘯虹哈哈一笑,也是未見身動,左移五尺。
三人之中,已避開了兩個,對面能拼搏的只有武鳳樓一人了。
武鳳樓早已風聞黑喪門司徒安是現任峨嵋派掌門人司徒平的親兄弟,二十年前雖被桂守時削去了右手,掌門人司徒平特為幫他練了一百單八式適合左手使用的反手劍招,一反常規,專走斜狠,極為厲害。二十年來,毀在他手下的綠林人物不計其數。據判斷,一空大師也可能是他所殺。如今,別看久、許兩老不屑與敵,可自己還真得小心應付,以免遭他毒手。
黑喪門司徒安兩撲不得,更是怒發如狂,所以,第三招出手不僅勁道加上了一倍。招數也更其狠辣,那口長劍銀虹迸射,罩向了武鳳樓的前胸要害。
武鳳樓兩腳緊繃地面,寸步未移,上半身神奇地向右一斜,右手乘機搭上了刀把,輕按繃簧,倉的一聲,宛若龍吟,五鳳朝陽刀噴薄而出。
黑喪門從來沒和武鳳樓對過手,雖然早已耳聞五鳳朝陽刀的厲害,卻總認為言過其實。
如今一見寶刀出鞘,果然挾有一紅一紫兩道光華,耀眼奪目,真乃異寶。他因身上揣有刀譜,又見寶刀,不由得貪心大起,劍招一變,更為兇狠,恨不得立斃對方,把五鳳朝陽刀搶為己有,他就可橫行武林而一無忌憚了。
武鳳樓為人謹慎,怕兄弟李鳴大意失手,可見黑喪門司徒安確實歹毒,立即起了除害之心,一上來就用上了絕命七刀起手式“鬼魂捧簿”,一紅一紫兩道立閃,向黑喪門司徒安激射而來。
司徒安到底不愧武林名派出身,一見武鳳樓施展出絕命七刀,他詭計陡生,掌中劍橫着一迎,只聽倉啷一響,他的長劍劍尖已斷去半寸。
司徒安藉機猛退五步,故意寒聲斥道:“武鳳樓,你身為巨宦之後,又出身於名師之門,象這等以利刃取勝,豈不辱沒了師父的名頭!你敢和司徒二爺徒手相搏嗎?”
武鳳樓秉性剛直,大有乃父之風。聞言之後,毫不遲疑地把五鳳朝陽刀插回鞘內。
黑喪門司徒安見已騙得武鳳樓收回五鳳朝陽刀,心頭一喜,得意地獰笑了一聲,説道:“小子,你上當了!”説着,獨臂猛揮。他那把青鋒長劍只斷了半寸,毫不影響使用,馬上展開了一輪狠辣的搶攻,決心把武鳳樓劈於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