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猴賀彬還真相信了他。因為他確實知道先天無極派素來不趕盡殺絕,心中一喜,伸手接過藥丸,送入口中嚥下。
缺德十八手李鳴見他上了自己的圈套,臉色一正,肅然問道:“賀彬!你名列五色人妖,過去的所作所為如何?”
黑猴賀彬雖然頭罩黑布,也是臉上一紅,渾身一顫,低聲答道:“賀五過去確屬作惡多端,蒙少俠高抬貴手,饒我性命,我願改惡從善。”
缺德十八手冷然一笑説:“你奉楊鶴、桂守時二人之命來和我們作對,我不怪你。只要你説出詳情,你走不動,我可以贈你馬匹銀兩,另覓藏身之處。”
黑猴賀彬聲音更低了,他説道:“我們兄弟五人為感桂守時引見三邊總督的恩情,作他的副手,在這邊陲重地一呆二十年。但所有機密,我們一概不知。此次只是奉命偵察你們三人是否被馬鞍內毒蛇所傷,並監督吳襄父子的行動。賀五若有一字之虛,願死於少俠雙輪之下。”
缺德十八手也知道象賀彬這樣的人物,楊鶴絕對不會讓他參與最高相密,乘他對答之機,左手雙輪齊出,迅疾砸在黑猴賀彬的當頂,砸得他腦漿迸飛,死於當地。
武鳳樓頓腳斥道:“他雖是惡人,已成死虎。你這是何苦來呢!”缺德十八手李鳴還沒答話,江劍臣已出聲説道:“樓兒不要怪他!五色人妖,一律格殺勿論。
快追!”
由於已從吳襄父子那裏證實了確無清兵侵犯,江劍臣去掉了殺楊鶴的最大顧忌。
他一家骨肉分離,剛慶團圓,尚未盡享天倫之樂,父親又遭慘害。而今父屍未葬,深仇未雪,他如何能不大起殺心!遂率領李鳴、武鳳樓二人一陣急追。
追不多時,缺德十八手李鳴突然止步説:“師父,我們上當了!”
江劍臣、武鳳樓爺兒倆聞言一愣,不由自主地也停下了腳步。江劍臣不解地問道:“我們怎麼上當了?”
李鳴嘆道:“咱們一時失察,要殺楊鶴替爺爺報仇,就怕辦不到了。”
江劍臣勃然色變,沉聲喝問:“為什麼?你倒是快講呀!”
李鳴喪氣地:“師父,你老請想,以楊鶴之奸之詐,鬼守屍之智之滑,對我們師徒兩次誆殺不成,焉敢再三?他必然對吳襄下有密令,所以只派一個黑猴監督行事,其他爪牙,必然齊集在他的左右,以防師父殺他。”
江劍臣頓然醒悟,一揮手,師徒三人疾如行雲流水,重新折回吳襄父子叔侄的駐地。吳襄老於官場,處事精明圓滑,見江劍臣爺兒仨重新找來,神色有異,知道再難隱瞞,遂取出一個牛皮信封,默默地交給了江劍臣。
江劍臣急忙抽出信紙,原是三邊總督楊鶴親自寫的一紙手令。上寫:本督奉旨回京面聖。
一切防務由吳襄署理,嚴防外敵入侵。如有貽誤,罪無可恕。下邊是三邊總督的一顆鮮紅的大印。
江劍臣看罷,心中怒火,熊熊燃起,鐵腕一翻,直抓得吳襄腕骨如折,大呼“饒命”。
江劍臣甩手一拋,把吳襄擲於地下,一縱身,馳下了坡地,爺兒仨向進京的路上追去。由於連連上當,使他對舅父楊鶴的奸詐,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仇恨也愈來越烈。目前報仇要緊,至於父親的遺體,只好暫時不顧了。
缺德十八手李鳴見師父對自己這般倚重,心頭一熱,頓時神智更加清明。他知道楊鶴出身將門,熟讀兵書,這次逃回京城,在路線上必然絞盡腦汁。他略一思索,領頭一不走小路,二不抄近道,一味往通衢大道上追趕。
武鳳樓急了,阻止李鳴道:“楊鶴身為邊帥,用兵多年,又有鬼守屍一般綠林梟雄隨伴,既是逃跑,怎麼能沿大道回京?他傻了,還是你憨了?”
李鳴一面腳下加緊,一面極有分寸的一笑,並不馬上回答大哥的問話。
倒是江劍臣冷靜地説道:“鳴兒走的路線是對的!要是咱爺兒倆,保不住還要上當。快,搶到他的頭裏去堵他。”説罷,抄起李鳴的一條臂膊,加快了腳程。
武鳳樓人本聰明,文才又高,心頭一動,便也恍然失笑了。
就在江劍臣爺兒仨統一了認識之後,另一方的三邊總督楊鶴和他的幾個死黨,以及心腹死士鬼守屍與黑猴賀彬的四個兄長等人,也不約而同地議論起所走的路線來。頭一個就是楊鶴的族弟,也是楊鶴的中軍副將楊鳴,把馬匹貼近了楊鶴,悄聲反對説:“大哥既怕江劍臣等三人尋仇,想託庇在萬歲駕前,以逃追殺。為何放着近路不抄,卻大張旗鼓地走起大路來,豈不失策?”
楊鶴默不作聲,只瞪了他一眼,連連催馬趕路。
五色人妖的老大,紅獅賀節也跟着問道:“總督大人,二爺説得有理,請大人詳察。”
楊鶴略顯蒼白的臉上,浮上了一絲笑意,和藹地説道:“賀兄明人,怎麼忘了曹孟德赤壁大敗,退走華容之事了?如果我是曹阿瞞,絕不會讓關夫子在華容道堵住去路。”
眾人仍是茫然。鬼守屍啞然一笑説:“總督高明!我們的對手裏面,有極為賊滑的小缺德鬼李鳴,他準能摸透我的脈。他知道走大路對我們最為有利,他們一來不好大白天在大路上飛馳,二來不能隱去身形,使他們少掉了暗算的機會,第三,明目張膽地截殺邊陲大帥,有目共睹,逃不脱皇上的重罰。有此三例,雙方都能想到,就看誰棋高一招了。”
三邊總督楊鶴哈哈大笑,極口讚道:“還是桂兄説得透徹!以李鳴的鬼聰明,必會從近路追趕無疑。再加三鞭,過了老豁口,我們就全盤棋子皆活。”
紅獅賀節一挑大拇指説:“總督神算!屬下佩服。”眾人各鞭坐馬,剛剛衝入老豁口。
突然一眼看見前面狹窄的路徑上,一字並排地站着三人:中間一人青衫飄飄,丰神俊逸,正是鑽天鷂子江劍臣。上首武鳳樓,下首是缺德十八手人見愁李鳴。
眾人匆忙勒馬,嘶聲一片。三邊總督楊鶴面容失色,惡魔鬼守屍鋼牙一錯,故意厲聲喝道:“請大人下馬,暫在山坡歇息片刻。我們蒙總督庇護二十餘年,安享富貴,臨難拼死,義不容辭。併肩子們,上!”
在鬼守屍的厲喝之下,紅獅賀節,黃豹賀禮,藍虎賀敬,白狼賀慶兄弟四人一齊亮出怪刀,以四象陣勢衝向了江劍臣。楊鶴另外的八名侍衞每人一口鬼頭刀,分成四組,按東、西、南、北四面,圍住了武鳳樓。
鬼守屍親自把楊鶴扶到一棵大樹下,由幾個將校和中軍副將楊鳴護衞。安排停當之後,鬼守屍哈哈哈一陣子長嘯,縱身騰起,形如一隻大鳥,飛落在李鳴身前。
缺德十八手李鳴一面看風辨色,一面暗暗着急。他清楚地看到了目前的局勢:四色人妖一齊圈向師父江劍臣,顯然另有圖謀。論真實功力,師父自然不懼。可陰謀詭計呢?素來孤傲耿直的師父對付得了嗎?八個江湖豪客逼向大哥武鳳樓,他可就有點兒吃力了!
特別是剩下一個主力中的首腦人物奸詐狠毒的桂守時,卻偏偏找上了自己,這明明是三關總督楊鶴從古老的兵法中汲取來的“以下駟對上駟”之毒策。因為以鬼守屍莫測高深的快刀功力,一舉就可以消滅了自己。他只消協助八個豪客再一舉消滅了鳳樓大哥,那麼師父江劍臣將面臨着一比十三之戰。這可是比大戰崑崙四友的那場惡戰,還要兇險萬分啊!
就在缺德十八手李鳴左右掂量之際,猛聽師父江劍臣沉聲命令道:“樓兒,鳴兒,都到這邊來。”
李鳴心中一亮,他知道楊鶴的這種鬼把戲,已被師父看穿了。可是,鬼守屍卻對他狡黠地嘿嘿一笑説:“李缺德,你步入江湖不足三年,已擠入了第一流人物之列,小小年紀,難怪你自豪。可你把江湖中的好朋友卻給害苦了!不明不白栽在你手中的,何止百名。不除去你,將有無數江湖人物受你糟蹋。看樣子,你師父和你都看破了桂某主人的妙計。
但是,在桂某目所能及的地方,能容你逃到江三的翅膀之下嗎?小子,你先嚐嘗桂爺我這幾個小玩藝吧。“嘴裏説着,一伸右手,亮出了五口薄如紙片的彎形飛刀來。
這時,鑽天鷂子江劍臣早已和紅獅賀節,黃豹賀禮,藍虎賀敬,白狼賀彬等兄弟四人交上了手。憑他高深奧妙的功力,哪一妖也只用重重一擊,準能叫他不死必殘。可四人妖是嫡親兄弟,心意相通,不管江劍臣攻向哪一個,其他三人必拼死命攻江劍臣的後背,使江劍臣腹背受敵。
看樣子,楊鶴和桂守時是對四人妖下了死令:拼着死淨,也非得纏住江劍臣一段時間不可,江劍臣進擊,他們就通力對敵,江劍臣不攻,這四個人妖就光形成一個包圍圈,停下手來,注目監視。
出現了這種局面,已經夠江劍臣着急的了。他出世以來,還真沒有見過這種氣死人的打法。五色人妖個個皆非弱者,又配合得妙絕,自己一時絕難脱身。
他看出楊鶴的用心後,對武鳳樓還可暫時放下心來。但對愛徒李鳴,他卻是憂心如焚。
因為李鳴的功力和鬼守屍相比,不啻天淵之別。他當機立斷,停止了手下的出擊,再一次沉聲喝令李鳴撤到自己這邊來。猛見鬼守屍掏出飛刀,知道就是致傷女屠户李文蓮的那種劇毒暗器,不由得心神一凜,暗暗替愛徒李鳴着急起來。
不料,鬼守屍一掏出飛刀,缺德十八手李鳴反而縱聲大笑起來,真的而且是由衷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那麼開心,那麼暢快!不光江劍臣心中納悶,不知自己的寶貝徒弟又想出了什麼缺德高招,就連一向陰沉冷僻的殺人魔王桂守時也被他笑得暈頭轉向,不知所以了。
正詫異間,只見缺德十八手李鳴一陣大笑之後,冷古丁象模象樣的給鬼守屍作了一個大揖,身子一躬,象似又向鬼守屍打了一個千,順手從囊中掏出了一個長形東西,正顏正色地對鬼守屍説道:“桂老前輩,我李鳴真心地謝謝你!你的主子楊鶴下駟對上駟的毒計,真把我缺德十八手人見愁外加賽諸葛李鳴給氣糊塗了。”
這小子真絕,他不説叫人家嚇糊塗了,卻説叫人家氣糊塗了,連江劍臣聽了都覺得好笑。
當下,又聽他接着説道:“我們先天無極派向來正大光明,最忌各種暗器偷襲。
你桂老前輩也真夠意思,及時提醒了我。在沒嘗你的小玩藝之前,你也看看我的大玩藝。”説着,將手中的烈焰幫鎮幫之寶“毒霧神針”向桂守時一亮,嘻嘻一笑説:“桂老前輩,在我氣得六神無主的時候,要不是你老先掏出暗器提醒,我還真把它給氣忘了。你這份人情,我李鳴百年大壽時,一定向我的兒子、孫子、重孫子,一一交代,讓我的世世代代都記住你的好處。”
李鳴亮出了南宮烈威懾武林的毒霧神針,拇、食兩指還緊扣繃簧。鬼守屍哪知是空的?
他二十年前已成名江湖,哪有不認識烈焰幫火神爺的厲害火器的道理?如火般兇焰,頓時大減,竟然愣住了。
缺德十八手李鳴乘機哈哈大笑向着武鳳樓喊道:“大哥,師父牽了四個,兄弟我牽了一個,你還不快快大顯刀威,等待何時?”這小子也真絕,他怕武鳳樓仁慈心盛,不忍儘量發揮五鳳朝陽刀的威力。所以不説“大顯神威”,卻提醒武鳳樓“大顯刀威”。有了李鳴的這一句話,可苦了那八個江湖人物了。
武鳳樓五鳳朝陽刀一立,如電的雙目飛也似地掃了八個對手一眼。只見這八個人都是高大身材,兇惡相貌,分明皆非善良之輩。
從八人一色的藍色勁裝上分別繡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數字上看來,很可能是楊鶴的心腹貼身侍衞,殺了並不過分。
武鳳樓主意一定,五鳳朝陽刀化為“刀掃七國”,在顫巍巍一紅一紫兩道光華暴閃之下,逼得八人各退三步。武鳳樓宛若下山猛虎,急撲繡有“八”字的侍衞,斜肩帶臂一刀,使那人不得不藏頭縮頸。武鳳樓刀一挽花,看着是奔向七號,其實隱在右肋間的五鳳朝陽刀刃已切去了八號侍衞的那顆頭顱。
就在七號微微一怔之機,武鳳樓鐵腕一翻。五鳳朝陽刀化為“刀劈華山”,七號侍衞連喊一聲也來不及,就被劈為兩半,死屍撲通一聲,栽倒地上。
七、八倆侍衞未撐三招,已雙雙死於五鳳朝陽刀下。下剩六人不敢欺身輕敵了。
為首一號厲吼一聲“六出祁山”,六口鬼頭刀兩刺小腹,兩穿咽喉、兩紮軟肋,宛如瘋魔了的餓狼奪食,一齊向武鳳樓撲去。
武鳳樓冷冷地哼了一聲,側身擰軀,使修長的身軀化招為“扇爐煉丹”,上閃穿喉的兩刀,中避刺肋的兩刀。同時把手中五鳳朝陽刀閃電揮出,化為“玉燕雙飛”,倉倉兩刀,削斷了扎向小腹的兩口刀尖。趁二人斷刀抽身而退,六人合圍的陣法被他撕開一面之際,連連用上了絕命七刀中的狠招“鬼魂捧簿”、“閻王除名”三、四兩號一被扎穿了心肺,一被斬為兩截,下剩四人亡魂喪膽,抽刀驚退。
武鳳樓豪氣大盛,一聲長嘯,“判官查點”截去五號侍衞的右臂,“陰風撲面”
齊膝掃斷了六號的雙腿。一、二兩號侍衞嚇昏了,一人奔東,一人奔西,企圖逃命。
武鳳樓的心彈動了兩下,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六人,他的心軟了下來。
鬼守屍沉聲招呼一、二兩號説:“死命攻他上下,分攻左右。一定拼死纏住他!”
一、二兩名侍衞雖面如土色,身軀顫抖,但還是死命地分上下遞出了鬼頭刀來。
武鳳樓略一遲疑,李鳴已大聲叫道:“大哥,你殺了他們,比讓他們活着好!”
武鳳樓鋼牙一錯,刀光凌厲,分別刺傷了兩人的前胸。雖然血流如注,但還不是致命,並示意兩人倒下裝死。就在二人會意,將倒未倒之際,鬼守屍右手一揚,兩把其薄如紙的彎形飛刀已扎中了一、二兩號侍衞的丹田大穴。
武鳳樓雙眉直豎,兩眼噴火,厲吼一聲:“沒有人性的東西!少爺要你銼骨揚灰。”話未落音,已刀隨人到,迅猛凌厲地撲向了惡魔桂守時。
只見鬼守屍的身軀滴溜溜一轉,一下子欺身到武鳳樓的右側。武鳳樓恨他入骨,使出了先天無極派的神功移形換位,硬搶有利方位。鬼守屍飛刀遞交左手,右腕一翻,一口長形彎刀電閃而出,和武鳳樓拼起刀招和輕身功夫來。
好個不滿二十歲的武鳳樓,和江湖中人人談虎色變的鬼守屍,轉眼間連連換了八刀,兩下卻互相都移動了一十六次方位。
缺德十八手李鳴對面沒有了要命的威脅,乘機把毒霧空針裝入袋內。
鑽天鷂子江劍臣沒有了顧忌,開始屠殺四個五色人妖了。
紅獅賀節是五色人妖之首,眼力是何等鋭利!他對江劍臣始終是畏之如虎。開始,見四象陣勢頗為有效,江劍臣不易得手,所以心上一鬆。
可他哪知江劍臣是投鼠忌器,怕李鳴毀在鬼守屍的手下。如今一見李鳴已脱離危險,武鳳樓雖拼不過鬼守屍,但二十招內尚不至於有多大凶險,他這才放開了手腳。以江劍臣的功力和秉性,不發動則已,一經發動,那可是快如閃電,疾似飄風。
奇妙到毫巔的移形換位身法一施展,首先貼到了三妖藍虎賀敬的右側。只讓藍虎把短而闊的怪刀施出了半招,就被江劍臣右手一拂,劃傷了他的寸關尺。同時,他的那口怪刀也已到了江劍臣的手裏。
黃豹賀禮手足情重,全力猛撲,打算掩護老三逃命。被江劍臣隨意將手一揮,用怪刀的刀背砸斷了他的肩井骨。刀勢未減,又截去了藍虎的四個手指。
江劍臣低喝一聲:“念你送我一件兵刃,也念你兄弟情深,沒當孬種,拼死相護,三爺放你們一馬,爾等趕快逃命去吧。”
黃豹賀禮苦笑一聲,説道:“我們逃向哪裏?”説罷,刀交左手,一搖怪刀,配合老大紅獅,老四白狼,又重新攻了上來。